王季刚本来是坚决要和梦萍离婚的,可是和梅铃那一晚聊之后,他又犹豫起来。在梅铃的眼里,他王季刚充其量是个寂寞时的陪伴,说得准确些,只是临时陪伴,连面首的资格都够不上。这感觉让他很挫败,很丧气。梦萍再不好,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梦萍永远不会耍他。梦萍虽然不争气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是梦萍永远当他王季刚是上帝。这种感觉比起梅铃眼里的小丑,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看来得想个辙去看看梦萍了。还没想好如何去见梦萍一家人,梅书记先召见了他。
梅书记客气地请王季刚坐,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王季刚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谦卑地坐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处,身子前躬,眼睛仰视。那感觉乖巧而听话。梅书记对王季刚的表现很满意:这是一个不侍宠生骄的年轻人。孺子可教。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市委党校需要选拨一个校长助理,要求为人正直,大学毕业,求上进,勤奋工作的年轻人,我向他们推荐了你,虽然在咱们单位一直没有提拔你,那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不过你的工作业绩领导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对不对?昨天我犯了一次个人主义,没和你商量就擅自作主替你答应了下来,你不会给我提意见吧?”
“不会,不会,我哪儿能不知道梅书记的一片苦心呢。”王季刚更是受宠若惊了,他连忙拿出自己那不是很好的田七烟,给梅书记敬上一颗,连连地说:“多谢梅书记提拔,烟不好,代表我的心意,梅书记您千万抽一根。”
梅书记含笑拿起王季刚敬的烟看了看,王季刚连忙给他点上,他一边点烟一边说:“这些年在梅书记手下工作,一下子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他日如能有所作为,也都是梅书记的栽培,都是梅书记领导的有方啊。”
梅书记微笑着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季刚呀,咱们也算同事一场,你要走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季刚更加不安地说:“梅书记,您这是怎么个话儿呢,您就像我的长辈一样,您看着我不顺眼骂我,那是您想教育我,您骂我骂得越凶,说明您栽培我的心越浓,我感谢还来不及,哪有挑您理的道理呀。”
梅书记语重心长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大学毕业,肯上进,脑袋又聪明,前途无量啊,可不能因为搞不好家庭的小事耽误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如果连家里的小事都处理不清楚,我们的党如何能把重任放在你的肩上,你说对不对?”
王季刚连连点头,他焉有不明白的道理,他郑重地向梅书记保证说:“梅书记,您放心吧,我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梅铃前一阵子也没少开导我,她一再劝我和我媳妇处好关系,我也想开了,我和我媳妇之间,虽然感情已经破裂了,但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哎,不想多说了,凑合着过吧。我决定主动一点,一会儿就去找我媳妇去。到底咱们是男人。您就放心吧,前些天我一时气急,说的都是气话,经您这么一点拨,我已经豁然开朗,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梅书记连连点头:“年轻人懂得谦虚,好品质,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他站起来,竟和王季刚握了握手。王季刚聪明,他顺驴下坡地说:“那梅书记您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话,便退出了梅书记的办公室。一路上走着,他心里这个美呀。党校校长助理!几年后不就是校长了吗?党校,那可是我们党选拨人才的摇篮。他美得嘴都合不上了,想想梅书记的话,和梅铃的交往是必须要保持一段距离了,这并不意味着断了这条线,拉开一定的距离没准会更吊梅铃的胃口也说不定。当务之急是要和梦萍搞好关系,这,并不难。梦萍正如王季刚所说,她是一个让男人操心的女人,摆平她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王季刚想着,便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喜滋滋地朝梦萍妈妈家里走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季刚走进梦萍妈妈家的时候,觉得这个家其实还说得过去。虽然大家都没理他,但他还是径直走到娇娇身边。刚刚出生时的娇娇,他曾经看过一眼,那一眼的感觉,娇娇像极了一个小老鼠,蔫蔫瘪瘪地躺在那里。现在看起来,却大不相同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别说娇娇已经长了四十多天,小脸蛋儿胖胖鼓鼓的像个饱满的气球一样,正是特别招人喜欢的时候。她看到王季刚,睁着两只小眼睛,竟然咧开小嘴笑了一下,这一笑,竟笑得王季刚心里一动。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王季刚爱怜地伸出一个手指去碰娇娇的脸,娇娇伸出两只小手打在王季刚的大手上,那小手儿软软的、绵绵的、嫩嫩的,王季刚的心里再次动了一下,那感觉竟然很异样,他由衷地说了一句:“这孩子真可爱。”
梦萍的爸爸妈妈一直偷眼看着王季刚,见他脸上露出父亲的慈爱,总算还是个人,梦萍妈妈心一酸:只可怜了自己的大女儿梦萍,她拉了拉梦萍爸爸的手,示意他出来。老两口站在厨房,梦萍妈妈说:“一会儿你劝劝梦萍,让她跟王季刚回家吧,孩子咱们替她带。”
梦萍爸爸瞪着双眼愤愤地说:“这也太便宜这小子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才露脸!”
“哎,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你没看到梦萍在哭吗?孩子也都有了,现在还闹个什么劲呀,老头子,你可给我压着点火,听见没有?”梦萍妈妈嘱咐着梦萍爸爸,梦萍爸爸没说话。他还真有些心疼梦萍。
老两口进屋,正听见王季刚对梦萍说:“一会儿跟我回家吧,咱们别在爸爸妈妈家里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这些天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女,你也不愿意你爸爸妈妈多操心吧?”
梦萍妈妈马上接着说:“对对对,你们俩的事情是要好好说一说,孩子先放在这,我替你们代着,王季刚你要是不和梦萍说明白,别说梦萍,我们老两口也不会饶了你。”
梦萍始终没说一句话,她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当初和爸爸妈妈闹得那么僵,她真是不愿意再让爸爸妈妈操心,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现在多少能体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是什么意思。不论和王季刚怎么样,都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她穿上外衣,和王季刚出了门。
一路上无话,进了家门后,梦萍仍然无话,她坐在炕上,看着这家里的一切,心里不免翻腾着一阵辛酸。虽然屋子很简陋,也没什么值钱的摆设,可是这个家,在她眼里曾经是那么的美好,现在因为娇娇的出生,竟然变得满屋子的灰尘。她的心一紧,眼泪就掉了下来。王季刚扑通一声跪在梦萍的脚前:“梦萍,我错了,你惩罚我吧。我让鬼迷了心窍,一心想你能生个儿子,自从你怀孕的那一天起,我就以为你会生个儿子,见到女儿的头一眼,我失望到了极点,我冲出医院的大门时,只有一个念头:让车撞死我得了。那天我心神恍惚,真的好几次没让车撞着。”
王季刚看到梦萍还是在流泪,他的手按在梦萍的双腿上。梦萍一把推开他的手,他两手垂在身旁,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一个继续检讨着:“梦萍,你知道我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吗?我天天喝酒,喝到最后,没有钱,只能买咸菜下酒,我的胃已经吐了好几次血了,你看在我吐血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了。”
他不提医院还罢,一提到医院,梦萍想起那几天她在医院的感受,再也忍不住,唔唔唔地嚎啕大哭起来。王季刚赶紧起来把录音机打开,他把音量放到最大档,听听那里面唱的歌终于压过了梦萍的哭声,他才又回来,继续跪在梦萍的脚边,看着梦萍说道:“我知道这些天你受了委屈,想哭你就痛快地哭吧,哭过就不难过了,我要是像你一样能哭出来多好,这些天我只会借酒浇愁。”他说着话,再次把手放在梦萍的腿上,这次梦萍只做状推了推他的手,力量就不是那么大了,态度也不太坚决了。王季刚心里暗喜,他知道,再说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可以把梦萍搞定了。
“梦萍,这些天我虽然没去照顾你,可我也没有把你扔下不管。你知道我有多讨厌我妈,可是我还是把她叫来侍候你,还有,我虽然没在你身边,但每天晚上喝醉后,我都是叫着你的名字入睡,我们单位值宿的人都可以给我做证,要不信,哪天我带你去我们单位问问,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喜欢咱们的女儿,可是我对你的心,有日月可表,这一点,你一定也不会怀疑,对不对?如果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我现在就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他说着话,便要站起来去厨房拿刀,他倒不是真想挖自己的心,实在是跪得腰有些酸了。
王季刚跪在地上的时间还真是不短,又是水泥地,他刚一站起来,腿一麻,一个没站住,歪歪斜斜地就要倒,他顺势一把抱住梦萍,又故意晃了几晃,似乎还是站不稳,便坐在梦萍的身边。梦萍这一次哭,倒也哭得痛快淋漓,大哭过后的她,灵台倒是清明了许多。她看到王季刚像个扳不倒一样晃来晃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由于笑得突然,笑出一个大鼻涕泡,王季刚赶忙掏出手绢给她擦掉,爱惜地说:“你呀你,还像个孩子一样。”
梦萍推开王季刚靠近的身儿,却把他的手绢抢了过来。她要擦擦泪,这样满脸是泪的,一定非常难看。王季刚倒也不急,对付梦萍,他永远是游刃有余,谁叫他比梦萍大九岁呢,这九岁可不是白大的。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欣喜地对梦萍说:“梦萍,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件大喜事忘了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连你爸妈都不要说,行吗?”
梦萍默默地点了点头,王季刚又接着说:“真乖,还是我的梦萍,告诉你吧,我近期就要调到党校升为校长助理了。我们单位的书记今天通知我的,你说还会有错吗?等我成了党校校长的那一天,你就是校长夫人,人人见了你,都要敬三分,那多风光啊。”说着话,王季刚再次抱住了梦萍,这次梦萍没有推开王季刚,她倒不在乎是不是校长夫人,只要王季刚对她好就行了。但是她知道,王季刚很在意,他一直都想当官的。
“梦萍,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过去的不快就当我们年轻不懂事,现在我们都是孩子的爸爸妈妈了,也算成人了,我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们母女俩,如果我再犯错误,你就杀了我,砍了我,剁了我,再把我大拆八块扔到江里喂鱼。”
梦萍再一次笑了。想想把王季刚剁成八块喂鱼,她就很解恨,终于的,她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我不拆八块,我要拆十六块。”
梦萍的话虽然说得不那么温柔,可是听在王季刚的耳朵里,他知道,万事已经皆备,只欠进港了。他摇着梦萍的身儿,把头放在梦萍的肩上,用气声发声法小声地说:“随你,只要你笑了,拆多少块都行,现在我就脱了衣服叫你拆。”
“讨厌了,不要。”梦萍笑着推着王季刚的头,那头怎么那么重,推也推不开。王季刚可不依,他依然用气声发声法喃喃地说:“不行,今天我要不能让梦萍彻底地开心一笑,我就不是王季刚。”说着话,他就真的脱起衣服来。
梦萍里外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和王季刚亲近了,看到王季刚那赤裸的上身,她的心里竟然起了一阵震颤,条件反射般嘤咛了一声。王季刚知道火候已到,一个恶狼扑食把梦萍压倒在炕上,梦萍初时还抵抗一二,没几下,便投降了。因为王季刚的出招太狠,点的穴位又太准确,梦萍已经被点得只会娇喘了……
“梦萍,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但你要先答应我一定不要生气,我才能说。”大汗淋漓后的王季刚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去,而是拥着梦萍轻轻地说着话。
“你说吧。”此时的梦萍又柔情似水地依偎在王季刚的怀里了。
“在外面住的这些天里,我因为太想你,偶然的一次机会,和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发生过一次关系,不过在发生关系的时候,我满脑子里都是你,我是把她当成你的替身了。我向天发誓,只有一次。你能原谅我吗?”王季刚的声音痛苦中充满诚恳,听得梦萍一阵心疼。不用说王季刚一个大男人,她这些日子也熬得很苦,既然他能对自己坦白,还有什么可说的?爱他,就应该包容他的一切。梦萍没有回答王季刚的话,却把头往王季刚的怀里偎了偎。
王季刚感觉到梦萍的心意,他又说道:“她是我们单位的同事,我不告诉你她的名字,是因为怕以后见面大家尴尬。你一定能理解这层意思。这样的事情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但出于我对你的真诚,我是一定要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咱们俩永不再提起,行不行?”
梦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能说什么呢?碰到这样的一个丈夫,肯把一切都对她坦白的丈夫,她真的很开心。丈夫不是完人,应该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
梦萍从回忆中走出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王季刚竟然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痴想。既恨他无情,又不得不承认,他很厉害。那次她和王季刚和好后,两个人又生活了十多年。这些年来,是自己对王季刚的爱维持着这个家庭,还是王季刚太会点穴呢?
天空泛起一抹白。很快的,天就大亮了。梦萍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韦庄说:“青春的时候,陷在性爱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陷在初恋情人的性爱里,那力量是不能低估的。那是一种魔力。等娇娇长大了,一定要告诉她,绝不能再走我的老路。”
韦庄听梦萍说着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听了整整一夜,她的大脑木浆浆的,接连几天陪梦萍回忆她的婚姻,虽然愿意倾听,可是还是听得韦庄很疲劳。仅仅是听也不至于如此伤神,实在是梦萍的事太让她意外,也太不理解了。思前想后,似乎全听了个明白,又似乎总有一个点找不出来。韦庄双手放在眼眶处来回地按摩着,眼睛发出干涩的声音。看看表,也该起来收拾一下送梦萍走了。
看到火车徐徐开动,韦庄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梦萍,曾经是她最美的梦,现在却变得如此沉重。不知道遭遇离婚的她以后的生活轨迹会是什么样?一切一切的祝愿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但愿老天眷顾她,眷顾她的女儿,不要让她太难过吧。
韦庄低头看看自己的女儿晓曼,仿佛刚刚看完一场悲伤的电影,她拉起晓曼的手,歉疚地说:“这个假期也没陪你好好玩玩,咱们现在去吃汉堡包吧?”晓曼立刻欢快地摇着韦庄的手,连声地说着好好好,母女二人手拉着手,迎着阳光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