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向西向北-红马

第三十八章向西向北

从不主动跟人交往的驹儿,竟然和许小姐打得一片火热。有时许小姐跑到我家里去看驹儿,有时驹儿跑到许小姐住的酒店去看她,两个人像母女俩一样亲亲热热地去购物、美容。然后许小姐就打电话给我很认真地约我来吃饭或者谈事,一见面竟然还有买了大包小包东西的驹儿。驹儿在这里,我就请她们吃饭,吃完饭老公变成了劳工,开着车把大包小包连人带东西都送回去。

许小姐虽然跟我签了合作协议,但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一分钱到我的帐上。期限越来越近,我在等着她的消息。许小姐曾经想先让我把“新红马大厦”的土地开发使用证,授权给她,她带回美国去融资,到华人银行抵押贷款。我坚决不答应,坚持协议:一亿人民币投资款到位,授权给许海风小姐用土地开发使用证,到国际上去融资贷款。

驹儿有一天很严肃地打电话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吃晚饭,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安排了一下,下午就赶了回去,因为这是驹儿第一次给我打这种严肃的电话。

驹儿说:我要去美国。

我说:为啥想起了要去美国?

驹儿:许小姐说,我到美国去生孩子,将来长大了孩子就是美国户口。

谁帮你办理?

许小姐全包。

我想了想,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自己不能太自私,要为孩子着想。我从蒙古草原奋斗到这里,把蒙古草原上一个无知的小子已经奋斗成汉族精英了,已经是顶峰了。美国太遥远,有的时候不是路程和钱的问题,出生的人文环境决定人一生的品质和格调。

我同意了,心里却有另外的一种疙瘩。

但是我没跟驹儿讲,我觉得驹儿的目光已经被许小姐的光环和未来美国美好的人生给迷住了。许小姐大话连篇,签了协议这么长时间资金没到位,还要违背协议让我先给她土地使用证的授权。用一句提高革命警惕的话说:我已经对她产生怀疑了,目前正在观察她的动向。

但是我不能给驹儿心理压力,也不能让她不高兴,谁让我爱她呢。爱一个人就要同时为这个人承受痛苦,这样的事情只能我自己扛。驹儿去美国,反正先是旅游,也花不多少钱,将来一旦移民成功,私事私办,这笔钱我自己也花得起,不会用她许小姐的一分钱。事办成了有人情,我会还她人情的。这件事与我们的合作公私分明,我不会混到一起的。

许小姐大概有一个星期没和我见面了,香港方面郑老板马上就要回来,他正在筹备新红马大厦的开工。每次与他联系,我都内心里充满了惭愧。所以就拼命地跟他讲亲热的好话。我觉得郑老板这个人真是难得,五百万扔给我,他就那么放心,他相信我,而我正在背叛他。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混蛋。这个世道真没有公理,我也纳闷,这个郑老板就这么为人做事,他还能有钱,真是怪了。

我每天在盼望许小姐的一亿资金到位的同时,也在希望她的资金干脆到不了位,这样我好尽心尽力地跟郑老板合作,对领导我也好交代,也让我的心里早日解除这种烦恼和压力。

许小姐这个女巫师,简直是用她的魔法跟我作对。我想让她的资金不到位,她就偏偏到位。晚上,又是领导请客,这回是许小姐买单。她声明让我回家把驹儿一起接上吃饭。现在她扮演的角色好像是驹儿的娘家人,看她的地位,似乎仅次于我老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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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可以说隆重豪华。我想这一定是许小姐在故意渲染气氛。领导先是像主持会议一样,说了一通官话连篇的开场白。把我和许小姐的合作,上升到了对海口市对海南省对中国都具有重大的划时代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到了我讲话,我明确表示这笔款什么时间可以到我的帐上。

许小姐拿出了三张银行存款证明,在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和工商银行是总额将近八千万的存款。

领导像作动员报告似地说:许小姐的款已经进了银行将近八千万,你们的合作可以开始了。你可以把土地建设使用证授权给许小姐,让她去美国继续融资。

我说:八千万也可以,钱一到我的帐上,我马上开给她。

领导说:钱先不能到你的帐上,这么大的资金和项目,政府要介入监管。

我说:钱不到我的帐上,我怎么知道这笔钱是给我的。

领导有点火了:钱在银行里,你还不相信银行吗?银行是政府办的,你还不相信政府吗?我是政府的领导,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介绍给你认识许小姐让你们合作,像许小姐这样的爱国华侨你更应该信任她。我们做大事的,一定要心胸宽阔,要有装下国际的胸怀,放眼全球的目光。

我没词了,我想想领导的教育也是很对,可能我的胸怀太窄了。人家许小姐拿这么多钱来跟我合作,我竟然如此疑神疑鬼。

这样还不把许小姐整跑,把合作整黄,领导的教育真是及时,否则我将犯多大的人生错误?我感激地又举起了酒杯。

许小姐不跟我谈了,在领导跟我发火时,她跟驹儿又热热闹闹起来。我见驹儿拉我的手,一看她的手里已经拿上了去美国的签证。

驹儿兴奋得不得了,比当初从草原来海南还兴奋。我和领导也加入了她们的兴奋行列,大家的话题马上由驹儿转向了美国。

很晚大家才分手,领导最后权威果断地指示说:明天你们把授权办好。

一个星期后,许小姐要带驹儿去美国了。我几乎不干事在家里陪她,我心里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我觉得驹儿一走会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但是拦着她,让她不走,已是不可能了。驹儿很高兴,但是像傻傻的样子,我怀疑许小姐用魔法把驹儿的灵性给消除了,否则,我闹心的时候,驹儿都是有感知的。

明天她们就要起程了,我很晚还在给驹儿反复叮嘱到了美国生活上的注意事项。郑老板打来了电话,他说明天上午回到海口。

我一算时间,郑老板先到,他们相差一个钟头。我明天先接郑老板,然后我在机场等送她们,驹儿坐许小姐的另一辆车到机场。

第二天,我接到了郑老板。我让他在车里等我,我去送驹儿她们,我不想让郑老板见到许小姐。这件事像病一样压在我的心里,我还没有跟他说,我不知道咋说。我接他时的那种神情,就像是一个叛徒已经告了密背叛了革命的家伙,又和组织接上了头一样。

半个小时以前通电话,驹儿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可是现在机场的安检已经停止登机了,她们还没到。打电话竟然关了机,我心里闹成一团,马上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回到车上加大油门就跑。

在离机场不远的地方,道路已经封锁了,前面出了车祸。

我扔下车,拼命地狂跑了起来。到了出事地点,果然是驹儿她们的车。许小姐和司机都已经死了,只有驹儿还在喘气,好像是她在等我一样。我把她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大叫:驹儿,驹儿!驹儿醒了,她安慰地看我一眼,说:哥,海南真美,哥,我要回家。说完她就去追赶许小姐去了,任凭我惊天地泣鬼神地恸哭,她也不醒了,也永远不回来了。我的大脑像死了机的电脑一样,失去了反应。

处理完驹儿后事,郑老板陪我在海甸岛的海边大排挡喝酒。

郑老板已经了解了我的一切背叛行为和悲惨的命运。他像一个宽容的兄长一样,没有说一句责怪我的话。他说许小姐这是一个圈套,而且是一个小儿科的圈套。他说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许小姐先是在海口找了一个朋友,用高额利息挪用了五千万,存进了中国银行,然后,按照银行的规定,你有存款,就可以按照百分之七十贷出,她用贷出的三千五百万又存入建设银行,然后如法炮制,又贷出二千四百五十万,然后存入工商银行,又贷出一千四百万,不存了就放进自己腰包里了,她给你看了有八千多万的存折,就会套走你的土地使用证,拿到国际银行去贷款,贷来款还回那高利挪来的五千万,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都是你的土地押在那里承担责任,我们就永无翻身之日了,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听得倒抽凉气,毛骨悚然。

这个许海风,哪里是徐徐的海风?她就是一个龙卷台风,卷走了驹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也差一点卷走了银行的钱和海口的土地。我用血的代价明白了国土不用装上轮子,也可能被人推走。

这是一个耻辱性的丑闻,政府用最低调处理这个事件。驹儿走了,我已经没有灵魂了。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坐在海边喝酒,一切事务我都委托郑老板处理了。我们当时没有搞清军队用地是没有产权证的,土地使用证是不许抵押贷款和转让的。国土保住了,公司保不住了,由于影响太坏,海军收回了那块土地,郑老板投入的五百万已经被花得所剩无几了。

我愧对郑老板,我说:大哥,兄弟对不起你,我欠你的钱,欠你的情,现在还不了啦。我要走了,回到我的家乡科尔沁草原,我有一天再起来,我一定还清你的人情和债务,哪怕用牛群羊群来还。我垮下去了,起不来了,那就下辈子自己变成牛马来还。

郑老板说:傻兄弟不要说熊话,你还会起来的。你什么都不欠我,咱们俩是合作,亏了共同承担,钱是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来。你的损失比我大,你的驹儿没了,用啥都买不回来呀。

弟妹是多么好的人呀,大哥也心里难受。别说了,我明天安排你回你的老家草原修养一下,我还会跟你联系的。咱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前骗我的人多了,哪有你这么坦诚对我的。你还是一条汉子,大哥永远扣你当好兄弟。

我明天要回草原了。晚上,我不让郑老板来陪。我说我要一个人祭祀驹儿。我搬出装驹儿骨灰的骨灰盒,我把这个我夜夜抱着睡觉的骨灰盒抱到了海边。我要把驹儿的骨灰,一半撒进大海。她太喜欢海南了,我要让她永远在自由的海浪里,欣赏海南岛美丽的椰子云。我在驹儿的骨灰里拌上了驹儿平时最爱的玫瑰花瓣搅着我的泪水,一把把飘零着撒进大海里去。我要让玫瑰花瓣作她的衣裳。我轻轻地呼唤着:驹儿,驹儿呀,哥的驹儿……

慢慢地,骨灰和着玫瑰花瓣在大海上幻化成了一匹美丽的小红马欢乐着向我奔来,她脚下的海浪成了开满马兰花的蓝幽幽的草原。我今晚没有喝酒,我要坚强,因为我要带驹儿回家。连同另一半骨灰,我要带回草原,我要带她回家。我答应过她的爸妈,把她带出去了,也一定要把她带回家。

回到家里,我在房间里,一件一件地看驹儿收藏的那些小饰品。这每一件东西里都蕴涵了驹儿多少美丽的梦想啊。我正看着呢,驹儿进来了,她娇娇羞羞地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咬着我的嘴唇。她说:哥,驹儿为哥干了一件大事。驹儿是很了不起的呀。那个许小姐要害你,我听她打电话给别人讲土地证已到手,她马上开始行动。我心中一颤,她是要骗你,我心里就着急,宝贝在我肚子里也着急。我们娘俩一商量就用命救了你,我们觉得值。哥,你别太忧伤,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但是我不想做人,人太坏了。哥,你回草原等着我,我会回去的,我还要做马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驹儿又走了,飘飘渺渺的似乎没有痛苦,她死前留给我看的痛苦已不是她这个灵魂的痛苦了。

我大声叫着,叫醒了自己。一看时间四点多。清清醒醒,果然是驹儿救了我。我相信这不是梦,就是驹儿来了,这里是她的家,她自己亲自布置的家,这里有我,她的灵魂离不开我,离不开这个家。

我睡不着,也不想睡。我留了一封信给郑老板连同他给我买的机票。我让他帮我处理车子、公司等一些财产,然后顶他的损失,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要带着驹儿的骨灰盒和她回家。只是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驹儿买的,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我舍不得把它们烧掉或者卖掉,我又带不走,天快亮了,我做出决定,一次性向房东交三年租金,三年后时间自然会作出裁决。或许驹儿的灵魂留在海南,可以常回这里看看,甚至我想她的灵魂应该住在这里,这里是她的家呀,我锁上门带着钥匙走了。办完这件事,我的心里舒畅多了。

我要买船票走,驹儿是跟我坐船来的,我还是希望把她的灵魂带走,我要带她坐船回去,坐飞机她不认路,空中太飘渺,我怕她的灵魂走散。我一路上叫她的名字,我知道她就在我的身边,有时我就看见她在我的身上向我笑,她笑容的气息永远让我迷恋,让我情不自禁,泪眼朦胧。

回到草原的一个月后,我收到了郑老板的一张五十万元的汇款单。郑老板说:兄弟这是你的车子财产卖的钱,汇给你,希望你用这笔钱重新振作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我相信你能够!你的本事和运气无人能比。你是一条汉子,遇上大的磨难是天要降大任于你,咱们来日方长,会后有期,相信大哥一句话:你会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