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参谋领着雷震春和马桂花走下地牢,来到牢房门口。牢房内一个头上带着黑布罩子的囚犯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
董参谋打开牢门,三人进入牢房。董参谋揭开犯人的头罩,犯人赫然是张也仙。
马桂花情不自禁地问:“是张铁嘴?”
张也仙第一眼看见的是马桂花,接着就看见了雷震春,心中不觉一震:雷震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不是变痴呆了吗?难道……
张也仙又仔细看了看雷震春,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军警执法处处长雷震春。他被绑架时见到的那个雷震春是假的,可天下居然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除非是孪生兄弟,想到孪生兄弟他豁然醒悟了。对了,那个假雷震春就是雷震春的孪生兄弟。他的痴呆也不是假装的,当然也不是那根软棍子打出来的,很可能此人从小就患有痴呆症。
雷震春冷笑道:“尽望着我干吗?不认识了?”
张也仙朝雷震春笑笑:“不是不认识了,是没想到。我还以为抓我的人是绑匪呢。正在这儿琢磨怎么让我的听差关二秃子知道这件事,好带钱来赎我。你的军警执法处是不是也要收赎金?如果要的话请快把数目告诉我,我可不想老呆在这儿。”
雷震春揶揄道:“你是神相张铁嘴,能从别人的面相中看出过去未来之事,而且应验如神,难道你就不会从自己的面相里看出我会抓你?看出我抓到了你以后会如何处置你?”
“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规矩,相面先生不给自己相面,这是我们相面这个行业的规矩。”
“别人要遵守这个规矩,你张铁嘴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个规矩,事关自己的生死荣辱,给自己相相面可比给别人相面重要得多呀!”
“雷处长,请问你自己看过自己的脸吗?”
“怎么没看过。每天早上洗完脸后我都要对着镜子看半天。”
“如果不用镜子呢?用自己的眼睛直接观看自己的脸。”
“废话!不用镜子,自己怎么直接看到自己的脸呢!”
“这就是相面先生不给自己相面的原因,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脸。”张也仙道。“有关一个人生死荣辱的愁云惨雾、紫气红光、九种颜色、九道瑞气是镜子中看不出来的。否则,我定会避凶趋吉,岂能落到你的手里!雷处长,您每天早上洗完脸后,只能看到脸上的灰尘、污点。我与您第一次见面一眼就看出了您雷处长有两副面孔。”
雷震春大怒:“张铁嘴,你不要激怒我,你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如果你想在口头上讨点儿便宜,我立刻可以让你皮肉上大吃苦头!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雷处长,您误会了,我说您有两副面孔,是我从您的面相中看出了您的另一幅面孔,那是一幅呆板、木然的面孔。具有这种两重面孔的人,应该是有一位孪生兄弟。您那位孪生兄弟与您长得一模一样,而您的福禄运承太旺,把他的辛苦遭逢全吸过来了,使他只剩下了一幅皮囊,成了个行尸走肉般的白痴。而您的福禄却比您原先所具有的旺盛了一倍。”
雷震春笑道:“这真是干哪行的吆喝哪行。你张铁嘴是个相面的,已经被关进了地牢,随时都有可能丢命,却还有闲心思跟我大谈面相。没错,我是有个孪生兄弟,小时候得病发烧,烧坏了脑子,长大后成了白痴,我把他寄养在天津乡下的一个亲戚家里,知道的人极少,你居然能从我的面相中看出来,先生真不愧是神相。不过,即便是如此恐怕也救不了你。先生具此神技,本来是可以得到万民敬仰,活得非常潇洒。为什么要介入到政治里来呢?唉——”他长叹一声,“可惜呀!张先生,现在你恐怕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有两件事我可以帮你,其一,你住在这里,我会让他们把你的生活安排好,绝对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其二,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劝大公子饶你一命。不过,恐怕不容易。大公子如今恨你入骨,谁让你说他的中华帝国是个短命王朝呢!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转身对董参谋说:“董参谋,你可以解开张先生的绳子,张先生乃一代奇人,你和你的弟兄们绝对不准侮辱他!如果他在生活上有什么要求,你必须照办。不过他关在这儿的消息要绝对保密!谁敢泄密,军法从事,绝不宽容!”
董参谋:“是!属下以人头担保,绝不泄密。”
雷震春又对马小姐说:“马小姐,您听着,您嘴要紧点儿,千万别泄露出去。如果被外界知道,特别是被那些新闻记者知道了,大公子会立即下令杀他灭口。您就成为了直接害死他的刽子手。”
“雷处长,您放心,就连我爹我也不会让他知道。”马桂花对董参谋说:“你可以给您的兄弟们交代清楚,我们公馆的人,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准进入后院。”
董参谋道:“有马小姐这句话属下就好办了!”
马桂花确实没有把后院地牢里关押着张铁嘴的事告诉包括她爹在内的公馆的任何人,但她却抽空跑出去告诉关二秃子。在她的心目中张铁嘴不但救过她父亲,而且是帮助她父女俩脱离苦海、平步青云的大恩人。张铁嘴在地牢里说要通知关二秃子,她认为这是张铁嘴给她递的话,这个忙她是一定要帮的。当她从关二秃子那里得知这个名满天下的张铁嘴就是当年与她朝夕相处、她父女俩日夜牵挂的张野鬼时,她吓得哭了起来,要知道张野鬼这回得罪的可是比王
太岁势力大一千倍、一万倍也不止的袁世凯呀。俩人立即找到了正为张也仙失踪而焦虑万分的赵蓉蓉,赵蓉蓉一听也乱了方寸,赶忙一个电报招来了正随段祺瑞在乡下避祸的高不就。第二天下午,四人聚集在一起,找了个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商议如何救出张也仙。
高不就否决了武力劫狱的方案。他对军警执法处那帮子人处事的方法很清楚,他们并不需要从张也仙嘴里得到什么重要口供,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肯定会迅速处决囚犯,反正袁克定抓张也仙也是为了要张也仙的命。武力劫狱很可能会造成张也仙提前被害的结果。
赵蓉蓉提出用重金买通看守张也仙的那个董参谋,却遭到了马桂花的反对。马桂花说:“前年八月,董参谋因为赌博和一个同级军官发生争执,两人拔出枪来互射,那个军官连打两枪都没射中他,他却一枪打在人家双眉之间,把这个军官击毙了。被军警执法处抓住后本来是要处死的,袁克定听说他是神枪手,动了惜才的念头,特地下令让雷震春把他持枪杀人改为手枪走火误伤同僚,只给了个降级处分,赔了死者家属三百块光洋了事。事后,又把他留在军警执法处任职。据雷处长说,从那以后他不赌不嫖,当差非常认真,才一年多就又当上了少校参谋,而且成为了大公子和雷处长的心腹亲信。你想啊,这样的人怎么买通得了?”
高不就沉吟道:“买通董参谋和他手下那帮子看守的人并非绝无可能。就这么开门见山的拿钱给他当然不行,得找个由头一步一步地楔进去。这个由头得靠野鬼自个儿来找,当然还得马小姐全力配合。”
马桂花毫不犹豫地说:“凭野鬼兄弟跟我们父女俩的交情,别说是只要我全力配合,就算是要我的性命我马桂花也绝不含糊。”
“有马小姐这句话就好办了!其实也并不要马小姐担太大的风险,最主要的是请马小姐传递消息。把我们在外面的想法以及野鬼兄弟需要知道的事情及时转达。不知马小姐每天都要往外走方便不方便?”
“这没问题!我每天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关二秃子道:“我到公馆附近摆个香烟摊子,既方便桂花传递消息,也可以遮人耳目。”
高不就道:“这次搭救野鬼兄弟,主要是靠野鬼兄弟自救。我们在外面配合的人,蓉蓉当主帅。”
赵蓉蓉忙道:“我不行!还是高大哥您来。”
“我估计我们恐怕还得借用一点儿王
太岁手下那帮子人的力量,我出面不方便。”
关二秃子连连摇头:“王太岁不可靠。他和他手下那帮子人全都拥护袁世凯当皇帝,他们怎么敢跟袁克定作对呢?”
高不就笑道:“混混帮的人拥护袁世凯称帝,全是让我野鬼兄弟鼓捣起来的。当年袁世凯在天津当直隶总督时对混混帮的手段几乎是赶尽杀绝,混混帮的人心里其实是恨袁世凯的。再说我们要请他们帮的忙,并不要他们担很大的风险,对他们来说是驼子作揖,起手不难。加上他们对我野鬼兄弟敬若神明,由蓉蓉出面,我看问题不大。现在时间非常紧迫,谁也说不定袁克定什么时候会拿野鬼开刀,我们得赶紧行动。”
董参谋拎了一个食盒和一瓶酒走进地牢。他把食盒和酒放在小桌上,对张也仙说:“张先生,你要的肘子、烧鸡和豆腐干我都给你送来了。这二锅头也是你说的那种。”
张也仙闻了闻酱肘子,赞道:“嗯!好,这是正宗老许家的酱肘子,特别香!我就爱吃老许家的酱肘子。”他又闻了闻烧鸡:“不错,是马回子的烧鸡。”张也仙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干在嘴里嚼了嚼:“好,苏州豆腐盒,咸中有甜,甜中有鲜,好吃!董参谋,一块儿吃点?”
董参谋摇摇头:“我吃过了,你自个儿慢慢享受吧。”
“真不好意思,又让您破费了。”
“破费几个钱是小意思,你说你多折腾人,老许家的酱肘子店在东直门,马回子的烧鸡在永定门,苏州豆腐盒在西直门。为了给你买这三样凉菜我是从东到西,再奔正南,整个北京城转悠了一圈,累得够呛!你说你也是,吃个烧鸡酱肘子的,哪一家的不都差不多,非得挑字号。你说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穷讲究个啥呀?”
“我知道,您看押我这个犯人,什么好处没有不说,还劳神费力,外加自掏腰包,多不值啊!不过您放心,您好心有好报,我会报答您的。”
董参谋冷笑道:“报答我?你怎么报答?”
“要不我给您相个面,别人找我相面,花九十九块光洋不说,还要轮号。我给你相面,一个子儿不收,怎么样?”
董参谋哈哈大笑:“张先生,收起你这套吧!别人找你相面出九十九块光洋,在我老董面前,你的相面是一钱不值!告诉你吧,我舅舅就是南京城有名的相面先生,他也姓张,南京人都管他叫张半仙。你不过是铁嘴,他已经是半个神仙了。南京人对我舅舅就差没有点上香烛顶礼膜拜了。我自小就跟着我舅舅长大的,相面先生那两下子我全清楚。要不是我舅舅死得早,说不定我也会成为相面先生呢,你还想哄我!”
“听您这么一说,你舅舅一定是个骗吃骗喝、骗几个小钱的江湖术士。如果你舅舅真的懂得相面之术,他一定会告诉你避凶趋吉,你也不会在三十六岁本命年闰月遭受一场几乎使你差点儿丢掉性命的无妄之灾!”
董参谋一愣:“你说我三十六岁那年遭到了无妄之灾?”
“对,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岁数。但我从你面相上可以看出,你三十六岁那一年的闰月会遭到一场几乎是灭顶之灾,幸亏遇到了贵人相助才保住了性命,不过也使你仕途一时受阻,钱财更是受损。”
“先生可看得出我是为什么遭灾吗?”
“在下不是活神仙,这可看不出。不过你面相上有一个运程很奇特,就是赌运!赌运就是赌博的运气,你的赌运十分旺盛,可是你自从三十六岁闰月之后就再也没有赌过了,使得赌运越压越旺。照这样推理,当年造成你灭顶之灾的,很可能跟你赌博有关。董参谋,我说得可对?”
董参谋看了看张也仙,叹口气说:“先生果然有些神通,我确实在三十六岁的那年,也就是民国三年,出了点儿事。”
张也仙掐指一算:“民国三年是癸丑年,癸丑年闰五月,你应该是闰五月出的事,不是小事,而是闯了大祸!”
“对,我是闯了大祸,我杀了人!可起因却是为了赌钱的小事儿。”董参谋伸出左手,左手缺了半截小拇指,“你也没说错,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赌过钱。我曾经砍掉了一截小指,发誓永不赌钱!”
张也仙又盯着董参谋的脸看了看:“怪不得你眉宇间的赌运越积越浓。董参谋,如果你不赶快消掉,还会出事。再出事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董参谋一愣:“什么?不消除赌运还会出事!这是怎么讲?”
张也仙端起酒来:“你不信就拉倒,算我没说。”他抿了一口酒,大口地吃起菜来。
董参谋道:“张先生,我信你,怎么才能消掉呢?”
“你出事那天,用的什么赌具?怎么个赌法?”
“用扑克牌,赌梭哈。”
张也仙道:“你带五十块现洋,随便找个赌场,跟人赌三把梭哈,你的赌运就消除了。”
董参谋举起左手:“我曾经断指宣誓,绝不赌钱!”
“谁让你去赌钱?我让你去消除赌运。”
董参谋叹息道:“自从出了那件事,我一贫如洗,哪里还筹措得出五十块现洋呀?”
“你可以去借呀,凭你董参谋的面子,借个五十块大洋还算什么难事?”
“借五十块大洋是不难,可我还不起呀。刚才你不也说了,我闯的那场大祸使我钱财受损。我何止是钱财受损,直到现在我的旧债也没还清呢!”
张也仙笑道:“那正好,你带五十块现洋进赌场,出来的时候你兜里就会有五百块现洋。”
“有这么好的事?我进赌场,只赌三把梭哈,就能一变十,五十变五百?”
“还不止是变五百,五百多,不过你只能赌三把,赚够了五百就不能下注了。否则,不但会输钱,还对你今后的运承会大有阻碍。”
董参谋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张先生,你不会是耍我吧?”
“董参谋,我张某全凭一张铁嘴断人生死祸福,岂有耍弄人之理!更何况我如今命悬你手,如果耍你,岂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自己找死。”
董参谋点点头:“如果是这样,我还真的要试一试。”
张也仙又道:“哦,忘了提醒你,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福气大的女人跟你一块儿去,那就万无一失。”
“这就不好办了,找个女人陪我去倒不难,可谁知道哪个女人福气大,哪个女人福气小呢!”
“昨天我看见的那位马小姐,就是位福气特别大的女人。你何不请她跟你一块儿去呢?”
“简直是异想天开,你知道人家马小姐是什么身份?她怎么可能陪我去赌场。”
马桂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我为什么不可能陪你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赌场是什么样子呢,只要董参谋肯带我去,我一定去。”
董参谋忙道:“马小姐说笑话了,我董某何等样的人,怎么敢劳动马小姐的大驾呢!”
“董参谋,我不是说笑话,张铁嘴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都说张铁嘴应验如神,我们今天正好可以检验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应验如神。那五十块大洋,你也不用跟别人借了,我给你出。赢了钱,你还我,输了,我也不要你还,咱们剁掉张铁嘴五个指头,作为他胡说八道的报应。”
董参谋的卧室就设在公馆的后院。房内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张矮木桌和四条板凳,显然这是董参谋的临时住处。董参谋正坐在桌边,一边儿喝茶,一边儿想心事。
响起敲门声。董参谋道:“请进!”
一个身穿长袍马褂,头戴鸭舌帽,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矮个小伙子推门进来。
董参谋一愣:“你……”
矮个小伙子点头哈腰地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粗嗓子说道:“您是董参谋?”
董参谋打量了一下小伙子,狐疑地问:“你是谁?”
“您不认识我了?我就是……”话没说完矮个小伙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董参谋也不禁笑了:“您是马小姐!”
马桂花得意地说:“董参谋,你看,我扮傻小子挺像的吧?连你都没有看出来,这下你可以放心带我去赌馆了吧!”
“我还以为您是说着玩的呢,您居然当真要跟我去赌馆。”
“当然要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虽然不是大丈夫,但也绝不食言!”她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你看,五十块大洋我都给你拿过来了。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现在就动身。”
董参谋想了一下:“好吧,全当是陪小姐出去散散心。”
他把手枪别在腰里,对门外叫道:“邱振国!”
一个剽形大汉应声而入:“到!”
董参谋道:“你跟何连长去换换装,换上不引人注目的便服,跟我一块儿出去办点儿事。记得要带家伙!”
“是!”邱振国退了出去。
马桂花问:“你还要带两个人一块儿去?”
“当然要带人。既然小姐要跟我一块儿去,我就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咱们不是去赌场吗,这两个人都是赌鬼,特别是那个何连长,北京城的赌馆他几乎没有没去过的,有他跟我们一块儿去方便多了。”
马桂花、董参谋、邱振国和一个个头不高、却壮实得像铁墩子般的中年汉子一块儿走出公馆大门。
董参谋问那位中年汉子:“何连长,你看我们去哪一家赌馆合适?”
“这就要看董参谋的意思了。以咱们这儿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赌馆,东边的赌馆叫东方顺,离咱们这儿最近,东方顺的老板是出了名的黑心郎,专在赌具上弄虚作假,正经赌客都不去他那儿赌,他专门雇了一些流氓打手,勾引一些败家子到他赌馆上当受骗。”
马桂花道:“这种赌馆咱们也不去。”
“西边的赌馆实行自由庄,赌馆老板不坐庄不下注,赌客们自行坐庄自行下注,赌场只管维持秩序,外带端茶送水买点心。最后,老板从赢家那儿抽头,十抽一,还算公平。”
董参谋道:“咱们就去西边这家赌馆吧,马小姐,您看怎么样?”
马桂花问道:“董参谋,我记得你名字里好像有个什么日?”
“对,我叫董正日。”
“那西边的这家赌馆咱们不能去,日落西山,你瞧,多犯忌、多不吉利!”
何连长也说:“对、对、对!马小姐说得对,咱们既然去赌钱,还真得讲究点儿口彩。”
马桂花问道:“南方呢?”
“南方的这家赌馆叫好运来,虽然离咱们这儿稍微远一点儿,可那家赌馆还比较公正,从没听人说过他们在赌具上作过什么手脚。他们的老板王
太岁为人四海,手下有四个兄弟,号称城南四猛兽,都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字号的好汉。这四猛兽分别在几家赌馆坐镇,江湖上的小痞棍没人敢在他们的赌场生事,听道上的朋友说,在好运来赌钱输赢全靠手气。”
董参谋问:“你去那儿玩过没有?”
“去过两次,都是小打小闹。第一次输了三块银元,第二次输了四块银元。第二次走的时候他们听说我是军警执法处的,硬要塞给我一个红包,说是让我吃宵夜,出来后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九块现洋,两次输的都补回来了,还净赚了两块。以后我也就不好意思去了。”
马桂花高兴地说:“我们就去好运来,好运也就来了!”
董参谋、马桂花、何连长和邱振国四人走进好运来赌馆。
一个伙计迎了上来:“哟,四位,您来了,请进,请用茶!”
董参谋道:“喝茶不忙,我们先得转悠转悠,看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哎,我给四位爷做向导。”伙计领着四人在赌场内转悠:“爷儿们,您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说这话不是吹,论规模和设备,咱们好运来在全北京城可以说是坐三望二。虽然场地没有鸿胜楼那么大,可鸿胜楼有的东西咱们这儿全有。您看,这是从日本进口的老虎机,这是刚从莫斯科买来的俄罗斯转盘,可好玩呢!如今北京城的贵妇人和阔小姐都迷上这玩意儿了,成天跑这儿来下注打赌。不瞒您说,就连洪宪皇上的亲眷也常来玩这个俄罗斯转盘呢。几个月前刚跟大阿哥袁克定定亲的马桂花马小姐你们听说过没有?”
马桂花忙问:“她怎么了?”
伙计神秘地说:“马小姐就迷上这个俄罗斯转盘了,隔一天就得来玩一次。昨天在这儿,玩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赚了两百块光洋。她一高兴,随手就赏给我两块光洋。”他从兜里掏出两块光洋,“您看,这就是马小姐赏给我的两块光洋!”
马桂花道:“嚯,这个马桂花挺大方的嘛,一出手就赏你两块光洋,别人呢?”
“别人没有,就赏给我了。”
“你有什么好?她为什么就赏给你一个人呢?”
伙计道:“我嘴最甜哪!别人都管她叫马小姐,我可不管她叫马小姐,我管她叫马皇后!”
“你怎么管她叫马皇后呢?”
“她是袁大公子的妃子,袁大公子如今是大阿哥,老皇上一登基,大阿哥就成了太子爷,老皇上一驾崩,太子爷就当上了皇帝,太子爷当上了皇帝,马小姐不就是马皇后吗!”
马桂花笑道:“你这倒是合算,叫了一声马皇后,就得了两块现洋。”
“光叫一声马皇后管什么用啊?我还说了一大堆好听的呢!”
马桂花感兴趣地问:“哦,你还说了些什么好听的?”
“我说朱元璋的马皇后是历史上有名的贤惠皇后,可那位马皇后有个缺点,脚太大,人称马大脚。您这位马皇后,跟明朝的马皇后一样贤惠,一双脚还不大不小正合适。论长相,您这位马皇后更比明朝的马皇后强多了!”
马桂花笑道:“你倒是会讨人欢喜。”
“是啊,我说得马小姐乐滋滋的。其实啊,马桂花哪儿比得过马皇后呢?马皇后不过是脚大一点儿,论长相还是一位美女。可咱们这位马桂花小姐,北京城谁不知道,是有名的三点姑娘,眼睛有点斜、鼻子有点歪、嘴唇有点厚……”
董参谋一巴掌把伙计打倒在地:“你敢胡说八道,我揍死你!”
马桂花忙上前拖住董参谋:“算了,算了,咱们用不着跟这种人生闲气。”
金钱豹忙上前:“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董参谋指着伙计说:“这小子,出言不逊,张口就骂人。你是这儿管事的吧?”
伙计委屈地向金钱豹解释:“程爷,我又没骂他们,我是……”
金钱豹眼一瞪:“骂谁也不行!滚出去!”
伙计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几位爷,千万别跟这种人怄气,败了爷儿们的兴头。在下姓程,是这儿的管事,今天这个事儿都怪我驭下不严,得罪了几位爷,这里我向几位赔礼道歉。”
董参谋忙说:“不敢当!既然你金钱豹出面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金钱豹道:“下面由兄弟我领几位爷转悠转悠。”
董参谋道:“不用转了,我们是来玩牌的,这些转盘、老虎机之类的洋玩意儿太时髦了,我要找几个人打扑克牌,赌梭哈。”
“好,好,赌梭哈好,即痛快又能尽兴!在下也爱赌梭哈,请四位爷随我来。”
金钱豹领着四人来到一个厅室里,这个厅室设了八个台面,其中六个台面已经有人在打扑克牌。
“四位请坐,四位是自个儿玩呢,还是跟外人一块儿玩?”
董参谋道:“就我一个人玩,他们三位是跟来看热闹的。”
“好,好,今天晚上我陪您玩。”金钱豹转头对厅室里的一位伙计说:“看看还有没有爱玩梭哈的,找两个过来。”
伙计答应一声离开了。不一会儿,伙计领了一胖一瘦两个赌客过来。
四人坐下后,伙计把一个小托盘放在董参谋面前,托盘里放着两小捆红色筹码。
金钱豹朝董参谋拱拱手:“这位爷,我们赌馆的规矩是台面不用现金,只用筹码,筹码共分黄红绿三种,红筹码每根值一个银毫子,十根折合一块银元,绿筹码,一块银元一根,黄筹码最贵,每根五块银元。这二十根红筹码算是本赌馆孝敬您老的。如果您想下大注,就得用现金到柜台上买筹码。”
董参谋看了看面前的两小捆筹码,朝金钱豹拱拱手:“程兄太客气了,多谢!”
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现洋放在桌上:“我这人赌钱就喜欢痛快,零敲碎打的没意思。我这里是五十块现洋,请贵馆的伙计给我全部换成筹码。”
金钱豹赞道:“好,爷是爽快人,正对程某的脾气。”他对伙计说:“老李,去给这位爷把银元全部兑成筹码。”
伙计忙捧了银元去兑筹码。
不一会儿伙计捧了一大盘筹码过来放到董参谋的面前。另一伙计给金钱豹和胖瘦两赌客也都端来了筹码。
又一个伙计端来了一副盒子包好的扑克牌:“请验封。”
胖赌客首先拿起扑克牌看了看,交给瘦赌客,瘦赌客又看了看,交给董参谋,并说:“上面的封印还在,是没有开过盒的,您再看看。”
董参谋道:“既然二位仁兄已经过目,我就不必看了”
伙计小心翼翼地撕去盒子上的封印,取出牌,“请验牌。”
董参谋朝何连长做了个手势。
何连长拿起扑克牌看了看,点点头说:“是英国出品的赌皇后扑克,正宗的洋货,没问题。”
金钱豹问胖瘦二位赌客:“二位要不要再验验?”
瘦赌客道:“不用了,分牌吧。”
伙计拿起扑克:“几位是要从八玩起还是从九玩起?”
胖赌客道:“四个人,从八玩起很难出大牌,从九开始吧。”
伙计迅速地把九以下的扑克牌和大小王挑出来收进盒子里,然后把九以上的牌摞在一起熟练地洗牌。
伙计把洗好的牌放在桌子中间:“请三位每人上一次牌。”
胖赌客上了一次牌,紧接着瘦赌客也上了一次牌,最后董参谋随意挪动了几张牌。
伙计又指了指董参谋说:“以这位爷为东,请诸位划拳。”伙计叫:“一、二、三。”四人同时伸出手指,胖赌客伸出三个手指,金钱豹也是三个手指,瘦赌客是四个手指,董参谋是两个手指。
伙计数道:“三加三加四加二一共是十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他指着瘦赌客说:“先给您发牌。”
伙计从瘦赌客开始依次给每人发了两张牌。瘦赌客的面牌是J,董参谋面牌是梅花九,胖赌客面牌是老K,金钱豹面牌是Q,
伙计道:“老K说话。”
胖赌客抓了两根红筹码放在桌子中间,金钱豹和瘦赌客也抓了两根筹码放在桌子中间,董参谋放了两根以后,说:“我跟进两根,再加十八根。”他把伙计送给他的红筹码全推到了桌子中间。
胖赌客不高兴地说:“第一把是我说话,你一下子就加十倍,大家都是初次玩牌,你就不能客气点儿!”
董参谋道:“你的牌面是老K,我的是九,你的牌比我的牌大多了,我让你多赢钱,怎么会是不客气呢?如果你不跟进,拒绝了我的好意,那才叫不客气呢!”
胖赌客没好气地说:“就算你是一对九,我也要跟进。”说完抓了十八根红筹码跟进。金钱豹和瘦赌客也都投筹码跟进。伙计接着发牌。胖赌客牌面是一对K,金钱豹多了一张A,瘦赌客多了一张J,董参谋则多了一张十。
胖赌客得意地说:“我一对K,还是我说话。”他抓起一根黄筹码放进去:“我买五个大洋。”
三人都跟进。伙计再次发牌。这一次胖赌客是张九,金钱豹是张J,瘦赌客是一张十,董参谋则是一张A。
胖赌客得意地对董参谋说:“你是A,你说话,不过你要的这张九已经到我这儿来了。”
董参谋抓起两根黄筹码投进桌子:“我买十个光洋。”
胖赌客愣了一下,咬紧牙关跟进,金钱豹和瘦赌客也跟进。伙计发最后一张牌。
董参谋是一张九,他牌面上变成一对九。胖赌客是一张A,他的牌面上依然是一对老K,金钱豹来了一张十,瘦赌客来了一张Q。
瘦赌客指着金钱豹的牌说:“大顺说话。”
金钱豹摇摇头:“三个K说话吧。”
胖赌客拿出三根绿筹码放进桌中:“我加三块光洋。”
金钱豹道:“我跟进。”
瘦赌客道:“我也跟进。”
董参谋把面前的筹码全部堆到桌子中间:“我全部压上,连赌场送给我的,一共是五十二块光洋。”
胖赌客犹豫了片刻,收起扑克牌:“我pass。”
金钱豹想了一下:“我跟进,看牌!”
瘦赌客沉思片刻:“我也跟进,看牌。”他对金钱豹说:“如果你是大顺,你就大。”
金钱豹道:“我是一对A。”
瘦赌客道:“我是一对J、一对Q,两对。”他对董参谋说:“如果你是三个九,你赢钱。”
董参谋挠挠头说:“这张底牌我压根没看呢,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他对马桂花说:“你帮我翻开看看行不行?”
马桂花道:“行啊!”
马桂花上前把底牌翻开,是一张梅花九。
马桂花、董参谋、何连长、邱振国同时欢呼:“哈,三个九,我们赢了!”
董参谋把桌上的筹码全收囊中。
伙计再次给四人发牌。四人往桌中投筹码。
当桌上出现第三张明牌时,董参谋是一对J和一个十,胖赌客是一对K和一个J,金钱豹的牌分别是A、J和十,瘦赌客的牌是A、九和Q。
胖赌客说话:“我是一对K,说话。”他放了五根绿筹码进去,“我下五块现洋。”
金钱豹也抓了五根绿筹码放进去:“我买顺子,跟进。”
瘦赌客摇摇头,扣上牌:“我这副牌九和A见了面,顺子已经无望,最大也就一对A,算了,我pass。”
董参谋也抓了五根绿筹码放进去:“我跟进,发牌。”
伙计给胖赌客、金钱豹和董参谋发牌。
胖赌客把第四张牌翻开,又是一个K,他桌面上是三个K和一个J。
金钱豹第四张牌是个九,他的四张牌分别是:九、十、J、A,已经成不了顺子,最大也就是一对A。
董参谋放开第四张牌,是一个十,他的明牌是两对,一对十和一对J。
董参谋看了看桌面上的牌对胖赌客说:“四个J都已经出来了,你已经不可能有三K两J的葫芦牌,却有可能暗扣一个老K,是老K的四个头,牌面还是你最大,你说话。”
胖赌客看了看董参谋的牌:“你牌面是两对,也不可能是三J两10的葫芦牌,不过还有一个十没出来,如果你的底牌是十,那就是三十两J的葫芦牌。”
董参谋道:“就算我是三十两J的葫芦牌也小于你的四个头。”
胖赌客抓了一个黄筹码扔在桌子上:“我再下五个现洋意思意思,你敢不敢跟进?”
董参谋拿起一根黄筹码扔出去,笑道:“五块现洋是小意思,五块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把这一堆筹码都推出去你又得说我不客气,这样吧,我就客气一点儿,五块现洋之后再加五十块!”他抓起十根黄筹码扔了进去。
胖赌客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想诈我?外面只有一个十,你就不怕这个十刚好扣在我这儿?”
“那你就跟进以后再加码呀!”
胖赌客仔细看了看桌面上的牌说道:“我扣一个K,你扣一个九,我们都扣中了,我四个老K吃你三个九的葫芦牌,我们都没扣中,我三个老K吃你两对!我的赢面十成里占了七成,这种牌我都不敢跟进,我他妈还敢在赌场里充人样吗!”
胖赌客抓了十根黄筹码放进桌里:“老子就是三个老K,你翻牌,如果你是三十双J的葫芦牌,你拿钱!”
董参谋笑道:“你说我是诈你?老兄,你错了,我根本没有诈你,这地下扣的这张到底是什么牌,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没看呢。”
马桂花道:“董大哥,还是我来给您翻底牌?”
“不用,这回我自个儿来翻。”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注意他翻牌。
董参谋轻轻地把牌挑开,里面扣的是一张红桃十。
马桂花、何连长、邱振国再次发出欢呼。
胖赌客气愤地对洗牌的伙计说:“你他妈的给我把牌多洗几遍!”
伙计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及其熟练的手法反复洗牌……
伙计再次给四人发牌。这是第三盘梭哈了。董参谋明面是一张A,胖赌客是一张Q,金钱豹是一张K,瘦赌客是一张十。
董参谋投了两根绿筹码,三人都跟进。
第三张牌发出,董参谋还是一张A,胖赌客是一张J,金钱豹又是一张老K,瘦赌客是一张J。
董参谋投进一根黄筹码,三人再次跟进。
第四张牌,董参谋是一张十,胖赌客是一张Q,金钱豹又是一张老K,这样他的三张明牌都是老K,瘦赌客是一张九。
董参谋道:“老K三个头说话。”
金钱豹投了一根红筹码:“我投一角银毫,意思意思。”
瘦赌客摇摇头收起牌:“一角钱我也不想跟。”
董参谋跟进一根红筹码。
胖赌客也收起牌:“我也不跟了。”
伙计发牌。
金钱豹依然是一张老K,他的牌面成了四个头的K。
董参谋是一个A,他的牌面是三个A。
“您是四个头的老K,您说话。”
“如果你扣的暗牌是A,你就是四个头的A,刚好吃我四个头的老K,你说话。”
董参谋看了看胖瘦两位赌客的明牌,笑了笑说:“程老板,实话对你说,这张底牌我还没看,从牌面上来看,还有一个A没出来,虽然希望不大,可我要豪赌一把。”他把身边所有的筹码往桌子中间一推,“我全压上了,你的赢面比我大得多,你敢不敢应战?”
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围过来观看。
金钱豹看了看桌上发剩下的牌,笑道:“我也发现你还没看暗牌。现在桌上还剩了这么多牌,难道惟一的这张A就在你的底下?”
董参谋道:“这就很难说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赌钱的全部乐趣就在此刻,至于最后的输赢反倒没多大意思。”
金钱豹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了汗水,他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如果我不应战,不看你的这张底牌,传出去,会让赌场的朋友们笑掉大牙。我估摸了一下,你的台面共有两百七八十块现洋,如果我赢了,我只不过是收回本钱略有盈余,如果我输了,算是我花几百块现洋巴结你这个朋友,好,我跟进,你翻牌!”
董参谋显得有些紧张,伸出的手微微有点而颤抖。
发牌的伙计讨好地说:“爷,我给您翻牌!”说完伸出手去把牌翻开,赫然是一张红桃A。
全场发出惊呼。
董参谋、马桂花、何连长、邱振国四人高兴得跳了起来。
金钱豹显得颇为大气地对伙计说:“清点这位爷台面的筹码,到柜台取筹码赔给这位爷。”
何连长说道:“程老板,不用给筹码,我已经计算好了,这把您赔给我们的一共是五百八十四块光洋,另有几个银毫子我们不要了。你们再清点清点,给我们换成现洋,我们得走了。”
金钱豹勃然变色:“你们不玩了?”
“不玩了。我这人喜欢见好就收,带了五十块现洋进来,能拿五百八十多块现洋出去,我心满意足了。”
胖赌客着急道:“赢了钱就走,哪儿有这种规矩?程老板,您可不能让他们走!”
何连长朝胖赌客眼一瞪:“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说不让我们爷儿们走!”
金钱豹忙出来打圆场:“爷儿们,我们开赌场的欢迎诸位来,也会欢送诸位走,怎么会不让您爷儿们走呢?不过赌馆里也有个讲究,您只玩了三把梭哈,赢了钱就走,这可有点儿犯忌。您是赢家,按说您得跟输家换个位子,再赌几把,这才符合规矩。”
董参谋道:“赢了钱不让走,你这条规矩写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胖赌客道:“这不用写,凡是来赌钱的朋友全知道。”
“全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呢?你这规矩是洪宪皇上御批的?还是政务院颁布的?把批文拿过来我看看。”
胖赌客道:“这种事儿哪儿有什么批文呐?”
董参谋道:“你们既然没有官方的批文,又没有明明白白地在赌馆里张贴出来,凭什么要我遵守你们的规矩?你们赶快给我把这些筹码换成现钱,刚才我这位朋友还说剩四个银毫子不要,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我也就用不着对你们客气,五百八十四块现洋外加四个银毫,一个铜板都不准少!”
金钱豹也动了火:“你真横啊!如果我不换,你要怎么样?”
董参谋冷笑道:“你不换?试试。”
金钱豹道:“试试就试试。”他大吼一声:“来人!”
十名膀大腰圆的打手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围观的赌客胆小的纷纷往外跑,胆大的躲在靠墙的角落看热闹。
董参谋平静地笑了笑:“我说老何呀,这大厅里的灯已经够亮的了,那正面墙上为什么还挂着四盏花里胡哨的灯呀?”
何连长道:“董爷,这四盏灯可不是花里胡哨的灯,这叫走马灯。您看这每盏灯上都画着一个猛兽,这是他们城南四猛兽的招牌。”
董参谋又问:“怎么只亮了两盏,玉麒麟和金钱豹。”
何连长道:“这也是他们的规矩,这两盏灯亮着,就说明今天在这个好运来赌馆坐镇的是玉麒麟和金钱豹两位猛兽,这位程老板就是金钱豹。”
董参谋担心地说:“嗨,这悬着灯的线这么细,它承受得了这盏灯的重量吗?”
何连长道:“哎哟,爷,您眼神不行,那不是线,那是染红了的麻绳,甭说是悬挂一盏走马灯,就算是吊起一个人来它也不会断。”
“是吗?这麻绳有这么结实?我倒要试试。”说着,董参谋从腰里拔出两支手枪,左右开弓,“砰、砰”两枪,把亮着的走马灯的绳子打断,走马灯“哐、哐”落地。
十个打手个个大惊失色。
金钱豹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枪法!好枪法!”
留在大厅里观看的赌客们也都啧啧赞叹。
金钱豹低声下气地朝董参谋拱拱手:“这位爷,都怪我程大麻子瞎了眼,请问您是哪一路的神仙?”
巴山虎从里面大步走了进来,朝何连长大声嚷道:“何连长,您老大驾光临,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呢?您也太不给我老巴面子了!”他又对金钱豹说:“老二呀,你怎么连何连长也没认出来,何连长是军警执法处的上尉连长,跟王大掌柜的和我都是老朋友了。你居然连何连长都敢得罪,你真该死!”他又朝十个打手挥挥手说:“你们下去,你们下去,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十名打手忙退了出去。
“原来是军警执法处的何连长啊!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可就是没见过面,都怪我有眼无珠,我该死,我真该死!”金钱豹说着往自己脸上打了两个耳光。
“得罪我倒没关系,我们这位董参谋是北洋军中的第一勇士,论枪法天下无双。是我们雷处长专门把他调到北京来保护皇上和大公子的。”
巴山虎忙朝董参谋打躬作揖:“董参谋,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你们雷处长跟我们王大掌柜的交情非同小可,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他们吧。”
董参谋道:“巴师傅,您也用不着抬出雷处长和你们大掌柜的交情来压我。我董某到你们这儿来玩牌,既没有亮军警执法处的牌子,也没有穿军服仗势欺人,更没有投机取巧弄虚作假。我们完全是凭自己的手气,输了钱,我们自认倒霉,赢了钱,我们就得拿走,这是天经地义的吧?甭说告到雷处长那儿,就是告到洪宪皇上那儿我们也不亏理。”
巴山虎连声说:“对、对、对,董参谋,你们一点儿错也没有!”
“可你们赌馆居然不让我们拿筹码换回现金,这算什么做派?”
“是他们做错了,是他们胡来!董参谋,您别生气,我马上给您换!老二,他们有多少筹码?”
金钱豹道:“五百八十四块四角。”
巴山虎道:“换个整数,快拿六百块现洋来!”
何连长和邱振国相视一笑。
一位账房先生托着一个托盘匆匆跑来,托盘里一共有十二封封好的银元。他把托盘捧到董参谋面前:“长官,这儿是十二封现洋,每封五十块,一共是六百块整,您老点点。”
董参谋取出一个口袋,把十一封现洋放进口袋里,对巴山虎说:“您巴山虎不愧是四猛兽之首,够意思,我老董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这个钱您多给的我们不要,我们是来赌钱玩的,不是来打秋风的。五百八十四块现洋,我只收五百五十块,这三十四块算我赔您的两盏走马灯,今儿个砸了你二位的招牌真不好意思。不过这几盏走马灯也太陈旧了,该换新的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告辞!”
董参谋、马桂花、何连长和邱振国四人兴高采烈走出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