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京华神相张铁嘴

第一节

聚义厅已经改成了灵堂。上首正中放着一口棺材,两边悬挂着两块巨大的白布,白布上写着黑色的奠字。

正中的香案上点着香火蜡烛,香案下放着两个大火盆,两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跪着一边哭,一边往火盆里烧纸钱。

紫极真人和赵蓉蓉被分别捆绑在聚义厅的两个柱子上。

二大王、黑脸汉子以及山寨的大大小小的喽啰们全都戴着孝——头上扎着白布,跪在灵前哭拜。拜了一阵子后,二大王领着黑脸汉子和其他喽啰们站起身来,分列两旁。黑脸汉子走到中间高声下令:“行刑!”

一个极其壮实的大汉口中咬着一把雪亮的尖刀,走上前来恶狠狠地撕开紫极真人胸前的衣服。

朱郎中和四位腿上绑着绷带的喽啰越众而出。朱郎中朝二大王拱拱手说:“二寨主,我们五人有个请求。”

二大王道:“郎中请说。”

“这个紫极真人测字测得不灵,坏了我们大寨主的性命,如今受剜心之刑,自是罪有应得。古话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他的这位女儿没有给我们大寨主测字,而且给我们五人治疗了脚伤,希望二寨主网开一面放过这位小女孩。”

二寨主正沉吟间,黑脸汉子抢先问道:“郎中,你说的放过她,是指怎么放过?”

朱郎中道:“自然是饶她性命放她下山。”

黑脸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饶她性命可以,放她下山不行。”

朱郎中问:“为什么?”

黑脸汉子道:“你想啊?她与我们有杀父之仇,我们把她放下山去岂不是给山寨增添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我们当强盗的,干的就是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勾当。杀死剽悍的对手,放过老幼和妇女,这是大寨主当年定的规矩。就是靠这条规矩,我们在江湖上才赢得了仁义山寨的美称。照三爷的推论,我们放过弱小岂不是成了专门树不共戴天的仇敌?再说,三爷难道还会怕了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寻仇不成?”

黑脸汉子脸一沉:“笑话,我罗彪岂会害怕这么一个小女孩儿,我是为山寨的安全着想。你们要知道这小女孩的背后可有个紫极宫啊,紫极宫的道士们会妖术,这是谁都知道的。”

“三爷以为我们不放这个小女孩儿下山,紫极宫的道士们就不会知道我们杀了他们的紫极真人。”

罗彪阴阴一笑:“就算他们有耳闻,只要我们给他来个死不认账,他们能奈我何?”

“三爷既然同意饶恕她的性命又不同意放她下山,不知三爷如何处置她?”

罗彪淫邪地看了看赵蓉蓉,说道:“这小姑娘长得挺俊俏的,模样又讨人喜欢,杀了多可惜。留下来服侍二寨主吧。”

二大王忙道:“不不不,我不要。”

罗彪笑道:“如果二寨主不想要,我婆娘房里正好缺个丫头,就留给我吧。”

赵蓉蓉身子挣扎了几下眼睛里闪出怒火。

朱郎中冷笑道:“与其把她留下日后被你糟踏死,还不如现在就把她捅了呢。”

罗彪勃然大怒:“你怎么知道我会把她糟踏死?”

朱郎中讥讽道:“岂止是我知道?我们山寨的所有兄弟全都知道。”

罗彪手指着朱郎中的鼻子吼道:“你放肆!”

朱郎中毫不畏惧道:“你想怎么样?咬我个鸟。”

二大王走进他们中间,冷冷地说道:“怎么啦?我大哥尸骨未寒,你们就想闹内讧?”

这话说得很重,罗彪和朱郎中在二大王的逼视下都低下了头。

二大王手一挥厉声喝道:“都给我退下。”

罗彪和朱郎中躬身退立一旁。

二大王缓缓地走到紫极真人面前,凝视了紫极真人片刻,叹了口气说:“先生,我知道你也有满腹的委屈,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我不想听。因为无论你怎么说都难逃一死。我大哥一生不信鬼神,不信算命测字这一套,都怪我把一些村妇蠢汉的传来之言当了真,在我大哥面前把你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不但害了我大哥的性命也害了你的性命。这里我可以向你承诺三件事。其一,你的女儿绝不会受到伤害,你死之后我们会将她毫发不损地送回紫极宫。其二,只要紫极宫的老道们不做蠢事,今后我山寨绝不会动紫极宫的一草一木。其三,你给我大哥测字并非你自愿,而是我设计诱你测的,所以我对你也有一份歉疚。你死之后,我立即自断左臂算向你谢罪。”

朱郎中大叫道:“二寨主决不能作此承诺。”

众喽啰们也大叫:“二寨主不可作此承诺。”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二大王朝壮实的大汉做了个手势,“下手吧!”

第二节

一个喽啰敲响一面破锣,另一名喽啰擂起一面破鼓……

破锣破鼓声中,壮实的大汉把雪亮的尖刀交给一名喽啰,喽啰双手捧着尖刀高高举起。

壮实的大汉点燃一支香,跪在地上朝尖刀拜了几拜,然后把香插在地上,神情肃穆地接过尖刀。

一名喽啰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三碗酒。

壮实的大汉端起第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摔在地上。

壮实的大汉端起第二碗酒淋在尖刀上,再把碗往地上砸去。

壮实的大汉端起第三碗酒朝紫极真人说道:“朋友,明年的今日是你的周年忌辰,我会买猪头三牲祭奠你。愿你来世托生到富贵人家。”

壮实的大汉说完把第三碗酒全部泼在紫极真人的胸膛上,然后丢掉碗抓紧尖刀,高高举起逼近紫极真人……

紫极真人凄惨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赵蓉蓉泪如泉涌,她想叫喊,却因为端掉了下巴而发不出声音。

壮实的大汉举起了尖刀,正要刺进紫极真人的胸膛时,传来了张野鬼急促的声音:“刀下留人!”

壮实的大汉一怔,将要刺进紫极真人的尖刀停住了。

所有的人都回头观看。

张野鬼出现在聚义厅的门口,大声疾呼:“我家先生冤枉啊!”

张野鬼一边往里走一边朝众人拱拱手说:“二大王,诸位好汉爷,山大王之死内有重大隐情,请容我将详情禀告。”

事出意外,二大王和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梁成龙既感到诧异又有点惊喜。

张野鬼大踏步走到灵前,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诉道:“山大王,您死得好冤啊!现在我要把其中的情由向您的弟兄们禀报清楚,希望您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让我把话说完……”

罗彪却没等张野鬼把话说完,上前一脚将张野鬼踢翻在地,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闹我们大寨主的灵堂。来呀,把他绑了,砍下他的脑袋,祭奠我大哥。”

两个喽啰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张野鬼摁住反绑起来。

张野鬼毫无惧色反而昂首大笑:“哈哈哈……”

罗彪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笑的?”

张野鬼从容说道:“我笑你们枉为称王称霸的好汉,却连听听我这么个半大小子叙述真情的胆量和肚量都没有。”

罗彪怒不可遏道:“你……”

“老三,你先退下。”二大王看了看张野鬼,点头赞许道:“好,这个小道童倒很有几分风骨。来呀,给他松绑。”

一个喽啰上前为张野鬼松绑。

二大王和颜悦色地对张野鬼说:“你本来已经一走了之的,却又冒死回来想搭救你师父的性命,这份忠肝义胆令人敬佩。今天我答应你让你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无论你说的中听不中听,都会让你把令师的千金领下山去,绝不难为你。”

张野鬼忙拱手道:“谢二大王恩典。”

二大王:“现在你说吧。”

张野鬼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隋朝时候,有一条好汉名叫程咬金,年轻的时候穷得没有饭吃。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一位相面先生,他请相面先生给他相面。相面先生说他饿纹入口,九个月内必然饿死。谁知过了九个月他不但没有饿死,反而在瓦岗寨上坐了第一把交椅。后来又成为了唐朝的开国功臣,被唐太宗李世民封为老千岁。一直活到九十九岁上才因为听笑话大笑而死。是那位相面先生相得不准吗?非也。你们知道那位相面先生是谁?那是徐茂公。徐茂公的本事和诸葛亮的本事不相上下,李世民就是因为得到了徐茂公为他出谋划策,才打下天下的。那么徐茂公又为什么为程咬金相面却相得不准呢?那是因为程咬金救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女子愿意以身相报,程咬金却好德不好色千里送京娘,把那位女子送回她父母身边。程咬金做了这样一件大好事,他脸上的那道饿纹也就化为了富贵纹。像这种变化即便是徐茂公和诸葛亮也是预料不到的。我家先生在为山大王测字时确实许了山大王能获重利,可当时山大王向我家先生说的是做买卖,并没有说打仗啊。当年程咬金重义轻色救了一女子,厄运从此变好运。山大王与人交战前,手下的重要头目如果重色轻义奸污了良家女子,就算我家先生给他测的是好运也会变成厄运啊。”

张野鬼说完有意无意地望了梁成龙一眼。

二大王道:“听小道长的意思,我大哥在领兵出征前手下的重要头目犯了色戒,奸污了良家女子,致使本来应该打胜的仗变成了败仗,我大哥也因此断送了性命?”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按理推断,理该如此。二大王倘若不信一查便知。”

罗彪道:“根本用不着查。你小子是满口胡言乱语,我们山寨的弟兄全都是由排帮转过来的,规矩最严。不要说是交战交火这等性命攸关的事,但凡重要一点的行动,所有参加的人在行动前夜都不准近女色。连跟自己的老婆亲热都不许可,更不要说奸污良家女子了。我敢断定没人敢犯这个大忌。”

张野鬼道:“那可不一定啊,俗话说色胆包天。一般的人是不敢做出这种犯忌的事来,可山寨的头领呢?二大王您只要一查便知。”

罗彪怒道:“你竟敢暗指我们大哥犯了色戒,我毙了你。”

罗彪说着掏出枪来,朝张野鬼开枪……

第三节

二大王敏捷地抓住罗彪的手腕往上一托,枪响了,子弹射向了屋顶。

二大王顺手夺过罗彪的枪,铁青着脸说道:“罗彪,我大哥去世了,我这个二当家还没死呢,山寨的事还轮不到你当家吧?”

罗彪忙说:“二哥,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是听这小子往大哥脸上抹黑一时气愤……”

二大王打断他的话:“我刚才宣布了,无论这个小道童说的话中听不中听,我们都不会伤害他,你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呀还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罗彪慌乱道:“不不不……都怪我……我是……被这个小子气糊涂了。二哥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

二大王冷冷地道:“这件事回头再说,你先退到一旁吧。”

二大王朝两名剽形大汉使了个眼色,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地走到罗彪身边,把罗彪架住退至墙根。

二大王冷峻的目光从左到右地环视着众人:“现在我要查一下,是不是有人在我大哥下达了与林胡子的交火令后犯了色戒,你们有谁知情?山寨的条律大如天,有知情的站出来说话,不用害怕。”

张野鬼向梁成龙微微地颔首示意。

梁成龙站了出来,问道:“二寨主知道我的名字吗?”

二大王莫名其妙:“当然知道,你叫梁成龙,对不?”

梁成龙摇摇头:“不对!如今弟兄们都叫我梁成龟。不是成龙是成龟,乌龟的龟。”

二大王不高兴地说:“谁这么嘴上无德?”

“不怪弟兄们,我确实是戴了绿帽子成了活乌龟呀!”

二大王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成龙抹了抹眼泪说:“二寨主,俗话说树要皮人要脸。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是活乌龟呢?可我头上这顶绿帽子是三爷给我戴上的,我这个当小喽啰的是想推也推不掉呀。”

罗彪吼道:“你胡说!”

“我胡说?”梁成龙道:“三爷,山寨里跟我熟悉的兄弟都知道,我梁成龙是个无能之辈,脑子不好使。想事糊涂,做事也糊涂。可我有一样好处,只要我说出的话,那就是三个铜钱放两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不胡说。你强占我的老婆,已经三个月零四天了。昨天,大寨主下达了跟林胡子的交火令,你已经调齐了上火线的弟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把我支使回山寨,跑到我老婆屋里,和我老婆鬼混了半个多时辰。你以为我走了,我在窗户下一直守着你。你跟我老婆做的那些烂事我全看见了。当时我真想冲进去一枪崩了你,谁叫我是个窝囊废呢!我没有这个勇气呀!现在看来,当时我要把你做掉了就好了。就算是我给你抵命也不至于连累我们大寨主丢了命。”

罗彪气急败坏地说:“你是血口喷人!二寨主你千万别信他的,绝无此事。”

张野鬼走到罗彪身旁:“没有此事?照常理推断,你犯的不是一般的色戒,而且是强奸。要不大寨主绝不至于身亡。”

“你胡说!我根本用不着强奸,她是自愿……”罗彪忙捂住自己的嘴:“不不……她没有自愿……”

张野鬼阴阴地一笑:“她没有自愿就是你强奸。”

“不不,我没有……”

“你没有强奸就是她自愿,两者必居其一。二大王,听见没有?真相已经大白了。”

二大王眼睛里怒火燃烧,逼视罗彪:“罗彪,我大哥与你情同手足……不,应该说是超过了手足,因为我大哥对你比对我还要好。可你竟敢在我大哥要亲自带人上阵的节骨眼上和女人上床,坏了我山寨的运程,害得我大哥丢了性命,你说你该当何罪?”

罗彪吓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哥我不是……二哥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事会祸害大哥,都怪我好色贪花,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罗彪边说边左右开弓地打自己的耳光。

二大王不再理会罗彪,径直走到紫极真人身旁,亲自为紫极真人解开绳索,并为紫极真人托上下巴。

张野鬼见状,忙捡起壮实的大汉掉在地上的尖刀,跑到另一个柱子旁,割断绑在赵蓉蓉身上的绳子。

朱郎中也上前来为赵蓉蓉托上下颚。

二大王向紫极真人拱拱手说:“让仙长受惊了,待我处置好山寨的大事,再向仙长赔罪。”

二大王走到大厅正中叫道:“朱郎中。”

朱郎中忙上前道:“小的在,二寨主有何吩咐。”

二大王道:“你是掌管山寨条律的头目,你说说,罗彪所犯之事该受何等处罚?”

朱郎中道:“启禀二寨主,我们虽然在武功山上安营扎寨开垛子窑叫字号,可所有的弟兄都是排帮的帮众。大寨主当年曾经说过山寨不另定条律,就用排帮的帮规作为条律。按排帮帮规第四条,凡奸淫本帮弟兄的妻女者割掉命根子。”

第四节

张野鬼不解地问:“命根子是什么?”

“命根子就是鸡巴。”一个喽啰解释说。

张野鬼吓一跳:“割掉鸡巴这可不好玩。”

朱郎中续道:“安排帮帮规第六条,排帮帮众凡在交火令下达后,将与敌人交战前私下与女子交媾而造成战事失利者斩首。罗彪两条俱犯应先割鸡巴后斩首。”

罗彪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求二寨主饶命……”

二大王面罩寒霜:“我如果饶了你,我大哥在九泉之下能饶了我吗?来呀,拖出去行刑。”

紫极真人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高声叫道:“且慢!”

二大王不解地说:“难道仙长有什么话说?”

“贫道先谢过二大王不杀之恩。按说贵山寨的事贫道不该多嘴,但此事关系到贫道昨日为山大王测的那个字,贫道不得不多说两句。”

二大王道:“仙长请讲。”

“刚才那位朱郎中说是因为罗头领犯了色戒,而造成战事失利,要被处斩首。贫道认为山大王之死与罗头领犯色戒并无因果关系。山大王的这次劫难乃命中注定。可惜昨日山大王让贫道测字时,没有说是打仗而是说做买卖,贫道就按做买卖来给他推测。昨天测的那个字按做买卖来测自然是大吉大利,如果山大王问的是打仗,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二大王不解地问:“同样一个字,问的事不同居然会有两种结果?”

“那是自然。”紫极真人问道:“二大王还记得昨天测的字吗?”

“当然记得。是一个棉花的棉字。”

“山大王昨天问的生意上的事,棉花的棉左边是一个木字右边是一个财帛的帛字,如果山大王问的是打仗的事,右边就不是帛字了。”

二大王迷惘道:“明明是帛字怎么又不是帛字了呢?”

紫极真人道:“帛字又可以拆成白巾两字,头上戴白身上扎巾。这是给主将戴孝,暗示主将阵亡的玄机,可以说是凶险无比呀,可惜山大王昨日没有说清楚,否则贫道一定会阻止他用兵。”

二大王黯然:“如此看来,我大哥昨天遇难确实是命中注定的。”

紫极真人长叹一声:“确实如此。人算不如天算啊!”

二大王对朱郎中说:“朱郎中,罗彪的死罪免了。就按第四条帮规处理,拖出去把他的命根子割掉。”

两名大汉继续把罗彪往外拖。

罗彪挣扎着说:“二寨主我有话说!”

“已经饶了你的死罪你还有话说?好,你说吧。”

罗彪道:“帮规第四条是说了,奸淫本帮的妻女者要受到割掉命根子的刑罚。可这条帮规的后面还有一条补充说明,如果犯帮规者能够诚心诚意地痛改前非,并当着受害弟兄的面三刀六眼谢罪,就可以免受割掉命根子的刑罚。”

二大王问道:“罗彪,你愿意当着梁成龙的面做三刀六眼的了断?”

“我愿意。”

“你知道三刀六眼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用刀在自己在大腿上扎。一刀下去扎两个窟窿,三刀扎六个窟窿。刀刀对穿,所以叫三刀六眼。”

二大王提醒他:“只要有一刀没有扎穿,前头的刀就算白挨了,命根子照样保不住。”

“我知道。”

“更难的是不但不准叫疼连哼哼也不准。”

“这些我都知道。”

二大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梁成龙,问道:“梁成龙,你接受罗彪三刀六眼的做法吗?”

“我听寨主的,寨主怎么说怎么好。”

二大王沉吟片刻说道:“好,诸位兄弟听了,罗彪奸污了梁成龙的妻子,触犯了帮规,按律得割掉鸡巴。现在他想用三刀六眼的了断方式向梁成龙兄弟赔罪,按我们排帮的规矩,三刀六眼了断了,双方纵然不能化敌为友,可也再不能重提旧事,寻衅报复。可这三刀六眼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山寨除了朱郎中,谁也没有见识过,年轻点儿的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我提一个人,彭志雄,如今是川东袍哥中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当年他也是咱们排帮的,犯的是和罗彪同样的过错,他就是用三刀六眼了断的,了断之后,他退出排帮,投入了袍哥,成就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今儿个,罗彪如果能当众做到三刀六眼,我们仍然敬他是英雄豪杰,他愿意留下来,仍然坐山寨的第三把交椅。他要想另攀高枝,我们厚礼相送。朱郎中,尖刀伺候!”

第五节

朱郎中捧上一把雪亮的尖刀,送到罗彪面前,罗彪面色苍白地接过尖刀。

罗彪抬起左脚踩在一张凳子上,挥刀把裤腿划开,露出毛茸茸的大腿。

罗彪举起尖刀看了看,他握刀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二大王端起一碗酒送到罗彪面前,罗彪左手接过酒。

二大王拍拍罗彪的肩膀说道:“罗彪,你跟了我大哥这么多年,今天你在我大哥灵前施行三刀六眼的了断,希望你能三刀下去扎六个窟窿,千万别给我大哥丢脸!”

罗彪一口饮完碗中酒:“二哥,你放心,我绝不丢人现眼!”说完将碗一抛,右手举起刀朝大腿猛扎下去。

二大王道:“验刀!”

朱郎中上前看了看,当众宣布:“尖刀扎穿大腿,刀锋露出寸半,第一刀两个眼!”

朱郎中话音刚落,罗彪又抽出刀,第二刀猛地扎了下去。

朱郎中验了验,大声宣布:“刀锋露出一寸,两刀四个眼,还剩最后一刀!”

整个大厅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罗彪。大家都知道,三刀六眼前两刀还犹可,第三刀最难扎了,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毅力,因为剧烈的疼痛会使人丧失气力。第三刀如果无法扎穿大腿,他的前两刀就算白挨了。罗彪额头青筋突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的腿上血如泉涌。稍停片刻,罗彪猛吸一口气,拔出刀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扎下了第三刀……

朱郎中上前验刀。

朱郎中向众人宣布:“第三刀刀锋——”他故意停顿片刻,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息而待。“第三刀刀锋透出半寸,三刀六眼成功!”

顿时全场欢声雷动。

罗彪再也没有力气拔刀了,手一松昏倒在地。朱郎中和几个喽啰上前扶起罗彪,朱郎中正要拔刀,赵蓉蓉叫道:“先止血,再拔刀!”

朱郎中忙道:“对对!”

朱郎中把罗彪的裤腿撕成带子,绑在罗彪的大腿上,阻止伤口流血。

赵蓉蓉跑上前推开喽啰:“你们走开,让我来。”

朱郎中道:“对对,让小姐来,小姐是神医。”

赵蓉蓉给罗彪包扎伤口,罗彪微微睁开眼睛,感激地对赵蓉蓉说:“小姐,谢谢你了!刚才真对不起,只要我罗彪留得命在,日后一定报答你们父女。”

赵蓉蓉说:“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得静下心来养伤。”

朱郎中问道:“小姐,他伤得这么重,不会落下残疾吧。”

“没事儿。这些都是皮肉之伤,也幸亏你们山寨有这么多的洋药,要不还真难说。”

二大王对赵蓉蓉说:“小姐,辛苦了!”

赵蓉蓉摇摇头:“不苦,腥是够腥的,还臭。”

二大王忙道:“对对,刚才他们弄了些污秽东西喷在小姐和仙长身上。朱郎中,你快把小姐和仙长送到后寨让他们洗漱洗漱。”

张野鬼叫道:“我也要去后寨洗个澡,浑身脏透了。”

朱郎中笑道:“后寨是压寨夫人住的地方,只能小姐一个人去。我们白鹤峰有一处温泉,我让人把你们师徒二人领到温泉去,保你洗得痛快。”

紫极真人对二大王说:“二大王,贫道此刻身上不洁,不便在山大王灵前祭拜。待贫道沐浴之后,再来给山大王做法事。”

二大王愧疚道:“真不好意思,是我把仙长请上山来的,却让仙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最后却还得有劳仙长给我大哥做法事,真让我心中不安啊!”

紫极真人诚恳道:“二大王万不可如此说。其一,这番惊吓乃贫道命中注定的劫数,躲都躲不掉的,上苍是借贵寨头领们的手来使贫道应劫。再一说,贫道不经此劫难,”他指着张野鬼说:“如何能得到如此优秀的传人。”

二大王问道:“你要收这位小道兄作为传人?”

“是啊,你看他的资质如何?”

二大王赞道:“好,这位小道兄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第六节

赵蓉蓉在后寨梳洗完毕后,回到聚义厅,紫极真人和张野鬼早已洗了澡回来了。紫极真人正在给山大王做法事。

看见赵蓉蓉和张野鬼无所事事,朱郎中对他们说:“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看看,你们一定会非常喜欢,说不定会喜欢得不想回家呢!”

朱郎中和梁成龙领着赵蓉蓉、张野鬼拐过一个山口,一座气势恢弘的瀑布赫然出现在面前。

瀑布宽达七十余米,巨大的水流从百丈高的悬崖上一泻而下,大有银河落九天之势。阳光辉映在水雾飘洒的瀑布上,形成了一道炫目的彩虹。

赵蓉蓉惊叹道:“哇,太壮观了!”

张野鬼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欢呼,他们张开双臂奔向瀑布。

他们脱掉鞋子赤着脚踩在瀑布下面溪流中的大卵石上戏水……

赵蓉蓉问道:“这道瀑布有名字吗?”

“当然有。”朱郎中答道:“这道瀑布叫做金壶洒酒。”

“金壶洒酒?”赵蓉蓉朝四周看了看,“金壶在哪儿?”

朱郎中笑道:“整个武功山就是一座金壶,这里是壶口,这道瀑布就是从金壶中斟出来的酒。”

张野鬼赞叹道:“如果这道瀑布真是酒的话,那会把全中国的人都灌醉的。真没想到武功山上居然有这么宏伟壮观的瀑布!”

赵蓉蓉奇道:“我是从小在武功山长大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道瀑布?”

“以前这个瀑布是很有名的,每逢七巧节,武功山的少女们,都会到这儿来沐浴梳妆。自从我们大哥带着弟兄们上山后,为了占住水源,就把这一带划为了山寨的禁区,闲杂人等根本不准靠近。所以你不但没看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赵蓉蓉问道:“以后我能经常来这儿玩吗?”

朱郎中道:“当然可以,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你每回来玩不能白玩,你得传给我一点儿医术。特别是那些洋药的用法,你更得教会我。”

赵蓉蓉娇嗔道:“行啊!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朱郎中问:“什么条件?”

赵蓉蓉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你要跟我学医,你得拜我为师。”

朱郎中忙说:“行!师傅在上,弟子朱郎中给你磕头。”朱郎中说着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赵蓉蓉磕头。

赵蓉蓉吓得跳了起来,忙拉起朱郎中:“咳,我这是跟您开玩笑。”

朱郎中认真地说:“师父,你的医道这么高明,能拜你为师是我的荣幸,我当然得认真。师父,你老人家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我这儿师父也叫了、头也磕了,你可不能用一句开玩笑就搪塞过去呀。”

“咳!我才这么点儿年纪,怎么配做你的师父呢?这样吧,我学的是西医,你是中医,以后我们交个朋友,做忘年交的朋友。我教你西医,你教我中医,我们互相传授、互相学习,行不行?”

朱郎中笑道:“行倒是行,不过我这个中医只会两件事,一是贴膏药,二是有谁脱臼我给接上。这两件事,山寨的弟兄谁都会,也不值得你学。”

“可他们都管你叫郎中,郎中就是用中草药治病救人的医生嘛!”

朱郎中笑道:“他们管我叫郎中可不是指我的职业,而是我的绰号。我的绰号一共有四个字,后面两个字是郎中,前头两个字他们给省了。”

赵蓉蓉问道:“前头两个什么字?”

“杀人郎中。”

赵蓉蓉吓了一跳:“杀人郎中,杀人的还能叫郎中?”

“别人用刀枪杀人,我喜欢用毒药杀人。我会摆弄的毒药可多了,像什么三步倒、七步断肠、见血封喉、定时丹,还有那种无色无味、叫人防不胜防的夺命散。这些毒药中的极品和它们的解药,我全能配置。因为毒药也是药,所以他们管我叫杀人郎中。如果姑娘有兴趣,我把使用和配置这些毒药的方法全部传授给你。”

赵蓉蓉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可不想跟这些毒药打交道。”

第七节

梁成龙道:“小姐。从寨主开始,全山寨的弟兄没有一个不想跟他学的,可他一个都不教,今天他愿意把这些绝活给你,这可是天赐给你的良机。你不要以为这些毒药就只能杀人,你学会了解毒的方法,你也可以救人。碰到了特殊的灾难,还可以用这些毒药保全自己。你知道吗,我们山寨弟兄的身上,带的都是钢枪。我们朱头领就因为会摆弄毒药,他身上有两支枪,除了钢枪以外,还有一支竹筒做的枪。竹筒枪使用起来无声无息,被击中的人连感觉也没有就躺下了,可厉害呢,在湘赣鄂三省的绿林中是独一份儿。朱头领,拿出来让她见识见识。”

朱郎中笑道:“哪是什么竹筒枪啊。”说着他拔出别在腰里的旱烟袋,把烟锅拧下来,“就是一根竹筒。”

张野鬼看了看这根竹筒,疑惑地问:“这根竹筒也是枪?是烟枪吧?”

梁成龙道:“野鬼,你往前走二十步,你就能知道这根竹筒的厉害了。”

张野鬼将信将疑地走了两步。

梁成龙在后面说:“步子迈大一点儿!”

张野鬼一边数着一边迈着大步往前跨,数到二十时站住了:“二十步到了。”

梁成龙说:“别回头,你盯着前头看。”

朱郎中拿起竹筒对准张野鬼一吹,竹筒里飞出一根针扎进张野鬼的后颈里。

张野鬼浑然不觉:“看什么呀?前头什么也没有啊!”

梁成龙在后面叫道:“你看看前头那棵树,树上有个鸟窝。”

“树我倒是看见了,树上哪有什么鸟窝啊?”

“你再仔细看看,那树上就是有一个鸟窝嘛。”

“树上就是有鸟窝?我怎么没……”张野鬼话未说完,突然栽倒在地。

赵蓉蓉大吃一惊,忙跑上前去察看:“哎唷,你们把野鬼怎么了?这针上有毒……”

朱郎中也跑上去,把张野鬼脖子上的吹针拔了下来。

赵蓉蓉着急地说:“你快给他解药!”

“你放心,没事儿,我拔了针以后,一顿饭功夫他就能醒过来。”

赵蓉蓉担心地问:“怎么会没事呢。就算拔了出来,这毒素还在他身体里面。”

梁成龙说:“小姐放心,这不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儿。他身体里有了这种毒素,今年整个夏天,在武功山甭管是蚊子叮毒虫咬,皮肤都不出现红肿瘙痒。每年入夏之前,我们全寨的弟兄都得请朱头领扎上一针呢。”

朱郎中从身上掏出一个瓶子,将瓶子中的水抹在张野鬼的人中上。

片刻后张野鬼醒了过来,茫然地问:“咦?我怎么躺在这儿突然就睡着了,我这是怎么了?”

赵蓉蓉指指他脖子上扎了针的地方:“你这里有什么感觉?”

“稍微有点儿痒,刚才有个蚂蚁什么的咬了我一口,我也没在意。朱头领,你不是要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竹筒枪吗,快使给我看看。”

朱郎中哈哈笑道:“呵呵,已经使过了!赵小姐,我这叫吹针,你要不要学?”

赵蓉蓉高兴地说:“要学,我太想学了!”

梁成龙说:“小姐,告诉你吧,我们朱头领的本领多着呢。他的拳脚功夫在山寨排第一,就连我们的大王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还会飞墙走壁。入伙前,他老人家可是川西有名的飞贼呀!只要你肯学,他老人家全能教你。”

赵蓉蓉忙朝朱郎中“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在上,弟子赵蓉蓉给您磕头。”

赵蓉蓉朝朱郎中使劲磕头。朱郎中忙扶起赵蓉蓉,哈哈笑道:“刚才我给你磕了头,现在你又给我磕头,算是扯平了,你也别拜我为师,我也不拜你为师,就按你刚才说的,我们做个忘年交,你传我医道,我传你功夫。你传给我的医术,是正儿八经救人的;我传给你的功夫是歪门邪道害人的。不过,只要你行得正,这些功夫除了防身之外,照样也能济世救人。”

赵蓉蓉说:“对!今后我就在山寨住下跟您学艺。”

朱郎中摇摇头:“不行,山寨可不是你这种女孩子能呆的地方,你回紫极宫去吧。我到紫极宫来教你。”

“现在是放假,开了学我还要去长沙念书呢!”

朱郎中道:“你去长沙上学,我也去长沙陪你,你每天放学回来我教你练功夫。只要你能吃苦,我保你能成为一个身手不凡的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