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元神功真气元丹-少年乔锋

指元神功真气元丹

他在水潭边等了不多会儿,白眉老僧果然便即回转,脸上大有喜色,对乔锋道:“锋儿,你既然也是少林弟子,老僧便也不多说客套话了,我有一位师兄,二十多年前不幸身中剧毒,险些侵入五脏六腑,幸得他功力深厚,以丹元真气护住心脉,方得保全了一条性命……”乔锋听到这里,便明白他祖想用这《指元功》来救他的师兄。又听老僧继续道:“这些年来,我和他用尽了法子,终究是化解不了,那毒气有形无质,潜伏在他的奇经八脉之中,我白天帮他缓解了,夜里又会卷土重来,是以甚为棘手。”

他说到这里,脸上禁不住喜气荡漾,道:“也算是有缘法,便在我俩失望之时,你却从天而降了。你那《指元功》可以日夜交替修习,若是能传了师兄,让他从佛道两门功法中找到一条最佳门径,那一身的毒气当可以自行化解掉。老僧适才将那几句口诀背给了他听,师兄也深以为然,故而我便出来跟你商议了。”

乔锋听到这儿,忙道:“既然这《指元功》能救人命,那便是胜造……造七级浮屠,锋儿这便都背给太师叔祖听好了。”那白眉僧笑道:“却也不急,想那《指元功》乃是道家的炼气宝典,岂是说参悟就能参悟得透的?老僧正在奇怪,想这等深奥的功法,那虫二先生只传授了你四天,你便能窥略门径,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乔锋道:“虫二先生当初可不是让我背口诀的,而是用他的‘心心相印’大法教我记住的,很容易的。”白眉僧听到世上还有这样奇妙的传功法子,不禁慨叹称赏,却又道:“虽然如此,若是不能真正明释其意,进展还是会慢下来,参悟的过程终究是必不可少的。锋儿,你若是愿意,从明天起便来跟我俩一起参悟如何?我和师兄若是能悟得透,你也可以从中受益,除此之外,本寺的武功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一并提出来,大家同来做些参详。”

乔锋听了大喜,赶忙翻身跪倒,说:“太师叔祖肯教我武功,那真是太好了。”白眉僧笑道:“也谈不上什么教与不教,便当是我俩学你这《指元功》的一点儿回报吧!”将他拉起来,道:“你既然也无异意,那么且先下山去,明天上午再来,想那时,我和师兄也参研透了这几句口诀了,大家便可以接着往下参悟。”

乔锋听他这一说,答应道:“那锋儿便明天再来……”突然想到一事,又问道,“太师叔祖,还有那《伏魔禅记》的事,锋儿想跟您老人家说一声。”白眉僧听了,有些惊疑,道:“你如何也知道《伏魔禅记》?”乔锋颇有些自豪地道:“锋儿不但知道,还亲眼看过呢?”

白眉僧听了,更觉得罕疑,乔锋便将如何跟萧扑奴结识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老僧听说那萧扑奴便是大辽国已故先锋使萧挞揽的后代,也就是“血魔僧”的侄子,眉头皱了皱,随即又恢复常态,笑问:“你既然知道《伏魔禅记》里所讲述的故事,那可知道老僧是谁?”

乔锋道:“锋儿如何敢问太师叔诅的法号?”白眉僧微微一笑,道:“老僧法号志明。”乔锋听了又惊又喜,道:“您……您便是写《伏魔禅记》的那个……?”志明禅师点头,笑道:“所以说,你与老衲着实有些缘分。”

乔锋听了这话,欢喜不已,心想:“怪不得慧光师父会来到这里呢,原来是怕萧大哥来找太师叔祖。”却听志明道:“老僧早就清静惯了,最不喜外人前来骚扰,所以今天你我相见的事,且不可胡乱对人说起。”

乔锋使劲地点点头,道:“锋儿记得了,就……就算是对萧大哥,我也是不会说的。”心里想,太师叔祖要帮他师兄治病疗伤,可是受不得半点儿惊扰。当下告辞了志明禅师,喜滋滋地下山去了,想到从明天起就可以跟两位跟辈分如此之老的高僧一起练功,心里兴奋不已,下山的路虽然滑溜,却是毫不费力地便下到了底,脚步轻飘飘的。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青龙潭时,志明果然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便引他转过石屏去。乔锋这才看清里面原来是一个石洞,他随着志明走进去,见洞里共有三间石室,第一间放着干粮米柴锅碗瓢盆等杂物,第二间除了一张石床和被褥外,只有一个蒲团。

志明禅师道:“这便是老衲日常歇卧的地方,你且先在这里打坐练功,我师兄他中毒太深,你现在还不方便去见。”

他交代完后,便去了邻室,跟里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乔锋竭力地竖起两只耳朵,才听到那人哦了一声,声音异常低沉压抑,就好像是喉咙里塞了个核桃似的。

过了会儿,志明禅师转回来,对乔锋道:“老衲先把昨晚跟师兄一起参悟透的经义传了你吧!”当下,把《指元功》的前四句口诀一句一句地讲解给乔锋听了,并将少林《易筋》|《洗髓》二经的禅义融合进去,乔锋本来就对《指元功》有些初步的领悟,现在经他这一讲,一些要点便豁然贯通。之后,志明又让他将《指元功》的下四句口诀背了出来,自回另一个石室去跟他师兄一起参悟。

对乔锋来说,专一地拿出时间来修炼内功,这还是第一次。石室里即冷且静,他坐在蒲团上按照志明给他讲解的功法,先把双手向前合抱,将真气接入两处劳宫穴,送贯到下丹田,待小腹有热感之后,再使真气上通百会穴,下通会阴穴、涌泉穴,前通肚脐,后通命门。不多时,浓浓的睡意涌了上来,他便坐在蒲团上沉睡过去。

这一觉直睡了四个时辰才醒转,只觉手脚酸麻不堪,便站起身来,走出了石洞。外边阳光正好,愈发映得雪川莹白如玉,他在室外伸展了会手脚,觉得有些肚饿,便又回转了石洞。听志明和他师兄所在石屋里一点响动也没有,当下也不敢前去打扰,自行走进第一间石室,见里面有现成的白米,便拿了些生火煮了,虽然没有菜肴下饭,也只能这样将就对付了。

之后,乔锋把白饭用钵子盛了些,送到了第三间石室,那里的石门紧闭,依旧没有声息,乔锋将东西放在门旁,小声道:“太师叔祖,该吃饭了。”里面却并不见人应,他也不敢再惊扰,又退回第二间石室去,吃了个饱后,继续在蒲团上打坐。

再次醒转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走去第三间石室,见那些食物还好好地放在门旁,一点也没有动。眼见夜幕降临,更不敢再多呆,小声说了句:“太师叔祖,我去了!”便匆匆走出石洞,下山而去。

第二天早上,乔锋赶到青龙潭的石洞时,志明禅师已在第二个石室里相候,见了面后,老和尚道:“锋儿,我倒是忘记跟你说了,我和师兄如今正在辟谷期间,一个月也难得吃顿饭,你若是饿时,便自己动手做些,却是用不着给我们留了。”乔锋听了这话,吐了吐舌头,道:“太师叔祖,你们一个月也不吃饭,那不成神仙了么?”志明笑道:“神仙神仙,佛家信的可是禅,不是仙。”

接下来,志明又将昨天他们参悟透的功法精要传给乔锋,乔锋则又向下背了四句口诀出来,之后,便分开来各自修习。

如此一晃便十天过去了,乔锋练起《指元功》来突飞猛进,只觉胸间真气旺盛,不时地有澎湃之感。第十一天的早上,乔锋把剩下的四句口诀背出来之后,对志明禅师道:“太师叔祖,这便是《指元功》的最后功法了。”志明禅师今天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听后哦了声,并没有说话,只皱眉做沉思状。

乔锋不明所以,问:“太师叔祖,您好像有心事?”志明叹了声,道:“但愿能从这最后的几句口诀里,找出一个好法子来……”说到这里,又闭口不语。乔锋听得满头雾水,心想:“难道说这《指元功》的口诀我背错了?”

志明禅师却已经转身走出了石室,乔锋见他的脊背佝偻着,步子蹒跚,较之前些日子的神定气闲大不一样,心情也不觉灰涩下来。

这天中午,他从沉睡中醒来,猛觉得寒气逼人,出洞一看,呵!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遮住了视线,从洞口望去,倒像是一条偌大的瀑布飞流直下,梨花乱舞,将外面的天空与石洞分隔开来。乔锋呆看了半晌,心道:

“老天爷,这是要我住在雪帘洞里了。”眼见这雪吓得如此疯狂,今晚下山时只怕要多吃些苦头了。

他心里盼着傍晚时,这大雪便会停住,谁成想,到了晚间,雪势竟是一点也没有减下来,乔锋站在洞口,耳听着朔风呼啸,卷着雪花扑簌簌地往下落,扯棉撕絮一般,便知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下不去了,转念一想,不回去也好,省得第二天上山时,连来路也找不到。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宽下心来,转回第一间石室里生火煮饭。期间,他曾几次溜到第三间石室门前,那里依旧石门紧闭,听不到半点儿声息。冰雪封隔下的石洞奇寒无比,乔锋只要半刻不运功御寒就抵受不住,幸好这“指元功”能在入睡的情况下自行运转,不然的话,这一夜正不知道该如何煎熬。

昏昏沉沉地捱了几个时辰,蓦然,一声凄厉的嘶叫传了过来,乔锋梦中打了个激灵,差点儿从蒲团上向后仰倒过去。第二声嘶叫接着响了起来,正是从第三间石室里传出来的。那声音沙哑刺耳,在原本就幽静得森人的石洞里听来,更觉得毛骨悚然。

乔锋一骨碌爬起来,摸黑跑到了第三间石室门前,心想:“出了什么事?谁叫的这么难听?”就听得里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是一只野兽临死前发出的嚎叫,充满了垂死挣扎的味道。乔锋想到志明禅师和他的师兄就在里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情形,便砰砰地用拳头捶打起石门来,叫道:“太师叔祖,您没事吧?”

却听到里边的那个沙哑嗓子的人道:“师弟,你……你快快给我戴上枷锁……”他的话声极其难听,颤抖得十分厉害。便听得一声洪亮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师兄你还是再忍耐片刻吧,切勿前功尽弃。”正是志明禅师的声音。

乔锋听了心道:“原来是太师叔祖的师兄犯病了!”想到这里,心下稍安,他白天早就细看过那扇石门,却是一整块花岗岩制成的,坚固异常,若非有千把斤力气只怕也拉不开它。就听得里边的人喘息声越来越响,猛然又一次嘶叫起来,震得乔锋的耳鼓一阵发木,这叫声竟然让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饿狼,它掉了陷阱里边,绝望地吼叫。

又听得志明禅师喝道:“师兄,稳住心神,诸魔不侵。”他的话声竟也有些颤抖,嘴里急速地念着经文,“若恶兽围绕,利牙抓可怖,念观音彼力,疾走无边方。蟒蛇及螟蝎,气毒烟火然,念彼观音力,寻声自回去……”那“师兄”蓦然尖叫一声,喝道:“奈何心魔难灭!”志明禅师也喝道:“抬头见我佛,低头看得破!”

乔锋在门外虽然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却也知道此时已经到了紧要关口,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只听得里面掌风呼呼作响,震荡得石室簌簌地向下掉碎土,弄了乔锋一头一脸,他吓了一跳,心道:“他们怎么打起来了,难道是那人发疯了?”赶忙把耳朵贴在石门上细听,里面气流激荡,夹杂着人急促的喘息声,显然正斗得火急。

猛然,乔锋觉得脸庞一麻,紧接着身子就向后跌了出去,原来,有一道掌力劈到了石门上,将他反弹了出去。乔锋从地上爬起来,摸着火辣辣发疼的脸颊,心道:“我的个天爷,里边打得这般惨,太师叔祖呆在里面可就凶险了。”

刚想到这儿,又有两掌拍在石门上,发出蓬蓬地闷响,震得石壁也颤晃起来,乔锋见威力如此之大,禁不住吐了吐舌头。猛听得里边有人闷哼了一声,隐隐便是志明禅师发出的,他心里一凛,“太师叔祖受伤了?”又凑到石门上去听。

蓦然,眼前一阵冷风吹来,那扇厚重的石门被哗地下拉开了。乔锋不提防,险些儿一个跟头挖进去,只见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从里边蹒跚着爬了出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头顶上冒着腾腾的白雾。

乔锋啊地叫出声来,汗毛顿时根根竖起,浑没想到藏在这第三间石室里的竟会是一个怪物。他转身就朝洞外跑去,慌乱中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待冲出了石洞,外边雪光耀眼,冷气森森,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道:“我这是跑什么?太师叔祖在里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壮起胆子来,慢慢转过身去。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多时,风势也刹住了,大雪将整个山川变成了一袭偌大的白袍,罩住了地面上的一切。东天上的一轮月亮倾泻下一片清辉来,映得雪川闪闪放光。

那怪物喘息着爬出了洞口,借着月光,乔锋才看清那原来是一个断了双腿的残废之人,头发散乱,胸前挂着一串黑色的珠子,个个如鸡蛋大小,他在雪地里慢慢爬行,那珠子也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待距离着乔锋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一点点地把头抬起来,那张脸黑若着漆,瘦得皮包骨头,两只眼睛向里边深陷下去,闭合间散发出碧油油的光泽,这人竟是跟厉鬼没什么分别。

乔锋的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口腔也一阵干涩,这一瞬间脑子里便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我该怎么办?下山是不成的,路早就给封死了。引着这怪物转个大圈子,待他离得洞口远了,便折回去看太师叔祖?……”。

却见那人又慢慢把插在雪里的两只手抬了起来,月光下,乔锋看得清清楚楚,他的两只手掌齐腕断去,只剩下干枯的两截子手臂,心里又是一阵寒栗,想道:“这家伙如何能……能是太师叔祖的师兄?”见他张开嘴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发出荷荷的怪叫声。

乔锋忍不住问:“你……你是谁?”虽然想竭力做出一副胆大的样子,但声音却不免发颤。蓦然,眼前腥风扑鼻,那怪物从雪地上呼地飞了起来,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下边托着他似的,朝着乔锋扑来。乔锋啊地一声,转身就跑,但已经迟了,那人的身子落下时,早骑在了他的身上。

乔锋赶忙用手去扳他的两条腿,却哪里能弄得动,扛着他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出几步,只觉那人的身子越来越沉重,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雪地上。乔锋喘息着,叫道:“死怪物,放开我!”见那人的身子筛糠似的在抖动不停,热气从那张黑似锅底的头顶上腾腾地冒出来,嘴里也呼哧呼哧地像拉着风箱,心道:“这个怪物烧昏了头了。”抓起雪团儿就朝他的脸上扔去。

只见得嗤嗤声响,那雪团摔到那人的脸上便化成了水珠儿,就好像扔在烧红的铁板上面去,乔锋见状心中更怕,两手四下乱抓,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正是萧扑奴送给自己的那个鸡冠酒壶,他这些天一直挂在腰间。便随手摘了下来,拔了塞子叫道:“老怪,我请你喝酒!”抬手将一壶酒尽数倒在了那人的头顶上。

酒水一旦浇在脸上,立时白雾弥漫,那怪物嘴里发出乌拉乌拉的叫声,竟抬起两只断腕来将酒壶夹了过去,拿到眼前看着,嘴里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说着什么,隐隐地还有哽咽声。乔锋心下一喜,想道:“原来这老怪也喜欢酒的。”腾出两只手来想从他的胯下钻出去,但竟似被铁环箍住了,下身纹丝不动。

那怪物嘴里叽咕了一阵子,猛然垂下头,将嘴张开,咬住乔锋的上衣嗤啦一声撕开一副。乔锋吓得魂飞天外,两只手朝怪物的脑袋上打去,但那家伙恍若不觉,继续撕着他的胸衣,乔锋心道;“这下子糟了,这老怪想挖了我的心来吃。”

只觉胸口一阵冷飕飕的,棉袄已经撕开,露出了胸口。那怪人猛然发出了一阵的怪笑,用断腕摸着他胸口上绣着的狼头,笑得乔锋筋骨松软,也没了气力去反抗,只能听天由命了。那老怪顿顿磕磕地笑了会儿,沙哑着嗓子道:

“契丹……人,好……好……!”

乔锋心想:“什么契丹人,你以为我拿着个鸡冠酒壶就是契丹人么?”又听那人道:“天意,天意……我等了二十多年了……”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竟有些上起不接下气的模样。乔锋心想:

“什么二十年,难道是说他中了毒二十年?”大叫道:“喂,你快放了我,我可解不了你的毒。”

话才一出口,那人的头又垂了下来,然后,乔锋便瞧见他那张黑黝黝的脸庞压了下来,并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那人是要张嘴咬他的肉,但呆了会儿,除了他急剧的喘息声外,竟是不见有其他动静,便又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登时又惊叫了起来。

只见那人的嘴里有一团红色的东西正在发光,它颤盈盈地晃动着,乔锋心里惊问:“这是什么东西?”正自惊疑,那人夹住他脑袋的两条腿向中间一使力,乔锋的嘴巴不由得张开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个红色的东西便正好掉进了他的嘴里,那两条腿跟着向左右一分,他便把东西整个儿吞了进去,只觉肚子里一阵灼热,心想:“糟糕,这老怪该不会是把他身上的毒转到了我身上吧?”猛然觉得有股热浪从小腹底下窜了出来,随即便在丹田附近炸开来,像有无数条火蛇钻进了全身上下的经脉,他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昏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醒转过来。乔锋恍恍惚惚地从雪地里坐起来,见四周的积雪都被融掉,身子还像个大火炉一样继续在烘烤着,而那个黑黝黝的老怪四脚朝天躺在一边,也是一动不动。乔锋自觉全身烧得厉害,好像被人从口里灌进了烧化了的铁汁,汁液在奇经八脉里流窜,散发着炽热,精血被烤干了,皮肤也要烧灼,正待发出焦臭味儿……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喘息着向前踉跄地走,恍惚中,也不辩方位,脚下一软,轰地便跌到了青龙潭里。那深潭里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当即便把他严严实实地埋在了下边。乔锋坠入里边,却并不感到气闷,反觉着发烫的身体浸在冰雪里很是惬意,自然而然地也就运行起《指元功》来。

再次醒来后,身上的酷热已经消去了,那些雪水融化后,此时又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乔锋心想:“这过程倒是跟虫二先生让我吃了赤火丹后,又叫在雪里边大睡一觉一个样。”双臂一振,哗啦一下,冰壳碎成了几百块儿,紧跟着向上一窜,脚下便生出一股绵绵的力道来,身子呼地从潭下飞上去。

乔锋没想到自己这一窜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眼看着身子像个风筝似的,轻飘飘地弹起了两丈多高,事先并没防备,身在空中不由得一阵心慌,落地后打了个趔趄,险些儿滑到。待站稳了后,不禁又惊又喜,“我的功夫……可比以前厉害多了……”看看自己的手脚,一阵心花怒放。

此时,早已是天光大亮,一丸橘红的太阳在天际遥遥悬着,放眼望去,四下里尽是绵绵无沿的白,便似一个粉妆玉砌的琉璃世界。乔锋四下里瞧了瞧,见那个黑色的老怪竟然不在雪地上了,只剩下那个鸡冠状酒壶还丢在原处,不禁狐疑道:“难道我昨晚是做了个恶梦么?”心下记挂着志明禅师,拾起了酒壶,朝石洞跑去。

待冲到第三间石室时,见那石门依旧大开,一眼就瞧见白眉僧志明正闭目合手,盘膝坐在蒲团上,旁边停放着一具尸首,正是那个断手断脚的怪物,他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漆黑如墨,看上去甚是可怖。乔锋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却见志明禅师睁开眼来,脸上露出了喜色,道:“锋儿,还好你及时赶来,你我尚能见上一面。”乔锋见他的脸色苍白,眉心处隐隐有一团黑气,道:“太师叔祖,您受伤了?”志明禅师轻声叹息一下,道:“我这伤在二十五年以前就担受下了,发作只是早晚的事。我只是担心师兄无意中会害了你的性命,现在见你安然无恙,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乔锋瞥了那老怪一眼,道:“我没事,太师叔祖,这人……当真是你的师兄么?”志明禅师道:“是。他夜间毒性发作,疯狂起来失去理智,既伤人,又伤己,这是造化使然,非他之罪。”乔锋道:“他身上的剧毒只在夜里发作么?”志明点头道:“没错,他身上蕴藏的毒是阴性的,最是难治,月圆时发作的最厉害。我原本想借助你的《指元功》帮他驱毒,谁知道却害了他。”他说到这里,咳嗽了几声。

“害了他?”乔锋听他这一说,心里暗自嘀咕,却又不敢多问。又听志明问道:“锋儿,你也是读过《伏魔禅记》的,早该猜出他是谁了吧?”乔锋一愣,道:“太师叔祖,您在书里边提过他么?”脑子里在快速地思索,猛地灵光一闪,他失声叫了起来,“他……他难道就是那个……那个血魔僧?”

志明合十道:“正是乌金藏师兄。”乔锋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结结巴巴地问:“可……可是,您在书里不是写他已经死了么?”志明道:“不错,从前那个杀人如麻的血魔僧确实已经不在人世,活下来的是佛门弟子乌金藏。”乔锋摸了摸脑门,喃喃道:“锋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听志明道:“二十五年前,降龙伏虎四罗汉合力迎战血魔僧,将他逼到了少室山的北顶,最后,他做困兽之斗,用两只残臂使劲地抱住了灵云和灵镜的两条腿,向后甩去,三人竟同时摔下了悬崖。我本以为三人定然都身遭不幸,不成想,在攀下山谷去寻找他们的尸骸时,却发现这血魔僧居然尚有一丝气息,灵云和灵镜却因为被压在他的身下,摔成了肉泥。”

乔锋听到这里,看了那乌金藏一眼,心说:“这老怪……僧的命可真大。”听志明继续道:“佛家有好生之德,割肉喂鹰,舍身饲虎都是大慈大悲之举,所以我禀明了掌门师兄后,便把这人救回寺去,囚在了伏魔殿里,每日里供应三餐,一个月后,他居然便真的活了下来。”乔锋听了在心里嘀咕:“他杀了少林寺这么多人,杀也不为过,还救他作甚?这少林寺的大师父们是不是慈悲得过了头了?换了我,这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救的,见他不死,还要上前去补上一掌。”

志明禅师继续向下说,道:“因为血魔僧杀戮太重,结怨颇多,我把他救回来囚禁于伏魔殿这件事,除了方丈师兄知道外,对外是秘而不宣的。我一日三回给他送饭,这一送就是十多年。起先还对他有厌憎之心,后来慢慢却改变了看法,乌金藏自从在地狱门前转了一大圈之后,心里的孽性已经消减不少,而我少林以德报怨,也感化了他,竟然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天性聪颖,极有佛性,我每每与他谈经说禅时,常常有醍醐灌顶之悟,日后便真的称他为师兄了。”

乔锋听了这席话,心里却想:“这个血魔僧该不是在欺骗太师叔祖吧,他的命攥在人家手里,自然不敢再造次。”

他自从前段时间被人掳走,经历了些事情,又在狼崽子“花脸”身上,明白了些道理,如今心肠已经变得比同龄的少年硬实。

“但是乌金藏师兄却从来不让我晚上去找他,我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然,后来才知道,他身上的剧毒到了晚间就会发作。那种毒便是他练修罗掌时服用的,本来就霸道无比,一经施展,那分布在两只胳膊上的剧毒立时涌到了掌心,当即便要发泄出去,不然的话,就会毒气逆转攻心,所以他跟我们少林弟子拼斗时,毫不留情,掌掌致命。”

乔锋听了这话,心道:“这也不能成为他开脱罪果的理由啊。”

又听志明往下道:“他被降龙伏虎四罗汉破去了‘修罗掌’之后,那剧毒便无法再控制,迅速地散布到了全身。

还幸好他的功力了得,能够护住心脉,这才苟延残喘下来。只是每到晚间,他身上的剧毒就变得很难控制,不免要做出些疯狂之举,所以他不想让我看到他半人半兽的模样。说起这修罗掌力的霸道来,老衲这些年也是深受其害。”志明禅师说到这里,撩开僧袍,露出肋下的一只黑乎乎的手掌印。乔锋见了,吃了一惊。

“我不过是受了一掌,每到夜间发作时便痛如骨髓,何况乌金藏师兄他是全身中毒。有一天夜里,我约了方丈师兄去到伏魔殿,听见他在里边嚎叫挣扎,凄惨得不忍卒听,都为之震惊。我俩个这些年来也都深受其痛,当下便商定接乌金藏出去,到这青龙潭的石洞来,一来是此地更隐秘些,二来是在帮他运功御毒时,也盼着能从中参悟到化消这种奇毒的法门。”

志明禅师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掌门师兄(志坚)二十五年前跟这乌金藏在大雄宝殿上有过一场恶斗,曾经跟他的‘修罗功’对了一掌,之后,右掌心便一直存留着个黑掌印。我和乌金藏搬来这青龙潭后,掌门师兄也不时地来跟我们一道寻找解救之法,终是不可得。唉,十三年前,他将方丈之位传于灵德师侄,便圆寂了,师兄他临去也没能消去掌心里的那个黑掌印,老衲每自想起来,心里都为之怅然。”

乔锋依稀还记得《伏魔禅记》里所记载的大雄宝殿那一战,当时志坚方丈已经占尽了上风,却是那血魔僧使诈,才得以用修罗掌伤了他。又听志明道:“我们在这青龙潭一呆就是十五个年头,但始终是无法化解修罗掌的剧毒,正在失望之际,便碰到了你。大凡运功逼毒的,最忌讳半途而废,我们这些年来之所以无法将身上的毒一鼓作气排出去,就是因为这毒忒霸道,需要一丝一丝地去化,但合我二人之力,也只能支持6个时辰,便无法再维持了。

而一旦我们不去运功相抗,那毒素就会重新潜回体内,前功尽弃。我们原本想着将这《指元功》学成了后,便可以白日里用自身功力化毒,晚上则默运指元功法,不图它能继续化解身上的毒素,只盼它能克制那些剧毒不再复发即可。”

乔锋听到这里,道:“对呀,《指元功》就是在睡觉时练的,太师叔祖,你们用这法子应该使得,今天把毒逼到手心,晚上运功一面休息一面相抗,第二天再接再厉,可不就大功告成了么?”

志明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和乌金藏师兄原本也是这样考虑的。可这个法子用在我身上成,用在乌金藏身上却反而害了他。”乔锋问:“怎么会呢?难道……是太师叔祖身上的毒比他的轻么?”志明禅师道:“这还不是主要原因。重要的一点是,我中了这一掌,毒素在我身上还是客体,所以用自身的功力去化解也就没有什么不妥。那乌金藏师兄可就不同了,毒素在他身上是主体,他练那修罗掌用了二十多年,可以说是已将这门功法融入生命里了,所以他在夜里运用《指元功》时,其先还能把握,但在他沉入睡眠后,下意识里却又不知不觉地修炼起修罗功来。”

乔锋叫了起来,道:“那……那可糟了!”志明沉重地点点头,道:“所以,老衲才说是我害了他。乌金藏自从在夜间《指元功》和《修罗功》并举后,克制力便越来越差,时有疯狂之举,我原来还以为这是练《指元功》开初所出现的反应,或者是这种功法与那修罗功有冲突之处,因为老衲自修练起这神功来,却真气充盈,倍感精神,并无半点异常。所以,我心里还存有奢望,盼着能从《指元功》的最后几句口诀里寻到破解之法,谁知道此举更是害了他,他《指元功》越练得深厚,修罗功也就反弹得越厉害,终于导致了昨晚的祸事发生。”

乔锋道:“太师叔祖,这事可怨不得你。”志明禅师叹道:“造化使然,人力总难胜天。锋儿,你也看出来了,乌金藏师兄的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甚至于连肌肤、骨骼都被染成了黑色。昨天晚上,我想是剧毒已经侵入他的脑子,竟突然发起疯来,朝我打了一掌,致使我昏迷了半天才之久才醒转过来。”乔锋听到这里,便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正是自己所亲身经历的。忽然想到,“这乌金藏此举不是跟那花脸狼一样么?人家救了他回来,最后他竟发起疯来,还一掌把人打伤?虽然是无心之过,可……”

当下,乔锋便把昨晚上发生的事如实跟志明禅师说了,志明听了,合十道:“善哉,善哉,乌金藏师兄虽然为心魔所困,最终还是舍身赴难,得以解脱,也算是修得了正果。”乔锋忍不住问:“太师叔祖,当时,他说了句‘契丹人,好……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志明道:“乌金藏师兄便是一个契丹人,他可能是有感自己背离故土几十年,最终还是要死在他乡,心下由感而发吧!”乔锋哦了声,心想:“可惜,他临死前也没看上萧大哥一眼。”

志明禅师沉吟了片刻,看着乔锋道:“锋儿,你可知道乌师兄吐给你的那团东西为何物?”乔锋摇头道:“不知道,我原来还想……想他是不是要身上的毒转到我身上去。”志明禅师道:“阿弥陀佛,那你可真是冤枉了他,若是老衲没料错的话,他是把几十年的功力所化成的真元内丹传给了你。”乔锋道:“太师叔祖,什么是真元内丹?”

志明禅师道:“我佛门中有一些高僧大德,圆寂后躯体被火化了,会留下许多舍利子,这是常人所不可能有的,原因便是他们在日常的修炼中,已经练成了内丹。这乌金藏师兄的修行虽然跟中土有异,但据说,密宗的高僧在圆寂时能够虹化而去,由此推想,这真元内丹是可以根据修行人的意志脱离元窍的。他传给你的,便应该是此物。”

乔锋听到这里,啊地叫出了声,“他……他为什么会传给我呢?”

志明道:“这就叫机缘巧合,一来,你用一个契丹酒壶唤醒了他的理智;二来,他是要报你传《指元功》口诀的恩情。想这内丹传入你的体内,终究不是你自己练成的,要融解还需得一个过程,你既然修习了《指元功》,日夜交替运转,论起吸收内丹精华的速度来,谁也不及你。我想,他传给你真元,也考虑到了这个原因。”

乔锋听了这话,当真是惊喜交加,道:“太师叔祖,这么说锋儿现在……已经……怪不得我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呢?”志明禅师笑道:“锋儿,你知道吗,你这便等于是凭空里拣得五十多年的功力,待得几年之后,内丹完全融化,你便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轻叹一声,“唉,你这孩子的福缘着实不少,功力传给了你,将来如何去用,为恶为善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但愿日后能好自为之,方才不负乌金藏师兄的一片苦心。”

乔锋想到这乌金藏多半生苦练武功,最后却因用来复仇而种下了恶果,受尽了创痛,现在,他既然传给了自己,那自己便是他的传人,虽然传时无言语交代,但这礼数终究是不可废,想到这里,他朝着乌金藏的尸首跪了下去,连磕了四个响头:“弟子乔锋,多谢师父成全。”

他和志明都没有猜到这乌金藏的真实想法。原来,那血魔僧自在石室里伤了志明之后,疯劲儿一过,脑子里也清醒了不少,追着乔锋出了石洞后,遭到酒水泼洒,看到那个酒壶竟然是契丹人所用的器具,理智便又恢复了不少。

当他撕开乔锋胸前的衣衫,看到了他胸口上所绣的那个青黪黪的狼头,马上便知道这孩子确实是契丹人无疑,当下欣喜若狂,不禁叹道:“契丹人……好,好……”。

他想到自己身上的剧毒随时可能侵入心脉,导致疯狂而死,而恰好在这个时候,自己部族的后人便降临面前,自然是上天开眼,于是叹道:“天意,天意……我等了二十多年了……”,当下不敢再怠慢,运气将费时五十多年才修炼成的真元内丹传给了乔锋。而他的真气一旦尽失,立时便剧毒攻心而死,多余的话竟是一句也来不及交代。

乔锋拜完乌金藏之后,问志明禅师道:“太师叔祖,我们该怎样来埋葬乌师父,我听萧大哥说起过,他们契丹人时兴树葬,难道……咱们还真的要把他挂在大树上么?”志明笑道:“哪用这么繁杂,这间石室不正是最好的归所么?”乔锋点头道:“对,把这扇石门一拉上,就成了!”

志明道:“锋儿,老衲还有话嘱咐与你,有关血魔僧在这里圆寂的事,你切记不可对外人说起。”乔锋听了,迟疑道:“可是太师叔祖……别人倒也不打紧,对萧扑奴萧大哥我也不能说么?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便是要见他叔父一面。我又受了乌金藏师父的恩情,要是瞒着不讲,那可太说不过去了。”志明想了想,道:“我倒是忘了这事……

跟他说说也好,但乌师兄传你真元内丹的事,最好跟谁也不要说起。你可能还不知道,乌金藏师兄自圆寂了后,这具尸首已经成了剧毒之物,毒气已经散布在整个石洞,所以,待会儿这个洞要全部封严,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乔锋听了吓了一跳,叫道:“太师叔祖,那……那我们岂不是也中了毒了?”志明笑道:“锋儿别怕,你既然得传了乌师兄的内丹,这些毒气自然奈何不了你。至于老衲,自知大限将至,也就不把它放在心上。”

乔锋听老僧说他大限将至,急道:“太师叔祖,你……”他虽然跟志明只相处了十几天,但对方的慈祥潇洒、淡然尊崇的风范早就让乔锋心折,现在听到这话,一急之下,泪水便冒了出来。志明看着眼里,也为之感动,笑道:

“傻孩子,人从一生下来,便向死迈出了第一步,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何况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残留世上也没多大意思,我和乌师兄跟这剧毒斗了十多年,也没奈何得了它,且到另一个轮回,再联手跟它斗斗去!”说到这里,白眉一扬,甚是豪气。

乔锋心想:“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怪物李鱼流,好像也跟我说过这等话的,只不过,那家伙躺在棺材里是假死,太师叔祖却是要真的死去了。”心下不免凄然。

又听志明道:“孩子,既然外边大雪封山,寸步难行,那也算是天数使然,你便不要从原路下山了,老衲指点一条路,你可以从这个洞里的秘道下去。”乔锋想到即将便要跟这位太师叔祖永别,不禁又落了泪。

志明禅师站起身,引他来到了第一间石室,让乔锋把右面角落里的木柴推到一边去,顺着墙沿儿将其中一块石板揭开,便能看到里面有一个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乌龟,背上驮着一个米黄色的圆球,却是用花岗岩刻成的。志明禅师道:“锋儿,你可看清楚了,待会儿向右转动石球,外面的山洞便会被巨石封死,然后你便去第二个石室,那里自然会门户出现,你从那里出去虽说能吃些苦头,但也不无裨益。”乔锋咽声说是。

当下,志明又回到了第二间石室,在石床上坐下,指着蒲团说:“你先坐下来,待老衲再把《指元功》最后四句口诀的经义说与你听。”

乔锋依言在蒲团上坐了,听志明一句句地讲解,边记边运气游走全身的奇经八脉,这一调息不要紧,顿觉原来像潺潺溪流样的真气变得如同汪洋大海般,在体内汹涌澎湃。那浪头一个接一个翻涌上来,咆哮不止,卷起千堆雪,夹杂着诸般奇怪的声响,时而像人在叹息,时而像厉鬼夜哭,时而又像猛兽在嚎叫。

而他本人则像在浪尖上驾驶着一叶小船,随着怒涛的起伏而跌宕,当真是惊心动魄,危机四伏。

也不知道挣扎了多长时间,海面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微风轻抚,水色湛蓝得好像是矢车菊花瓣儿,清得如同明镜一般,乔锋甚至能感觉到有万千条鱼儿在他肢体里钻来钻去,嬉戏玩闹。他觉得整个人成了透明似的,在轻波软风的抚慰下,直有羽化成仙之感。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待醒转时,乔锋竟然觉得石室里的光线比从前要充足得多,眼睛看得更清晰了,听觉也较以往灵敏,心想:“我身上的功力好像又增进了不少,难道是那个内丹开始融化了?”

抬头看志明时,见他面带微笑,正在盘膝坐在石床上入定,心想:“太师叔祖说自己大限……那个将到,那也不一定,兴许现在已经没事了呢!”悄没声地站起来,走出了石室,却见那第三间石室的石门已经关上了,呆了一呆,心道:“看来,太师叔祖真的要把这里当成墓室了。”

猛然听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已经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便走到第一间石室里,生火做了些饭吃了。再转回第二间石室时,见志明禅师依旧盘膝而坐,笑容还是淡淡地挂在脸上。乔锋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太师叔祖,他恍若未闻,便轻轻把手伸到了他的鼻下,这一试不要紧,竟然是鼻息全无,乔锋脑子里登时轰地一下,心道:“太师叔祖果然是圆寂了。”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咽声道:“太师叔祖,你老人家果然去了。”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擦干眼泪后,爬将起来,大步走去了第一间石室。

他在右面的墙角蹲下来,用两手抱住乌龟背上的石球使劲往右一转,只听得喀嚓一声,已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外面轰隆一声响,有重物砰然着地。他一高儿蹦起来,忽觉眼前一片漆黑,显然是洞口已经被封死了。幸好还记得火器放在那里,赶忙找出来点着了一根柴火,走到洞口一眼,见堵塞在那里的竟是一方巨石,却是从洞腹上面掉下来的。

乔锋打着火把回到第二间石室,待看清里边的情势,不禁吃了一惊,见志明禅师所坐的那张石床已经向旁边移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向外冒着寒气,显然便是禅师告诉他的那个秘道口了。当下返回第一间石室去,多做了几只火把拿了,又将第二间石室的石门拉拢,他现在功力大增,做起来竟是毫不费力。

这才翻身跪倒在石床前,向着志明禅师的法体叩拜,道:“太师叔祖,锋儿这便要去了。”之后,便拿火把往洞口看探,见有石级往下通,当即踏着下去,待踏到第四级时,只听得上面喀嚓一声,显然是石床移动时发出的声响,他每往下踏一级,石床便移动一分,待下到第九级时,石床已经将洞口挡住,回复到了原位。

那石台阶不过十级,乔锋双脚一旦着地,便用火把四下照了照,见洞腹只能容得两个人并排行走,却是向左边通下去,当下仗着火把往前走。他生性胆大,虽然洞里寂然无声,脚踏下去还回音阵阵,却也不惧,只管往前闯去。

随着洞壁的伸展,向前走了会儿,前面豁然开阔,便像步入了一个大厅一般。乔锋举高了火把一照,见洞穴里的岩石竟然全是黄紫色的,花纹甚是好看,有龙形、鸟形、兽形、人形,姿态不一,惟妙惟肖,煞是好看。他看到兴高时,心想要是能常住在这里面可就好了。

脚下吱然有声,一群山鼠惊得四下逃窜,乔锋不提防,倒是吓了一跳,待见是这些小东西,才哑然失笑。猛地瞧见前面十数米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光线从上面投射下来,越往下越宽,也就越淡,最后竟然像烟样的,袅袅地散去。乔锋走近了,抬头往上看,马上明白了,原来洞顶处有一道罅隙,阳光转到这个方位时自然便有光线投了进来。

因见这支火把已经快燃尽,他赶忙又引燃了另一支,再望前走得数十步,见上边垂下个石莲花来,光洁如玉,便好像是真的一样,花瓣处有清水滴答下来,寂静中听来异常的响亮。乔锋此时还真的有些口渴了,便凑到下面接得几口喝了,原本会以为冰凉之极,谁知道入口竟然是温热的,还有些甜丝丝的味道,不禁大奇。

再看前边,却是另一番天地,前面竟然是一个石巷,宽约两丈,高有丈五,上面覆盖的石头平整得天棚似的,脚下的路面也磨得光滑,好像常年有人在这里走动一样。乔锋左右瞧了瞧,见并无别的通路,心想:“太师叔祖明明告诉我说,走这秘道会吃些苦头,难道说便应在这里?”

先用火把往里边照了照,见没什么异常,才迈步走了进去。伸手摸了摸两壁,却都是用石板理成的,显然是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能在这山洞里修成这巷子,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只向前走得几步,便看到两边的上空各伸出一只石头雕成的大海碗来,左边壁上刻着“点灯”两个大字,右边则刻着“传灯”两个大字。

乔锋见了心想:“这个石头碗如何能点得着?难道说里边盛着灯油?”这么想着,身子向前一窜,左手抓住了一个石碗,右手则把火把伸进了碗里,只听得呼啦一声,火光窜起,四下一片通明。乔锋欢呼一声,又将写有“传灯”两个字的海碗点上了。

待两只海碗都点上后,他得意地想:“要是前边也有灯的话,这里边可就亮堂了。”忽又想到,“奇怪了,这碗里面怎么能有油?难道说,经常有人来这里加油?还是,这便是慧元师父说起的长明灯?”

正自胡思乱想,蓦然,身后一声喀嚓巨响,他叫声不好,转过身去看时,见那巷口早已经被封死了。他几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去推,哪里能推得动分毫,心说坏了,难道这灯一点,便触动了机关,门便给封死了?正在惊疑间,身后有冷风吹起,还未等反应过来,一个硬物已经扫到他的下盘,乔锋下意识地向上窜起,刚好躲开这一击,不防斜刺里又有一物打倒,正中他的右肋,登时疼如骨髓,身子跌出了一丈开外,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