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快下班时,程巧敲门进来,吴桐颇感意外。自何总退休在意识上把她忽略了。她进屋四处打量,后眼光停在何总写的那幅“只争朝夕”的字上,问:“这字还挂着呐。”吴桐说:“挂着。”程巧一笑说:“吴总不够与时俱进呵。”吴桐问:“怎么?”程巧说:“你没到别的办公室看看,凡何总的字都被‘请’下来了,满公司你这是最后一张了。”吴桐没想到这个问题,问句:“是吗?”程巧说:“是啊。”吴桐笑笑问:“是有人下了命令了吗?”程巧也笑:“大概没有。”吴桐说:“没人下命令我就继续挂。”程巧说:“立场不明阵线不清呵。”吴桐说:“我原本就浑浑噩噩嘛。”听吴桐这么说,程巧就不吱声了,接着她告诉吴桐,她是来向他告辞的。
“你也要走?”说“也”是因为他想到许点点。
程巧说:“对。”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走就是走呵?”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呵。”
“也不尽言。”
“不走不行吗?”
程巧笑了,说:“吴总想挽留我吗?要是你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我会认真考虑的。可惜不是。”
吴桐说:“许点点走前也这么说过。”
程巧打趣说:“这说明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呵。”
吴桐问:“小程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程巧半真半假说:“保密。”
“保密”封住了吴桐的嘴。
程巧又说:“何总让我转告他对你的感谢。”
吴桐问:“谢我?”
程巧点一下头,说:“何总知道那封信的事。”
“信?”
“忘了?”
吴桐“噢”了一声,明白是指焦亮炮制的让他举报何总的信,他疑惑地问:“何总知道?”
“知道。地球人都知道。”程巧笑了一下。
吴桐觉得脊背凉森森的,很是后怕,庆幸自己当初没让人当枪使。
“再见了,后会有期。”程巧伸出手和他握握,走到门口又停脚,转身指着墙上的字幅说:“取下来吧。”
程巧走后,吴桐想想还是听从了程巧的建议,把字从墙上摘下来,卷起来放进抽屉里。
坐下来又继续想信的事,似觉程巧的话有问题,要是何总知道王梅和焦亮对他下狠手,又怎能容忍呢?
正想着推门进来一个人,是叔弟,哭丧着个脸,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来了?”叔弟话未出口泪却流下来了,他赶紧让叔弟在沙发上坐下,等他稍稍平静下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叔弟抹干泪说:“哥,我要回家,今天就走。”
他问:“家里有事?”
叔弟说:“俺爹叫人打了,住进医院。”
他吃了一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弟说了事情原委:他出来打工,地没人种,就转包给外村的一个人,可那人承包后不种庄稼,从地里挖土卖,把地挖出一个几米深的坑,他爹发现后去阻止,被挖土的人打了。
吴桐闻听气得要命,想如今什么操蛋事都有。他问:“叔伤的重不重?”
叔弟说:“断了两根肋骨。”
他问:“公安怎么处理的?”
叔弟说:“还没处理。”
他点点头,说:“你赶快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叔弟吞吞吐吐说:“哥,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焦总说说,把工资发给我。”
他一怔,问:“工资没发?”
叔弟说:“没。”
他又问:“一半也没发?”
叔弟说:“没。”
这他没想到。前几天碰见焦亮,他问机械队的事兑现了没有。焦亮说没问题,原来他在扯谎。
他立马拨了焦亮的电话,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火气问:“焦总我和你核对一件事,机械队工人的工资发下了没有?”
“没有。”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本来没问题,后来就发现有问题。”
“什么问题?”
“没有钱呀。”
“……”吴桐气得说不出话来。
“地产的家底都叫宫卷走了,账面上赤字一千多万,从哪拿钱发工资呵。”
吴桐晓得焦亮说的是实情,他咽了几下唾沫说:“当时是答应了工人的。”
“不是我答应的。”
他说:“何总答应的,可他已经退休了。”
“有没退休的嘛。孩子哭抱给他娘噢。”
他明白焦亮所指,煞是惊讶,想他咋对王梅变成这种态度呢?他问:“你的意思是叫我找王总?”
“我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个意思。”
“随你领会了。”
焦扣了电话。
怒火在吴桐心里燃烧,他让叔弟等着,自己去找王梅讨说法,推门便进。这一刹,他看见的是王梅恼怒的脸,听见的是王梅尖尖的声:“吴桐,你怎么不敲门进来,谁给你这种权利?!”
吴桐像树桩似的定住了,瞪眼说不出话,头嗡嗡地响,他知道是叫王梅抓住错处了,以前,不敲门进她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何总。不敲门意味着一种权利。王梅训斥得对,自己哪有这种权利呢?
许是王梅也觉出态度有些过分,口气缓和些问:“有什么事吗?”
吴桐说了。
王梅说:“咋不问问焦亮?”
吴桐说:“问了。”
王梅问:“他说什么?”
吴桐说了焦亮的原话。
“他娘,他娘个腿哩。”愤怒再度浮上王梅的脸,大声吆:“吴桐,这事你不要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继续调研。”
狗屁调研。吴桐在心里哼了一声,说:“当初是我去机械队和工人达成的协议,现在工人逼着我兑现,我怎么办?”
王梅说:“那无非是权宜之计,还能当真?”
吴桐没料到王梅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说:“怎么能不当真,我是公司派去的,协议条文也得到公司的认可。”
王梅纠正:“不是公司,是何绍光。”
吴桐指出:“当时何总就代表公司。”
王梅反问:“谁告诉你一个人能代表公司?”
吴桐说:“事实就是这样。”
王梅说:“我不认可这种事实。”
吴桐质问:“王梅,你告诉我,工人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王梅说:“你别问我。”
吴桐再问:“那我问谁?”
王梅说:“我不知道。”
吴桐想既然王梅这么不讲理,自己再说什么也白搭,便抽身而去。
回到办公室他给王前进挂电话,他想先从他那里借点钱,给叔弟带着回家。借钱毕竟是桩难开口的事,通了后他竟然口吃起来:“前,前进,遇,遇到一件事,需要一,一点钱……”话没了,王前进接过去说:“老吴呀,我最近手头有些紧,抱歉抱歉。”
吴桐像胸膛被人扎了一刀,喘不动气,他没想到王前进会拒绝他,他愣是怀疑与其通话的不是王前进,而是另外一个人。
当着叔弟的面借钱遭拒,吴桐自觉面上无颜,又不想让叔弟空手而归,咬咬牙又拨了金正的电话。他想就借钱而言,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借给他,那就是金正。通了刚要讲话,见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按在电话上。
叔弟说:“哥,不要借了,我走了。”
吴桐垂头丧气地把他送出大楼。
回家路上,吴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柔柔的女声,吴桐问你是——电话里的女人说:我姓乔。吴桐说你打错了。那自报家门的女人急急问你是吴先生?捡了一只猫?吴桐“哦”了一声,靠路边站下,说对,没错。女人说猫是我的。吴桐说这太好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女人说打听到的。吴桐想是与邻居老丁有关,问:我怎么把猫还给你?女人说我们住得不远,如果可以,劳你送到我家怎样?吴桐说没问题。
吴桐没离地方给双桃挂电话。双桃一听是他欢快的叫起来,说这时候打电话是请吃饭吧。这一刹吴桐确有和双桃聚聚的愿望,可想到和猫主人已有约定,只得作罢。他说今天不行,约好了给人家送猫。双桃问找到猫主了吗?吴桐说是,又问你在哪儿?双桃说我在自己家。吴桐说路不顺,我不接你了,咱分头往姥姥家去,还在楼下会齐。双桃说你是领导你说算。
吴桐赶到,双桃已等在楼下,手里提着个兜,他知道双桃已上去取了猫,问:成功了吗?双桃反问:什么成功?吴桐说配猫呵。双桃扑哧笑了,说你真能造句,告诉你,成功了。吴桐也乐了,从双桃手里接过猫。双桃问你不上去吗?吴桐摇摇头。双桃说姐不在家。吴桐问:她还锻炼?双桃说今晚有人请她吃饭。吴桐问:谁?双桃说尚朝人。吴桐吃惊问:尚请的应该是你,咋请了她?他清楚不清楚谁是谁?双桃明白他的意思,说:知道吧。吴桐说:尚不是个东西,是个骗子,你们都隔他远点儿。双桃说我早就不沾他了。又说:上去看看萌萌吧。吴桐说今晚不了,明天是周末,我想带他去海洋公园看鱼。顿顿又说:你要没事就一块好吗?双桃说我想想。吴桐说那就明天上午通个电话。双桃说行。
果如猫主乔女士所说,他们住的很近,一条马路分开新旧两个小区,乔女士住在前面的新区。去了才知小区地盘很大,楼座层层叠叠,很不好找,也没人问,吴桐只得给乔女士打电话,让她在电话里指挥,这才找到她住的楼座。
年轻貌美的乔女士在门口迎接了他。吴桐先打了一个愣,觉得乔女士的一双眼极像星小姐,媚媚地闪亮。
使吴桐更觉有意思的是乔女士对他也觉得面熟,并直接道出:“你是吴先生吧,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噢。”“可能吧。”吴桐含混说,伸手从兜里取出猫,乔女士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亲昵地抚摸着,嘴里呢喃着。
他说:“小花喂过了。”
“你咋知道它叫小花?”乔女士惊奇问。
“刚从你嘴里知道的呐。”吴桐一笑说。
“噢,噢。”乔小姐不好意思起来。
完成了任务,吴桐煞是轻松,向乔女士道别。
“别急走呵,我还有话要问呢?”乔女士挽留,又把吴桐往沙发上让。
吴桐心想反正没事,呆会儿也无妨,坐下来,在乔女士冲咖啡的时候他打量一眼房间,是一套很宽敞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厅,装修得很讲究,家具也很高档,墙上挂有几幅油画,为空间平添几分典雅的格调。
“加糖吗?”乔女士问。
“可以。”
乔女士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谢谢。”吴桐说。
“谢的应该是我,要不是你,小花怕永远回不来了。”乔女士说着在对面沙发坐下,把跳到沙发上的猫揽在怀里。
“也不一定,猫狗都认路,早晚会找回来。”吴桐说,“你也是下了工夫找呵。”
“可不,我像美军搜索拉登一样,直搜到你们小区,你邻居说跑到你家去了,还闹你。”乔女士说着用手指刮刮小花的鼻子,说:“羞不羞呵,哭着喊着要爱情。”
吴桐忍不住笑了,觉得乔女士很有趣。
乔女士又说:“我没经验,它闹呵闹呵也不知咋回事,一开门就窜出去,追也追不上,听你邻居说才知道是怀春了。”
“配上了。”吴桐说。
“是吗?小花要做妈妈了?”乔女士用双手把小花托在面前,冲它扮鬼脸。那调皮的样子使他再次想到星小姐,心隐隐疼了一下。
“喝咖啡呀。”乔女士把小花放在沙发上。问:“吴先生今晚没事吧?”
“没有。”吴桐说。
“那一起喝杯酒?”乔女士建议。
“不打扰你了,我坐会就走。”吴桐推辞。
“吴先生别客气嘛,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怎么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我得敬你一杯。”
“不啦……”
“就算你陪我喝一杯怎么样?”乔女士问。
吴桐犹豫起来。
乔女士站起身,去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洋酒,朝吴桐举举问:“这个?”
吴桐觉得再不应就是驳人家的面子,遂点点头。
乔女士斟上酒,自己端一杯举向吴桐,说:“我先替小花敬一杯。”
吴桐附和着笑笑,端起杯。
一人喝了一小口。乔女士问:“这样喝行不行?要不要弄几样菜?”
吴桐说:“不用。”
“那就怠慢了。”乔女士又端起杯,“这一杯是我敬吴先生。”
“哪里哪里,不谢不谢。”
接受那晚醉眠陶楚家的教训,吴桐喝得很谨慎。一口一口的抿。而乔女士喝得很爽快,情绪也很高涨。
“我是在哪儿见过你噢。”乔女士前话再提,拿眼端详着吴桐。
“我也觉得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吴桐忍不住说。
“真的?”乔女士露出欣喜。
吴桐点点头。
“她漂亮吗?”乔女士问。
“应该是。”
“这么说你一定喜欢她了。”乔女士笑吟吟。
“谈不上,谈不上的。”
“怎么谈不上,男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乔女士说着。
“总共才见了两回。”吴桐如实说。
“见几回不要紧,有的人一天见三回,在一块几十年,没感觉,有的人见头一面就喜欢上了,这就叫一见钟情。”乔女士说,又一笑,“对不起,刚认识就和你说这些。”
“没啥,有些事不熟悉的人倒能谈,愈熟悉愈不好开口。”吴桐说。
“吴先生说的真对。”乔女士再次举杯。
吴桐发现喝了酒的乔女士愈加的容光焕发,头发从面颊两边垂下来,在耸起的乳房上拂来拂去,他的心跳了一下,移开眼光。
“冒昧问一句,吴先生在哪里做事呢?”乔女士放下杯子问。
“泰达。”
“什么泰达?”
“一家国营公司。”
“大吗?”
“大。”
“吴先生是任高职喽。”
“没有没有,是公务员。”
“国务院总理也是公务员呵。”
吴桐不好反驳,笑笑,问:“您在哪里做事呢?”
乔女士问:“看不出来?”
吴桐摇摇头。
乔女士说:“我是个闲人。”
吴桐说:“怎么会呢。”
乔女士问:“怎么不会?”
吴桐说:“我看您像个知识女性。”
乔女士说:“只能说曾经是。”
“那么现在?”
“现在是家庭妇女,打理自己,每天接一回电话。”乔女士说着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快了,再过五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吴桐刚要问打电话的人是谁,又意识到这样唐突,便作罢。
“吴先生。”乔女士叫一声又停住,又说:“先生先生的可够别扭的了,换个称呼咋样?”
“怎么都成。”
“怎么都成?”
“对。”
“好,那就叫你吴哥了。可是,我还没听你叫我呢?是不是吴哥?”乔女士说。
吴桐以笑作答。情况确如乔女士所说。开头以为归还猫便走,含混过去了事,而坐下来一时又不晓得叫什么好。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乔女士打断说:“理解。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是不好叫,叫女士怕叫老了,叫小姐又担当不起。吴哥,我说的对不对?”
吴桐索性问了:“你说我该怎样称呼呢?”
乔女士说:“我姓乔呵。”
“乔……”
“对,叫我乔就很好。”
吴桐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响,乔颇有意味地看了吴桐一眼,后起身去接听,因乔有话在先,故他很留意这个电话。
乔接电话时背对着吴桐,这样给吴桐的感觉是她面对着一个遥远而莫测的世界。
乔说:“干嘛?我能干嘛?喝酒呵……和一个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你回来瞅一眼不就知道了?……想我?真想买张飞机票就飞过来了呀,也不至于半年不见你的人影……好了,是我气你,是一个人喝闷酒,我能不闷吗?……少假惺惺的,喝死了正合你的意,我还不知道个你……行了,拜拜。”
深宫怨妇,吴桐想到这个词。
乔沉着个脸回来,抓起酒瓶将两个杯子斟满,端杯朝吴桐一晃,不等响应,自己仰脖喝下。见她这样,吴桐也喝了。
“听见了?”乔问。
吴桐不遮掩,点点头。
“每天一个电话,打是他的任务,接是我的任务,分工明确。”乔自嘲说。
吴桐没吭声。
“吴哥也有打这种电话的任务吗?”乔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吴桐。
“没有。”
“当真?”
“当真。”
“我相信。我看出吴哥是个清静的人。”乔说。
清静的人?吴桐觉得很新鲜,遂问:“你怎么能看出来?”
“从进来也没听见你的手机响呵。”
“哦,这样。”
“这还不说明问题么?”
“说明问题,说明问题。”吴桐承认。他认识的男人确实是不停地接电话讲电话。
“吴哥不仅是个清静的人,还是个好人。”乔说,“我敬好人一杯。”
“我不认为自己有你认为的多么好。”吴桐不知怎么把话说得很拗口。端杯与乔碰了一下。
“吴哥能对小花那么尽心,就完全说明问题了。”乔用手拍拍偎在身边的猫,“小花呀谢谢咱吴哥。”
咱吴哥。吴桐在心里好笑,觉得这个乔总是很逗人。
乔还在笑。眼一闪一闪。
吴桐看出她已显出醉相,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发飘,心想该走了。他站起身。
“吴哥要干嘛?”
“我走了。”
“坐下坐下。”
“不好再打扰了。”
“坐下吧,我的好吴哥。”
好吴哥?吴桐觉得挺刺耳,有讽刺挖苦的意味儿,他悻悻地再坐下。
“吴哥该是有约会吧?”见吴桐坐下乔问。
“没有。”
“那就多坐会儿,我这儿是个清静地,我敢肯定你在这里碰不上人。”乔说。
吴桐不说话。
“我不会说错的,好吴哥。”
吴桐看看乔,说:“我说的那个女孩也叫我好吴哥。”
“这说明大家的看法一致呵。”
“但我不好。”
“好不好得由别人去说,由别人做结论。”乔女士呷了一口汤,问:“吴哥老提那个女孩,说明在心里放不下,肯定不是一般关系呀。”
“我和她是一般关系。”吴桐说,“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乔女士问。
吴桐便把在小珠山上邂逅星小姐的过程概略一讲。
“哈,吴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呵。”
“不懂什么?”
“人家有心和你好呵。”
“和我好?”吴桐一怔,“不会,不会的。”
“怎么不会,她说你要交桃花运,就是表明这层意思嘛。”乔指出。
“不可能,不可能么。”吴桐极力分辩。
“绝对的,她有那种想法才能理直气壮和你打那个赌呀。”乔进一步指出,又说,“吴哥不懂女人的心。”
吴桐被弄迷惑了。
“你真是个好吴哥噢。”乔笑得两眼发亮,“能善解猫意却不能善解人意。”
“是吗?”吴桐似在自问。
“当然。”乔说。
“但是一切都不存在了。”吴桐惆怅地说。
“怎么不存在了?”乔问。
“就是不存在了。”
“噢,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老说吴哥不愉快的事,我赔罪。”乔端起杯。
“没什么。”
乔又斟满杯。
“别喝了。”吴桐说。
“不喝酒做什么呢?”乔眼光迷离,“做什么呢?”
吴桐不知作何答。
“跳舞怎么样?”乔冷丁问。
吴桐没想到乔会提出跳舞,一怔。
“跳吧跳吧,放松放松。”
“我,我不太会。”
“没关系,带你。”乔把杯子一推,起身去开了音响,回来时脚步有些踉跄。
吴桐去扶她,手就握在了一起。
音乐之后是歌声。吴桐觉得有些熟悉:
当春雨飘呀飘在你滴也滴不进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请跟我来。
乔带着吴桐跳起。
别说什么,别说什么,
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
别说,你不用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
啊……
乔与吴桐相拥,缓缓移动着脚步。四目相对。
我踏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的到来,
在慌乱迟钝的时候,请跟我来。
吴桐慢慢沉浸在柔柔的歌调中,觉得歌循环往复,连绵不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乔在他耳畔轻语:吴哥,你知道吗?什么?我也会看星相。是吗?是的,你要不要听?说吧。吴哥要交桃花运呢。我知道。
两人停下脚抱在一起。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乔迈步带着吴桐向卧室方向移过去。
完毕,吴桐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是蓄谋已久……
早晨离开乔家,吴桐在海洋馆门前与双桃、萌萌汇合,接着买了票进到里面的“鱼世界”。如果稍稍留心,会发现来的多以家庭为单位,进一步说就是那句家喻户晓的计生宣传词:一对夫妻一个孩。吴桐和双桃从那边一人牵着萌萌的一只手,不单是陌生人,就是熟人也看不出这一家的组合有伪。能以假乱真,这大概便是萌萌愿接受小姨当妈的原因所在。在观赏的过程中萌萌兴致高涨,双桃亦然。唯有吴桐显得沉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身在曹营心在汉。吴桐身在海洋馆心还留在乔家,仍沉浸在与乔一夜之欢的亢奋中。也是他性经验的有限,他就像一个初涉性事的“雏”,难以从刚刚过去的欢爱情景中自拔。眼前乔女士白亮而放浪的身体(他觉得她酷似在水柜中游动的鱼)在他面前扭动招展挥之不去。闪闪烁烁着每一处细部,还有乔如哭如泣的呻吟以及音响循环不止的“请跟我来”,仍在耳畔回响。这一切对他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除了享受到那向往已久的欢乐,还有在乔身上“又行了”的事实,让他无比的振奋与激情满怀,心里充盈着勇士般的豪迈。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吴桐仍在“晕”。且“晕”得不轻。
可以说灵魂出窍的吴桐在整个出游过程中充当了儿子和小姨子的奴仆,听任他们的支使,他们说要喝饮料,他就去买,他们说饿了要吃饭。他就带他们下饭馆。吃完了饭双桃接到一个电话要求一起去医院看姚姚,他同样满口答应。
得知姚姚住的是精神病院,吴桐的心不由一震,立时从遐想中回到现实世界里。在车上他问双桃姚姚怎么得了精神病,双桃说她也是刚刚从姚姚妈妈的口中知道这件事,说是那天杨老板带姚姚去洗桑拿,在热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就流产了。姚姚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住地哭闹,最后精神失常了。吴桐似乎从双桃的话中意会到什么,问流产是不是与洗桑拿有关系?双桃说书上说孕妇在超过43度的热水中浸泡十五分钟,就有流产的可能。吴桐不由警惕,问是不是杨有意为之?双桃凝着脸思忖半晌,说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到医院后先见了姚妈妈,姚妈妈说姚姚好好坏坏,此刻正是犯病的时候,问见还是不见。双桃说见。姚妈妈把他们引进病房里。
出现在视线里的姚姚的疯样子,令他们大吃一惊,姚姚蓬头垢面,眼光痴呆,她已认不出好友双桃,冲吴桐和萌萌傻笑,说:杨扬把春给我领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把我儿领来的,你是个大好人,大善人,我一辈子不忘你的恩……
吴桐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抓牢萌萌的手。
双桃走到姚姚床前,叫她的名字,问知不知道她是谁,姚姚一把将她推开,说:“我认识你,你是二姐(杨老板的现任妻子),你来是想抢我的儿子的,但是办不到。”
双桃眼含泪说:“姚姚,你好好治病,病好了还能生个孩子。”
姚姚嚷叫:“少骗人,你的孩子不聪明,来抢我的孩子,不聪明是因为没进行胎教,你回去再生,我教你一支好歌,一天唱三遍,保证小孩聪明伶俐。”
吴桐十分惊愕,想一个人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疯到这般地步?
姚姚的眼光开始变得柔和,看着双桃说:二姐,我开始教唱,你可听好了。她唱起了《春光美》。要是说姚姚有一样没变,就是她天生的好嗓音。
我们在回忆,
说着那冬天,
在冬天的山巅,
露出春的生机。
我们的故事,
说着那春天,
在春天的好时光,
留在我们心里
……
退出病房双桃已满脸是泪。吴桐心里也极为难过。他问姚妈妈杨老板对姚姚的病是否负起责任,姚妈妈说从姚姚住院他只来过一次,再打电话他就说忙。停停又说:姚姚和他没名分,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随他的良心去做了……
吴桐无言。
在街上双桃问吴桐要不要一起回姥姥家,吴桐摇了摇头,双桃也不勉强,带着萌萌走了。
吴桐回了家,不干别的先睡觉。和乔折腾了一夜,白天也没得休息,睡觉解除疲劳,也是养精蓄锐,他准备今晚再次与乔相会。今早分手时他对乔说了再来的意思,乔与他相拥以作答。
一觉醒来屋子昏暗,看看表已近七点,他惊呼一声,跳起来便给乔打电话。电话占线。他想到这是乔通电话的时间,便等着,等了一会再拨,仍然占线。他觉得不能再等,就立刻穿衣出门,直奔乔家。穿过马路就到了乔的小区。他穿行在楼群里,一时像进了迷魂阵,怎么也找不到乔住的那幢楼。昨晚他是在乔的指挥下找到的,只能照此办理。他用手机再给乔打电话,这遭通了,可没人接,他思忖起来,刚才还在家讲电话,咋一会工夫就没人了呢?是打完电话出门了?可是有约在先呵。他很后悔没向乔要手机号码,忽略了最不该忽略的环节。他无奈地正视自己进不得退不甘的处境,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原野里的狼(觅食的狼)。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种样子,刚开了个好头便没了结尾。他真的是迷失了,伫立在楼座中间,他似乎记不得曾来过这里,也没见过什么乔,一切都是虚幻……
是陶楚的电话使他从迷失中清醒。陶楚告诉他何总犯了心脏病住院。吴桐一惊,问住在哪家医院。陶楚说市医。他又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医院门口,说何总住院后她一直陪护,但刚才被何总的儿子赶出医院,说她剽着他爸是另有所图,还诬陷她盗走家中的名画,扬言如不离开他爹就告发她,治她的罪。吴桐几乎没听说何还有个儿子,他爸一病便露头保卫家产其“孝子”面目也可见一斑。他由陶楚想到被杨老板丢弃的姚姚,觉得陶楚也应走出虚幻,不要还惦记着何送儿子出国的许诺。当然这些他没在电话里对陶楚讲,只讲让她等在医院门口,他即刻赶过去。
任何单位,小车司机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几个司机加在一起就是一座信息库。如果领导和司机个人关系良好,司机便会主动将信息透露,使他能了解许多不知晓的事。反之,要是领导对司机耍横,且在关键时候不为其谋福利,那样司机不但对他守口如瓶,反倒会把他的丑事散布出去,坏其名誉。由此可见,领导不能得罪的除了上司还有给自己开车的司机。
吴桐和小汪的关系始终不错,倒不是吴桐深谙上述之道,而是心性使然,对小汪从不以领导自居,态度和蔼,有什么好事(比如在官场“行走”中获赠的礼品),也都是“见一面分一半”。人都知道个好歹,小汪自然就对他一心一意,不时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传递给吴桐。
前面说过,自从吴桐的工作被“调整”,他消极对抗,不再让小汪接送,但从小汪那里获得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前几天小汪告诉他,王梅的司机向他透露,王梅和焦亮“掰”了,以往王梅一上车便会掏出手机给焦亮打电话,告知自己去哪里,同时再关照一些事情。现在王梅不给焦打电话。再是应酬王梅也不带焦亮,要么一个人去,要么带上分管办公室工作的孙副总。至于王梅和焦亮是否像小汪说的“掰”了,虽难有定论,但之间关系的变化是能察觉得到的。上次焦亮说到王梅那腔调已说明问题。吴桐想象不到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不会是情人之间的小情绪小纷争。
他在办公室,小汪知道,却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他明白小汪的意思是让他见机行事,方便就接,不方便就不接。他接了。小汪说:“吴总,机械队又闹起来了。”他惊了一下,问:“怎么回事?”小汪没回答,问:“吴总你现在不忙吧?”他说没事。小汪说要不我拉着你出去转转?吴桐说行。
上车后小汪不说往哪里去,吴桐也不问。一会儿小汪把车停在一家商场前面,他开前门下来,又开后门上来,坐在吴桐身旁,以征询的口吻说:“吴总要不要关上手机。”吴桐照他说的做了。然后拿眼看着他,等他说事。
小汪问:“吴总,这几天常班长给没给你打电话?”
吴桐说:“这几天没打,前几天天天打。”
小汪问:“追你兑现承诺?”
吴桐说:“是。”
小汪说:“也许是觉得希望不大,便采取了行动。”
“什么行动?”
“护厂。”
“护厂?”
“他们听说焦亮要把宫总卖剩下的机器拉了去卖,又听说卖了钱并不给工人发工资,就组织起来,守卫在车间大门口,不许把机器运走,并扬言与其让领导卖了钱吃喝玩乐,不如自己卖了发工资,现在双方正对峙着,弄不好会出现流血事件,在这种情况下,吴总最好回避。”
吴桐问:“这事王总知不知道?”
小汪说:“肯定听到风声。一上班她就叫司机拉着出去了,把手机也关了。”
吴桐心想王梅也躲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事当前,副职可以躲,一把手是躲不掉的。
他问小汪:“焦亮在不在现场?”
小汪说:“他在,态度很强硬,听说还和派出所做了沟通,一打电话警察就赶过去。”
吴桐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思忖着。似自语又似问小汪:“要是真的发生流血,那会怎样呢?”
小汪说:“很清楚,伤了运机器的人,工人负责,伤了自己,按倒霉处理。”
“为什么?”
“焦亮是领导,有权对公司事务做出决定,错了不错;工人违抗领导的意志,不错也错。”
吴桐觉得小汪说得对。焦亮所以气势汹汹也正因他知道这个,吴桐意识到常班长他们处境险恶,他甚至觉得是焦亮故意设置的一个陷阱,等着工人去跳。
他说:“小汪,咱们赶去机械队。”
小汪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望着吴桐。
他说:“这事别人能躲,我不能。”
“为什么?”
“你知道的呀。”吴桐说。
小汪不吱声,回到驾驶座。
车开后吴桐拿出手机给毕可超挂电话,毕可超说他在外地出差,过几天就回去了,回去赶紧聚聚。吴桐说不是聚不聚的事,他把眼前的事简要说给毕可超,也是老套路了,毕可超自然心领神会,他说你要去,就要想办法把工人阻拦住,不管焦是不是蓄谋,一出事工人就罪名成立。他问什么罪名。毕可超说暴力抗法呀。吴桐说狗屁,他个焦能代表法,反对他就是抗法?毕可超说你这人,是不是得给你上一堂普法课,这么幼稚。听我的没错。吴桐想想毕可超的观点和小汪基本一致,不再说。
机械队大门口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小汪问要不要把车开过去,吴桐说开过去。下了车吴桐没见焦亮的人影,只见包括常班长在内的工人手持铁棍挡在大门口,与一伙搬运工对峙,情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发生火并的可能。吴桐心想既然焦亮不在,自己便可代表公司处理问题,用毕可超的话说是代表法。他决定先震住这伙外来搬运工,朝他们高声说:外人谁也不许进到工厂里。一句话使吵嚷声静下来,都朝他望。搬运工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斜眼盯着他看,出言不逊:你是什么鸟人!小汪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操你个妈,你才是鸟人,敢跟我们吴总耍混,好大的狗胆。工人那边跟着喊:他敢骂吴总,揍死这小子。那个头目被震住了,熄了气焰,却心有不甘,说:是焦总让我们来拉机器,你们到底是谁说了算?吴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也确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可他知道必须跟上话,他咽了口唾沫说:谁正确谁说了算。那头目怔了一下,大概这说法对于他太陌生,甚至有些滑稽,哼了声说:开什么玩笑,我们是给钱干活,管什么正确不正确。小汪质问:不管,给你钱叫你杀人也干?!头目反驳说:拉机器不是杀人。吴桐接说:工人不让拉,你们硬要拉,发生冲突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你被打死倒霉,你打死别人得偿命,你说杀人偿命这条法律正确不正确?那头目听了闭口无言,想是吴桐给他描绘的这种结果使他心生怯意,嘟嘟囔囔:他妈嗑瓜子嗑出臭虫了,干活还得先想好了正确不正确。小汪说:对呀,不能光低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有人笑了一声,又有人跟上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那头目朝弟兄们把手一挥,说:走,算看错了黄历,自认晦气。吴桐松了一口气。可正在这时焦亮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挡住撤离的搬运工,训斥说:哎,你们要干嘛!赶快运机器呵。头目没好气:焦总,你们七口子当家八口子主事,到底是谁说算呵。焦亮眼看着吴桐说:我是地产公司经理,我不说算谁说算。头目指着吴桐说他不让我们搬运,我们听你的还是听他的。焦亮想想转向吴桐说吴总你过来一下。说着朝没人的地方走去,吴桐觉得可以和焦亮谈谈,便跟了过去。
站下后焦亮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吴桐,说:“吴总你玩笑开大了吧,咋一点规则都不讲?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这事是你可以插手的吗?”
吴桐说:“要是我一直没插手,不会来这里,可事实上我早就插手了,当时公司一把手何总指示我来管,我代表公司和工人达成了几项协议,才把事情平息下来,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焦亮说:“我知道,又怎么样?”
吴桐说:“你现在负责地产,应该按协议办呵。”
焦亮问:“什么?”
吴桐反问:“你不知道?”
焦亮说:“我知道,可你们弄成一摊子烂事,叫我来擦屁股?”
吴桐说:“正因为你是这种态度,我才不得不过问。”
焦亮哼声说:“你管得了吗?”
吴桐说:“管得了管不了是一回事,管不管是一回事。”
焦亮摇摇头,问:“你想怎样?”
吴桐说:“在兑现对工人的承诺之前,不能卖机械。”
焦亮问:“兑现承诺和卖机器有什么关系?”
吴桐说:“有,协议有不解散机械队一条,卖了机械工人不能工作就等于解散了,所以不能卖。”
焦亮说:“这不可能,转让合同已经签了。”
吴桐说:“你也看见工人的情绪很激烈,要是一味蛮干,出了事怎么办?”
焦亮说:“不是你给他们撑腰,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吴桐说:“随你说好了。”
焦亮情绪很激动,眼凶巴巴地盯着吴桐,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也不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新总会计师已经物色到了,你就要从泰达滚蛋了。”
吴桐怔了一下。他知道焦亮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话,确有其事,自从何总退休,王梅接替,他就想到王梅不会容忍他,现在焦亮证实了这一点,他的心蓦地沉重起来,却故作轻松说:“谢谢你把消息透露给我。”
焦亮说:“我还可以告诉你,事在人为,如果你还想留在泰达,就要转变,这样别人才能帮你说话。”
吴桐听得出焦亮的意思,说:“我不会死乞白赖地留在泰达。”
焦亮瞪瞪眼,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毕丢下吴桐向人群那边走去,吴桐跟了过去。
焦亮和吴桐谈话的时候,人们就像在观看两人演出的哑剧,直到他们一前一后回来,也不知道剧情发展到什么地步。
搬运头目冷声冷气地问:“到底搬还是不搬?”
焦亮把手一挥说:“搬。”
所有人一齐把目光集中在吴桐身上。
吴桐表态:“不能搬。”
人群里骚动起来。那头目讥讽说:“我咋觉得就像看他妈的样板戏一样的呢,正反面人物针锋相对,都说自己正确,代表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正确不正确我们分不清,到底谁的话作数?”
焦亮愤怒了,吼:“你少他妈给我贫,别的你不知道,谁给你们开工钱知道不知道?”
头目也有些恼,冲焦亮瞪起眼:“我们知道,但我们不想冒风险。你要叫我们冲进去搬可以,那得先签个协议,出了问题由你负责。”
焦亮气得满脸铁青,丢下句:“傻逼。”扬长而去。
大家对这种结果都感到意外。
接着搬运工骂骂咧咧地走了。
吴桐本想过去和常班长他们说说话,可又不知该怎么说,就招了招手,然后上了小汪的车。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一直想着自己何去何从。原本想给乔打电话也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