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色

吴桐开门的时候感到脚下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在动,低头一看是一只猫蜷缩在地上。他没在意,正要抬脚进屋,那猫却先他进去。打开灯看清是一只花猫,浑身脏兮兮的。他抱起放在门外,刚要关门猫又窜进屋,并躲进鞋箱里面,瞪眼望着他。他就不忍再加驱逐,心想就等猫的主人来寻吧。

做饭的时候猫从鞋箱一步一踮出来,进到厨房,扒拉找东西吃,吴桐就想到事情不像想的那么简单,在主人来寻之前还需要做点什么。他开始行动,先给猫洗了澡,接着给猫做吃食。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鱼(岳母家的黑猫警长喜吃鱼),化冻后开始烹饪,先过油再爆锅,酱油、料酒、味精是样样不少的。出锅后扑鼻的香气甚至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把鱼盛在盘子里,端给猫,看着猫开始大吃大嚼他才去给自己煮面条。自从双樱离家,烂面条是他唯一的伙食。

吃过饭,他把猫抱在沙发上,然后看新闻联播,新闻联播结束又看地方新闻,刚看了几条有关拆迁交通之类消息后,发现猫现出异态,在沙发上抓咬打滚,一副痛苦的模样。他以为猫生了病,赶紧把邻居老丁请了来。老丁察看一番说没病,是发情了。又说这是只母猫,须赶紧找公猫配。吴桐犯愁说这么晚了到哪儿找公猫呢。老丁说找不到可不成,它会不停地闹,畜生不是人,不知道顾及脸面。

老丁走后,吴桐就开始考虑给猫找配偶的事,很自然想到岳母家的黑猫警长,那是只公猫,找它便当,可想想又觉得不合时宜,眼下自己和双樱正僵,难进岳母家的门。他再想,又想到那天和毕可超、丹丹吃渔家宴的岳主任家,他家养着一只公猫,然而刚往这上面一想又觉得不行,上百里的路程,又是夜间,断不可行的。继续想,这回想到金正,他家养了一只胖头大脸的公猫。便立刻给金正家拨电话,通了后对金正说了自己的难题,金正问猫是什么品种,是不是波斯猫,吴桐说什么品种说不准,但不是波斯猫。金正说不是波斯猫不行,他的猫在这方面很挑剔。吴桐失望地挂了电话。此时猫闹得更凶了,一个滚接一个滚地打,大有不找婆家不休的架势。吴桐很是心焦,口道你吃饱了就闹,一个畜生也“温饱思淫欲”呐。可烦躁归烦躁,问题终是不能回避。最后主意又打回黑猫警长身上。想既然非黑猫警长不可,就不动摇在这上面寻出路。他忽然想到可以让小姨子双桃出面帮忙。接着给双桃家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又打她手机。通了。他问双桃在哪里,双桃说在父母家。他脱口说句正巧。双桃问你过来吗?他说是要过去,你到楼下和我见个面,有事请你帮忙。双桃问什么事这么神秘。他就把遇到的事情讲给双桃听。双桃听了没好气地说哥你犯昏,自己顶着一脑门子官司不清闲,还有心思去管这种事。吴桐说我也是没办法,它闹呵,帮帮忙,帮帮忙。双桃叹口气说那好吧,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吴桐说谢谢了,谢谢了。

吴桐将“猫新娘”装进兜里,提着出了门,时间还不晚,他坐公交车往岳母家赶,下了车他看见一个乞讨男孩向他伸出手,孩子的一条小细腿搭在脖颈后面,他也晓得是有意“展览”残疾以换取人们的同情,可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从口袋摸出一张钱票,对男孩说把腿放下来就给钱,男孩愣愣地望着他看,他又说一遍,这遭孩子听懂了,动手把脖子上的腿搬到身前。吴桐就把钱投进装钱的瓷缸里,然后迈步往岳母家走去。来到岳母家楼下,见双桃已等在那里,他说咋在外面受冻,不是说好了打电话么?双桃挖苦说怎么着也得下来“迎亲”呵。吴桐嘿嘿地笑。双桃问你不进去么?吴桐摇摇头。双桃说老头(双樱爸)让你上去。吴桐再摇摇头。双桃说不上去也好,省得再吵。可你得听我一句话,要是姐拉你去离婚,不要听。正这时吴桐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陶楚,他问陶楚在哪儿,陶楚说刚从何总家出来,出来就给你打电话。他问有什么急事吗?陶楚说今晚何总讲了你我的事,说因为这个影响了你的工作和家庭,我想我还是当面和你爱人说清楚,解除她的误会,吴桐连忙说不可以不可以。陶楚问怎么不可以。吴桐说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弄不好会适得其反。陶楚说她就是不相信我,我也要告诉她要相信你,告诉她亵渎自己的老公就是亵渎自己。吴桐说我理解你,但我不想让你受伤害。陶楚说我无所谓,我已经这样了,关键是你。吴桐说陶楚你听我的,你我都没做错什么,迟早会真相大白的。他挂了电话,对双桃说是陶楚,她想见见你姐,解除她的误会。双桃说陶楚有这种态度,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停停又说:哥你告诉我,假如你和我姐真的离了,你会娶陶楚吗?吴桐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双桃说这样就不要和姐离。吴桐没吱声,将猫交给了双桃。

回到公交车站又看到那个行乞的孩子,令他吃惊的是他的细腿又回到脖子后,本想干预,可这时车来了,只得放弃他上了车。车走不远,前面交通阻断,一辆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堵着一座霓虹门。他问邻座一个人出了什么事,那人说大搜捕。他问搜捕什么人?那人说你看看那是什么地场。他定睛看看,认出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夜总会。他问到这儿来搜啥?那人说小姐和嫖客呀。他问里面卖淫嫖娼?那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看他,吐出一个字:晕。

无独有偶,这一天吴桐单位和个人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何总下台,他离了婚。于情绪低落中他找到两句可聊以自慰的话: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生的终归要发生。发生在何总身上的事他并不怎么入心,只是想多日的传闻终成事实,结果也在预料中。他参加了财政局领导来召开的中层干部会(这是停职后的头一次“抛头露面”),会上宣布了何总光荣隐退和王梅任代总经理两项,如此一个谜团解开另一个谜团又升起:王梅取而代之并未一步到位,这大出人们意外,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而王梅本人也现出心神不定。在随后她主持的“欢送会”上,她和何总分别说了些应景的官话套话,便草草收场。望着何总的后背在会议室门口消失,吴桐心想泰达的何时代已经结束。

散会不久,他接到双樱的电话,双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敦促他立刻带上单位的证明信赶到街道办事处,办离婚手续。听完双樱的指令,他半晌无语,心想双樱意欲已决许是知道了他这次被公安传唤的事,自己在她心目中成了个不可救药的惯犯,如此她更铁了心。

本来以为隔得还远有得通融的事,就这么一下子来到近前,且没有一点余地。

他想到十几年前和双樱一起去领结婚证发生的一件事,那天他骑车去岳母家接了双樱,用自行车驮着她往办事处去,就在快到的时候从街口窜出了一只猫,他赶紧刹车,因刹得过急车子歪倒了,他和双樱双双摔在马路上。当时他就懵了,觉得很不吉利,双樱也是满脸的恼怒,险些要打退堂鼓。尔后结婚证是领到了,可这事在两人心中都留下一道阴影。每逢闹“饥荒”双樱便以此为说词。他虽缄口,也不免疑惑在登记前摔的这一跤是不是有着某种预示。

现在看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便看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结婚举步维艰,而离婚却“他妈妈”异常的顺。要是让吴桐从人生历程中找出一件最“畅通无阻”的事,那就是和双樱办离婚手续。

过程如下:

他先打电话给王梅,问她有没有时间,她说有。他去到王梅的办公室。王梅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开离婚证明。他本来以为王梅会以单位领导通常的姿态主和不主离,劝诫慎重对待。却没有,王梅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很快为他出具了“同意离婚”证明。他走出办公大楼,正要往公交车站点去,一辆轿车从大楼门前启动,贴着他的身边开,从摇下的车窗探出王前进的脸。王前进问他去哪儿。他说前进你不用管。王前进说你上来我有话说。见王前进坚持他只好上车,上去后王前进说怎么走你指挥。接着告诉他泰达的评估已近尾声,近日可提交资评书。吴桐不吭声,仰头从车窗看太阳,心想快到中午了,但愿下班办不成。王前进说我知道说这个你不感兴趣,可有你感兴趣的。他仍未吭声。王前进说刚才王梅紧急召见我,提出了一个资产缩水幅度。吴桐问多少?王前进说拦腰砍。吴桐问你答应了?王前进说对。吴桐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王前进讲规则,而这事的规则就是“客随主变”的。王前进大约揣摸到他的心思,一笑说别的我就不说了,再说也是老生常谈。吴桐问你说什么是我感兴趣的呢?王前进用诡秘的眼光看看他,说你要是不问我不会说,问了自另当别论。吴桐问这也是规则?王前进说对。吴桐说那你就说吧,我想知道。王前进说我告诉你,我手里另有一份能显示泰达真实家底的资评结果。吴桐一惊,问包括那两笔“不可回收”款吗?王前进说包括。吴桐说但是并不能确定。王前进说已能够肯定,我暗地派人去两地做了调查,情况与焦亮所说不符。南莞那家公司只做出破产态势,未进入程序,更未实现。和本省药业公司合作研制的产品尚未有定论,仍在研制中。吴桐“噢”了声,问你去调查王梅知不知道?王前进说不知道。停停又说:泰达的问题远不止这么多,我们查对了泰达的不动产,发现有几处只存在于图纸上,并没有实物,包括一个仓储,一个培训中心分部。账面建筑投资合计为七百余万元,建筑不存在,证明款被另做他用,很可能落入个人腰包。吴桐惊讶问你怎么能发现这个问题?王前进说以前在别的公司也发现类似问题,留心泰达,果然就发现了。现在企业漏洞很多,再认真一点还会发现其他五花八门的事,但也只能适可而止。吴桐问前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王前进问你指什么?吴桐说查泰达的问题呵。王前进侧脸看看吴桐,问:老同学你真不明白?吴桐说不明白。王前进把眼转向前方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又说哪天把老毕叫成块,咱们一起合计合计。吴桐问合计什么?王前进说合计你呀,你能老这么吊吊着上不够天下不着地?吴桐不吱声了。

快到时王前进“噢”地叫了一声,满脸惊喜的样子,说吴桐今天可是太神了,咱从泰达出发到现在是一路绿灯,你要去办什么事呵,注定顺利。吴桐满脸苦涩。

吴桐下了车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办事处走去,他看见双樱站在当街等他,打了照面之后双樱立刻往大门里去,吴桐赶紧呼了声“双樱”,他想和她谈谈,再做一次努力,但双樱充耳不闻,径直进了办事处。吴桐也就不抱希望了。

进去方知已过下班时间,社区正推行“一心为民”优质服务活动,一位女干部特意等在那里。问起来才知道出了差错,人家本以为是来办结婚的,办结婚简单,一会儿就能办完,办离婚麻烦,“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嘛。女干部心里不悦,却也不好再说别的,于是索性把离婚当成结婚办一切从简。连着问了三遍“你们想好了吗?”便不再追诘别的,为他们填写了离婚证书。吴桐苦笑不已,想这怕是全中国最是快刀斩乱麻的一件离婚案。王前进说的一路绿灯,换来的是这么操蛋的一个“顺”。

出了办事处大门吴桐从后面向急于离去的双樱叫了声“萌萌妈”。这遭双樱有了反应,收住脚,转身用戒备的眼光看着吴桐,吴桐走到近前站定,看着她说:我一直想和你谈谈,可你就是不给这个机会,现在办了手续,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双樱赌气说:我不赶这种时髦。吴桐明白她说的“时髦”所指,又说:那我就长话短说:你要是因为不爱我了,和我离婚,我没什么可说,可要是因为我的作风问题离婚,那我就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没和别的女人好过,更没有嫖过娼,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说了,信不信由你。双樱没什么表情,只把眼光在吴桐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刻,吴桐又不知身在何处……

客观地说,双樱把婚离得过于匆忙了,起码这事算不上瓜熟蒂落。所以如此,也确如吴桐所猜测她听说又冒出另一个女人,觉得吴桐已成“惯犯”,不可救药。便毫不犹豫地离婚。这既是心性使然,也有赌气的成分。如此心里总有些忐忑,觉得和家里人不好交待,也势必招致全家人的反对,所以她把这事捂着盖着,可纸终归包不住火,离婚第二天家里便知道了,一时像炸了锅。

是双桃把消息带回家的,她的消息来源是姐夫(准确说是前姐夫)吴桐。其实吴桐也不想,家丑外扬,只对一个人讲了,就是小姨子(准确说是前小姨子)双桃。双桃在电话里把吴桐好一顿数落,后不等吴桐回腔,撂下电话便把事情向爹妈兜出,急切中连萌萌也未回避。正这时双樱下班回家。进门见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猜出个八九,却故作轻松,嘴里嚷饿死了,往厨房里去。

“双樱你想干什么?”

大家循声看去,目光却集中在萌萌身上。萌萌像一只发怒的小公鸡,瞪着她妈。双樱一时不知所措,问:“萌萌,你这是怎么啦?”

“我问你,”萌萌的口吻俨然像一个大人,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谁同意你和我爸离婚的?是姥爷姥姥,是小姨还是我?”

双樱没吐出音。

“你回答呵。”双桃支持萌萌。她想到今天家里会有战事,却没想到萌萌放了头一枪。

“叫我回答什么呀?”双樱还硬撑着。

“离婚。”双桃点出。

“对呀,是办离婚了。”双樱无奈承认,“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来得及不来得及说的问题!”双樱爸吼。

双樱抬眼看看她爹,咽口唾沫。

“说离就离,连个话也没有,这是咋回事呵?”双樱妈问。

双樱看看萌萌。

“萌萌你去学习。”双樱爹说。

“从今后我再也不学习了。”萌萌说。

“不学习怎么行呵,不学习长大了怎么有前途?”双樱妈说。

“我已经没有前途了。”萌萌说。

“萌萌你咋这样说,我以后会管你的?”双樱安抚说。

“你管我?你有这个能力?你能帮我进好大学?毕了业你能给我找一个好工作?”萌萌质问。

“我会尽一切力量的。”双樱下保证。

“只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萌萌说。

所有人都为萌萌能说出这种话而惊异。

双樱眼里噙着泪花,嘴唇哆嗦着。见这种情势,双桃只得出面干预,对萌萌说:“萌萌不准这么对你妈说话,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你去学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好了什么都有了,前途得靠自己争取,不能光靠家长,不光荣。”

连说带哄把萌萌送到房间里。

“现在你说说吧,怎么弄的乱七八糟?”双樱爹像审官似的盯着双樱问。这回双樱带孩子回家住,他只知道是又闹了矛盾,也没太当回事,想还会和以前一样别扭一阵子就好,一点没想到会真离婚。

“樱子你爹问你哩。”双樱妈催促。

无奈双樱只得把离婚的理由道出。

“有真凭实据吗?”双樱爹问。

“被公安……”

双樱爹气呼呼地打断:“公安靠不住,楼上你杨大伯不也叫公安按上嫖妓罪名?可哪有的事呵。”

双桃接说:“捉贼拿赃抓奸拿双,这种事得弄准了才成,我在南莞听你说了就打电话问哥,他说是被冤枉。”

双樱反驳:“能听他说?男人发生这种事,不是从被窝拖出来没有一个承认的。”

双桃说:“哥不是那号人。”

双樱爹说:“我信,小吴不像是干那号事的人。”

双樱说:“干那号事的人头上贴着个帖?”

双樱爹说:“不贴个帖,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小吴本分。”

双樱说:“本分是装出来的。”这时她想起周囡的老公“明广”,更坚定地说:“男人没个本分的。”

双樱妈不愿听,说:“这啥话,你爹也是男的,他从来就没这方面的事。”

双樱说:“有没有你知道呵。”

“放屁!”双樱爹大吼一声。

双樱自知言语有失,不敢再吱声。也是双樱走运,正这时电话响了。双樱妈说双桃,“快去接,要是小吴叫他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叫他来干啥!”双樱反对。

“有什么不可以?”双桃边表态边接电话。

却不是吴桐,是尚朝人,双桃不由皱起眉头,说有什么事快说,我正忙。尚朝人问晚上能不能一块吃饭。双桃冷冷说没空。说毕扣死电话。不怪双桃发火,只怪尚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自从让杨老板窝囊了一下子,双桃心里的气一直出不来,尚算是撞枪口上了。

“谁的电话?”双樱妈问。

双桃不回答。

“是不是尚?”双樱问。

“是又怎么样?”双桃没好气地说。

“你和人家好好讲话,咋这种态度?人家哪点配不上你?没个数。”双樱说。

“你才没数!让一个好好的老公飞了。你打着灯笼再找吧。看还能不能找到哥这样的!”双桃说。

“你就是觉得他好。”双樱说。

“好就是好。”双桃说。

“你觉得他好,就算我让给你了,你和他一块过吧。”双樱说气话。

双桃愣怔了一下,没放出声。

双樱妈数落双樱:“樱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妹说你是为你好。咋不知道好事!”

双樱爹瞪双樱一眼:“不像话。”

双桃淡淡一笑说:“那好,我听你的,你不要,我要。”

双樱妈没听清意思,问:“桃子,你说啥哩?”

双桃说:“我姐离,我结。”

双樱妈问:“结?和谁?”

双桃说:“吴桐。”

双樱妈没对上号,问:“哪里的梧桐?”

双桃说:“妈,看把你惶惶的,连吴桐是谁都不知道了?是姐夫,萌萌爸,你大女婿。”

双樱妈终是明白过来,把头摇了又摇,说:“桃子你胡说些什么呀,这样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双桃说:“妈,我想了,觉得这事还真可以。”

双樱妈说:“可以个屁。”

双桃说:“你和爹都对哥很满意,觉得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让我姐给休了,我捡回来,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双樱妈面带恼色,说:“净说些混账话,不成,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双樱爹看着老伴问:“你说说,怎么不成?”

双樱妈说:“这,这算个啥事呵,这不就像演戏似的。”

双樱爹说:“满世界像演戏的事多去了,就兴别人演,就不兴咱演?”

双樱妈气呼呼说:“老头子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双樱爹说:“说明白就说明白,我看只要桃子愿意就成。”

双樱妈气急败坏,拍着手说:“疯了,个顶个都疯了。”

双樱爹说:“想想这事还真成。”

双樱妈仍摇头不止,说:“可樱子说小吴有作风问题呵。”

双桃说:“我没姐那么纯洁,哥有作风问题,我也有呵,半斤八两。”

双樱哼声说:“可以呀,周村货自有周村客。”

双樱妈正要说话,只见萌萌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上前握住双桃的手,说:“小姨,咱们走。”

“上哪儿?”双桃问萌萌。

“回家。”

“回家?”

“我听见了,也想了,你当我的后妈最好,比谁都好,开家长会,老师和同学看不出我换了妈。”

全家人惊愕不已,怎么也想不到萌萌会说出这种话。

毕可超步吴桐后尘,在吴桐离婚后的第三天也办理了离婚手续。

同是离婚,在面上却大不一样,吴桐是默默承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向外界传播,知道的人很少(包括毕可超),而毕可超却大悲大恸地向全世界宣布他的不幸。当天便给吴桐和王前进打了电话。以命令式悲声通告:晚上喝酒。

老毕一句话,酒便喝起来了。地方是王前进找的,声称这场酒他请。

离婚这件事给毕可超的打击确实不小,一端杯便放浪形骸,狂饮不止,热菜还没开始上,便已有了醉意。其表现形式是“批”字当头,“悲”在其中。首先批的是他小孩的亲爹任主席,骂他是狗戴帽子装人;再批小孩他妈玲,骂她是臭娘们打猎娼(枪)妇一个。不用说眼下他最痛恨的就是这对“狗男女”。批过了他们,又批他的顶头上司,说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接着批他的同事,骂他们没真本事,只会拍马溜须。批了一圈,最后竟然批到吴桐身上,拿眼瞪着吴桐说:“你,听着,河边无青草,何须帮嘴驴。”吴桐愕然,他知道那话是下棋人对旁边的人的讥骂,却不知道老毕干啥拿这话骂自己。没等他问,老毕又骂骂咧咧说,你他妈的知道就知道了,讲个屁?吴桐一下心明,老毕指的是自己告知他孩子不是他亲生一事,原来这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把自己当成“帮嘴驴”,这是他断未想到的,他顿时心生不满,想你个老毕也太不明事理,我是帮你认清现实,让你得到解脱,你却甘做乌龟,像鸵鸟那般把头埋进沙里,自欺欺人,真是不可理喻。他心里的忿懑也不好当王前进的面说出,只是拿眼瞪着毕可超。

一旁的王前进为吴桐无端遭谤实在看不下去了,“批”起了毕可超,说:“老毕,看看你还有个样子么?离个婚就如丧考妣,还有点出息没有。再说摊上这种事的也不止你一个,你知道不知道,吴桐也离了婚。”

吴桐和毕可超同时一惊。毕可超惊的是吴桐不声不响就离了婚;吴桐惊的是王前进是怎么知道自己离婚的事,他用质疑的眼光看着王前进,王前进被看得惶然,小心翼翼问:“老吴我说错了?”吴桐不回答,王前进又说:“不会吧,那天我看见你媳妇站在办事处门口,想一块去那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离婚,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吴桐闷闷地说。

“老吴,你,你也办了?”毕可超问,刹那间醉意全消。

“办了。”

“咋这么大的事也不讲讲?”毕可超责怪说。

王前进正要分辩,手机响了,接起来讲了几句又递给吴桐,说她要和你讲话。

吴桐不明就里,倒是接了,问是谁,对方说我是丹丹。吴桐有些意外,问找我有什么事?丹丹说吴哥你帮帮忙呵,他问帮什么忙?丹丹说帮我管住可超,别让他喝多了。昨晚醉了,我好容易才把他搬回家。请你多加关照,有事给我打电话。吴桐说知道了。

毕可超从吴桐手里接过电话,问吴桐:她和你说什么?吴桐说不许你多喝酒。毕可超一听倒来了劲,对朱丹丹嚷:“你不许喝,我偏要喝,你听着呵。”端起杯便喝,有意喝出声来,把电话关了。

“老毕你真英雄呀!”王前进不无嘲讽地说。吴桐没说什么,都心有不平,想老毕何功何德,却赚得那么多女人的青睐,真是什么人什么福呵。

王前进问:“老毕考虑和小朱结婚的事了吧?”

毕可超摇摇头。

王前进说:“人家这么爱戴你,你好意思不和她结婚?”

毕可超给自己倒酒边倒边叹气说:“婚是不结了,不结了,再结就是自我陷害了。”刚要举杯被吴桐止住,说:“我已经受人之托,得负起责任来。”

毕可超放下杯,借题发挥说:“这不,还没结婚就把我遥控起来,结了婚更没自由了。”

王前进说:“我算看透你了老毕,你是没花花够呵,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尽情花花。”

毕可超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吴桐问:“上回我问你弄过几个女人,你说只一个,还是老婆。几个月过去了,情况有没有改观?”

吴桐不回答。心里有气,想刚才还悲切成那样子。可一说到这上面就得意忘形了。

毕可超又说:“离了婚,没束缚了,还没开始行动?”

吴桐说:“行动什么?”

“真不明白?”

“不明白。”

毕可超说:“别打马虎眼。对了,我手头有一个很不错的姑娘,绝对的好,我把她介绍给你,先玩玩,结不结婚视情况而定。”

王前进说:“老毕可别把你玩过了的再推销给老吴呵。”

毕可超说:“我就这么缺德。”

王前进笑笑:“你缺德还带冒烟。”

毕可超说:“操。”

王前进说:“掌嘴。”

毕可超笑了。

王前进问吴桐:“老吴,你的婚离得咋样?”

吴桐一时不解,望着王前进。

王前进说:“孩子财产。”

吴桐说:“孩子归她,房子归她,有点存款也归她。”

王前进惊讶:“你这不是被扫地出门吗?”

吴桐不说话。

王前进问:“那你以后住在哪儿?”

吴桐说:“她允许我在家住一个月。”

毕可超问:“一个月以后呢?”

吴桐说:“再想办法吧。”

毕可超感叹说:“没想到老吴你比我还惨哪,我不管怎么还有个窝。”

王前进说:“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吴桐还不说话。

毕可超说:“依我看老吴先找个有房的女人比较合适,同居着,在同居中图变。”

王前进批驳:“典型的实用主义。”

许是毕可超也意识到自己是出了个馊主意,起码是不适用于吴桐的主意,遂闭口不言。

热菜慢慢上满桌,酒还是没喝起来,吴桐始终替丹丹管理着毕可超。三个人喝了半晚上,酒倒越喝越清醒。

王前进端起酒杯,说:“今天算是我给两位老同学压惊。别的不用多说,好自为之,干杯。都干了。”

王前进仍未忘吴桐眼前的处境,说:“老吴,依我看,迫在眉睫的事是赶快恢复在泰达的职务,开始正常工作,这样别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毕可超赞同地点点头。

王前进继续说:“老吴你还记得那天在车上我对你说,我搞了一份泰达真实家底的资评书,又调查了其他一些财务问题,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为了你。”

吴桐迟疑地:“为我?”

王前进点点头说:“你可以利用这些材料和王梅摊牌。你明白吗?”

吴桐明白。只是不断摇着头。

毕可超慢慢清楚了事情的大体脉络,对王前进的意见大加赞扬,说:“前进你做得对,老吴没想到的你替他想到了。什么叫同学情谊?这就是。老吴,这事一定要按前进的意见办,也一定能奏效。不要犹豫,该斗争就要斗争。领袖就说过在斗争中求生存嘛。”

王前进说:“凭这颗重磅炸弹,我想王梅会放你一马。”

吴桐说:“恐怕不行。”

毕可超问:“什么不行?”

吴桐说:“她是我的同学。”

毕可超问:“同学她为啥要那样对待你?”

吴桐说:“出事时她不是一把手。”

王前进说:“现在她是一把手了,她完全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但她不做,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吗?”

吴桐说:“我可以和她谈谈。”

毕可超问:“要谈不好呢?”

吴桐说:“那就再说。”

毕可超哼一声说:“脱裤子放屁。”

王前进想想说:“先和风细雨也好,咱们先做到仁至义尽,她不识相,就别怪咱不客气了。”停停又说:“反正材料在我手里,你什么时候要用,就向我要。”

吴桐点点头,问道:“前进这样做你不怕王梅反咬一口么?”

王前进说:“她没那个胆量。”

吴桐问:“为什么?”

王前进说:“她一腚屎能不怕给她脱裤子?”

毕可超干笑一声,说:“精彩。”端起杯又说:“为给那娘们脱裤子干杯!”

吴桐和王前进不予响应。

毕可超问:“咋的?”

王前进说:“嫌臭呵。”

毕可超哈哈大笑,忘了自己的“不幸”。吴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这是多日来的头一次。

气氛宽松起来,毕可超趁机又连喝几杯酒,抹着嘴唇说:“看来人还是乐观些好呵,面对那么多不如人意的事情,光郁闷就把人郁闷死了。”

王前进看着毕可超笑问:“老毕你是个乐观主义者么?”

毕可超说:“应该是吧。”

王前进说:“不是。”

毕可超反问:“那你说我是什么?”

王前进说:“事实上你是个悲观主义者。”

吴桐认真听。

毕可超说:“此言差矣,说我是享乐主义者还有谱,但不会是悲观主义者。”

王前进说:“享乐主义的核心是悲观主义。”

毕可超说:“那你告诉我,我悲什么?”

王前进说:“悲人生苦短,悲最终逃不出死亡的魔掌。在这一‘悲’的前提下,享乐是对自己最有效的麻醉。”

毕可超想想,说:“你从这个角度来分析,也许是对的。只是不仅对在我身上,同样也对在你身上,你就不贪图享乐了?你贪图,拼命挣钱,买大房子,买高级车,找相好的,推而广之,除了死了的人无欲无求,活着的人都是享乐主义者。”

王前进说:“是这样。”

毕可超说:“既然如此,就不能单拿这顶帽子扣我。”

王前进说:“人人都能戴上这顶帽子,但帽子和帽子有所不同,比方款式因人而异。”

毕可超问:“那咱俩异在什么地方?”

王前进说:“不说咱俩,说你和吴桐吧。”

毕可超说:“也行。”

王前进说:“先搞一个小测验,权且叫着反应测验。把同样一件事物摆在面前,看意识里反应的差别,现在摆在二位面前的是一个绝色女子,对你俩愿以身相许,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不要说出来偷偷告诉我。”

吴桐和毕可超彼此看看。又先后和王前进咬咬耳朵。

王前进笑个不止,说:“现在答案出来了,已不可更改,下面你们自己讲出来吧。”

毕可超说:“美女喜欢我何乐而不为,行动就是。”

吴桐说:“喜欢归喜欢,终归还得管住自己。”

王前进说:“老毕,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那你说老吴说的是不是实话呢?”

毕可超说:“是实话。不然同学会把‘吴桐’叫成‘牧童’呢?”

王前进说:“既然你承认老吴说的是实话,那我们就可以分析一下了。其实你们的初步反应是一致的,爱美,有欲求,但接下去就分道扬镳。老毕想的是占有,老吴想的是自律。”

毕可超说:“我承认前进分析得有谱,可人老是把自己管来管去不累吗?”

王前进说:“你老毕整天在女人中间疲于奔命就不累?”

毕可超说:“那是大苦大乐呵。”

王前进说:“得,得,再说什么对你也没用。”

毕可超说:“没错,我说过我是孙膑的腿没治了嘛。”

干了一轮,毕可超又兴奋起来,说要唱歌。随即喊来服务小姐开启卡拉OK。他先唱了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又鼓动王前进和吴桐唱,王前进唱了首《一无所有》。吴桐本不想唱,这方面他尚未“出道”,而毕可超硬是死猫上树,他只得唱首《北京有个金太阳》,也算交差。之后毕可超又唱刘欢的《千万次的问》,唱得十分投入,可以说声情并茂。当唱完“我已经变得不再像我,而你依然还是你”两句歌词时,毕可超停下,久久地望着吴桐,说句:“这好像是唱的咱俩呀!”

三人面面相觑。

吴桐的处境并未因何总的下野而改变,和代总经理王梅仍僵持着。“调研”一说继续,但从一开始吴桐就没遵照执行,整天无所事事,坐办公室坐得名副其实。王梅自是清楚吴桐的消极态度,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说明当初让吴桐“调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一定要说吴桐在调研,那他是在调研报纸。每天到办公室一坐,泡一杯茶,然后浏览当日晨报。他最关注的是国际新闻和体育新闻。看完这两项再捎带看看本市新闻(他把本市新闻叫着大杂烩),之后把登有电视节目的部分撕下来,装进口袋,以备晚上看电视之需。晚上没了应酬,又一个人靠看电视打发时光,时间一久,他也像双樱那般热衷于电视剧,从而也发现电视剧这东西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天他照常从地上捡起报纸(由传达室从门底下塞进来),坐下抿了一下茶开始看,一项接一项。看到“大杂烩”眼光一下子定在一张年轻姑娘的照片上,太阳穴突地一跳,随着“啊”了一声,星小姐!是星小姐!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再凑近了看,就更坚定认为是星小姐。他心乱了,记起那天向漂亮女警察询问星小姐出了什么事,女警察说以后会知道,应该那时她就知道要见报。

他赶紧看文字,以弄清星小姐究竟担何干系。大标题很醒目(做耸人听闻标题是媒体记者的长项),《小姐贩毒还是贩毒小姐?》,副标题是我市公安干警破获一起涉毒案件。看过这个题目吴桐的心仿佛被虫子咬了一口,心想一涉毒麻烦就大了。

急急看了一遍文字,他的心有所松弛,觉得事情不像题目做的那么可怕。星小姐涉嫌贩毒是在夜总会歌舞厅兜售摇头丸,警察还从她身上搜出有海洛因成分的香烟,断定也是售品,最后说此事还在调查中,希望知情者出面举报。吴桐宽心是觉得摇头丸和海洛因一类毒品不同,且数量不大,另外,说“断定”是售品,表明并未完全认定,如同尚未确定“小姐”身份。如确认就会用“卖淫女涉嫌贩毒被破获”这样的题目,看“大杂烩”久了,他多少清楚记者们“有骆驼不吹牛”的惯用手法。总而言之,从文章的字里行间里他看出星小姐的案子尚有不确定性,也正因为如此才登出照片让知情者参与举报。当然这也是警方的一厢情愿,涉案人躲还来不及还会自己找不利索么?

他却一下子想到自己,自己也算是涉案人了。(警察找过嘛)既然涉案那就对当事人负有责任,应该帮她把有些事澄清,比方自己知道“毒烟”是星小姐自用,且不加害于人,这两点事实对星小姐很重要,可那时警方询问,自己避而未提,当时是怕给星小姐添乱,现在看是适得其反。

事情摆在眼前,简单又不简单,吴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光不由投在星小姐的照片上,星小姐看着他,神情和本人一模一样,清纯而妩媚,他的心倏地被触动,也就在这瞬间他做出决定:站出来为星小姐说话。

本想直接去找那男女二警察,可考虑到他们不一定重视(甚至会节外生枝),觉得还是先找找关系,加以疏通,这样才能收到预期效果。

他首先想到王梅,觉得此路不通又想到金正。上回为陶楚的儿子找金正没找到,不想这次留给了星小姐。给金正挂了电话,问他忙不忙。金正说还可以。他说遇到点麻烦,金正问什么麻烦。他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可不可以到他家里去一趟。金正说行,那就来吃晚饭吧。他推辞了,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

下了班,吴桐先找地方填了一下肚子,然后赶到金正家。很久没登门了,吴桐依然感到亲切,和金正的老伴胡老师寒暄过后随金正到书房落座。

吴桐先没说自己的事,问金正最近在忙什么。金正淡然一笑说忙上当。他问上什么当,金正说:“上‘人’的当呵。”吴桐又问:“什么人?”金正说:“尚朝人呵。”吴桐一听便猜到与上回去幽居山庄有关,便问金正是怎么回事,金正道出其中过节。

金正在尚朝人的鼓动下,同意合作一篇纪实文学宣传毕可超的表哥牟厂长,讲好由尚朝人写出初稿,金正加以修饰并找报刊发表。金正提前跟报纸编辑打了招呼,尚朝人把初稿写出,他又做了修改,不久便在报上发出来了。可从此再没有尚朝人的消息,他打电话给牟厂长问对那篇文章是否满意。牟厂长说满意,并说希望能把电视片拍好。金正一时不解,问什么电视片。牟厂长说金老师这事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同意帮我们拍一部电视专题片吗?金正问谁说的。牟厂长说尚作家呵,他说你同意亲自撰稿,还说你们协会有广告公司,一切不用我们操心。金正告诉牟厂长他根本不知道专题片的事。牟厂长一听也急了,说我们已经和尚签了协议,并且已预付了十万块钱的前期费用。金正一听觉得问题大了,问钱打到哪里了。牟厂长说打到你们协会广告公司的账户上了呵。金正说不可能,如果那样我肯定知道。上当了。牟厂长说我马上找尚查对此事。不久牟厂长给金正打来电话,说已找到尚朝人了,尚说考虑到金老前辈时间紧张,撰稿的事就不麻烦他了,为保证专题片的质量,另找了更有实力的制作单位。一听也就清楚了尚的招法是拉他的“大旗”,做自己的“虎皮”,然后“推完磨杀驴吃”。想尚也真小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问牟厂长想怎样处理这件事。牟厂长说钱已经花上了,停下来更不合算,只有继续下去了。又忿忿不平说,这个尚也太不像话了,当初是觉得金老师参与我们放心才同意做,不想他半路把金老师甩了,又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他问金正这事怎么办。金正说我倒无所谓,只要不把我当成他的合谋就行了。

听了金正讲完过程,吴桐义愤填膺,想这个尚朝人真不是玩意,竟骗到老前辈(尚朝人语)身上,他觉得自己对不住金正,是自己在中间起到桥梁作用。他真诚地向金正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金正没怪罪他的意思,关切地问尚是不是正和他小姨子谈对象。吴桐一时答不出,因为事情本身模棱两可。他问:“是尚说的?”金正点点头,又说:“真这样得和你小姨子说说,要提高警惕。”吴桐点点头,想金正不愧是位作家,“警惕”这个字眼用得出神入化。

尚的事只算是一个插曲,金正言归正传,问吴桐找他有什么事。吴桐向金正全盘托出。金正也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说他的一个学生在电视台跑公安口,可以请他帮帮忙。问吴桐是打电话,还是写个字条。吴桐说请金老师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金正很痛快,说打电话立刻就打。通了后金正把吴桐刚才讲给他的转述一遍,后捂着话筒说:“刘记者正巧和市局宣传处处长一块吃饭,过去当面谈谈?”吴桐点点头。金正便对着电话说可以。

吴桐看看表,发现时间不早,便匆匆向金正告辞。

吴桐赶到那家饭店刘记者正等在大堂,对上号后把他领到一个房间,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的好朋友吴总”介绍给在座各位。吴桐没发现有穿警服的,可当介绍到一个眼光炯炯的中年男人刘记者称他“王处”,吴桐便猜到此人便是。不由朝他多点了几下头。

刘记者让吴桐入席,服务员随之给斟上酒,吴桐自知这种吃请最尴尬,却也听从了刘记者虚张声势的“晚来罚三杯”的指令,连喝了三杯。如此痛快博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友善,吴桐不由想到电影《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打入座山雕巢穴以豪爽博得众匪徒的欢心,尽管他也知道并不太贴切。

坐定他才看出今晚做东的是那个被称着“赵总”的干瘦男人。上宾被称之为“冯主任”(吴桐没听清是什么部门),副陪是刘记者。他注意到“王处”坐的是一般客人的位置,可见“冯主任”的职务在“王处”之上。

吴桐满腹心事,对众人的谈话听不进耳更不入心。好在来时饭局已近尾声,不久便结束了。

刘记者留下了王处,商量说再找个地方聊聊,吴桐跟上说去喝咖啡吧。王处说不用麻烦了,就在这儿说说吧。刘记者说也行。再坐下刘记者说刚才没详细介绍,吴总是金老师的好朋友,我是金老师的学生,所以吴总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王处咱俩的关系我就不用说了,所以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吴总的事务必关照好。王处点头说那是。吴桐从刘记者刻意的关系演绎能感觉到他真心想帮忙,也从王处的态度看出也是个仗义人,遂有些放心。

务虚之后,刘记者让吴桐把事情讲给王处听,基于解决问题的愿望,吴桐如实讲出自己和星小姐交往的始末。

王处长听后望着吴桐说:“我冒昧问一句,吴总和星小姐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呢?”

吴桐坚定说:“没有。”

王处长说:“吴总是个热心肠的人呵。”

吴桐赶紧说:“没有没有。”

王处长说:“吴总的精神可嘉,可就这种事而言,还是有一些自我保护意识的好。”

吴桐盯着王处看。

王处长说:“我和刘记者是朋友,吴总和刘记者又都是金作家的朋友,转过来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对这种事,还是防范些为好,省得为自己惹事,落水的人为救自己,会抓住来救他的人不放,结果一块淹死,我是圈内的人,这类事见得多。”

吴桐一时不知怎么说。

刘记者说:“王处说的吴总可加以考虑,防患于未然呵。”

吴桐说:“感谢王处长的提醒,但是我觉得那个女孩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害我。”

王处淡淡一笑说:“吴总有这个把握自另当别论了。”

刘记者附和:“是啊是啊。”

王处长说:“这样我可以把吴总的证词转告办案人。”

吴桐问:“要不要写个材料?”

王处长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吴桐说:“谢谢王处,谢谢刘记者。”

没再多说,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后一起离开了饭店。

当晚吴桐便接到王处的电话,讲已和办案人做了沟通,他们说可以写一份书面材料,王处长让他明天便将材料送给他,他转。

吴桐连连答应。后问句:“她会判刑吗?”

王处说:“那是一定的。”

吴桐又问:“能判多少年?”

王处说:“这就难讲了。”

吴桐的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