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们不能白头偕老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9我没有理由和宰锡分手。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叔叔俊浩不同意,还是因为我的情人俊浩不同意?前者无须顾忌,后者无法说出口。

我答应俊浩我会和宰锡“不了了之”。而我怀疑他其实和我一样相信,我和宰锡是不会分开的。我这样的保证,无非是给俊浩一个他需要的心理安慰罢了。

无辜的宰锡并不知道这些。星期一接到我的电话,他还以为可以拥着他的善美喝着啤酒,吃着薯片和爆米花,躺在他的小床上,一起看他喜欢的《老男孩》、《色即是空》、《太极旗飘扬》和我喜欢的《冬日恋歌》。无辜的宰锡甚至买了好多果冻、巧克力、布丁,他甚至拒绝了到游泳池看半裸女人的邀请!

我对宰锡说,因为我们从考场里逃跑了,我的俊浩叔叔知道后大发雷霆,认为这是恋爱惹的祸,便关了我的禁闭。我们这段时间只能趁俊浩叔叔上班时抓紧恋爱,有什么就都等到开学再说吧——如果我们还能上学的话。

我们约定好,每天我可以上网的时候就给宰锡发手机短信,有什么话就在网上说。我不敢再打电话给宰锡,害怕俊浩查到我的通话记录。既然在搞地下工作,就要小心谨慎。而宰锡则永远不能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想,即使俊浩是我爸爸,我都未必会这么怕他。18岁半的女儿谈恋爱,这也太正常了。

宰锡快疯了,他想见到我。每天都跟我发牢骚:“咱们是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怎么让你搞得跟偷情的似的?这样下去和网恋有什么分别?”

他一不留神还真说对了。

可我也快疯了啊!每天被俊浩锁在这个

装修考究的大号鸟笼里,还真像《无极》里张柏芝住的地方呢。当然,要不是因为里面有我喜欢的韩国影星张东健,我才不会去看呢,陈凯歌这厮还真够狡猾的。

“善美,让我见见他,我会让他相信我是真的爱你,让他同意我和你交往!”

宰锡的字飞快地打过来,我想像着他鼻尖上的那颗青春痘,此刻会不会红得发紫呢?

“善美,我好想你啊,我好想抱抱你啊……”

亲爱的宰锡,我也好想你啊。你知道吗,我开始喝酒了呢!每天都喝好多啤酒,好多好多。俊浩叔叔他,每天回家看到地上有那么多啤酒罐,气得都在发抖呢!我才不管呢,谁让他不让我出去见你呢?

谁让你不让我出去见他呢?

我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吸了一口罐子里的啤酒。俊浩说我已经快成职业酒鬼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拿吸管喝啤酒的!”

呵呵,我猜他其实是觉得我很可爱的。

宰锡这个坏蛋越来越坏了。开始还是唠叨着见不到我,想我,才几天工夫,每天上网的时间就变得那么一点点了,向我汇报完他前一天干了什么,马上就下线去和朋友们玩了。啊,今天最离谱了!竟然都没有上线,在QQ上给我留言说,他要和朋友去海边玩。三天,三天啊!

我一个人呆在这个大号鸟笼里,连俊浩和希爱的结婚证都翻出来看了,《看了又看》已经看到第五遍了!这样的日子真的没办法过了。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10“叔叔,你是爱我的吗?”

我在等待俊浩的回答。

客厅里开着电视,我们谁都没有看。我躺在长沙发上,手里是插着吸管的啤酒罐,身上穿的是上个礼拜就穿在身上的红色睡裙,脚边是正在看报纸的俊浩。

俊浩穿着短裤,只穿着短裤,隆起的肚皮羞答答地垂在腰带处。听到我的问话,他把眼睛从报纸上拿开。

“别再喝了。”他说。

说完,他低头继续看报,根本不理会我从裙子里露出来的大腿。

是的,这半个多月,我们没有做爱,医生是这么说的——“一个月以后才可以行房。明白吗?行房。”哈哈,如果我说不明白,医生是不是要给我示范一下?

这半个多月,我们没有做爱。俊浩很体贴地从外面买回来鸡汤排骨汤什么的给我吃。我不会做饭,他也不会做饭,希爱倒是可以把食物弄熟,但吃的时候的确需要勇气,所以这个家里的厨房被希爱评为“最明净的地区”。

希爱不在的日子,这个家变了味道,不再是滋生奸情刺激性欲的温床,倒成了一部乏味的单亲爸爸生活剧。难怪我没在

韩剧里看到过这样的题材,原来他们也觉得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女,如果是父女关系,呆在一个房子是没有什么看头的。我和俊浩现在就是。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用脚踢了踢俊浩。

这下好了,俊浩放下了报纸,看着我。

“你想他了?”

说完,他又拿起了报纸!

“我是想他了,怎么了?”

我挑起眉毛,挑衅地看着俊浩。这样的生活真无聊,我都想拿缝衣针给自己穿耳洞了!要不是还没想好到底是左耳还是右耳,我早就这么干了!

“在网上还不够你们聊的?”俊浩头都没抬地问。

哈哈!原来他知道啊!

“在网上怎么够啊!要见面才可以!”

我终于找到一点生活的乐趣了——可以和俊浩斗嘴。

“行啦,行啦,乖乖呆着吧,开学就见到他了。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刚做完手术,到处乱跑,对身体也不好。”

俊浩拍拍我的脚以示安慰,我再一次感到无聊。

头顶上是无遮无拦的白色灯光,电视屏幕上闪现的是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脚边的肚子耷拉到皮带外面的俊浩,我是握着啤酒罐的僵尸。

也许是太无聊了吧,我一时性起,拿出画架对着俊浩画了一幅

漫画。他的样子在笔下成了鲁智深和唐老鸭的混合体。等他终于放下报纸时,我把我的画给他看。他看了哈哈大笑,在我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把我搂在怀里。我觉得,爱我的俊浩又回来了,我爱的俊浩也回来了。

美院校长兼希爱的同学,把我文化课考了11分的喜讯,第一时间通知了在外地工作的希爱。希爱考虑到我正在恋爱期,情绪不稳定,便把愤怒倾泄在了俊浩头上。俊浩回到家,脸沉得像马桶塞子,我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恼火,照旧躺在沙发上喝酒。俊浩一脚把啤酒罐踢开了,我才知道事情不妙。

“这不能怪我。”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楚楚可怜地说,“我那时候怀孕了,有妊娠反应,没办法好好复习,好好考试。”

俊浩一下就被我戳到了软肋,脸色缓和不少,但仍说:“胡说八道!那时才怀了几天?能有什么反应?”

“你怎么知道没反应?你又没怀过孕!”

俊浩笑了,但又马上恢复严肃。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跟她解释……”

“你就跟她说我怀孕了,所以没考好!”

我一赌气,重新躺下。

“你糊涂啊?怎么能和她说这个?”

“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她也知道我在谈恋爱,又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俊浩啪地拍了我屁股一下,我哎哟了一声。他赶紧给我揉,我却抓住他这个错误不肯放过。俊浩知道我是装的,可也拿我没办法。每当我和他闹别扭,他就拿出一些甜蜜的好处,有毒的糖果给我。我总是欣然接受,然后恢复我那讨人喜欢的乖女儿模样。这次也不例外。

“行啦,我的小善美,别生气啦,气大伤身。你不是想要个苹果笔记本电脑吗?不是说你的同学都有了吗?我们明天就去买!行不行?”

当然行啦!可是不能这么快答应。

“谁稀罕你的破电脑!”

“那你要什么?”

“我……我要你爱我!”

我万分委屈地这么一说,俊浩就投降了。唉,有时我真分不清,我和俊浩到底谁是孩子。

希爱那边的不满么,俊浩会摆平的。怎么摆平?我不知道,反正他总是有办法,不然也不会让我和她这么和平地呆在一个屋檐下。

唉,唉!要是他也能摆平宰锡就好了。让宰锡在我需要的时候就跳出来陪我玩,不需要的时候就乖乖地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11宰锡是在我被“囚禁”的第二十五天出现的。

那个早晨,我还没有完全醒来。而昨夜正好是医生说的“一个月”,我和俊浩彼此熟悉了很久,那个夜也就睡得格外香甜。我沉浸在那个温暖的梦中,动物般的酣睡让我忘记了一切。宰锡就在这个时候按响了门铃。

我并不打算去开门,因为我没有钥匙,门被俊浩反锁了。门铃不屈不挠地响着,伴随着宰锡的呼喊:“善美!善美!善美开门啊!”

我从门镜里看到是宰锡,他还戴着他那顶标志性的红色棒球帽。他晒黑了,也许是海边的阳光太猛烈了。他在对我笑,那笑容像折断了的稻草。我在一刹那间,便红了眼眶。

“宰锡!宰锡!我开不了门,我没有钥匙!”

我使劲地拽着门,宰锡在外面对门拳打脚踢。我们惊动了对面的邻居家里的狗。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对着门镜哭,宰锡也对着门镜哭。

我把手指按在门镜上,宰锡也把手指按在门镜上。

我们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我们却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我们是吃面包长大的,我们是喝可乐长大的,我们是如此的相同,我们却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我们砸累了。我们哭累了。我们隔着门坐到地上,背靠着背,隔着门。

善美,海边一点都不好玩。我游泳时在想,善美要是在就好了。我吃烤鱼片时在想,善美要是在就好了。我睡在帐篷里时在想,善美要是在就好了……

宰锡,我以为你把我忘记了。我看到了你的留言,你说要去海边玩。我以为你把我忘记,我以为宰锡把善美忘记了……

善美,你这个傻瓜,我如果能够忘记你,我又何必到这里来?在海边的日子,我总是问自己。我爱善美吗?我爱善美吗?我知道,我爱你,那么爱你……

宰锡,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我以为你的爱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游戏……

善美,那怎么会是玩笑,怎么会是游戏……

我们隔着门坐在地上,背靠着背。

我喝着啤酒,宰锡抽着烟。

我们这样坐很久很久,我们真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啊……

宰锡,走吧!我的好宰锡,走吧!俊浩叔叔他……一会儿就要回来啦。

善美,我的好善美,让我多呆一会儿吧,我有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啦,让我多听一会儿吧!

宰锡,我的好宰锡,听我的话,快点走吧,不要被他看见了。我们……开学就能再见啦。

善美,别傻了,我们那门文化课才写了几笔,能得几分?怎么可能考上美院呢?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宰锡,还没到放榜的时候呢,我们不要这么灰心。

善美,如果到时候我们没有考上呢?

那我就和你——宰锡,一起走,逃到天涯海角!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12“叔叔,你是爱我的吗?”

我坐在地板上问俊浩,就坐在门口的地板上,俊浩进门差点踢到我。

“你怎么了,善美?”

我抬起头看着俊浩,脸上挂着泪痕。

“你怎么哭了?”

俊浩蹲下身子拿手给我抹掉眼泪。

“叔叔,你是爱我的吗?”

“我当然爱你了,你到底怎么了?”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想见宰锡!”

“谁是宰锡?”

俊浩警惕地问我,目光咄咄逼人。此刻即使我不说,他也应该明白,宰锡就是那个男孩,他的情敌。

“善美,我知道我关得住你的人,关不住你的心。可我为什么要关你?开学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到他,我呢?希爱出差了,我想把这两个月当成我们的蜜月来过,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难道你连这剩下的一个月都忍不了吗?难道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我考不上美院的,我有一门文化课才考了11分,我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有希爱在,你就放心吧。就算考不上美院,还有别的学校。”

“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上美院,我只想上美院!除了美院,我哪里都不想去!叔叔,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就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

俊浩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他用最冷的声音对我说:“门没有锁,你想走就走吧。但你要考虑清楚,你今天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你不要我了。”

我怕了吗?

我是怕的。我害怕离开俊浩,离开他,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不相信宰锡可以给我俊浩所能给我的一切。

我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俊浩坐在我身后,我从镜子里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愤怒又失望地看着我。

我在化妆,我不知道我化好了妆要去哪里。

17岁前,我化妆是为了去“汉城小屋”,我幼稚地以为只有化妆才会变得漂亮。17岁后,我不再化妆,因为我认识了俊浩,俊浩觉得我不施脂粉的模样最漂亮。18岁前,我偶尔化妆,我要把我认为的漂亮展示给大街上的人看。18岁后,我天天化妆,因为班上的女同学都在化妆。

为了俊浩,我开始时是化妆的。同样为了他,我不再化妆。今天我坐在这里化妆,是为了去见那个男孩,还是在向俊浩示威?

俊浩走过来,抓起梳妆台上的睫毛夹,没话找话地问我那是什么。我精心地涂抹着口红。这张嘴,这两片唇,我已经涂了擦,擦了抹,反反复复了三遍。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了,干完了,我就要走了,是我自己的选择。

“睫毛夹,夹睫毛用的,是用你的钱买的,要我把它留下吗?”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俊浩从镜子里望着我的嘴唇,痴痴地。

“口红,唇刷,涂口红用的。”

“像画笔。”

“是的,像画笔。”

“你给我画的那幅

漫画在哪里?”

我回手指向画架。

“电脑好用吗?”

“我不会带走的,你自己试试就知道好用不好用了。”

“善美,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我是这个意思。既然我要走,那么我就自己走,我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决不带走你的任何东西。”

“善美,你只是一个小女孩,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留在这里。”

我看着镜子里的俊浩。他的脸我并不陌生。我亲过,我摸过,我咬过,我捏过。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吗?

“善美,为什么一定要走?你……不要你的叔叔了吗?”

我看着俊浩,镜子模糊了,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善美,别走了。”

俊浩抱住了我,死死地抱住了我。他的衬衫沾上了我的口红,我哭湿的睫毛膏也洇成一片。

“善美,别走了。别为了那样的一个男孩离开我。等你长大了,去找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跟着那个男人走。那个男孩,他不懂得该怎样爱你。爱你,不是单单对你好就够了。爱你,就要学会控制你。留在我身边,让我爱你,让我看着你长大,让我放心地把你交到一个男人手上,不要现在就走。”

俊浩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我没有走,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挽留。

宰锡每天都来,站在楼下,久久地望着我的阳台。他再也不按我的门铃,也不会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告诉我他来了。他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站着,像个稻草人。

我从三楼的阳台望下去,看着他。有时我会挥挥我的手臂和他打声招呼,有时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脑袋里塞满了心碎的幻想。

不能亲近,未必就不能温存。

有一次俊浩从楼下过,看到了标杆一样的宰锡,疑惑地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我。俊浩什么都不说,低头上楼。我也什么都不说,向宰锡挥手告别,回到房间里,等待俊浩的咆哮。

俊浩就这样认识了宰锡,宰锡却不认识俊浩。

有时俊浩喝了酒,他会生气地赶我走。我一动不动,他就扑过来脱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所以并不介意他的粗暴。

有时俊浩会骂我,还是赶我走。我被骂得呆不下去,站起来往门口走,他就走过来拦住我,抱着我,说他错了,求我原谅。

我觉得我们都快疯了。如果我疯了,那还可以理解,我毕竟年幼。可俊浩为什么要疯呢?

“俊浩,你不应该这样,你比我大了27岁,你应该比我成熟。”我冷静甚至冷酷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比你大27岁吗?你以为我想吗?!如果不是这该死的27岁……”

俊浩疯了。

我不是天上的仙女,我也不是地上的貂禅,俊浩为什么要那么爱我?宰锡又为什么要天天守侯?这好像《巴黎恋人》的剧情,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13我站到阳台上的时候,发现宰锡还没来。这让我稍稍有些意外。我回到房间拿手机,想给宰锡发一个短信,忽然听到宰锡在楼下喊我。我奔到阳台上,宰锡像个小孩子似的跳起来挥舞他的手臂。

“善美,你看我带什么来了?”他高兴地跳着说。

我当然看到了,他带了一张床垫,就是他阁楼上的那个床垫。

“你要睡在这里吗?”我问他。

“不,我是要你跳下来!”

即使我们的海拔差了将近10米,我还是看到了宰锡眼里的光芒。

跳下去?

跳下去!

我跳了下去!我真的跳了下去!我翻出阳台,看了一眼下面的床垫,闭上眼睛——跳下去!

我没想过我会摔死,我没想过我会变成残疾,我有点害怕,那可能是地球的重力在作怪,它让我的心往下沉。

我跳了下去!

着地的时间太过神速,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俊浩感到内疚。我的背摔在床垫上,我感到有点疼,莫名其妙地咳嗽起来。宰锡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睁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他欢呼起来。

我自由了!

梦寐以求的自由来得竟是这么容易!

我拉着宰锡的手在大街上奔跑。宰锡的另一只手里还拖着床垫。

我们奋力地,吃力地在大街上奔跑。我们没来由地傻笑。

我们快乐地在大街上奔跑。我们快乐得像小鸟!

我们蹦啊跳啊叫啊。

我们在奔跑!

我得说,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真的帅呆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在地面上走过路了!

宰锡说,他想这个办法想了整整一夜。他再也无法忍受他和他的善美只能相望,却无法手拉手肩并肩地依偎。今天早上六点,他就扛着这只床垫出发了,走了整整三个半小时。

现在,我们两个人拖着这只床垫在街上走,宰锡后悔没有把他的滑板一起带出来,那样可以省力些。街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看我们的,我们觉得无比骄傲。比起那些带着细软上路的人,我们拖着一只床垫私奔,显得是那么的可爱!这是多么令人敬畏的事情啊!

我们打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目的地也许是他的小阁楼,也许不是。走累了,我们就把床垫拖到树荫下,我躺在上面任由别人瞻仰,宰锡则跑去买饮料。中午的时候我们都觉得饿了,找不到足够大的树荫,我们就把床垫拖到楼荫下。宰锡买来面包和汽水,我们盘腿坐在床垫上,高兴得像一对小傻瓜。

这是比任何一部

韩剧更浪漫的场面,我的生活终于像韩剧……哦,不!比韩剧还要有意思啦!

我开始了和宰锡的阁楼生活。这是很浪漫的。

宰锡的奶奶并不是我们同居的障碍,只要我们不在阁楼上搞

装修,她基本上像死人一样安静,害得我时常担心她会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掉。

每天我和宰锡都可以睡到自然醒来,像在度假一样无忧无虑。尽管天气炎热,每次醒来我们都浑身是汗,可我们还是愿意挤在那个小小的床垫上。

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辛泰,他愣愣地看了我几秒,然后低下头,无声无息地走掉。我猜他并不喜欢我,他不希望我和宰锡在一起。我把这想法和宰锡说了,他安慰我说不会的,说他们是哥们儿,辛泰不会不喜欢我。可实际上,我知道,宰锡和我的感觉一样,辛泰就是不喜欢我,总是躲着我。

有一天晚上,宰锡不好意思地拿出一样东西让我看。看他那扭扭捏捏的神情,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拿到手里一看,果然是一盒安全套。这个臭小子说是出去买止痛药,结果却买了这个。我想,他是想举行那个仪式了吧。

阁楼上很静,静得我可以听到楼下宰锡奶奶轻微的鼾声。宰锡笨拙地抚摩着我,想要做足

黄色小说或者A片里说的那种“前戏”。

我们都很紧张,在这个凉风袭袭的夏日午夜,大汗淋淋。宰锡气喘吁吁地问我,声音温柔至极。

“你准备好了吗?”

“嗯。”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宰锡的进入。

他进入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被刺穿了。

我睁开眼睛。

阁楼顶部的小窗子渗出些许月光,照在宰锡身上,把他健康的皮肤涂上了一层甜蜜的蜂蜜。他的肌肉很漂亮,在月光的笼罩下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那个美少年,让我因被征服而生出崇拜,因崇拜而生出安全感。

我第一次开始享受做爱,不是为了取悦而做爱。我并不是在享受做爱本身的快感,甚至,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快感。我只是在享受那种感觉,被爱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享受。

黑暗使我觉得一切都很好玩,脑海中飞翔的是淡蓝色的花朵,我的肺里吸满情欲的芬芳。如此动人。

我的记忆是迟钝的,它总是羞怯地躲在欲望背后,唤上三遍也不答应一声。

我的记忆有时又是冒失的,它忽然揭下了事实的面纱,让我手足无措。

俊浩呢?俊浩在找我吗?俊浩找到我,我该怎么办?俊浩知道了我和宰锡的事,我该怎么办?

我和宰锡在正午时分醒来,确切地说,是电话吵醒了我们。宰锡温柔地亲了亲我,亲了又亲,然后才抓起手机。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地道歉,承诺“一会儿”就到,我才知道他找到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

我们是不会被学校录取的。学校怎么忍心看着自己成为笑话?所以宰锡很明智地拿着他的高中毕业证去找了工作,他能力范围内的工作,一份很好玩的工作,让我想起了金基德导演的另一部电影《空房子》。

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像电影里那样,只要是暂时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我们都可以走进去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不会拿走人家的东西,我们只会吃掉

冰箱里的食物,睡在他们柔软的床上。作为回报,我会洗干净他们的衣服,宰锡会修理好他们坏掉的小家电。然后,我们在这所空房子里拍照留念,带上我们不多的行李,继续上路……

啊,真是美轮美奂的场面呢!好兴奋好期待哦!

我吵着要和宰锡一起去。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阁楼上。宰锡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飞快地穿好衣服,跑到外面,宰锡发动了他那辆不知道是偷来的还是买来的小摩托,排气量只有50CC的小

摩托车,

韩剧里管这个叫“电单车”。

我们上路了,先去快递公司报到,我在楼下等宰锡,闲着无聊就模拟驾驶,小摩托车还真的被我发动了呢!我晃晃悠悠地上路,心里紧张得要死。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人拽住了摩托车,是辛泰。他说:“嗨!”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辛泰为了说这一声“嗨”,跟在我后面,一路跑来。他撞上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把手里的可乐泼到他身上。他还差点被一辆电动车撞倒,幸好只是电动车。一辆汽车为了避免撞到他,采取紧急刹车,后面有一串汽车都追尾了,那条路堵了足足一个半钟头才疏通开。见到我时,他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拽住我的车。他说:“嗨!”他只是为了说这一声“嗨”!

嗨,他的做法真是太特别了!

之后辛泰教育我要注意安全,然后推着摩托车把我送到快递公司门口。我说宰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却说他还有要紧的事,先走了。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宰锡从快递公司楼上下来,脸色特别难看。他的手里捧着好大一个纸箱,里面全是今天要送到的快递,足足有20份呢!再看那些送货地点,城东城西城南城北,遍布整个城市各个支离破碎的角落,没有任何两个地方是挨得比较近的。

宰锡冲我歪歪嘴,说:“善美,你先回去吧,我还不知道今天要送到几点呢。”

“不嘛!我要陪着你!”

我拉着宰锡的手臂撒娇。宰锡把黄色的安全帽扣到我头上,自己依旧戴着那顶红色的棒球帽发动了小摩托车。

小摩托车载着我们在城市里穿梭,我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警察叔叔,一路上欢歌笑语。宰锡负责开车,我负责跑上楼送货。从午后到傍晚,从傍晚到星稀,我们风尘仆仆,我们欢乐无比。这样的浪漫就好像是荒岛上一缕顽强的炊烟,袅袅升起,盘旋不去。

一天,两天,三天,我们的“快递二人组”配合得相当默契。第四天正好赶上公司发工资,宰锡领到了他的第一笔薪水。他说要给我买衣服,因为我从俊浩家逃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能前一天穿着宰锡的大T恤洗衣服,第二天再穿上。宰锡兴奋地憧憬过带我走进专卖店的情景,只要是我扫过一眼的,全部买下!他将潇洒地掏出钞票,数都不数地丢给售货员,带着我扬长而去。那模样让我感觉,他领到的是金喜善的片酬,而不是快递员的工资。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两个每天不到七点钟就起床,晚上九点钟才回家,三天才赚了几十块,太悲惨了!还不如我在“汉城小屋”三个小时赚得多呢!

宰锡愤怒地辞职了,换作我也一样。我们没去专卖店买衣服,底气太不足了。索性跑到小吃摊,痛快地吃一顿“奢侈”的好了!

晚上我们醉醺醺地回到宰锡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我们醉眼迷离,谁都没认出那个人是谁。等走到跟前,那个人“啪”地打了我一耳光,我没站稳,摔到地上。宰锡冲过去就要和那个人干架,我才发现那个人是我的俊浩叔叔。

我们不能白头偕老14“叔叔,你是爱我的吗?”

我坐在俊浩家的长沙发上,左脸颊还在隐隐作痛。他就当着宰锡的面,那么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却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有。

房间里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也许还是有区别的,至少那一地的啤酒罐子不见了。

俊浩不说话,他和我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宰锡质问他:“你凭什么要把善美带走?”他可以大声地回答:“就凭我是她叔叔,是她的监护人!”

可是现在的俊浩能说什么呢?

俊浩找到了学校,从那里获得了宰锡的地址和电话。因为怕打草惊蛇,他没给宰锡打电话,而是在门口等着。他本来以为我会自己主动回来的,玩够了,疯够了,闹够了,我就会乖乖地回到他的身边,乞求他的原谅。他没想到我这一走就是八天,连手机都没带,什么都没带,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我是爱你的吗?我不爱你会千方百计地把你找回来吗?你老是问我爱不爱,可是你呢?你爱我吗?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一次,俊浩是在对我吼叫。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他这么生气,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嫉妒?

他会嫉妒宰锡吗?那个他看不起的男孩?

“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走!还要我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你可曾见过那已会挥舞翅膀的鸟儿,还栖息在树丫枝头的窝中?

“善美,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一个办法,我照着去做,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你不离开我。”

前方,茶几。对面,电视机。上面,字画、射灯。左边,音箱、花瓶(插着孔雀毛)、过道、厨房的门、

卫生间的门。右边,音箱、饮水机、折叠自行车、阳台的门、俊浩。抬头,顶灯、灰尘。转头,我的房间、俊浩和希爱的房间、书房。从那边转,餐桌、餐椅、鞋柜。

闭上眼睛,世界纯粹。睁开眼睛,疯人院。

闭上,睁开。闭上,睁开。闭上,睁开……

我坐在这里,看着时间流过,不会为什么而停泊。

“我为什么不走?你总是对你说你有多爱我,可你却一直在让我做你的情人,还让我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变态太夸张了吗?我为什么不走?难道有一天被人赶出去才肯走吗?”

面对我的质问,俊浩也没话可说。这是事实,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只是我最近才想明白。

“不想让我走?好啊,你和希爱

离婚吧。否则有一天,就算我不离开你,她也会赶我走的!”

“我……我会保护你的。”

俊浩的申辩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知道他自己其实都不愿意去想那个场面。他宁愿安慰自己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

这个问题其实就像吸毒一样,明知会死,还是要去吸。越吸量越大,离死亡也就越来越近。

俊浩坐到沙发上,挨着我,把手放到我的腿上。他抚摩着我的大腿,手掌上还未来得及褪掉的茧子掠过我的皮肤,弄得我很痒,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善美怎么可能逃脱老俊浩的魔掌呢?

我是逃不掉的。而我现在惟一能够盼望的仅仅是——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