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空窗

“什么?!”庄美娴就差从沙发上蹦起来了,她不能相信的不止是耳朵。

“我想请你和银子做伴郎伴娘。”夏天又重复了一遍。

“你真的要和阿飞结婚了?你已经决定了?”

夏天微笑着点头。

“你……我……哎呀,我告诉你阿飞的病可不是为了逼你嫁给他,我只是觉得他最爱的人既然是你,那他当然希望你能在这段日子里陪着他。我……哎呀,银子怎么办?”

“我明白你的意思,谁也逼不了我的。”夏天悠悠地说,“银子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阿飞却……”

“喂,你也太老套了吧?你现在不是要你把肾捐给阿飞,你捐的是自己的未来!虽然……虽然阿飞就要……”庄美娴咬了咬嘴唇,到底没有把“死”字说出来,“可现在又不是秦始皇年代,你也不是孟姜女,梁祝也过去好几百年了。你到底是因为爱他才要嫁给他,还是为了别的?”

“我为了什么?”夏天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现在还重要吗?”

庄美娴明白了,不管夏天因为什么,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不是为了爱。

如果不是爱,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像夏天这样一个可以为了爱抛弃成功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把自己嫁给一个时日不多的人?

“我要给自己的‘十年’一个交代。也许我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能接受我的‘十年’,是那么一个结局,所以我才要这样。”

庄美娴怔怔地说不出半个字,还是夏天临走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日子就订在这个周末,别忘了。无论怎样,我们都需要一个婚礼。为我们的十年,做一个了结。”一切都变得太快了不是吗?Colin搂着呼呼的肩膀说这是我女朋友,呼呼却是萨卡的小尾巴;庄美娴和Colin和好了,呼呼却挑剔起萨卡;夏天本来要隐姓埋名地度过此生,离婚后的阿飞却许给她十天的美好;而今银子和夏天好不容易在一起,夏天却突然说要嫁给阿飞……

庄美娴托着自己那颗引以为傲的头,被这些事搅和得头晕眼花。她第一次面对这么隆重的外事活动——婚礼伴娘——却没有想要穿什么,而是在想“为什么”。翻着手里的星相书,她终于得出结论:夏天是双子座,典型的双重性格,外表与内心有强烈反差;阿飞是天蝎座,天生的风流倜傥,其实有一颗脆弱的心;银子是摩羯座,总是愿意用忍耐与等待来换取愿望的实现;呼呼是金牛座,忠诚、敏感、钟情、认真,有时却过分固执爱犯“牛脾气”;Colin是处女座,完美主义者,有点小心眼儿,却细心体贴,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放弃;而萨卡和她自己都是白羊座,典型的外冷内热,受累不讨好的倒霉蛋。

这样一看,庄美娴坦然多了。很多问题她不愿去想,比如,只有12个星座,难道世界上只有12种人吗?庄美娴已经不是那种爱自寻烦恼的人了,只要能给她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她就接受。不过此时她想到了一个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为什么别人的爱这么不值一提,想放弃就可以放弃,只有自己的感觉才是第一重要的?夏天坚持选择西式婚礼,倒不是她崇洋媚外,她只是喜欢那段耳熟能详的誓词:“你愿意嫁给(娶)×先生(小姐)为夫(妻),无论贫穷与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你都会爱他(她)、尊重他(她)、永远忠于他(她)吗?”这是夏天做了差不多十年的梦。

“零度烈火”被拿来充当临时礼堂,好在婚礼在仓促中决定,客人也不多。司仪是从婚庆公司里“抓壮丁”抓来的,幸好那段誓词他朗诵得倒是颇为流利。除了庄美娴陪在夏天身边,其他人都在咖啡店里集合了。

阿飞和银子相对无言,银子耳朵上的耳钉此时看来像是一颗泪,而阿飞还是一刻不停地嚼着他的口香糖。Colin和萨卡很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可无话可说还要强说话的局面更为可怕,他们也就作罢。

呼呼特意穿了一件小巧的礼服,比芭比娃娃还要可爱。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我难道不够好看吗?萨卡为什么还不过来说话?难道他真的不再理她了吗?我为什么要等他来说话?我才不会在乎呢!

萨卡时不时地瞄一眼呼呼,眼睛又飞快地挪开。也许他想借着这份喜气来和呼呼和好?可他到底有没有勇气?没有了这条小尾巴,他就像少了一只手断了一只脚。可就算四肢都没了,也比心空了好啊!

银子的手时不时地总要摸一摸西装的上衣口袋,心脏的位置有他为夏天准备的生日礼物,直到今天还没有送出去,以后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他的心情要比任何人都复杂,因为他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可他还偏偏还不能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这些事,以前可以,以后也可以,惟独现在不可以。如果因为他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导致阿飞和夏天结不成婚——他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小人”。当然,如果他们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不结婚,那银子会高兴得跳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把这变成自己的婚礼。可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一向叱咤商场的冷面银子竟也有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一点也不好笑。

阿飞嚼口香糖的频率越来越快,二度当上新郎,少了当年的欢喜,多了一分今生的惆怅。他到底为了什么才结婚?真的是为了弥补夏天,还是怕人生路上的孤单?他这样做是成全了夏天,还是把她拖进深渊?他心里最爱的不是小曼吗?难道他已经忘记了当年那场婚礼上的誓言?突然他看到了那个人——他的头很大,也在看着阿飞。哦,不,他是故意让阿飞看到他的!那个微笑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在警告他,他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Colin坐在乳白色的钢琴前,他是今天的琴师,要弹奏那首激昂人心高亢嘹亮庄重煽情曲目——婚礼进行曲。可他的手一触到那琴键,却情不自禁地弹出了《你是我的伤疤》的调子。

音乐很轻,银子的心却仿佛已被捏碎。他今天要扮演的角色是伴郎,他要看着他这一生惟一爱过的女人走进别人的怀抱,而他却只能微笑。他们没有这最后一分钟,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凝视她的眼睛度过任何一分一秒。

……一个电话就可以打破那么多年的梦

我真的以为我们是爱过的啊

……

银子的吉他悄悄地融进钢琴,原本还略显嘈杂的“零度烈火”此刻也变得安静。他不能唱,今天是阿飞大喜的日子,他不能让阿飞的婚礼蒙上这种左右为难的哀伤。

也许,他还不够爱她。如果足够爱她的话,他又怎会让她嫁给别人?

也许,他很爱她。如果不是很爱她的话,他又怎会以她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

呼呼轻抚着庄美娴的宝贝Lucky。她已经20岁,不再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小孩子,她能够懂得这些“大人们”的心事。她觉得银子不够勇敢,就算夏天爱的不是他,他也要做最后一博。可她又觉得银子很伟大,可以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

阿飞又何尝不明白?是他的“绝症”拆散了这对原本可能在一起的人,如果不是他的病,如果不是他的胆小怯懦自私,也许……阿飞忽然有一种说“我不愿意”的冲动。他为什么要答应夏天?让她有限的青春消耗在他这个时日无多的人身上吗?如果他很快让她当了寡妇,那也就罢了。可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他成了植物人,他岂不要拖累她一辈子?!她最好的年华浪费在“等待”,他还要她的余生也为他付出吗?

阿飞呀阿飞,怎么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

门口突然喧闹起来,新娘坐的礼车已经快到了,人们正在准备鞭炮,阿飞想从门口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知道操作间后面有一个小角门,正想不被人注意地往那边移动,一双有力的手却钳住了他的胳膊。

“现在想走已经不行了,难道你还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这种打击吗?难道你忘了三年前吗?难道你觉得她的心还不够碎吗?上一次你毁掉了她的事业,这一次你还要毁掉她的什么!”

银子的话让阿飞停住了脚步。如果他想走,是谁也拦不住的,可是银子……现在他终于明白夏天为什么坚持要银子来做伴郎了,只有银子才能防止他逃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银子松开了手臂,他已经确定阿飞不会逃之夭夭了。“阿飞,她不是礼物。”

大头薛微笑着踱步走近打断了他们。

“戚先生,婚礼结束后,可以谈一会儿吗?”他有一张世界上最讨厌的脸,阿飞恨不得撕烂它,可他偏偏还不能发作,只能听这个大脑袋说话。

“我姓薛,薛明。”他开始做自我介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阿飞一眼,“我打算在‘天香’买一层楼,不过我更想和你谈一桩生意,关于‘金达花园’的。”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飞一眼。

阿飞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而银子却很泰然地说:“好啊,等婚礼结束吧,我们约个时间。”

“好的。”大头薛痛快地伸出了手,和银子握完手,又把手伸向阿飞,“恭喜你啊新郎倌,没想到除了在拍卖会上能见到你,在这里也能见到你。希望我们以后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阿飞终于不用和大头薛再次“握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