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爱情不在服务区

飞机降落在蓝城机场。

方小艾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杏黄色套裙,白色高跟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远远的,方晓就认出她,招了一下手。

“嗨,你好!”隔着玻璃窗,方小艾和方晓打招呼。方小艾验过票,从出口出来,方晓见她只带了一个小巧的手提包,不仅诧疑道:“怎么,就一个包?”

“嗯哼,我只有一天时间,晚上还要飞回去。”

“唔,这么忙!”

“是啊,这两天比较忙。”

方晓瞟了一瞟方小艾,没再言语。两个人走出机场大厅,向停车场走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晓象是漫不经心地问。

“上个月。”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等你给我打。”

“你怎么知道我会打?”方晓回身看了一眼方小艾。

“我当然知道。”方小艾扬了扬脸,用带有几分挑逗的目光地瞟了他一眼。

方晓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也不喜欢她的那种目光,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加快脚步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

方小艾扭身走到另一侧,坐到副驾驶位上。

“快11点了,先吃饭吧。”方晓抬手看了看表,用征寻的目光看看方小艾。

“不,抓紧时间,先谈事。”方小艾打着手势,做了个武断的动作。

“好。”方晓答应道,一溜烟地把车开到国际酒店。

乘电梯上楼时,方晓又一次征寻方小艾的意见:“去办公室,还是去我房间?”

“去你房间吧。”

“那你先上去,我去办公室拿资料。”

方晓把房间钥匙给方小艾,自己去办公室取文件资料,待他回到房间时,方小艾已经换了拖鞋,正从冰箱里拿饮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方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楼下吃饭吧。”

“不用,根据我的经验,饿的时候比较清醒。”方小艾喝了一口可乐,走到茶机边的扶椅前坐下。

“好了,开始吧。”

方晓在茶机另一边的扶椅坐下,把拿来的资料放在茶机上,摊开,清了清嗓子,稍稍放慢语速、十分谨慎地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讲话。

“我们公司主要是做新股,虽然风险大,但收益也大。连续两年收益都超过200%。我的做法是,盯住庄家,跟着走,见好就收,急早抽身。这样虽然避开风险,但也减少了收益。所以今年我决定更进一步,和老庄合作,做蓝城制药。这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老庄这个人非常重信益,口碑一向很好,如果不出意外,不会半路脱钩。二是蓝城制药我比较熟悉,整个上市过程是我一个朋友参与做的,内幕比较干净,即使最坏的情况—被套住了,最多锁仓,一甩手走人。就当是投资债卷基金,不会血本无归。”

说到这,方晓停下来,用眼梢看看方小艾,只见她斜靠在扶椅上,两腿叠在一起,轻轻摇晃着,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可乐,却只看不喝,两眼盯着瓶子上的字,好象在专心致致研究着什么。见方晓停住不说了,抬眼瞟了他一下,“嗯。我听着呢,继续说。”

方晓点了支烟,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又继续说道:

“到目前为止,整个操作都很顺利。从上市到现在,一路上涨,昨天收盘时每股是21.19元。我们投进的8000万元,现在市值是一亿8千5百万元。原计划从7月2日到13日申奥前,我和老庄配合,集中资金,大量买进,争取拉高10个百分点。然后开始抛售。没想到这个关键时刻,老庄出事了。”

“所以,你就想到我。”方小艾仍盯着手里的可乐瓶,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会感兴趣呢?”

“你不是想做庄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老庄的事,牵扯到很多高层人物。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解决。他在蓝城制药已经投了5个亿,据我所知,象我这样配合他远程操作的,还有4、5个人,加起来也差不多是5个亿。现在,老庄手里还有5个多亿没用,他在里面没法操作。现在谁来接替他做,谁就会坐收余利,赚它个金盘满钵。”

“你说的不错。”方小艾终于把视线从可乐瓶上移开,往后一仰,望着天花板。“可我没有那么多资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最高上限是3000万美元。”

“没关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从银行贷。”

“从银行贷?你有百分百把握?”方小艾掉过头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方晓。

“没有。世界上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除了死亡。”方晓冷冷地道。

方小艾把视线从方晓脸上移开,又回到可乐瓶上。“那你告诉我,如果贷不到怎么办?”

方晓把烟衔在嘴上,腾出右手,竖起食指和左手食指交叉在一起,“我们可以做两套方案,一个是足款情况下,打长线,一个是在现有资金情况下,缩短周期,做短线。”

因为衔着烟,方晓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方小艾斜睨了他一眼,欠起身子抬手把他嘴上的烟抢过来,在烟灰缸里捻灭。

“我最讨厌别人衔着烟说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小艾用亲睨的口气说。

方晓扫了她一眼,压住心中的不快,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回,方小艾没再难为他,点头道:“好吧,你把具体方案做好给我。”

“我已经做好了。”方晓不动声色地说,拿起茶机上的文件,递给方小艾。

方小艾接过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赞叹地点点头:“很好。”

方晓略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你同意了?”

“不,我要带回去再仔细看一遍。”

“为什么?”

“因为—”方小艾往前欠了欠身,靠近方晓,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做的太好了,一点破绽也没有,有点儿象骗局。”

方晓心里一阵紧张,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说的不错,其实人生就是一场骗局。股市更是如此。如果我能把你这么聪明的人骗了,那么骗那些小股民更不在话下。没关系,你尽管拿回去仔细看吧。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我虽然很想和你合作,但并不是必须,我现在已经赚了,即使你不介入,我也会小胜而出。虽然离原来的目标还有距离,但这对我来说只是利益上的损失。可是对你就不同了。你现在有能力也有机会,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失之交臂,对你都是终生遗憾。遗憾和损失,哪一种更大?你回去好好想吧,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决定了就要承担。”

方晓说了这么,有些口干舌燥,起身去冰箱拿饮料。方小艾盯着他的背影,吃吃地笑了起来。

方晓转过身,紧皱着眉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方小艾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刚才——是逗你,你还——当真了。”

方晓舒了口气,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回身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

“给。”方晓把一罐可乐递给方小艾。

“放那吧,这瓶还没喝完呢。”方小艾一摆手,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你知道有那么多人想和我合作,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为什么?”方晓故意问。

“因为信任嘛。生意场上有句话,做熟不做生。怎么说,我对你还是了解的。”

“你了解的是过去的我,可人是会变的。”

“不管怎么变,我对你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不过你也不要太乐观,虽然我同意,但我没有决策权。我得把方案发到美国让老板看。”

方晓脸色一沉:“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定?”

“放心,不会太久,我争取24小时内给你准确答复。”说着,方小艾站起身来,“好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方晓陪方小艾吃完饭,回到公司,方小艾把方案用电子邮件发到美国,又通了一阵长途电话,用英语说了半天。方晓在一旁对着电脑屏幕看股市行情,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非常紧张。苏醒也和他一样,平静只是在脸上,心里一样紧张。只是紧张之外,又多了几分不安。在此之前,他只知道方晓和一位大客户谈判,但并不知道这位大客户就是方小艾。

“为什么不告诉我?”趁方小艾去洗手间时,苏醒问。

“因为我知道,你会反对。”

“你明知我会反对,但是还要做。”“是。”方晓一点头,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你知道,这次机会太好了,可以说千载难缝。我不能放弃。”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就一定是好机会。我们都赌申奥成功,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成,或者成了但不是涨,而是落呢?”

“我当然想过。那样的话,我们更需要她。”方晓走到桌前,凝视着电脑屏幕,一板一眼地说道:“用她的钱来补仓。”

“你—”苏醒两眼直直地望着方晓,“你确定吗?”

“是。”方晓脸上浮现出那种特有的嘲讽神态,“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喜欢彻底。这次我们赌定了,不管涨落,跟到底。”

苏醒还想说什么,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回头见方小艾推门进来,收住不说了。

方晓看着方小艾,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想乘7点半的飞机。”方小艾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忙了一下午,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好哇。不过现在我一点儿也不饿。恐怕吃不进去什么东西。”

“我也是。我们去星巴克喝咖啡吧。”方小艾提议说。

“好。苏醒,走,一起去。”方晓招呼道。

苏醒站起身,有些歉意地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方晓不想和方小艾单独去,执意道:“走吧,一起去。”

苏醒面露难色,“卓群昨天游泳着凉了,中午就没吃饭,我得去看看她。”

“唔,那你赶快去吧。”方晓推了一下苏醒,嘱咐道:“要是不行就去医院,夏天感冒更不容易好。”

“我知道。”苏醒转过身,和方小艾握了握手,“对不起了,小艾,我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来请你吃饭。”

“没关系,你有事就快走吧。”方小艾爽快地道。

苏醒走了。方晓和方小艾也随后离开酒店。天有些阴沉沉的,方晓抬头看看天空:“好象要下雨。我们别去星巴克了,前面有一家爵士乐酒吧,不到100米,里面也有咖啡,可以一边喝一边听音乐。”

“好啊。那就不用开车了,我们走过去就行。坐了一下午,正好活动活动。”方小艾欣然道。

两个人顺着马路,走了不到10分钟,就到了零点酒吧。一进去,方小艾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钟都不走,指针指在零点。

“零点,哦,原来名字是这么来的。”方小艾恍然道,视线落在中间那只倒走的表上。

“哎,方晓你看,中间那只倒着走!”

“唔,可能是希望时光倒流吧。”方晓应到,心里隐约有些后悔。刚才感觉有些疲倦,不想开车,就提议到这来。一进来,就觉得有什么对方不对劲。想换个地方,又觉得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方晓径直走到里面靠壁炉的位置,待要坐下,才意识到这是他和卓尔常坐的位置,在心里暗自瞒怨,正要转到旁边的位置,方小艾一伸手拉过椅子,已经坐下了。方晓没有了退路,身子僵僵地坐下。

“先生,女士,来点儿什么?”酒吧侍者走过来,问。

方晓抬眼看看她,是一位长着一副学生面孔的女孩儿,看样是新来的,自己以前没见过,稍稍松了口气。

“咖啡,你们这有什么好咖啡?”方晓问。

“算了,别喝咖啡,既然来酒吧,还是喝酒吧。”方小艾翻了翻酒水单,放在一边,对方晓说道。

“好啊,给我来一杯郎姆酒。”

“我也来一杯。加冰块。”

不一会,女孩儿端着托盘过来。方晓端起杯,和方小艾轻轻碰了一下,两个人各喝了一口。

一陈舒缓低沉、节奏感十分强烈的音乐声飘来,象幽灵般在空中荡来荡去。两个人静静地听着,一时间谁都不说话。

一曲完毕,方晓打破沉默。

“你喜欢什么曲子,可以点。”

方小艾摇摇头,自嘲地笑笑,“不用,随便什么曲子都行。我这个人没多少音乐细胞,什么爵士乐在我听来都差不多,飘忽不定,似远似近,象梦一样,仿佛伸手可及,却又触摸

不到。”

“你的感觉很对,早期的爵士乐就叫Blue,蓝色,梦的颜色。”

音乐又响了起来,是卓尔喜欢的《挪威的森林》。方晓好象被电触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涌遍全身。那是混合着思念、牵挂还有渴望相见的一种甜蜜的忧伤。

走出酒吧,外面下起了雨。雨不大,淅淅沥沥。

方晓望望天空,道:“我们打个车走吧。”

“不用,小毛毛雨,走吧,一会儿就到了。”方小艾用手肘碰了下方晓的胳膊,两个人走进雨中。

走了一半,快要到国际酒店了,忽然,从后面驶来一辆车,两人正要往旁边躲,车子已经冲了过来,驰过一块坑洼地,里面的积水被溅起来,象抛物线一样,落在方小艾的裙子上。

“混蛋!你!”方晓冲着汽车背影骂道。

“真讨厌?这怎么走啊,我又没带换的衣服。”方小艾看着裙子上的泥点,气急败坏地说。

方晓看看她:“这样,你先回酒店等着,我去给你买一套。”

“不行,这么匆忙买不了衣服,买了也不一定合身。还是回酒店干洗吧。你跟他们说说,快点儿。”

“行,不过我怕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就赶下一班。”

回到酒店,方晓拿出自己的睡衣,让方小艾换上,把她换下的裙子送去干洗。

“得多长时间?”方晓一回来,方小艾忙问。

“最快也得20分钟,7点半的飞机恐怕赶不上了。”

“算了,赶下一班吧。人不留天留,我正好累了,歇一会儿。”方小艾往床上一倒,两手交叉,枕在脑后。

“哎,你也过来歇会吧。”方小艾一指旁边的床,招呼方晓。

“不了,我在这儿,抽支烟。”方晓在茶机旁的扶椅上坐下,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吐了一圈浓密的烟雾。

房间里静悄悄的,方小艾躺在床上,好象睡着了。

方晓也觉眼皮有些发沉,身子往后一靠,头枕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陈有节奏的敲门声,方晓吓了一跳,他跳下椅子,蹑手蹑脚地过去开门。

“先生,您干洗的衣服。”服务生送来洗好的裙子。

“谢谢。”

方晓在单子上签字,走回房间,把裙子挂在衣架上,扫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方小艾,轻手轻脚,从茶机底下拿了本书,坐在扶椅上,翻看着。

8点一刻,方晓合上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叫醒方小艾。这时,电话响了。

“喂!”电话里传来卓尔的声音。

“卓尔,你在哪儿呢?”方晓压低落声音问,扫了一眼床上的方小艾,快步走向门口。

“在离你很近的地方。”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

方晓已走到门厅,伸手一旋门锁,打开门往外走,差点儿和门外的卓尔撞个满怀。

“嗨,你好!”卓尔退后一步,笑迎迎地看着方晓。

方晓愣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卓尔歪着头,俏皮地说:“怎么,不欢迎?”

“不,啊—是。”方晓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地掉过身去,关上房门。

卓尔看看他,不觉有几分奇怪。

“怎么,不请我进去?”

“啊—不,请进,进来吧。”方晓推开门,侧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卓尔抬腿进去。方晓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道:“小艾来了,刚才没赶上飞机,在这休息,一会儿就走。”

卓尔脚步轻快,穿过门厅走廊,看见方小艾,一下愣住了。只见她穿着方晓的睡衣,蜷缩着身子,侧身躺在床上。旁边堆着毯子,床单弄的一团皱,头发乱篷篷的,枕边放着一盒安全套,盒口开着,有一半露在外面。

卓尔脑袋“嗡”的一声,象裂开了似的,身子僵僵地立在那里,手里的包“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方晓也僵在那里,脸色由红变白,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卓尔转过身来,两眼直直地盯着方晓,仿佛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至少——你应该换个房间。”

“我——”

方晓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什么。卓尔一伸手,把他推了个趔趄,手机掉在地上。

方晓倚在墙上,揉了揉被撞痛的胳膊,定了定神,弯身拣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劈头朝床上的方小艾身上扔过去,扭身出去追卓尔。

方晓追出酒店,顺着马路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嘴里不停地喊着卓尔的名字。雨依然在下,不一会儿,就把眼镜打湿了。他把眼镜摘下,用力一抛,眼镜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孤线,落在对面路边的草坪上。

那儿,围着一大堆人,旁边,停了一辆轿车。方晓心一沉,飞奔过去,剥开人群,只见卓尔仰身躺在地上。一缕黑发遮住了半张脸,使另一半脸显得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