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爱情不在服务区

苏醒刚到广播电视中心大楼,就看见卓群从那扇漂亮的旋转门里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怎么样?”一上车,卓群就急不可待地问。

“还行。”“什么还行?”

“谈的还行。”

“谈一谈就完了?”

“对,谈一谈就完了。”

卓群一脸失望,不屑地道:“哼,这一晚上我老是胡思乱想,刚才上节目说错好几句话。虚惊一场,白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俩会不会打起来呀!”卓群一握拳,做了个打仗的姿势。

“不会的。”苏醒摇摇头。

卓群叹口气,用讥讽地口吻说道:“是啊,时代不同了,从前男人为了爱情可以决斗。现在是和平年代,盛产‘和平爱情’。情敌也不敌了。”

“这有什么不好?难道非得兵不血刃,象你那样大闹天宫!”

卓群瞪了苏醒一眼,愤愤不平道:“我怎么闹了?我才没闹呢!哼,也就是她吧,要是换了别人,看我──”

苏醒打断她:“你还想怎么样?都把人闹到医院去了!”

卓群一怔:“医院?什么医院?”

“你把鱼缸扔到地上,玻璃片把她脚扎破了。”

“要紧吗?”

“缝了好几针。你说要不要紧?”

卓群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吱声了。

苏醒看看她,借机劝道:“你出来好几天了,也不能老这么僵着。回去看看她吧!”

卓群心里软下来,嘴上却还硬:“是她不对,她明知道我和方晓好,还来插足。”

“感情的事,没有对和错。而且她从始至终都在克制自己,写的信只是放在电子信箱里,并没邮。要不是你闹,方晓还不知道。”

卓群小声嘟嚷着:“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回去,我现在还没做好见她的准备。”

苏醒把卓群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握着,“听话,回去吧。她现在是病人,这个时候需要你照顾。”

卓群抬头看看苏醒,倏忽想起什么,问:“方晓呢?事儿都是他引起的,他跑哪儿去了?”

“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可是今天-”苏醒顿了下,说:“今天他有事,不能去。”

“他有什么儿事?什么事儿比这还重要?”

“这-”苏醒面露难色,不知怎么说好。

卓群觉得有几分蹊跷,追问道:“说呀,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苏醒犹豫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他表妹得了急性阑尾炎,在医院做手术,他在那陪着,走不开。”

卓群瞪圆了眼睛,惊讶地道:“他表妹?哪儿来的表妹?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苏醒沉吟道:“说来话长,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没关系,你说吧,我有时间。”

苏醒无奈地叹口气:“好好,我们找个地方,别在这儿说。”

“哎,去海景酒店吧,听说那儿的旋转餐厅不错。”

苏醒发动汽车,带卓群去了海景酒店旋转餐厅。一坐下苏醒习惯地向窗外望去,脚下正对着海湾广场,夜幕下的广场灯光璀璨,象一个华丽耀眼的舞台,把光芒射向四面八方。苏醒不禁想起第一次和卓尔在这儿吃饭的情景,心中顿生无限伤感。

“怎么了?”卓群看出苏醒情绪不对劲。

“没什么,你去餐台选菜吧。”

“不嘛,我要和你一块去。”

卓群拉着苏醒,围着圆形餐台转了一圈,托盘已拣满了,又接了两杯饮料,回到座位上。卓群胃口很好,香喷喷地吃起来。苏醒木然坐着,盘里的食物一口未动。卓群用叉子敲了下盘子,冲他嚷道:“哎,我说你发什么呆呀!快吃!有话等会儿再说。别影响我食欲。”

苏醒满腹心思,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但又不好这么干坐着,只好拿起刀叉,紧一下、慢一下地陪着卓群吃。

卓群把盘里的食物吃得净光,往边上一推:“好了,说吧。”

苏醒正闷头沉思,没听见卓群的话,卓群不满地叫了他一声:“苏醒!”

“嗯?”苏醒怔了一下,“什么事?”卓群瞪了他一眼:“我正要问你呢?你把我叫这儿来要告诉我什么?”

苏醒反过神来,想了想,一时不知不何说起。身子往后一靠,掏出烟来。卓群盯着他看了看,问:“咦,你怎么也抽烟了?”

苏醒自嘲地笑笑,“你不说烟能忘情吗?”

卓群身子往前一倾,一伸手:“给我一支。”

苏醒抽出一支烟,递给卓群。卓群点上,吸了一口,用眼角扫了一眼苏醒:“你是不是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去参加你同学的婚礼。你如果不去,就会早一天回来,就不会遇到大雪,飞机也不会延迟起飞。那样,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苏醒吐了一口烟雾,叹然道:“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就是那天不发生,以后也会发生。”

“那不一定。”卓群一扬眉毛,反驳道:“男女在一起,会有吸引和好感,在恰当的时间、场合和背景,就可能发展成爱情。如果这段时间不发生,就会擦肩而过,以后就再没机会发生了。”

“也许,机会本来就不是我的。”苏醒不无伤感地说,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他们旋转到了另一面。脚下是一片片高耸的楼房,灯火辉煌,交相辉映,象一条缤纷的彩带,蜿蜒起伏,渐进渐远,消失在尽头。那儿是城市的边缘,是大海与天空的交界处,呈现出一片深深的、近乎于黑的蓝。

苏醒转过头,看着卓群:“你知道,为什么天空和大海都是蓝色的吗?”

“因为光照射的缘故。”卓群说道,疑惑地看看苏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对,大气中的粒子和海洋中的水分子把别的波长的光都吸收了,只有蓝色波长的光没有被吸收。蓝色光波既不是最长的,也不是最短的,但却是惟一没有被吸收的。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合适。”苏醒又转过身去凝视着窗外,一板一眼地说道:“其实人也一样,他们俩能走到一起,说明他们在一起更合适。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卓群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高声道:“不是他们的错,难道是我们的错?”

“当然,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不是说了吗,感情的事没有对和错。”

卓群定定地看着苏醒,用讥讽的口气道:“你-真伟大!”

“我-伟大?”苏醒愕然道。

“对,你伟大。别人抢了你的女朋友,你不仅不报复,还帮他说话。没见过你这么伟大的人。人说宰相肚里能乘船,我看你这肚里能乘飞机!”

卓群把烟扔在烟灰缸里,用力捻灭,起身拿起饮料杯,蹬蹬蹬走了。

苏醒看着她的背影,正愁眉不展。这时,电话响了。

“喂,苏醒,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方晓急促的声音。

“在海景酒店。”苏醒说,把烟捻灭。

“和卓群在一起?”

“嗯,她刚刚去拿饮料了。”

“好,你好好劝劝她。今晚一定让她回去,卓尔一个人在家呢。”

苏醒轻叹口气,低声道:“我知道。小艾现在怎么样?”

“还在手术室。”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会有事吧?”苏醒有些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方晓叹了口气,道:“等会儿你把卓群送回家,跟她说好,让她明天陪卓尔去医院。我这儿肯定走不开了。”

“好的。我一会儿就送她回去。”

“送谁回去?”卓群突然从身后钻出来,吓了苏醒一跳。苏醒急忙把电话挂了。

“谁的电话?方晓?”卓群看看他,问。

“嗯。”

“他在哪儿?”

苏醒迟疑了一下:“还在医院。”

卓群把杯放下,抬头看看苏醒,冷笑到:“你们俩是串通好的。是不是?”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苏醒急忙道。“我就知道,是他让你来劝我的!他以为他是谁呀?事儿都是他引起的,他撇下不管跑到医院去照顾什么小表妹!哼,好人都让他做了!”

“那你说怎么办?小艾在这儿孤身一人谁也不认识,只有方晓一个亲人。他能放手不管吗?”

“你说什么,小艾?”卓群盯着苏醒,倏忽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就是你说的那个方小艾-他的初恋情人?”

苏醒脸孔微微有些涨红:“其实,他们早就分手了。她去美国后,他们一直都没有联系。”

“一直都没联系,那怎么又联系上了?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说呀?怎么回事?他们既然是表兄妹,怎么又成恋人了?”

苏醒知道瞒不住,只好和盘托出:“他们虽然是表兄妹,但没有血缘关系。方晓两岁时被送给了养父母。他是在养父母家长大的。”

卓群一脸惊诧,叫道:“真的?”

“真的。”苏醒点点头,继续道:“方晓的父亲和养父原来是好朋友,当时他们都住在昆山。他养父结婚多年,膝下无子,想要个孩子。他大哥家有三个孩子,他一再恳求,他大哥答应把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他别提多高兴了,对这个孩子特别好。这个孩子也争气,从上学开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的两个哥哥都不如他。可想而知,他的亲生父母本来就有些舍不得,现在更是后悔万分。等他考上高中时,一狠心又把他给要了回去。”

“那后来呢?”

“后来,方晓的养父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方晓的父亲去看他,安慰他说:好兄弟,别难过,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吧!他养父叹了口气: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做不到啊?我自己的亲大哥,都这么狠心无情,把孩子送给我又要回去。我这辈子就是无儿命了。说着,他就哭了。方晓父亲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很难过,就对他说:我们兄弟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共当。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你明天就去我家,看好哪个就领走。我绝不反悔。”

“就这样把方晓给领走了?”

“没有。那时方晓还小,才两岁,他上面有个哥哥4岁。他养父开始领的是他哥哥,他哥哥哭着不去,好不易给骗去了,呆了3天,又跑回来了。没办法,就又把方晓领走了。”

卓群吐了口气,问:“那他们怎么去了东北?”

“方晓被养父抱走以后,他母亲想他,偷偷去看他,他养父怕再象上次那样,把他给要回去,当时正赶上内地到东北支边,他们就带着方晓离开了昆山。”

“他养父对他好吗?”

“对他非常好,象亲生儿子一样。方晓曾经告诉我,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打。不管他怎么淘气、顽皮,他养父最多只吓唬吓唬他,从来不舍得打他。有时他真想象别的孩子那样,淘气后让父亲打一下,然后再跑到母亲怀里撒娇。可惜,那样的经历一次也没有。”

苏醒掏出烟,抽出一支给卓群,卓群摆摆手,问:“方晓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苏醒吸了口烟:“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他怕伤父母的心,一直没问。后来考上大学去北京读书时,他养父才亲口告诉他。他后来去昆山见了他的亲生父母。”

“方晓他——”卓群若有所思:“是不是恨他的亲生父亲?”

“不。”苏醒摇摇头:“我问过他,他说他不恨,他能理解他。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视朋友同手足,看见朋友痛苦难受,就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他。现在象这样的朋友还有吗?现在的朋友,能把自己多余的东西给你就算很不错了。”

“难道他一点也不怨?一点也不痛苦?”

“理解并不等于不痛苦。从昆山回来后,他一直闷闷不乐。我找他出去喝酒,他喝醉了,后来-哭了。认识他这么多年,那是我惟一一次见他哭。”

最后两个字,苏醒的声音很轻,话音落地,很快就消失在某处。卓群抬起头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遇又很快分开了。几乎同时把脸转向窗外。

脚下,是灯光璀璨的海湾广场。她依然是那么华丽,那么耀眼,光芒四射。

“哦,我们又转回来了。如果没有窗外的风景做参照,几乎感觉不到旋转。”卓群轻叹

道。

苏醒淡淡一笑:“因为慢所以感觉不到。就象地球自转,如果感觉到就麻烦了。”

两个人相视无语。

稍顷,卓群重又提起话题:“这个方小艾,显然是他养父家的亲戚了?”

“对,她是方晓养父弟弟的女儿。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方晓养父一直有个心愿,想让方晓给方家留个后代。但方晓不是他亲生的,他就想让方晓和小艾结婚。方晓知道他的心思,大学一毕业,就和小艾领了结婚证。本来订好那年国庆节结婚,因为小艾去美国参加一个合资项目谈判推迟了,就改在新年。但就在新年前几天,方小艾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卓群叫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她去了美国。”

“这么说,方晓是被她抛弃了?”

“是,她走后不久,方晓就离开北京去了深圳。”

“哦,原来是这样。那她这次为什么回来?”

“说要考察项目,准备回来投资。结果刚到蓝城就病了。”

“哦,我明白了。”卓群点了下头,站起身,道:“走吧!”

苏醒一愣:“去哪儿?”

“回家。”

“回家?”苏醒看着卓群,有些不相信地:“你刚才不还说不回去吗?”

“现在情况不同了。大敌当前,一致对外。”

卓群拿起外衣和背包就走,扔下苏醒站在那,半天没反过神来。

已经是夜里11点了。卓尔又一次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往外望去。

窗外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卓尔长叹了口气,放下窗帘。走到沙发旁坐下,陷入沉思。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卓尔抬起头,凝神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掏钥匙的声音,她心里一阵惊喜,腾地站起身,向门厅走去。

门开了,卓群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卓尔脚上缠着药布,心里有些酸酸的。

两个人隔了几步远,满腹话,都不知从哪儿开始。

还是卓尔先开口。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拿点儿东西吃吧。”

“不用,我吃过了。”

“那,你累了吧,我给你弄水洗澡。”

“不用,我自己来吧。”

卓群把包放下,脱去外衣,去卫生间把热水器加热。出来见卓尔还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已经好了。”卓尔忙说,走到沙发旁坐下。

卓群也走过去,坐在侧面的沙发旁上,习惯地抱起一个靠枕,在手里玩弄着。

房间里只开着一个小台灯,发出微弱的桔黄色的光。月光从两扇窗帘中间的缝隙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光影。

卓尔两眼盯着这道细长的光影,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

卓群紧咬着嘴唇,不作声。

“我知道这么说太轻了。也知道不应该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还是想请你原谅-”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卓群打断她:“他又不是我老公,就算是也无权垄断,你有爱他的自由,可你不该瞒着我!”

“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是想-”卓尔脸红了,“想把他还给你。”

卓群看着她,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口气问:“我问你,你真的爱他吗?”

卓尔默默地看了一眼卓群,点点头。

卓群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是在养父母家长大的,你知道吗?”

卓尔一脸愕然,摇摇头:“不知道。”

“他曾经和养父弟弟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订过婚,你知道吗?”

卓尔摇摇头。“知道他今天晚上为什么不能来看你吗?”

卓尔又摇摇头,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因为她来了,现在就在中心医院,方晓和她在一起。当然,这也可以理解。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要瞒着你?隐瞒离欺骗只差一步!”

“他-他可能来不及告诉我,或者,不想让我担心。”卓尔辩解道。

“那好,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试探一下,看他怎么说。”

卓群一弯身拿起话筒,递给卓尔。

卓尔看着话筒,摇摇头,“不,我不想试探什么,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哼!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他的事和我没关系,如果不是为你,我才不管他呢!他又没付我管理费!”

卓群把话筒往沙发上一丢,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卓尔心里一阵阵波动,她瞅瞅沙发上的话筒,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来,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你所拨叫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的格外空旷。

卓尔的心,变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