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过道,就是挪亚方舟,里面灯光暗淡,照着星星点点的人群。
苏醒迟缓了一下,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这是一家音乐酒吧,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门厅,左手一拐就是一层大厅,右手朝里便是楼梯,整个酒吧是木质结构,保持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宁静与淡雅。苏醒沿着右侧楼梯上楼,走到里面最深处靠墙的位置,方晓早已等候在那里。看见他客气地站起身,苏醒走到对面,拉过椅子坐下。
“喝点什么?”方晓问。
“随便。”
方晓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苏醒倒了杯酒。端起杯,冲苏醒一举。“对不起!”
话一出口,方晓有几分不自在,他本想说“谢谢你”,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变成“对不起”。他一仰头把杯里的酒都喝了,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苏醒一反往常,也把一杯酒都干了。方晓看了他一眼,拿起酒瓶,给他倒酒。这一次,两人各喝了一小口。
方晓低着头,不时转动一下手中的杯子。乐队演奏《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方晓看了一眼桌上花瓶里插的玫瑰花,想起那天在花市买花的情景。脱口而道:“你还欠我10元钱呢!”
苏醒瞅了他一眼,摇摇头:“不,不欠了。玫瑰本来就是你的。”
方晓怔住了,尴尬地道:“你-都知道了?”
苏醒点一下头。
方晓正愁如何开口,没想到苏醒已经知道了。他见苏醒平静地坐在那儿,既不悲伤,也不愤恨,心中十分不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
良久,方晓开口道:“我知道这么说太轻了,可现在除了说对不起,别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醒盯着方晓看了一会儿,用温和而有力的声音说。“你什么也不用说。最美丽的语言也抵不上一个最细微的行动。我记得这话还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方晓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照你说的去做。”
苏醒端起杯,喝了口酒。
“你—”方晓小心翼翼地看看他,“不想问我什么?”
苏醒摇摇头。
“你心里怎么想,我希望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见苏醒默不作声。方晓又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做,我不想毁了我们十年的友谊。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别这么坐着不说话,你到底怎么想都说出来!”
方晓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变调,他拿出烟来,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给我一支。”苏醒突然说。
方晓抽出一支烟给苏醒,用火机为他点着。
苏醒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不无凄凉地道:“也许一厢情愿的是我。我不想说什么。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假装帮我?”
“我没有假装。那天本来是想去学校接她然后一起去机场接你,后来你来电话说飞机不能飞,我就想送她回家。当时雪很大,她说这样开车危险,我们就在学校散步。我-”说到这,方晓顿住了,一摊双手,喟然长叹,“唉,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请你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帮你!”
苏醒目光越过方晓,望着他身后的墙壁。
“可惜,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了。你现在把我们俩都帮到了深渊!”
方晓见苏醒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他拿起酒瓶,把两个人的杯子倒满,端起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乐队又换了一支曲子,《田纳西华尔兹》,旋律婉转,优美,舒畅,悠扬。方晓身子往后一仰,斜靠在椅子上,静静地聆听着,心情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吓了方晓一跳。
“喂,你好。”方晓说道。
“是我,小艾。”电话里传来久远的熟悉的声音,伴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方晓脸色陡地一变,“小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现在在哪?你怎么了?生病了?”
“我在-国际酒店-1018房间,刚才-腹痛,现在越来-越厉害,你快点儿来……”
“好,我马上就去。你躺着别动。”方晓挂断电话,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冲苏醒道:“快走!小艾病了!在国际酒店。”
两个人快步走出酒吧,开车向国际酒店驰去。到了酒店,方晓把车停在紧靠门前的地方,匆匆下车,对保安说了声“上去接病人,马上就走”,冲进酒店。乘电梯到10楼,一溜小跑到1018房间,推门进去,只见方小艾半跪在床上,用手捂住腹部。
“小艾!”方晓过去扶起她。
方小艾抬起头,看着方晓,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分别6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哪儿疼?这儿吗?”方晓指指她手捂着的地方。
方小艾点点头。
“我送你去医院。”
方晓弯身背起方小艾。
方小艾趴在方晓背上,冲苏醒露出艰难的一笑:“帮我把包拿着。”
苏醒拿起床头柜上一个棕色背包,紧走几步,跑到前面为方晓开门。等方晓出去,苏醒关上门,又跑到前面去叫电梯。
下了电梯,方晓背着方小艾疾步往外走,大堂一位保安看见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把方小艾放到后车座上,方晓在旁边扶着她,苏醒开车,直奔市中心医院。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忙碌一天的人们正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轻松时光,中心医院急诊室却是一片繁忙。一位约莫50多岁上年纪的老人坐在桌前,一位带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在给他开处方。旁边还有两三位病人在等候。方晓背着小艾进来,冲到中年男医生面前:“医生,她疼的厉害,可能是急性阑尾炎。你快给看看!”
中年男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写处方。方晓急了,提高声音道:“医生!”
“听到了,躺到床上去。我检查一下。”
医生写完处方,起身过来,在方小艾腹部来回摸了几下,小艾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呀!”
“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先办入院手续吧。”
医生回到桌前,写了一份入院通知单,递给方晓。
“我去吧。你留在这儿陪她。”
苏醒从方晓手中拿过通知单。
“我包里有钱。”方小艾指了一下苏醒手里拿着的包,声音微弱地说。
“不用。我这儿有。”
方晓掏出钱夹给苏醒。苏醒走出急诊室,去办住院手续。
方小艾紧咬着嘴唇,躬着身子,两只手用力按住腹部,不时发出一声呻吟。方晓扶着她的胳膊,和她说话,分散她注意力。
苏醒很快就回来了,把入院单交给那位中年男医生。这当儿又来了一位医生和两名护士,还推来一个推车。她们把方小艾扶到推车上,推着出了急诊室,穿过走廊,上了电梯。
电梯在6楼停下了,方小艾被推进右侧走廊的一间病房。紧接着,进来几位医生模样的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原雪芳。她看了看方晓,一皱眉头:“家属去外面等。”
方晓和苏醒走出病房,门被从里面关上了。不一会儿,门开了,原雪芳探出头来问:“谁是病人家属?
方晓走上前:“我是。”
原雪芳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表妹。”
“她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请你跟我来。”
方晓跟着原雪芳走进医生办公室,接过手术单,拿出笔,手不仅有点儿发抖。
原雪芳看了他一眼:“快点。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方晓在手术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原雪芳。原雪芳看了一眼,放到抽屉里,转身出去了。方晓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跟了出去。
病房里,护士正在给方小艾量血压,做术前例行检查。方小艾捂住腹部,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看见方晓进来,抬起身子冲他道:“我不做手术!”
方晓过去握住她的手:“听话。不做有危险。”
“我-怕!”方小艾声音哽咽道。“别怕,我在这儿。”方晓柔声道。
护士做完检查,把检查单给原雪芳,原雪芳仔细看了一遍,说:“好了,推她进手术室!”
护士推着方小艾往外走,方晓跟在旁边,一只手扶着推车,一只紧握着的方小艾的手。到了手术室门口,方晓用力握了一下,松开手,嘱咐道:“别怕!我在这儿等着。”
手术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声音很轻,但在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闷。方晓抬头看着门上“手术室”三个字,周身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走到走廊另一端,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别担心,阑尾炎只是小手术,会没事的。”苏醒安慰他。
方晓默然无语,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已经6年了,6年前发生的那一幕,象埋在海里的礁石,从方晓心底浮了出来。
那是1995年冬天,临近岁末,快要过新年了。方晓揽着方小艾的腰,并肩走在北京街头。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走在一旁的小艾却有些心事重重。她仰脸望望空中飘落的雪花,喟然长叹一声:“今年怎么老下雪啊!”
“下雪好哇。等会买完东西,我们去打雪仗!”方晓用力揽了一下小艾的腰,小艾侧过脸看看他,目光中透着迷离和伤感。方晓并没注意,又说道:“哎,今天都买什么?”
“买厨具。今天晚上我给做饭吃。”
“真的吗?”方晓高兴地叫了起来,“太好了,还是有老婆好。以后我再也不用去快餐店了!”
方小艾没言语,默默地往前走。到了东安商场,她径直走到卖厨房用品柜台,选了一套炉具,又选了一套茶具和全套餐具,两个人四只手满满的,出了商场,打了个出租车回家。
他们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家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旧式楼房,是方晓单位的员工宿舍。原来一共住了三个人,一位辞职去了深圳,一位结婚搬到岳父家住了。所以暂时归了方晓。方晓把东西搬到楼上,脱去外衣,开始动手安装炉具。小艾把餐具上的标签一个个撕掉,仔仔细细擦洗干净,又把房间里的家具、家电都擦了一遍。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方晓看看她,有些心疼地说:“累了吧,别做饭了,我们还是去吃快餐吧。”
方小艾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我不是说好给你做饭吗?你等着,我下去买菜。”
“我陪你一块去。”
两个人一起下楼,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鲜肉、鱼和几样青菜。回到家,小艾钻进厨房,带上围裙,方晓从后面打量着她,道:“你别说,你这样还真象个小妇人。”
方小艾莞尔一笑,开始择菜、洗菜,方晓在一边帮忙。
“哎,我说,要是以后你老做饭,会不会烦啊!”方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如果换成你,你会不会?”小艾反问道。
“放心,我不会总让你做饭的,以后我们多赚钱,家务活雇钟点工来做。”
方小艾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了,你进屋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我陪你说话。”
“不用。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水平。进屋看电视去吧。”
“老婆真好。”方晓过去从后面抱住方小艾,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别闹,我要做饭了。”
方晓转身进屋,打开电视,看完新闻联播,又看焦点访谈,正看着,方小艾喊他吃饭。
“做好了?这么快!”
方晓打量着桌上的饭菜,“嗯,不错不错,看着都有食欲。”
方晓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真有你的!嘿,1月2日快点到来吧,我就可以天天吃你做的饭了!”
“如果天天吃,你就不觉得好吃了。”
“不会不会的,你知道吗,胃和人一样,也会养成习惯的。你没听别人说,要想管住男人的心,先管住男人的胃。”
“是吗?”方小艾看看他,淡淡地说:“可那样男人只是饿的时候才想到回家。还不如
先管住男人的钱袋。就算他心跑了,还有钱垫底呢。”
“你说的对,老婆,以后我工资都交给你,你就放心吧。”
吃完饭,方晓帮小艾收拾停当,进屋一看表,已经快9点了。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艾盯着方晓看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今天,我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方晓看看她,即兴奋又有些担忧地:“真的?没事吗?”
“没事。”
方晓心里一阵冲动,抱住小艾,小艾推开他:“你急什么?晚上有的是时间。我们先说会儿话。”
“好,外面冷,我们上床上说。”
方晓抱起小艾放到床上,抽出枕头放在后面,让她靠着。
“喝不喝水,我去给你倒。”方晓殷勤地道。
“不喝,我想抽支烟。”
“抽烟?”方晓怔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没有,只是偶尔抽支玩。”
方晓半信半疑地看看她,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盒红塔山,抽出一支,递给她。
小艾点上,吸了一口。方晓看看她,她吸烟的姿势很老辣,不象是新手。
“你抽烟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怕你闻出来,每次来之前都嚼口香糖。”小艾象一个犯错后的孩子,低着头,轻声道。
方晓拍拍她的肩,说:“以后别抽了,女孩子,抽烟不好。”
“没事儿。上次去美国,遇到一位大学同学,他教我一种新式抽烟法,即能享受抽烟的乐趣,又能少受伤害。”
“是吗?有这好事,说给我听听。”
“他比我高一届,是我们班一位女生的男朋友,两个人很相爱,谁知毕业不到半年他就提出分手,说是办好手续去美国。我同学伤心死了,找他闹了一阵最后到底还是分了。但这个结一直没打开。知道我去美国非让我去看看他,生活的怎么样。受她之托我就找了个机会去了。其实他活的并不好。单身一人,每天疲于奔波,过着清贫而紧张的学生生活。我问他后不后悔。他说不后悔。他说就是不去美国,也会和她分手。”
“为什么?”
方小艾弹了下烟灰,“是呀,我当时也这么问,他没说话,吸了口烟,然后把只吸了一半的烟捻灭。冲我笑笑,说:我有个习惯,每次吸烟只吸一半,即使在香烟昂贵的美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香烟中的尼古丁对人体是有害的。我做过实验,这后半支烟中的尼古丁含量,比正常含量还高。因为在吸烟的过程中,前半支烟所含尼古丁,一部分被过滤到后面,所以含量会比原来高。”
“说到这,他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爱情就象吸烟,她的快乐是携带着伤害的。要想享受快乐又要少伤害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只吸前半支,把后半支省掉。”
说罢,小艾把吸了一半的烟捻灭,定定地看着方晓:“好了,我的烟吸完了。现在,我要吸你的了!”
还没等方晓明白过来,小艾支起身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身子向下一滑,一头秀发落在他的小腹上。方晓感到身体内一股热潮在往上涌,他闭上眼睛……
方晓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他翻了个身,伸手想去搂小艾,却扑了个空。他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只见小艾坐在床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方晓一翻身要坐起来,方小艾一把摁住他:“躺着,别动。”
方小艾抽出一支烟,点上,递给方晓。等他吸了一口,慢慢开口道:
“方晓,你听我说。你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以后,不管我再爱谁,都不会超过你了。我最爱你的一天就是刚刚结束的这一天,以后,即使我们在一起,也不会超过这一天了。”
方晓呆呆地看着小艾,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但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所以-”小艾继续说:“我们现在分手,这是最好的结局。你知道我爱你,记住我们
曾经有过这幸福的一天,就够了。其它的都忘了吧。下星期我就要走了,去美国—结婚。他是一个美国人,年纪比我大,我不爱他,但也不讨厌他,我只是需要他。也许你会骂我是一个轻俘的女人,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也不想这样,可上帝就把我造成这样。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圣洁的人,不为权势和财富所动。可是我不能。一个人可以欺骗别人,却不能欺骗自己。我知道你会成全我,也是成全你自己。”
说到这,她停下来,把吸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
一瞬间,方晓突然明白了,她昨天为什么抽烟,要讲那个故事。那是一种暗示,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告别。
方晓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里安静的象坟墓一样,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小艾看着方晓手中的烟一点一点变短,已经燃到中央了,用低的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现在,你该把烟捻灭了!”
“不!”方晓凝视着手中的烟,毅然决然道:“我喜欢吸烟,从喜欢的时候就知道它有害。我既然享受了它带给我的快乐,也愿意承受它给我的伤害。”
小艾凄凉地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方晓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方晓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间,关上一道门,然后,又关上一道门。他想起来,可身体象粘到床上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他想哭,可眼泪象消失了一样,一滴也流不出来。
方晓静静地躺在床上,象死人一样。的确,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死过去了。
“方晓!”苏醒叫道。
方晓从回忆中醒过来,“嗯?”
“9点了。我和卓群说好去接她。我怕她担心,她知道我和你-”
“好,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嗯-卓群她现在怎么样?”
苏醒脸微微有些发红,道:“她现在情绪好多了。你放心吧。”
“没事就好。你一会儿好好劝劝她,让她今晚回家去。你们还不知道,卓尔的脚扎伤了。”
“怎么弄的?要紧吗?”
“那天卓群生气把鱼缸摔碎了,碎玻璃扎的。缝了好几针,明天猜线,小艾病成这样我离不开,你在公司也走不开,让卓群陪她去。”
苏醒面带难色:“卓群脾气你知道,你怕说不动她。”
方晓略一思索:“实在不行,你就让刘小萱陪她去。”
“好。”苏醒答应道,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那你在这照顾小艾,怎么对卓尔说?”
方晓迟疑了一下:“先不要和她说。”
“这-”苏醒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可能会惹麻烦的!”
方晓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喟然长叹一声:“麻烦,也是爱情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