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香格里拉二楼西餐厅,果然如卓群自己所说,胃口好得出奇。
满满一托盘的各色海鲜、烤牛排,被卓群一扫而空,又去餐台拣了一盘点心和水果,刀叉并用,一个不剩地全部消灭。新剪的发型晃来晃去,迸发出无限活力和蓬勃生机。引得苏醒也受感染,食欲大增起来。两个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连餐费带服务费花了二百多元。卓群从钱夹里抽出3张百元钞票递给服务生,不一会儿,服务生送来找回的零头,还送了一张优惠卷。
“两位先生、小姐,三楼有服装展,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卓群拿起优惠卷,兴奋地道:“太好了!现在头和胃都是新的,就剩下身上的衣服了,索性一起换掉!”
苏醒陪卓群去三楼展厅逛了一圈,卓群买了一件羊绒衣、一条裙子和一顶帽子。付完账,卓群把钱夹扔给苏醒:“给你吧,现在我们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产者了。”
苏醒打开钱夹,见里面还有一张百元钞票和几张十元的,笑道:“现在还不是。走,我请你去吃哈根达斯,把Many都消灭掉。”
苏醒带卓群去了哈根达斯专卖店。要了两份芒果味冰淇淋,果然名不虚传,色香味美,品质纯正。
卓群一边吃,一边环视着周围。音响里飘着优美典雅的音乐,空气里飘着一股冰淇淋的幽香。
“不错。以后我心情不好,就上这儿来吃冰淇淋。”
“好啊,到时候别忘了叫我。”
卓群吃完,苏醒又给她要了一份。卓群看看他,由衷地道:“谢谢你今天陪我。”
“不用谢,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心情不好就去大酒店,要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观察走进酒店的人,从他们走路姿势和举止,猜测他们的职业、境遇等。他说,每次猜到第6个人以后,心情就开始变好了。”
一阵音乐声传来。是电台给卓群配的热线寻呼机。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谁呀?听众?”
“不是。没电了。”
“楼下有商务中心,我去买一块。”
“不用。”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万一有听众打来,别耽误了工作。”
苏醒起身下楼,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两节电池回来。他为卓群换上,把换下来的旧电池扔到桌上的烟灰缸里,另一节新电池放在卓群包里。这当儿,卓群吃完了,苏醒又给她要了第三份。一边看着她吃,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方晓吵架了?”
“嗯。”卓群点点头,继续吃。
“两个人吵架很正常,说明你们彼此在乎。不过以后不要发这么大脾气,伤身体。”苏醒劝道。
“我们-”卓群看看苏醒,神色暗淡下来,“没有以后了。”
“怎么,你要和他分手?”
“是。”
“别说气话,吵一次架就分手?”
“那要看为什么吵架。”
“为什么?”
“因为——他爱的人不是我。”
“不,不会的。他很爱你,我知道。”苏醒十分肯定地说。
卓群瞟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都对你说了?”苏醒脑海中又闪出方小艾的名字,忙解释道:“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这段历史我最清楚。都是方晓父亲的意思,想亲上加亲,他们只是定了婚,根本没结婚,她就去美国了,现在早已结婚了。”
卓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醒:“你说谁呀?”
“方小艾。他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苏醒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原来他还有这么一段历史,不过和我没关系,那是认识我以前的事。”卓群淡淡地说。
“怎么,他现在还有别人!”苏醒有几分尴尬,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卓群冷笑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第一个要瞒的就是你!”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苏醒不以为然地道。“没开玩笑。这-是-真-的。”卓群一字一句地说,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醒慢慢垂下头,木然地望着桌上的烟灰缸。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象那节刚刚被扔掉的废旧电池。
卓群见苏醒静静地坐在那儿,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不觉有些气恼,涌起想要捉弄他的念头。
“我还以为中国没有绅士,现在才发现错了,还真有一个。”卓群往前倾了倾身子,斜睨着苏醒,脸上做出嘲弄的表情。
苏醒抬起头,目光穿过卓群,望着前面不知什么地方的远处,低声滴咕了一句:“我没想当绅士。”
“你不想?你不想谁想?女朋友都被人抢跑了,还坐在这儿没事儿人似的!”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找他去!”
“找他?”苏醒动作缓了一下,摇头道:“不,我不想打仗。打仗也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不能?从古到今,哪样不是靠战争解决的!如果没有8年抗战,能有新中国吗?”
“那是政治,感情的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征服和被征服。算了,和你说也没用。”卓群气得一跺脚,站起身来:“再见,中国绅士!”
“你去哪儿?”苏醒一把拽住她。
卓群瞪了他一眼:“干嘛?我去上班。”
苏醒舒了口气,松开手:“我陪你去。”
“我去做节目,你去干什么?”
“我在下面等你。做完节目送你回家。”
“不用。我不想回家。那也不是我的家。”
“那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
卓群转身要走,苏醒拽住她,招手叫来侍者,把账结了。离开这个令他伤怀的地方。
望着夜幕下的灯火,苏醒满是伤感地说:“我们今天晚上环城视察吧。反正无家可归。”
卓群侧身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家呀。”
“那不是家,是房子。”
卓群心中涌起一种怜悯之感,叹口气道:“看来,我们是同病相伶啊。”
“所以,只好相依为命了。”苏醒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两个人上了车,驶到长江路口塞住了。一辆电车坏在路上,把交通赌住了。等到交警来了才疏通开。到广播电视中心已是8点一刻。卓群赶紧下车,对苏醒匆匆说了一句:“一楼大厅里面有个咖啡厅,你在那儿等我,我9点钟出来。”
苏醒目送卓群走进中心大门,发动车子,飞也似地向山屏街驶去。到了卓尔家楼下,他把车停在路边,透过车窗向上望去,只见那扇熟悉的窗子挡着厚厚的窗帘,在两扇窗帘的缝隙间,透着桔色的灯光。他心里一阵冲动,跳下车,疾步走进楼门。
电梯刚刚上去。缓缓地上升着,几乎在每一层都停下。终于上到顶层,开始下降。苏醒盯着上面的数字,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小,想要上去的信心跟着一点一点动摇。就要跳到1了,他倏地一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当”的一声,是电梯开门声,随后是杂乱的脚步声。苏醒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地离开了。
卓群扶着苏醒走出酒吧,一出来,苏醒就吐了。
卓群俯下身,帮他捶了几下后背,掏出面巾纸给他:“你喝得太多了。”
苏醒擦擦嘴,直起身来,感觉好受些了,闷声说:“没事,走吧。”
往前走了几步,苏醒感到胃口一阵难受,蹲在地上,又吐了起来。卓群替他捶着背:“吐吧吐吧,都吐出来就好了。”
吐了一会儿,苏醒感觉苦胆都吐出来了,满嘴苦味,浑身无力,他闭上眼睛,靠在路边树上。
“你没事儿吧?”卓群有些不安地问。
“没事儿。”苏醒睁开眼睛,扶着树站起来,“走吧。”
“我们打个车吧。”卓群挥手叫了辆出租车,打开门,让苏醒先上,自己跟着钻了进去。
“去迎宾路。”
卓群对司机说,转过身看看苏醒:“怎么样?好些了吗?”苏醒轻轻点点头:“嗯,好了。”
车子在苏醒公寓楼前停下,卓群付了车费,转身下车。
门廊里亮着幽暗的灯光,门厅值班室的灯已经熄了,里面黑黑的。两个人走到电梯前,卓群揿了一下揿纽,等了一会儿,不见电梯下来。又揿了一下,电梯指示灯忽然灭了。
“糟了,电梯坏了?这怎么办?”卓群在一旁气急败坏地说。
苏醒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一句话也不说,掉转身蹬蹬几步走到门厅值班室,咚咚咚敲门。
等了一会儿,里面灯亮了,伴着一声:“谁呀?”
“我!”苏醒大声说。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位卷发青年披着外衣,睡眼腥松地站在门口:“什么事?”
“电梯坏了。”
“电梯坏了?”他重复道,打了个呵欠,“我也没办法,备用梯也是坏的。”
苏醒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大声质问:“坏了怎么不修?赶快找人来修!”
“现在这么晚了,我上哪儿找人去,明天再说吧。”
“明天?那我怎么上去?”
“怎么上去?走上去呗!难道让我背你上去!”卷发男人不屑地说,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
苏醒上前一步,右腿往旁边一伸挡住门,抬起左手拽住那人的衣领,把他往外拖。
“干什么?要打仗呀?”卷发男人喊道。
苏醒不容分说,把他拖出门来,挥起右拳猛地一击,卷发男人疼得“哎呀”一声,抬起胳膊挡住脸。苏醒又朝他的前胸结结实实给了几拳。卓群站在一边,半天没反应过神来。苏醒还在猛打,卷发男人回过身来去挡,卓群看见他脸上都是血,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拽住苏醒的衣服往后拖:“行了行了,快住手,你要打死他呀!”
苏醒又打了几下才住手,嘴里呼呼喘着粗气:“他妈的,你给我听着:一个小时内修不好电梯,我就让你背我上去!”苏醒退后一步,理了下衣服,转身对卓群,“我们走!”
卓群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不安地问:“他不会有事吧?”
“会有什么事?哼,这种人,死了更好。”苏醒恶狠狠地说道。
卓群看了他一眼,象不认识似的。
出了楼门,一阵寒风吹来,苏醒打了个冷颤,晃了晃头,走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
“去香格里拉。”一上车,苏醒对司机说。
卓群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苏醒:“干嘛?这么晚了还去吃饭?”
“去睡觉。我可不想再回来看那个混蛋的脸。”
出租车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停下,两个人下了车,走进酒店。苏醒径直走到前台,拿出身份证和一张信用卡。
“要两个标准间。”
卓群拦住他:“干嘛那么浪费!要一个房间。”
苏醒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这不行。”
卓群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好。听你的。”苏醒不想争辩,在订房卡上签了字,拿了钥匙上楼。
一进门,卓群高兴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跑到窗前俯瞰外面夜景。苏醒脱掉外衣,一头倒在床上,仰面朝天,疲倦地闭上眼睛。
卓群望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苏醒,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膝跪在床边,俯身看着他。
苏醒睁开眼,看着卓群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忽闪着,心里倏忽一动,他吸了口气,指指里面的床:“累了吧,你睡里面那张床。”
“不。我不想睡。这么好的环境,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太可惜了。”
“那我可要睡了。我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苏醒一翻身,侧过身去,背对着卓群。
“那是,刚才都用完了。哎,我问你,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还吐了两次,哪儿来的那么大劲,象拎小鸡似的,几下就把他打趴下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打仗呢!”卓群盯着苏醒的后背,见他不吱声,用手推推他:“哎,睡着了?”
“嗯。”苏醒用鼻子哼了一声。“睡着了还会哼?起来!”
“干什么?”苏醒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卓群。
“陪我说话。”
“说吧,我听着呢。”苏醒说着,又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卓群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在苏醒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苏醒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卓群。
卓群莞尔一笑:“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个人挺可爱的。”
“瞎说。”苏醒脸涨得通红。
“真的。以酒论男人,有两种人不可爱。一种是一喝就醉的,一种是从来不醉的。”
“那我属于哪一种?”
“你属于可爱的那种-该醉就醉。”卓群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下苏醒的鼻子。
苏醒苦笑了下:“我已经好久没醉了。”
“以打仗论男人呢-”卓群又说,“有两种人不可爱。一种是打起来没完,一种是从来不打。象你这样-该出手时就出手,最可爱。”
苏醒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动手了,算那小子倒霉。”
“干嘛出手那么重,吓唬吓唬他不就得了。”
“不打则已,打就得一下把他打服,让他记一辈子。”
卓群点点头,若有所思,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叫了起来:“哎,我说你不是把他当成方晓了吧!”
苏醒脸色陡地黯淡下来,翻身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嗡嗡地道:“别说了,去睡吧,我累了。”
卓群盯着苏醒的背影,内心涌起阵阵冲动,她俯下身,侧脸趴在枕头一角。苏醒感觉到耳边有呼吸声,慢慢转过头来,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苏醒木然地半张着嘴,愣在那儿。卓群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便扑过去热烈地亲吻起来。苏醒再也抑制不住,张开手臂把卓群抱在怀里,两个人狂热地吻在一起,在床上翻滚着。苏醒用手肘支着身子把毛衣脱掉,又去解衬衫扣子,解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不,我们不能这样。”苏醒好象突然醒过来似的,两只手陡地垂落下去。
卓群仰脸躺在床上,伸手去解苏醒衬衫扣子。苏醒拦住她:“别,别这样。”
卓群坐起来,两眼直视苏醒:“为什么?你讨厌我?”
“不。不是。”
“那好,我问你,你要说真话。”卓群盯着苏醒,眼中射出酌热的光,“你现在想不想?”
苏醒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道:“想。”
“那还等什么?”
卓群把苏醒的衬衫往后一捋,衬衫从他身上滑落下去,露出结实健壮的肌肉,象山一样把卓群裹在下面。
一抹晨曦透过杏黄色窗帘上的缝隙射了进来。
苏醒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透过窗帘射进来的光线,翻了个身,手一下碰到旁边还在酣睡的卓群,吓了一跳,一翻身坐了起来。用力晃了晃头,大脑慢慢清醒过来,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身子往后一仰,无力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靠了一会儿,苏醒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回来见卓群还在熟睡,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卓群睁眼看了看苏醒,又闭上。
“几点了?”卓群懒洋洋地问。
“快8点了。”
“你要走?”
“嗯。我-”
“你先走吧。我要再睡会儿。”卓群闭着眼睛,睡意朦胧地说。
苏醒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卓群!对不起,我-”
“我没事儿,你走吧。”
“对不起,昨天我-”苏醒声音沉闷,带着懊恼,“本来是想安慰你。没想到会这样。”
卓群睁开眼睛,看着苏醒:“你不要自责。你又没做错什么。”“可是,”苏醒一拍脑袋,“我这样好象趁人之危-”
“不,你不要这么想。”卓群打断他,起身靠在床头,往上拽了拽被子遮住胸前。“我们都是成年人。对自己行为负责。昨天那种情况,我就是想找个人做爱。如果没有你我也会找别人。我很高兴这个人是你。你让我-很快乐。”
苏醒侧着脸看看卓群:“真的?”
“真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爱,也许-我只是用你来替代他。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借意!”
“不,我不借意。”
“真的?你一点儿也不借意?”
“不,也许有一点儿,我不知道。我现在大脑很乱,说不清楚。也许我根本没资格说什么。”苏醒有些语无论次。
“我明白,也许你也一样把当成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苏醒急忙打断卓群道。
“没关系,我不借意。”卓群朝苏醒一伸手,“给我支烟。”
苏醒掏出烟,抽出一支给卓群。
卓群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沉吟道:“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