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把卓尔从梦中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卓群冲过来,怒气冲冲地喊道。
“什么?”卓尔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信!那些信是怎么回事?”卓群因为极度气愤脸涨得通红。
卓尔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急忙从床上下来。卓群用手一搡,她没站稳,跌坐在床边。
“说呀!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卓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好。
“你什么?说呀!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拣你的,钢琴是给你买的,你不要了才给我。书也都是给你买的,你看过了再给我。小时候穿的衣服也都是你的,这还不够吗?难道我的男朋友也要先给你用!怪不得你不让我和他来往,原来你是想留给你自己。哼,表面上装得象个好人似的,其实心里比谁都卑鄙、无耻、下流-”卓群恨不得把能想到的恶毒词语都用上。
“卓群,你住嘴,不许你污辱我!”卓尔站起身来,大声喝道。
卓群向后退了一步,反驳道:“我怎么污辱你了!你做的事你自己最清楚,还有脸写在信上。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
“我承认,可我没想那样做。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预谋!甚至-甚至阻止了!”
“阻止了?那为什么还会发生?”
“因为-因为我也是人,也会冲动,也会-犯错误。”
“犯错误?这么说,你们-你们已经——”卓群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卓尔把脸扭到一边,默然无语。
“是不是?你说呀?”卓群厉声叫道。
卓尔猛一摇头:“没有。”
“你说谎!”卓群带着哭音喊道,“你别想骗我!没有你为什么要离开?没有你为什么那么怕见到他?”
卓群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愤怒,一转身把桌上的书、稿纸都摔到地上。卓尔过去阻拦她。两个人拉扯着,从卧室串到客厅。
“放开我!别碰我!”
卓群怒不可竭地喊着,串到阳台前,抓起鱼缸用力一摔。
“砰”的一声,鱼缸落到地上,摔成碎片。水哗哗地流了一地,一条鱼被冲到沙发底下,另一条被冲到门边。
卓尔一怔,松开手。卓群趁机夺门而出。
方晓还在熟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他用胳膊肘支着身子,往门口探了下头,问:“谁呀?”
“是我!快开门!”
方晓听出是卓群的声音,一翻身起来,一边过去开门,一边用手捋了下凌乱的头发。
“什么事?一大早就把人叫醒。”方晓打开门,懒洋洋地道。
卓群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问你自己!”
“我?我怎么了?”
“你-”卓群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哎,别这样,快进来。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方晓把卓群拉进屋,随手关上门。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你!你们俩合伙欺负我!”
卓群猛地转过身,两只手握成拳头象击鼓似的捶打方晓。
方晓向后退了一步,倚在门上。见卓群的拳头又挥过来,张开双臂,把她揽在怀里。
“好了好了。把我打成烈士,你还得去开追悼会!”
卓群靠在方晓怀里,唔唔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地说:“打死你-才好呢?你死了-就不会-爱别人了!”
方晓一怔,明白了几分,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卓群的后背。
“那不行,我还没爱够你呢!”
卓群抬起头,顾不上擦眼泪,两眼盯着方晓的眼睛:“你真的爱我吗?”
方晓用力一点头。
“不,我要你说,你爱我吗?”
“是,我爱你。”方晓声音很低,但很响亮。
卓群松开手,退后一步,怒视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我爱她?”“我没有。”
“没有什么?她都承认了!”卓群目光灼灼逼人。
方晓无言以对,痛苦地低下头:“我不让你知道,是怕伤害你。”“怕伤害我?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做?为什么?”卓群哭喊着,冲过去又用拳头捶打方晓。
方晓不争辩,也不阻挠,站在那儿象个木头人似的,任凭卓群捶打自己。
“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总出差,我还以为你工作忙,原来是躲着我!你既然不爱我就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请你相信我。”方晓抓起卓群的手,用力握着。
卓群仰起脸痴痴地看着他,脸上挂满泪珠。“那她呢?告诉我,你并不爱她,你只是一时冲动,是不是?”
方晓看着卓群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不忍说出口。
“你说呀!”卓群用力摇晃着方晓。
方晓痛苦地摇摇头:“不,我爱她。”
卓群猛地推开他,两眼射出怒火:“你怎么能这样?你到底爱谁?”
“我-”方晓摊开双手,说:“都爱。”
“你怎么能同时爱两个人?”
“我也不知道。”方晓低声说,声音带着几分苦恼,几分悲戚,和几分无奈。
卓群盯着方晓足有5、6秒钟,缓和了一下口气,降低声音说:“听着,方晓。我不要你爱我一辈子,那太长了,恐怕我自己也做不到。我们都不是18岁了,不能自己骗自己。在你之前我爱过别人,在你之后可能还会爱别人。但是现在我只爱你。我会对你忠诚。我也要求你对我忠诚。这样的要求不过份吧!”
“是,不过份。”
“那你要答应我做到。”
“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见她。”
“也不许想她。”
“这-”方晓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你还是不爱我!你如果爱我,就不会想她!”
“不,我爱你,真心真意,但我——忘不了她。”
卓群盯着方晓,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是真话。你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年轻漂亮,活泼开朗。和你在一起感觉轻松,没有负担。可她成熟,智慧,有思想。我们在心灵上更接近。这是你所不具备的。”
“这不公平!她比我大6岁,再过6年,我可以是思想的妈妈!”
“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我现在就可以拥有,为什么要等6年?”
“你-”卓群气愤地叫道:“你太自私,太贪婪了。你不能什么都要!你只能要一样!”
“我知道。”方晓一挥手,打断她,“这正是我最害怕的,也是最痛苦的。这两个月我一直在默默承受,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痛苦,所以才瞒着你。其实你没必要知道真相。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是你。”
卓群凝视着方晓,内心剧烈地跳动着。她仰起脸,靠上去,吻住方晓的嘴唇。两个人接了一个挚热但十分短暂的吻。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他们,也让卓群从梦境一样甜蜜的吻中回到心酸的现实。她猛地推开方晓,眼里噙满泪水,脸上带着悲戚和无望,连连摇着头,说:“你不该对我说这些。如果你对说谎,如果你骗我说你只爱我一个人,我会相信的。我还会象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更爱你。可现在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个人,你爱她甚至超过我,我怎么能够相信你是在拥抱我而不是她?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吻的是我而不是她?也许我只是她的影子,她的替代……”
“不,你不要这么想。”
“我也不想这么想。可是我做不到。就象你做不到不去想她一样。假如她是别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一个和我无关的人,我也许能做到。可偏偏不是。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最信任的人,却欺骗了我,还有你,你们都是骗子,无耻的骗子!我再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卓群声嘶力竭地喊道,推开方晓,转身向门口冲去。方晓伸手拽住她,她用力一甩挣脱开,指着方晓的鼻子,愤然道:“滚开。我讨厌见到你。从现在开始,你离我3米远。否则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方晓退后两步,卓群打开门,向走廊深处跑去。方晓追出门来,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赶紧回去套上外衣。走廊里已不见卓群的身影。方晓追到电梯口,一部电梯刚刚下去。他转
身摁另一部。电梯象蜗牛似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爬上来,方晓急忙进去,摁紧急自动扭,一层不停直接下到一楼。
方晓跑出酒店,就见卓群驾着那辆白色本田车驶上人民路。他来不及去开车,一挥手拦了辆出租车跟上去。
卓群驾着车绕来绕去,最后在零点酒吧门前停下了。方晓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她走进酒吧,舒了口气,急忙打电话给苏醒。让他立刻到零点酒吧来。
方晓在酒吧前来回踱着步,不时朝路边望去。约莫十分钟的时间,一辆红色出租车在酒吧前停下,苏醒走下来。方晓迎上前去。
“怎么了?”苏醒问。
“卓群在里面。”方晓朝酒吧一指,说道:“现在,别问我问题。以后我再跟你解释。你进去陪她,24小时内要寸步不离。别让她单独一个人。”
“好。”
“还有,别老在酒吧呆着,带她去逛街,买东西。”
方晓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迭钱来给苏醒。
苏醒摆摆手:“不用,我有。”
“拿着,让她随便花。”
苏醒把钱揣进兜,抬头看看方晓,“晚上怎么办,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给卓尔过生日。”
方晓叹了口气:“卓群的脾气你知道,先顾她吧。你一定要看住她。千万别出事。卓尔那我会安排。”
“好吧。”苏醒答应道,转身往酒吧走。一边走一边呐闷:什么事让卓群发这么大脾气?快到酒吧时,一个名字倏忽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方小艾!”
难道是方小艾回来了?不会吧。苏醒摇摇头,否定地笑了。
坐在酒吧里,卓群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报复,让方晓难受。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
痛苦和快乐一样,都不会太持久。
卓群端起杯,一抬头看见苏醒朝她走来。
“你好。”苏醒笑吟吟地说。
卓群斜了他一眼,没言语。苏醒拉过椅子,在对面坐下。酒吧侍者走过来,不等她开口,苏醒一指卓群,“和她一样。”
侍者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送来一杯郎姆酒。
苏醒举起杯,冲卓群微微一笑:“来!”
卓群端起杯一饮而尽。苏醒轻轻喝了一小口。一挥手,招呼侍者,又给她要了一杯。
“谁这么胆大妄为,竟敢惹我们卓群小姐生气?跟我说说。”苏醒笑呵呵地道。
受了委屈的人,最怕别人安慰。卓群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苏醒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别闷在心里。跟我说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打仗!”卓群擦去眼泪,不屑地说。
“打仗是解决问题的最坏方式。能用和平手段解决还是用和平手段。是不是方晓那小子欺负你了?”
卓群一拍桌子:“你少在我面前提他!”
“好,好,不提他,来,我们喝酒。”苏醒举起杯,象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这么干喝没意思,咱们玩点什么吧。嗯,我想想,掷骰子吧。”
见卓群不吭声,苏醒起身去吧台要了一付骰子。
“咱们先说好,谁输了谁喝酒。你先来。”苏醒把骰子推到卓群跟前。
卓群拿过来,放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叭地一下,倒扣在桌上,揭开一看:“16。该你了。”
苏醒接过去,同样放在手里晃晃,然后倒扣在桌上。
“12。你输了,喝酒!”卓群侧着头,斜睨着苏醒。
“好。我喝。”苏醒端起杯。
两个人又接着玩,这一次,苏醒又输了,喝了一口酒。
“得,再这么喝下去我就醉了。咱们输点别的行不行?”苏醒告饶说。
“输什么?”“让我想想。嗯,这样,下次谁输了,谁就说一句‘我是猪!’。如果不愿意说,就输100元钱。”
“行。”卓群一点头,答应道。
这一次,卓群输了。苏醒看着她:“说吧,要不掏钱!”
卓群耸耸肩:“我别无选择。我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到100元。”
“那就说吧!”
卓群双肘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一脸不屑地道:“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听好了,我──是──猪!”
苏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两个人又接着玩。这次苏醒输了。卓群看着他,兴灾乐祸地说:“说吧,快说!”
苏醒仰起脸,看着天花板,张开嘴:“我-是─,不行,我说不出来。我认罚。”
“那好,拿钱来!”卓群冲他一伸手。
苏醒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杏仁放在她掌心:“一颗代表100元钱,玩完一起算。”
不到二十分钟,卓群就赢了一把杏仁。她兴奋地数着:“1、2、3,一共10颗了,10颗就是一千,你付不起了吧!”
苏醒掏出钱夹放在桌上:“放心,够你羸的!”
苏醒又输了。他拿起一颗杏仁给卓群,卓群接过杏仁往空中一抛,又伸手接住,轻声哼唱起来:“我是一只快乐的猪!”
苏醒苦笑道:“我是一个痛苦的人!”
“痛苦是你自已找的,你可以选择呀!”
“这可能就是一个人的秉性吧,明知做人苦,还是要做人。”
“要我说,做一只快乐的猪也没什么不好。我在北京做网管时,曾在网上做过一次调查,《西游记》中的唐僧、孙悟空、沙僧和猪八戒4个男人中,你最喜欢谁?结果你猜,谁荣登榜首?”
“孙悟空?”
卓群摇摇头。
“那是唐僧?”
卓群又摇摇头,“都不对,告诉你吧,是猪八戒。”
“怎么是猪八戒!他可是丑角啊。”苏醒有几分惊讶地道。
“时代不同了,现在丑人走俏。猪八戒虽然外表丑陋,但忠厚善良,朴实率真,喜欢女人从不掩饰,所以被评为第一好男人。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唐僧。”
苏醒摇摇头:“没道理。如果罗贯中活着,一定会大吃一惊。”
“也未必。作家思维超前,他也许早就预料到了。现在有一种说法,说《西游记》表面上是一个西天取经的神话故事,实际上写的现在的国企。”
“噢?”苏醒不解地看着卓群,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现在说是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要我说都不是,是政策经济。地方政府动不动就说‘要点政策’,上面也常说‘给点政策’。这‘西天取经’中的经,就代表政策。唐僧什么都不会,却能当一把手,说了算,因为能要到‘政策’。孙悟空什么都会,业务过硬,可最多也就是业务经理。”
苏醒笑着点点头:“你别说,听上去有点儿道理。”
两个人边说边玩,在酒吧里消磨了近一个下午。苏醒问卓群:“多少了?”
卓群数了数杏仁:“32颗。”
苏醒把钱夹往卓群手里一扔:“得,都给你吧。”
卓群还给苏醒,“闹着玩的。还动真格的了!”
苏醒把钱夹塞到卓群手里:“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你可别置我与不信不义。”
卓群拿起钱夹晃了晃:“这么说,我要是不要,还成罪过了?”
“实话告诉你,这里面的钱也不是我的,刚才来的路上,发了一点小财。”
“中奖了?”
“就算是吧。”
“你真好运。”
“所以,我要把好运气分给你。”苏醒一摊手,笑道:“我现在可是无产阶级,只好剥削你这个‘小资’了。今天你埋单吧。”
“OK!”卓群把钱夹往上一抛,钱夹在空中翻了个过又落回到手里。“我现在是一个快乐的人了!”
苏醒也开心地说:“我现在才是一个快乐的人呢!”
“得了吧,你现在可是一无所有!”卓群一呶嘴。“正因为一无所有,也就一无所失。痛苦是因为害怕失去,我们现在一起出去,我比你有几个好处。第一,不怕被偷;第二,不怕被抢;第三,不怕被骗;第四,不怕被爱。”
“得,你一无所有,谁会爱你?”卓群讥讽地说。
“那也未必,万一谁爱我,至少我知道,她是真爱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钱,或我的权。”
“你那是上个世纪的爱情。现在是资本时代,有资本才有爱情。我以前一位同事的女友嫌他赚钱少,给一个有钱的香港人包了,他后来辞职去了深圳。走时满腔仇恨地说:10内要赚够100万。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卓群有几分感慨地说。
“也是,爱情和金钱,如果分开来看,非常简单:一个务虚,一个务实;一个是精神领域,一个是物质世界,很好划分,也不难处理。可是爱情不能活在真空里,总要和金钱发生关系。真是两难啊。要是没钱,你没资格爱,要是有钱,又不知道她爱你还是爱你的钱。”
“这有什么难的!你的钱就象你的身体一样,是你的一部分,她爱你就包括爱你的钱,爱你的钱也就是爱你。哼,都是庸人自扰。”
卓群一挥手,招呼侍者:“喂,埋单。”
两个人走出酒吧。苏醒看看卓群,“把钥匙给我,你喝了那么多酒,我来开车。”
卓群把钥匙给苏醒。
“说吧,想去哪儿?”苏醒问。
“先去‘伊风格”,我要换个新发型。然后去香格里拉,大吃一顿。”
两个人来到伊风格发型设计室,苏醒把车停好,陪卓群一起进去。看样这儿卓群常来,一进去,紧靠门边一位头发染成黄色的理发师冲她一笑:“剪发?先去洗一下吧。”
卓群脱去外衣,递给苏醒,径直走到里面,不一会儿,头上裹着毛巾,湿漉漉的出来了。
“想剪什么样的?”理发师用毛巾擦了擦卓群的头发,问。
“电影《男孩不哭》看过吧,就要那样的。”
20分钟后,卓群齐肩长的秀发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男孩不哭”头。看上去,活脱脱象个假小子。
苏醒看着她,愣了足有5秒钟,好象不认识似的。
“怎么-剪-这么短?”苏醒有些结巴起来。
卓群一甩头,不屑地道:“短吗?我还想索性剪个和尚头呢。”
“你头发挺好的,剪掉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和过去来个彻底告别。”
苏醒恍然大悟:“原来你是-”
“对,你们男人不是说女人如衣服吗。一样,对女人来说,男人如头发,剪掉旧的,再长新的。好了,别婆妈了,赶快去香格里拉,我要美美地饱餐一顿。在美食面前,什么痛苦烦恼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