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卡车吭吭哧哧,竟然停住了。牟棉花侧脸看到当年的小伯役如此勇敢,咯咯笑了。她的笑声激荡着夜色,给这个不凡之夜增添几分莫名其妙的内容。听到这种笑声,"棉猴儿"跳出驾驶室,丢弃了汽车带领一拨人马,扭头跑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攻城的炮声愈来愈近,牟棉花与这个名叫白小林的男人并身齐肩躺在地上,好像凝固在漫漫长夜里。阴差阳错,这两个负有截然相反使命的人却共同阻止了一辆疯狂撞向变电站大门的大卡车。多年之后牟棉花回忆这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夜晚,仍然记得夜空闪烁的一颗颗星星,仍然记得自己轻轻问了白小林一句话。默西,你冷吗?冷。甩掉皮夹克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的白小林躺在地上如实回答。
冷啊?那也冻掉你一根脚趾头吧。牟棉花笑着挖苦说。
我不是存心冻掉你脚趾头的。我那是执行日商东洋纱厂管理制度。你知道连蜜蜂采蜜都有严格管理制度。何况我们人呢。徐贰芬赶来了,身穿棉袄腰间扎着一条皮带,英姿勃发的样子。她打开手电筒照耀着地上的皮夹克惊诧地说,你俩怎么躺到一起啦?快起来吧解放军开始攻城啦。白小林捡起皮夹克穿在身上,伸手往鼻梁上推了推墨镜。徐贰芬当场发布命令说,牟棉花你带两个人留守变电站,白小林你开汽车拉着几个护厂队员去支援锅炉房。白小林扭头看了看牟棉花,又往鼻梁上推了推墨镜。牟棉花说你去吧,那口吻就跟送战友上火线一样。白小林钻进驾驶室,拉着护厂队员上路了。这位发奋研究日本的书呆子,阴差阳错地拥有了"解放前夜弃暗投明毅然驾车参加护厂队"的革命经历。这段革命经历好似一首漫长乐曲里的一个短小乐句,使他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饱经劫难却保全了性命。他不改初衷,用这条保全下来的性命继续研究他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