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仇外济好日子宴请乡党  痴哑哑苦时辰异地受辱-骚土

却说歪鸡一朋人割肉买面,准备欢闹一场,仇老汉弄清钱物的往来不由歪鸡一人负担,便也不再干扰。正在筹办,消息像长了翅膀,传得四邻八舍皆晓得了。第二天早晨,先是坤明带着拉二胡的杨富平赶来了。杨富平说死不走,低声下气地要打个下手。侯定没人招呼竟自个儿走来,挽起袖子便欲收拾。劝他的话没及说,紧接着又来了猴子同姜周一对棒槌。这两个赖皮嘴甜,见了歪鸡不叫歪鸡叫“仇师”。

将人称师,这在鄢崮村里,也只是对那本事大地位高学问深的人才会如此。猴子的“仇师”一出口,叫得歪鸡心里热乎乎的,没想到自己如今竟混到被人称“师”的地步。感动之余,吆五喝六的劲头就更大了。村中多的是闲人,片刻塞了一院。歪鸡只看自己招呼不过来,忙叫黑蛋去喊大义前来商议。歪鸡和大义这两个人在外常这样,技术上的事情,大义听歪鸡的;但到人事交往关头,大义显然成熟一些。

大义正在被窝里闷睡,一听黑蛋比画,也不顾昨日的分歧,脸不及洗便赶了过来,见歪鸡便说道:“看看,昨天我说得是否在理?这事不请旁人参与,且过不了呢!依我看,既到这份上,咱就大弄,干部和社员一起请,来人有份!”歪鸡先迟疑道:“那得多少?”大义道:“多少?事到如今多少也得闹!弟兄们每人豁出二十元钱,闹他个天翻地覆!你没看见,今年过年一颗麦子没吃上的家户多的是,听到咱这里又是蒸馍又是卤肉能不过来?也是这,咱今日个也不大张旗鼓地设席摆宴,简简单单摆上两张桌子,必请的人叫来,坐上一坐,喝上碗红油麦仁汤,吃上三两个馍。其余闲杂人等,只要看得起我们弟兄的,来了便给个肉夹馍!”

此话正中歪鸡下怀。大义进窑询问了一下侯定,走出来便拿出建议:由他与黑蛋等人,再买面粉一百八十斤,猪肉半扇子,下水两副,板油十三斤,红、白萝卜各三十斤,白菜二十斤,粉条八斤,豆腐十五斤,大麦仁十五斤,辣子面二斤半,葱蒜及各种调料适量。歪鸡呢,招呼眼下帮忙蒸馍的诸位。弟兄们来一个安顿一个,都甭闲者。

歪鸡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哈哈大笑道:“闹他妈的腿!狗日的咱今日也给他来个日子不过了,闹他妈的腿!”兴奋之下,给了大义一拳。心想,年头贺根斗架住接待季书记,杀牛炖肉,闹过一场,今番却要与他较个高低。

正喜欢,却见一个穿得齐齐楚楚的女子,走进院来。不用细看,是猫娃。猫娃一对猫眼笑得五汪六媚的,走近,冲他说道:“歪鸡哥,听说今天你这达过事呢!”歪鸡问她道:“谁说的?”猫娃道:“有人说。”歪鸡一面插手盘灶一面得意地问她:“有人有人,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嘛!”正说笑间,只见老爸蹲在桃树下,不知何故独自愤怨道:“唉,这叫咋回事嘛!这叫咋回事嘛!”

坤明对猫娃作个鬼脸,小声说:“甭言喘,你把老汉惹下了!”猫娃真以为她把老叔惹下了,避在一边不敢言语。歪鸡对猫娃道:“甭怕,我大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会儿便好!”猫娃这才放下心,随着歪鸡跑来跑去,帮些下手。坤明抽空走过去,劝仇老汉道:“叔你咋是这相!我以前是不晓,这一次和咱歪鸡出了门方才晓得,咱歪鸡不是那不惜钱的人!你以为我们出门挣钱真那么容易?尻子撅起背水泥,人弄得黑脏,一袋才给人一分钱!你心疼钱,我和歪鸡就不心疼钱吗?也心疼!只是干了一年,下了一年的死苦,也该叫我们热闹一下得是?”老汉恼道:“谁不让你们热闹了?”说罢立起,走一边去了。坤明笑道:“这不就对了!”

侯定在洗菜,看猫娃与歪鸡依前恋后的样子,说了歪鸡一句:“今日若是给歪鸡办喜事便好了!”歪鸡道:“丈母娘还没给我将媳妇生下来呢!”侯定道:“这你甭胡说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歪鸡佯装四面张望,问道:“哪里?哪里?我咋看不着呢?”侯定看着他背后的猫娃,意味深长地一笑。众人见状,随着笑起来。猫娃飞红了脸,拿小手捣了侯定一拳,娇嗔道:“叔你说些啥嘛!”说罢,不再跟随歪鸡,躲一边去干事了。歪鸡呆呆地立着,手足无措。众人见此,不敢再取笑他。

这时正好大义带着一朋弟兄,扛着面袋子,搬着几笼零碎,进了院子。众人慌忙上去接住。炉灶已经盘好,火生上了,一大锅水坐在上头。院子里立刻烟雾弥漫,有了喜庆的气氛。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弟兄们挽起了袖子,吆喝着大干起来。鄢崮村的大小生人,不咋都进来绕一圈,看个热闹。接着又来了几个好事的婆娘,不容人说,进窑里便揉面。丢儿进院,袖着手看这看那,看了多时,极想插手,却单等人一句话。然众人自忙自的,无人招呼他。他无趣了一时,出门碰上大义。大义道:“丢儿叔走哪去?来做点啥啊!”丢儿连忙应声,忙不及地随大义回到院里,拉开架势,一面搭手做活一面说出许多趣闻,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一时歪鸡独自蹲在院角落,闷闷不乐地洗萝卜。也许刚才侯定那句话,真说到歪鸡痛心处了。所以不再像起初那样声张。猫娃懂事,过了一会儿,看众人不再注意,便凑过去与歪鸡一起洗萝卜,对歪鸡巧说巧劝。转瞬之间,歪鸡憨声憨气地笑出声来。

看着角落里的这对人,侯定给众人瞥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丢儿偷着对众人说道:“没听人说,啥人的病得啥人治,这是天誓下的!你我能成吗?不成!”众人笑起来。猫娃觉着背后有眼,回过头,看丢儿一拨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神情怪怪的,便说众人:“你们又胡说啥哩嘛!”丢儿辩道:“你俩说你俩的,甭多心!”歪鸡从后拽了把猫娃的衣服,道:“甭理他们,这些人没意思,咱洗咱的萝卜!”猫娃转过身,不再顾及众人如何言说,与歪鸡一起洗萝卜。

到了大晌午的时候,一切都安排到辙了。雪白的蒸馍蒸了十几屉子,摆放在炕间的新席片上。大锅的红油麦仁汤在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出诱人的油香。院里设一张大案,富瓷老碗一摞摞地洗净摆好。两张八仙桌支在院子的西北角,八条板凳对面安好,件件家当擦得黑光黑光。看起来万事俱备,单等大义或歪鸡一声令下了。众人也不再忙乱了,个个袖着手,心里头暗暗蹿劲儿。大义打发人去叫大队上的干部。这拨人一到,便可开张了。

没等多久,只听有人喊叫:“来了来了!”果然,叶支书他老人家在田花的搀扶下,神采奕奕地进院。他一面向群众问候,一面亲切地握住迎上来的大义的手,与田花在正位上坐下。大义慌忙递了枝烟。叶支书接住,对火点着吸了口,笑道:“今天这事是你们几个青年人张罗的?”大义点点头,连声应是。叶支书赞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一茬人比我们那一茬人强,知道动脑子了!”

正说话,大批的干部在万忙之中都赶来了。他们整齐有序,鱼贯入席。他们是:大队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贫协主席,大队会计,大队文书,妇女主任,民兵连长、副连长,小队队长、副队长,小队会计,剧团团长王骡,演白毛女、黄世仁、杨白劳的,打板的、拉板胡的、打杂跑腿的和司箱等等二十多个人物。

这拨人入座,没多的闲话,两旁支应的人立刻上饭。但见红油麦仁汤里白蒸馍一泡,好家伙,这一场噗噗噜噜的山吃海咽,直吃得一个个脸色发紫、大汗淋漓、喘气不匀、眼仁子暴露、清鼻涕流淌、裤腰带放开。嗨,这拨人什么场合没见过?其他方面且不论,在吃的方面,的确不愧为一支敢打硬仗打大仗打恶仗的队伍。不过这拨人单单命苦,生在鄢崮村,也只配吃红油麦仁汤了。但比起立在大门外的闲杂人等还算有福,那帮馋鬼,此一时且不敢进院,只能立在门外,鬼鬼祟祟地窥探。

那大义一直立在叶支书身边,伺候老人家。老人家吃得差不多了,田花给了条手巾,擦过了汗。这才叫过大义,大义忙掏出纸烟,给他递上,只听叶支书对他耳语道:“叔对你说话,你听着!现在的形势很紧,反击右倾翻案风,这你也知道。但是,咱大队有人一个劲向上反映你们搞包工这个问题,这恐怕你也知道!”大义道:“谁氏反映?”叶支书点了烟,啧啧道:“有人啊,这你不晓,前后反映了多次了,连县委季书记都晓得了!你看怕怕不怕怕?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和你们这些莽人一样,和上头硬来吧?作为大队支部书记,党的基层领导干部,我还得听党的指示不是?难办啊!难办得太太哩!我的意见是……”叶支书说到这里需要擤鼻。他起身去墙角擤过鼻,鼻涕抹到鞋帮子上,这又扭回头来,接着对大义说道:“大义你得听叔说,叔有一个意见是,咱们折中一下,折中一下,我给你们派去个干部,让干部将你们一个一个组织起来,办成大队的副业工程队。每天给你们划工分,工分尽管可以多划些,划多少算多少,这叔可以给干部和社员们通融!再说你们在外吃苦,社员们会原谅的!你放心,一定会原谅的!出了事,出了事叔包着!不过挣了钱,挣了钱好说,大队上管个账,核算核算,核算过后,该给你们分配多少就分配多少。依我看,你们尽可能不要和现金这东西直接打搅。好侄哩,现金兑付这里头的事你是不晓,弄不好就捅大娄子!前些年”四清“的时候,你知道捕了多少?好家伙,怕怕!咱村的刘改宏不是例子?早晨起来还是大队会计,天黑时血头烂面不是人样了。怎么回事?住监狱了!你看快也不快?你们总不能让我跟上你们受过,犯错误得是?叔也太为难了!确实是太为难了!你们不当这家不晓得,你们这一次回来,社员们背地里意见大得很,我个人一直压了这一时,硬是不叫人提!就为这,还只见压不住呢!不过,你们今天这样做就很对,动了脑子了!确实是动了脑子了!让大家坐下一吃一喝,闲话不就少多了!不错不错!不过,我对你们还有个建议,你们一定得采纳一下,打发人把贺主任请来!贺根斗这个同志人很不错,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替你们说句话,你说得是?嗟,给叔把烟点上!”

叶支书擎在手里的纸烟灭了,一直僵在半空中,大义只顾听他说话,没来得及给他点。叶支书一声唤,大义似梦方醒,慌忙给他点上,想奉承他笑却笑不上来,堆了一脸的冷肉。这情形叶支书也哨着了,只是不言而已。恰好田花吃完了,叶支书道:“我走了,你们缓吃!”说罢立起来,招呼大伙几句,在田花的搀扶下,叼着纸烟,腆着肚皮,歪歪趔趔地走出了院门。大义仍坚持一直陪送他到门外。看着叶支书的脊背,心里念道:“狗日的,你个老滑头!我们若图了挣工分,何必千里迢迢到那青海甘肃,下那种不敢对人言喘的死苦去?”

送走叶支书,大义进院,招呼田有子一声道:“去,将贺根斗叫来!”田有子说:“已叫过两遍了,人家不来!”大义一跺脚,愤然斥责:“废什么话,再叫一遍,实在不来再说!”田有子气亦不平,嘴里嘟囔着转身又去了。转过这面,却见余下的这拨干部党员竟像是受过专门训练似的,说吃完便一齐吃完了,立了起来要走。大义与坤明少不得又陪笑脸上去,一面劝吃好吃好,一面送出了门。

歪鸡此一时却好,躲在窑里头与猫娃说话。歪鸡对她讲他在监狱那几年的种种奇遇。歪鸡说得眉飞色舞,猫娃听得津津有味。正说得热闹,只听外头人声鼎沸,歪鸡探头一看,原来是干部们都走了,候在院门外头的那班馋鬼们冲进院来。歪鸡大笑道:“好�势,挤�了一院现世饱!”说着,带猫娃出院吆喝指导了起来。这时,猫娃的小弟猴娃过来招猫娃说:“姐,姐,妈叫你回!”猫娃一听慌忙走了。歪鸡一时忙乱,竟无顾及。原这班饿鬼进院之后,竟也极难统辖。只见他们疯狂地直奔锅边案旁而去,千人千手,根本不允你说出个一二三来。此相况,这里有曲唱得好:

慌不及的张三哎,不接点的李四;叫一声飞腿子王五哎,快动势的马六。我的眼却咋恁拙,我的手却咋恁慢,我的口却咋恁笨,我的牙却咋恁钝?铁锅丈宽只看小,勺备十把不算多;碗得百八十来盏,案得千条摆长街。上下翻飞的眼色啊,夸夸其谈的海口,抡大刀的猛汉啊,娇喘喘的女子,挣巴巴的老汉啊,紧抓抓的婆娘,唠叨是集体的主义,竟念成挤乞的主意,挂了个公社的牌子,却做是供吃的经管。哎呀呀,怎么了?你伸你的狗爪爪,怎碍我一往情深?他插他的驴蹄甲,哪管你南辕北辙?蹬着他人只是上,脱光膀子力欠足。可叹啊,叹只叹人生百年不算短,却咋这般的为嘴!

你死我活地争吃抢喝,没几个钟点便下场了。倒不是说都吃饱喝足了,而是因为锅中汤席间馍都被腾空了,留下一片恰似打劫过后逸马的摊场。大义不招呼,中途便走了人,个中原委在此也不再论了。需提的是那山山,十六七的大小伙子,立在门外始终没有进院。下午,鄢崮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歪鸡走出家门,一眼瞅着娃还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立着。这又回头,从大缸里取了临时藏下的几只蒸馍,打发他走人。倒不见得为他,只因为他家中有个残疾的老人,黑烂。

歪鸡走在村间的大道上。日光柔和。稀奇的是这一日没见王朝奉,按说此人遇这场合是决意不会放过的。歪鸡倒一直是替他攒着劲来着,准备当众羞辱他一番。或许他自个也琢磨出来,没敢露面。这种情形,对他这种贪占便宜的人来说,也太难为他了。

前天下午,哑哑被大憨拴在骡子背上,驮回夫家之后,被她那男人吊在房梁上一顿恶打。打累了,便唆使着狗去吓唬她。哑哑害怕狗,扭来扭去,大憨便嘿嘿嬉笑。说来这也是家常便饭。

春天里头,哑哑正在沟坡的麦地里锄草,不防被一毛绒绒的东西从背后扑了上来,将她掀倒在地。惊叫中认出是大憨养的狗,黑猱。黑猱不咬她,只是两只前爪扒在她肩上,与她脸对脸地对视,那神色恰似夜间里它那雄性勃发的主人一般刁顽。这让哑哑更觉得可怕了。大憨觉着这很好玩,对狗也是个很好的训练。

有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便顺理成章了。狗也通晓人性,每见哑哑出门,便扯着大憨裤腿,要他带它出去尾随。大憨带着狗,尾随在哑哑身后,到了那杳无人迹的老山沟里,蒿草丛中,趁她不备的时候唆使狗扑上去。看哑哑大叫着哭将起来,他方像个淘气的碎娃,喝一声黑猱,欢蹦乱跳,逃得无踪无影了。

此事被村人见得多了,老人们这一对呈,不依他了。这样欺负人怎成啊?哑哑虽然是个哑巴,可哑巴也是人啊!老人们结帮告到大队部。大队部安排民兵连长赵二狗解决这个问题。赵二狗一班民兵起先像是凶神恶煞,将大憨和狗一齐逮了来。在大队部的一间空室里,审问了半夜。人皆晓大憨天生缺数,然此时却奇,竟要比那灵醒人还要灵醒三分。二狗一搭腔便觉着挺逗,问啥他说啥,将炕上炕下的事情都问了个仔细。二狗问大憨:“哑哑是你的媳妇,你可咋一天到晚唆叫狗咬呢?”大憨平日便叫哑哑“懒蛇”。所谓“懒蛇”并非说哑哑真懒,而是指哑哑不听他的吆喝。大憨咬着舌头道:“乃懒蛇,不带狗她轻易不叫你沾身!你不晓得,天天黑我都是打着上哩!你不晓得,我二憨都说了,乃懒蛇瞎得很,瞎得很!懒蛇不爱做针线,轻易不见她缝的补的,不给我好好做,也不给二憨好好做!让二憨衣服露出套子(棉花),腿畔一个窟窿,你说屋里人地里头蹿啥哩嘛,天黑回来,做饭到啥时候了!我贼(偷)她妈!就这睡下了,二憨说你上啊你上啊,不上能成吗?”二狗打断他问道:“你停你停,你二憨在哪达说不上不成?”大憨道:“在窗户外头,他在窗户外头,扒住窗户台台喊叫。”二狗点头道:“唔,我晓得了。那么你二憨兄弟不上吗?”大憨道:“你问谁氏?二憨?二憨我叫他上,他不由得(不愿意),不由得!”

二狗问:“这样好!这样好!那你打她为咋?就为不给你补裤子吗?”大憨愤然道:“哪达,是因为她不捞(生)娃!”二狗道:“不捞娃你也不能打她,你再打她,她给你跑了,弄得你没了媳妇,该咋?”大憨道:“她敢?她敢跑我叫黑猱把她咬着吃了!她跑?她跑得过黑猱吗?见了黑猱她乖乖的,老实得很,老实得很,一点不敢硬了,嘿嘿嘿……我二憨说了,乃懒蛇,乃懒蛇咱花好几百元把她买到屋里,她不给咱捞娃,咱不饶她!一天没娃一天挨打,两天不捞娃两天挨打,以至她给咱屋把娃捞下,就不再打她了。要么还打。乃贼妈日的,没样场!没样场!我贼她妈!……”

二狗与随从的民兵竟像是在听古经,末了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打着大憨的肩膀,就差对那大憨一顿表扬了。黑猱立刻警惕地竖起双耳,但看见主人与二狗都和颜悦色,这方摇摇尾巴,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