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当午,刮过一阵大风,正是阳光惨白的时候,鄢崮村的后山峁上悄无声息立着一个生人。此人手搭额头,将脚下的鄢崮村看了又看。察他模样,来头不小,像是一位中央首长。此人看了片时,便朝沟坡下面招一招手,只听一阵马达轰响,一辆北京吉普风驰电掣从土坡下钻了出来,到那人身边“嘎吱”一声停了。此人坐进去,驱动车轮,朝着鄢崮村直奔而去。车子到了村北老埝底下,却又停住,后车门里出来几人又将此人搀扶下车。看样此人是个瘸子。瘸子招呼其余人回到车里,由他独自撇拉着腿进村。
村人此刻正在家中吃午饭,整个村子空空荡荡,土窑断墙,煞是寂然。鸡不啼,狗不吠,俨然一座被人洗劫的鬼村。这气氛并没有影响来人的情绪,看来这似乎更添他昔日的豪情。他的目光仍是那样的坚定,步履仍是那样的坦然,一步一颠,向村中间走去。拐过一条槐院,终于看见前面一个窝缩的背影。那人走着走着,居然哼哼唧唧唱出了声,闻他唱道:“王宝钏住寒窑--”瘸子一听大怒,当头棒喝道:“唱啥哩,满脑子的男盗女娼!”唱者转脸,认出是多年前的季工作组、当今的县委季书记来了,大惊失色,连忙低头自顾逃遁。
果然是季书记。季书记随后紧喊慢喊,那人一晃没了人影。季书记摇摇头,朝前走了几步,只见老槐树后面有人探头探脑。季书记目光尖锐,不用细看便知是绰号“斜眼狼”的家伙。“斜眼狼”也算是鄢崮村数一数二的机灵人物,也早扫见他了,不用言语撒开腿奔往叶支书家去报信。季书记继续朝前走,见几条黄牛在土墙底下卧着,模样甚为疲惫。那些牛见他过来,却也都抬起了头,用冷漠的大眼乜斜他。
再朝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胡同那面人声嘈杂,转瞬拥出一群人来,是叶支书披着棉衣,风风火火赶了上来,喜出望外,朝季书记叫。季书记面色温和,与叶支书及鄢崮村普通群众一一握手。寒暄一番之后,叶支书问:“就来你一人?”季书记笑道:“哪里,车子和另外几位同志我让他们停到北面老埝底下了,由我一人首先出马,给你们搞个突然袭击!”叶支书一听,哎哟连声,忙回头吩咐民兵栓娃,快去请车和随从的同志进村。安排好以后,又转脸埋怨季书记道:“季书记,你咋是这相!你一走十多年不来,让人是日夜盼想。既然来了又不通知我准备一下。嗨,你通知一下,咱鄢崮村老少社员虽不说夹道欢迎,洒扫马路该不多余吧!”
季书记道:“我此番下乡已半月有余了,走了十八个公社,不论到哪里都是如此!目的就是给基层干部提个醒,共产党的干部嘛,不扎扎实实抓工作,搞那些迎来送往的形式主义干什么?”一席话,说得周围群众心悦诚服,啧啧称赞。季书记又欲张口补说一句什么,却听背后人声鼎沸,回头又见一班破衣烂衫的人马,喊叫着奔跑而来。为首的那贺根斗,满脸的兴狂。季书记看到贺根斗,心里方觉得舒坦一些。因为在他看来,这才是鄢崮村的基本群众,骨干力量。自己也主动朝前走了几步。
贺根斗扑上来,两手攥了季书记的一只手,使劲地摇晃着,眼窝里滚着眼雨花子,像是见到亲爹一般,张嘴说道:“哎呀!叫我说季书记啊,你说,过几日来过几日来,叫我盼星星盼月亮一场好等,可没咋等了个把月的工夫!你因咋才来嘛!你吃了没有?”季书记道:“吃了吃了,刚才在樊家村郭四槐家吃罢饭,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贺根斗命令道:“法法,你过来把季书记搀上!”法法几人慌忙上前,一左一右一人一条大臂将季书记驮了起来。季书记并不在意,因为他一旦下乡,一般都是如此。
季书记一边走一边与贺根斗说道:“也是整天的忙,一系列的会议应酬,五王八侯的事情,忙这忙那,腾不出身!”贺根斗道:“我们鄢崮村的干部群众却把你想扎了!革命生产形势很好,最近我们正在搞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学习班,很有成效,二队出现了一个特别突出的典型。”季书记立刻惊觉,问他:“什么典型?”贺根斗说:“季书记,我们在这大马路上干晃晃地谈什么?也是这,回家坐热炕上歇一歇,弄点吃的,边吃边让我缓缓汇报!”
季书记道:“缓?怎么个缓法?最近我看到一份材料。最近一段时期,形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复辟回潮相当猖狂。也是到一刻不能缓的时候了!清华大学有人给毛主席写信,告革命派的黑状,你看可怕不可怕?不过,这些牛鬼蛇神立刻受到毛主席的严厉批评。”叶支书惊叹道:“毛主席眼尖得很,不论是什么人,稍微有个动势,便一眼看透。”贺根斗看这样说下去不是事,忙打断叶支书的说话,道:“老叶啊,咱们能不能让季书记坐下来说话?我们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可以,但不能不考虑季书记的身体,他抓全县的工作也够他忙活了,来到咱鄢崮村还不说坐下来休息休息!”叶支书应道“说得很对!不过大队部生锅冷灶的,还是到我家里坐,我叫军军他妈给季书记和随从的同志擀点面条。”贺根斗说:“谁家不都一样,我家这不就在跟前,到我家去!”
季书记道:“我看不要搞这些没名堂的事情了,要走我看还是到一些基本群众家里走一走!现在我们有的干部,下乡不到群众家里去,看不到群众的情况,听不到群众的呼声,这是大有问题的!”众人闻此,不觉暗笑。季书记也觉出自己说话口重了,连忙补充道:“根斗同志,刚才你说了一个什么典型?”贺根斗道:“一个极其普通的妇女社员,家中失火,万贯家财不管不顾,独抢救了一套毛选四卷出来!”
季书记惊异道:“这事是真?”贺根斗道:“那还有假,说来她家就在眼前!”季书记问:“这位女社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贺根斗道:“人叫奚巧云,大约三十二三岁。”季书记道:“那快进去看看!”贺根斗对跟随来的群众说:“你们回大队部继续学习!”说罢,几位村干部搀扶着季书记,一同朝奚巧云家走去。
众人一片巴结奉承之心空下,眼巴巴看着季书记伟大的背影消失在东胡同口。此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噢,还是巧云擀的面好!巧云擀的面细啊!”众人遂想起奚巧云精尻子擀面的说法,大笑,笑罢四散而去。
季书记一群人拥进奚巧云家的小院。也是巧了,奚巧云自知这几日要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所以也加意打扮。此时她正梳洗得油头粉面,准备到大队部里开会。季书记看到她的相貌,心头不觉一振,但见:
翅楞楞一对羊角辫,结一双捻花的红绳。曲弯弯一对柳叶眉,凝一双撩情的水目。脸盘儿不似粉白,却也红艳着腮儿。鼻梁儿不算隆直,恁是精巧可人。薄唇儿天然俏笑,勾的是东墙的狂贼。纤手儿一往爱动,招的是西厢的来鬼。身上的衣服稍嫌贫,贫的是紧缩的滋味儿。脚下的鞋儿总是窄,窄怕是轻巧的解说。肉嘟嘟的奶儿高拱,细柳柳的腰肢闪现。行走时如风飘梢,但落坐云雾盘山。
看到这里,季书记也不能再看了,走上去一把捏了巧云的右手,在众人的簇拥下,拉着进了窑里。坐在炕上,仔细地询问起来。那巧云此时此刻却也大方,不管众人亲眼目睹,恨不能将身子献在季书记怀里。季书记一面有些难以招架,一面却开怀大笑起来。心里一劲赞她:“这个女同志好泼辣,如若放到国家机关里工作,那情形还了得!”贺根斗这时抽了空子,串了三户人家,一旁忙得是屁滚尿流,这家擀面那家烧油,七碟子八碗碗不消一锅烟工夫安顿了下去。
回到窑里,见叶支书不在了。季书记还在以询问的口气,指着巧云向大伙们赞道:“你说她作为一个妇女社员,咋有那么高的觉悟呢?”奚巧云却也会拿腔凑势,张嘴便来了一段,说道:“看你说的,我虽为一个妇女社员,却也是个有思想觉悟的人不是!几日前根盈家的媳妇问我,你赤身裸体的不嫌羞,大火里头,一猛咋就想起抱毛选出来?我问她,你说说咱庄户人家清堂瓦灶,除了毛选还有什么?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去。我说,这年月人人都得有个上进的心思不是?想上进可不就得在毛选上打主意。再说一句也不怕你们笑话,说起来俺的娘家也是个书香门第!俺爹在世时,是学校的教员,家中起初也有许多书本。十六七岁的时候,俺还穿过一条花裙,当街走过去,尽人偷看!那些男人有人怕,俺却是不怕!怕他怎的?吃了你不成?”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俺就上街去了,挎着枪,与男人一起坐在汽车上,风光满面地从大街上开过去。”
季书记一听这话,更是惊奇,问她:“你还有这经历?”奚巧云又道:“这算是啥!批斗大会上,俺揪住一个叫什么的齐县长,上去就是两个嘴巴子!后来有一段成立了武斗敢死队,俺居然也参加了。不就是个死活嘛,怕他谁?”季书记啧啧连声道:“不得了,不得了了!鄢崮村可咋又窝下你这样一个人才!”奚巧云道:“还不是我那死鬼男人,起头胡吹乱蒙,将俺蒙得结了婚,这一生孩子,只说啥都不再想了!”季书记连忙打断她道:“哪里话,这你就想错了,现在正是干事的年纪!”两个人一来一往对得热火,旁的人只能陪笑,插不上嘴。
贺根斗这一下午占尽风光,感觉自然是美不胜收。只是他过于兴狂,灵机一动走出窑门,不咋却闯了一件大祸。原来是生产队的一头病老的黄牛,这几日死不了活不下的正在作难。为此村子里专门开过社员大会,绝大多数社员竟然都纷纷建议杀了分肉吃,只是叶支书还没有点头。贺根斗心想,如今季书记在此,我就是自作主张宰了它,谅叶支书也不敢怎的。于是招呼海堂、狗留几人,支锅杀牛,接待县上来的同志,百姓们跟上喝碗肉汤。这一下午的热闹,千头万绪,单靠一张嘴说不过来,只道人们的欢声笑语连同牛肉锅里散发出的肉香,一同飘荡在鄢崮村蔚蓝的天空上。这似乎最大限度地展现出人民公社大锅饭的优越性儿。
不料牛肉盛到碗里,季书记却勃然大怒,叫来贺根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简直是胡闹!胡闹!一点头脑都没有!一点水平都没有!宰杀耕牛是要犯法的,你身为大队主任带头犯法!吃肉吃肉,你的嘴却咋恁馋?馋得将人民的老家底都吃了!你当大队主任的就这一点水平,居然敢宰杀了耕牛!听我说,这条牛估个价款,钱由你贺根斗抵偿!我看你这主任的位位是不想要了!……”
只是那巧云知晓底细,连忙从旁拽了拽季书记的后襟,帮贺根斗圆话。季书记听罢,气色方缓和一些,不过还是说道:“也许你是一片好意,但是,你不能这样待我。你想我一个县委书记下乡工作来了,却与社员们一道宰杀了耕牛,试问这将造成什么影响!”贺根斗泪流满面,立在炕下瑟瑟发抖。这一日乐极生悲,对他一生都是极少有的经历。莫说人世的热闹,煞是好看,好看的著者却不能再叙了。
歪鸡此番回来,既是风光又是体面,甚为乡亲们看重。有那三五个熟人争先恐后为他提亲说媒,都被他婉言谢绝。后来,明眼人从他千里迢迢给猫娃借军衣的举止上,私下猜出他的心思。好心的都祈愿这两个娃能有个偕合,怕只怕那王骡嫌贫爱富,不会答应此事。
这天黑了,歪鸡一肚子的心事睡下。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竟也是长久不能入眠。几日里接触了不少村民,却见许多人家境愈发的困顿。他也出了几十元接济几位鳏寡的老人。当场施舍虽然慷慨,但回到家,独自思谋,却又替自个儿落怜。出门在外,挣那几个银钱也着实不易。这样随手抛撒,心情上不能舒展。
鄢崮村五王八侯啥人都有,然能说句心里话的,却没几人。跟随自己的几个弟兄,虽然也算团结,但遇到事头上,却也能看出心性的差距。那大义有个伯父,只因腿有残疾终生未娶,独自一人住在村头的土窑里头,贫病交加甚是可怜。那大义妈在世的时候,嫌弃老汉,不许大义兄弟姊妹与他往来。众人也都晓得马翠花的为人,不怪罪她。如今老婆不在了,血脉里算得上长辈的,也就这么一人。回来不久,歪鸡便对大义说,闲了将老汉看一下。然大义不知是吝惜他的那几个票子还是何意,没有给老汉一分一厘的照顾。
下午,他到老汉窑里,见老汉一把干瘦的骨头睡在土炕上,与一堆破烂棉絮搅和在一起,如不仔细分辨,竟也分不清哪是棉絮哪是他,与那死人一般了。枕头旁一碗冻成冰砣的玉米糊饭,那糊饭用刀画出几道线来,看样是分做几顿的伙食。歪鸡对着他的耳朵,问他道:“大义来过没有?”老汉一双瓷壶大眼望着窑顶,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歪鸡连忙掏出一根纸烟,点着吸了几口,放到老汉嘴上,老汉不用手扶,居然突突地冒了几口烟雾。歪鸡看着笑起来,笑出了满眼眶的泪水。歪鸡想起十多年前,老汉身体尚且康健的时候,带着他去沟里割草,给他唱戏听。割完草,见他年幼,亲手将草捆扶到他肩上。到了沟坡危险的地方,又不顾自己的腿不灵便,先拽了他的小手一步步地掇他上路。老汉在人前不爱言语,只知道埋头默默地干活,且常是乐于助人。如今人老了,行将就木,村中之人或是自顾不暇,或是天生便缺乏那助人的习性,将老汉独自撂在一旁,怕是死了都无人知晓呢。
老汉吸了几口纸烟,精神来了一些。歪鸡又问他道:“叔,你还能动弹不能?”老汉嗓子里咳噜咳噜响了一阵,说出一句话来:“搞的(勉强)能。”歪鸡原想扶老汉出门晒晒太阳,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般地却从怀里掏出十元钱的一张大票,塞到老汉枕头底下,说:“叔,这是十个元,你也起来,到洪武那里把病看一下!”老汉突然挣扎着从破棉絮中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竟也流出泪来,说:“好娃,叔是个死人,死人!你把钱给死人做啥哩嘛!快,快拿走!拿走!”歪鸡一步跌下炕,擦着眼雨出了门。
到家里,与老父亲热了中午的剩饭,吃罢,一头钻进自己的窑里睡了。躺在炕上,想这想那,想那大义的寡情,自又怕弟兄间不睦,不好直言说他。这班弟兄名份上虽是由他组织,其实并无主次之分。大害哥倘若在世,显见却不会如此了!想到大害,又不觉涌上泪来。他不及去擦,泪便一滴滴地滚落到枕头上。此刻,他心里念说道:“大害哥啊大害哥,你人倘若在世,我也不至于如此作难了!咱们一同出门挣钱,一同接济贫寒,弟兄之间有啥难处,也能有个商议。若能如此,那该多好!咱弟兄们既然是生在了一起,死也得死在一起得是?可是你自顾前头走了,落得我孤孤单单,好不可怜啊!”
歪鸡正哭得伤心,却感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从窑门缝处钻了进来,走到他的桌前悄然坐了。看着炕上的他,问道:“歪鸡,你哭什么?”歪鸡一个愣怔,大声喝道:“你,你是谁?”黑影说:“我是大害。”歪鸡一骨碌坐起来,上牙磕着下牙,说道:“大,大,大害哥,你咋,能,能,能说话吗?”黑影道:“你甭害怕,其实死人和活人是一个道理,所不同者一实一虚一真一幻而已。即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也能够出来走动,混迹在你们中间,且对你们活人经常有些操纵。人世间白天里活动的鬼熙熙攘攘,只是你等肉眼凡胎,看不见罢了。”歪鸡说:“真有其事?”黑影道:“这能有假!下午你给大义他伯的十元钱,便是我从背后撺掇的结果。”歪鸡说:“既是如此,咱弟兄的事情,你咋不管不顾了呢?”
大害长叹道:“唉,我顾不过来啊!其实今番我也是冒着违犯阴间里的条律,来找你的!”歪鸡道:“你说啥事?”大害道:“说起来话也长了,十年前我死之后,王朝奉将我的尸首扔到村东的一眼干井里头,与干井里的数十名鬼魂交臂枕胯,混同一起。一班人物,不是你哭便是他嚎,日夜不得安宁。在我之前,下井的是一户徐耀仙的家人。那徐耀仙的大女儿徐凤美,极是风骚,这些年来,她是没日没夜地勾引我。你大害哥是啥人你该晓得,活人的时候一往正派,到了阴曹里,咱能做那种不三不四的勾当吗?这些日子,又来了一个自称是医生的瞎熊人,与那耀仙的女儿勾搭上了,两人眉来眼去,极不正经。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歪鸡道:“大害哥,我只以为人死如灯灭,啥都没了,却不想你在里头,受这等大罪!”大害一听这话,啼哭了起来,说道:“不然我来找你做啥哩嘛!”歪鸡立刻也落下泪来,问他道:“大害哥,我也该咋?”大害道:“烦你将我的尸骨挖出来,另寻一僻静之地埋了!”歪鸡连口应承道:“能成能成!”大害说:“既是这,我便得走了。”说罢,只见那黑影站起来,歪鸡连忙呼他:“大害哥,我以后却如何见你?”大害默然叹道:“也只好由我来找你便了!”说完,一声冷风吹过,黑影消失了。歪鸡紧呼慢唤,一个惊觉,一身的冷汗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时,只听大队部那面锣鼓齐鸣。歪鸡想起猫娃的那水汪汪的眉眼,便披了大氅出了窑门,顶着寒风,往大队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