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常说的老不要脸,就是指人老了仍不顾脸面,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和年轻的女子勾搭,做下不光彩的事情。叶支书眼下就是这么一种情形。那刘江河的婆娘田花被叶支书整天占着,刘江河咋就恁心甘情愿?论说便是刘江河自己的事情了。其人起初在鄢崮村也是个热闹的人物,最爱假装积极,帮闲凑趣。在《骚土》里本该早提到他,只是他古经奇曲多变,三言两语说不透彻,故而延至今日。
说的是许多年前某天某日,公社召开庆祝成立革委会的万人大会。这一天,广场上红旗猎猎,群情振奋,呈现出节日的欢闹。鄢崮村扎了彩车,彩车上坐了王骡一班涂脂抹粉的戏子,在上面又拉又唱。吕连长带领百十号人的民兵方队,好不威武!由于人人腰里需扎皮带,一时间弄得鄢崮村皮带紧缺,弄得许多村民百姓搂不上裤子。
刘江河被叶支书选出来,带领鄢崮村的社员呼喊口号。这天他的口齿特别清晰,声色也特别洪亮。“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这两句口号颠来倒去地呼喊。也是那鄢崮村的民众这一日一心要出个风头,所以人人可着嗓门喊叫,一时间潮起潮落,分外惹眼。此情形被公社李书记看见,点着名要刘江河到台上,领着全公社的人一起呼喊。人们不禁羡慕,眼瞪眼看着鄢崮村出了一个能人。
刘江河生得脸方眼圆,耳大鼻直,一副中等身材。与鄢崮村普通百姓相比,衣着也算齐整,真可谓是衣相双全。惟不如意者,上门牙突若悬瀑,俗称“刺暴牙”。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且不是一件小事。他这人生来就爱吆喝喧哗,惟恐人不知他为何人,如今这机会焉能错过?此刻他也是过于激动,颠腿提肩膀,跳上舞台,上台伸出胳膊,张口就是一句:“打倒×××!”
这三枚字,著者不敢,不敢,且不敢,也不愿说出来。原因是说了犯忌,故用三个叉来代替。刘江河喊过,也有那零零星星的糊涂人跟着喊的,但百分之九十以上干部群众登时瞠目结舌。待人们苏醒过来,知晓出了大事。王家庄的民兵连长孙天成立马带着一伙人冲上台去,要掏枪毙他。刘江河本人又想伸出胳膊更正,但此刻已是心里能倒过个儿,口中却倒不过个儿来的事实了,一时连急带吓,当场跌倒不醒人事。
刘江河得了“急惊疯”,被村人抬回家中,像具活尸躺在炕上一病多年,成了一个废人,惟有吃喝照常。戴了一顶“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但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保住了一条性命,竟是可怜了他那婆娘田花。这女人在村里原本和蔼开通,人皆称道。如今男人惹下祸事,更得低三下四。见人不笑不说,大小人不敢得罪。对女人说,只要家囫囵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这样又熬过了几年,眼看气氛稍缓下来,这方放刘江河出门。
于是,人们看见刘江河整个一个半身不遂的感觉,一手拄着枣棍,另一手拄着方凳,一步一挪地到了村西的老墙之下,佝着头晒太阳。学校里淘气的碎娃,喊叫着“打倒反革命!”从远处撂土坷垃,砸破他的头,血流得满脸都是,也不敢吭一声,只忙不及地往回挪。人言刘江河果真变成了一个“木人”。
上头有人不信,要吕连长派人去察看。吕连长派的是赵三来。赵三来这狗日的不是东西,半夜里叫开刘江河的窑门,进门便脱鞋上炕,拽住田花要弄那事。田花一个女人家,自是无奈,当着炕角躺着的江河的面,半推半就,让他狂荡了一回。回头吕连长问三来检验的结果,三来厚颜无耻地从实招来,说道:“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动静,只是到关键时候,还是吝得咳嗽哩!”众人大笑。
这事让叶支书得知,勃然大怒,只说三来这个典型的地痞流氓,把上级的指示当耍戏子。下令他三个月不许摸枪。此话说过,亲自到刘江河家平息事态。叶支书一进门,便见田花神色不对。话说明了,女人便哭哭泣泣起来,其模样甚是凄楚动人。叶支书遂有心怜惜于她。
刘江河这病来得古怪,去得也古怪。却说又过了一些日子,准确说到了夏月的某日当午,田花下地回来,刚转过井台,见一老汉背着褡裢,溜着墙根,往村外窜。起初田花心里还思谋,这谁氏贼溜溜的。待走近了,认出是张法师。老汉家一脸的黑气,没敢搭腔,一个人朝村东无人的马路,仓皇地奔走。
田花回到家中,看见丈夫盘腿坐在炕上舞扎着手,喉咙里头咕噜着,拿出要说话的样子,忙上去问他:“你想咋?”丈夫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给,给,给-大队,看--看,看林场去!”田花喜出望外,男人的病竟突然好了!来往始去一问,江河说是梦里头有仙人解救。田花一想不对,惊呼道:“鬼鬼子啊,这哪里是梦啊?哪里的仙人会来救你?难道你真不晓得是张法师来过了?”江河大瞪两眼,说:“不晓。”
刘江河说,当时他正在家中睡觉,迷糊中突然看见家门外头走进一个老者。老者肩背拧穗花的褡裢,足蹬千层底的布鞋,一身青蓝衣褂,嘴里念念有词,走进了门。进门便将手搭在他额头之上,说道:“好一个不醒世的东西,你该灵醒了!”睡梦里,刘江河恍然若悟,一下子将外界的许多物事联想了起来。老者又道:“你说你能做些啥呢?”刘江河说:“我能看场,看庄稼。”老者道:“哪好,这便让你看庄稼去!”说完推他一把,刘江河只觉一个闪失,从梦中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屋里院外空无一人,头脑比以往灵醒许多。谋想了半晌,一个人正纳闷,却巧妻子田花从地里回来。
两人一五一十一对说,田花遂也将村头碰见张法师的情形叙说了一遍。刘江河听罢,恍然大悟,跪在炕上连磕三个响头,长呼道:“老汉爷啊,你回来,叫我把你谢一谢啊!”
男人病好了,缓了几日,田花跑去找了队长海堂,私下里一描画。海堂说,晓得了。海堂到了社员大会上,先由田花当着大伙的面,哭哭泣泣将江河的病情描说一遍,只道如今突然话也会说了,人也明白了,自言要去看林场。鄢崮村人绝大多数还算忠厚,只说江河可怜了多年,也该照顾照顾,要做什么,由他去好了。
林场在村北的大墚上,荒天野郊,终年见不上一个活人,不是那糟不中用的老汉,年轻人不愿干这差使。也巧正遇林场上头需人。海堂对叶支书说了句话,将人便发配了过去。林场住着虽然寂寞,但也是长年见工分的差使,江河夫妻自然感恩不尽,收拾一卷铺盖,应差走了。这一走长年不在家里。于是后来的几年里头,经常有人见刘江河戴着个茶镜,坐在距村八里路的骆驼墚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鄢崮村人费了几年辛苦栽下的80亩果园。家里面田花的事,他自然是不再顾及了。
也是事情凑的,如今那叶支书与田花却混得好了。叶支书足踏的布鞋是田花纳的,别在腰里并不咋使唤的旱烟包也是田花给他绣的。然而叶支书这几年却明显地看老了,有人奉承他,说他像陈永贵。话外的意思却是说他人老了。你说他这副老喀嚓嚓的骨头架子哪里放去?你看看那张脸,还有那双手,虽不是常年在风里雨里和犁把锄把打交道,却也尽是皱纹,粗糙得可以了。况且在太阳照着的皮肤下面,一层黑麻点似的老年斑也悄悄地出现了。这影响了他的气色,使得他像个倒霉的鬼子。
老汉有点不行了,然而他宝刀不老,心劲不收。最近剧团又成立起来,他将田花抽调到剧团里。田花一不能弹二不能唱,到剧团做什么?叶支书却给田花想出个角色。每天给剧团出勤的人们打勾,不出勤的打个叉。这很简单,像田花这样心计活泛的女人,不学也会。关键是要田花天天到大队部里来,陪着他随说随笑。叶支书对田花是一日不见都不成,痴情得像是少年,张口田花闭口田花,也不管廉耻二字。
当然,公道地说这只是生活枝节问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还是鄢崮村的工作。这是大局。咱也甭冤枉了人家老汉。老汉虽然腿不太利索了,人却没瞌睡,脑神经黑夜白日都用上了,一面折腾一面想点子,看咋样能把鄢崮村的革命生产抓上去。
他拿着烟锅,躺在大队部的热炕上,一会儿写条子一会儿发指示,譬如:“刘志强同志,黄牛问题是大问题,要从黄牛的腿上看路线,黄牛的毛上做文章。”“海堂同志,听说你批评了王朝奉,做得很好!”“杨文彰同志,我的批邓大会的发言稿准备得怎么样了?要和根盈同志一起商量,写好这篇文章。”“吕青山同志,最近民兵工作抓得好。士气大振,好!好!好!”“贺根斗同志,那些婆娘在背后吵些什么?要注意收集她们的意见,特别是反对意见。慎之慎之。”老汉一天能发三五十条之多。这些条子和指示,人在则当面说,人不在则要田花去传送。所以对田花虽是一份荣耀,却也够她累的。总之,让人看去,那叶支书到了晚年,老无正性,极像一个插科打诨的小丑,其余的事咱也免了。
说那刘江河到了林场住地,拐杖虽然没丢,精神却较之家中爽朗一些。趁着林场院里有小山似的柴禾垛子,将土炕烧得烫手。闲了便与捣鬼和发昌两位老汉摸牌,难说多么有趣。
这年冬至,两个老汉都回家走了,留下江河一人看场。江河也是在山圈里逛野了的,独自在窑里头守不住,便拄了拐杖,排着山墚转了起来。却说到了午时,西天边上突然刮过一阵怪风。一瞬间飞沙走石星辰不见。江河正在山墚之上没个抵挡,抱着拐杖匆匆下山。走着走着,却见山沟下面立着一人。此人说来也鬼,埋头在几尺大的一片干土坡上寻来觅去,像是丢失了什么。江河搭眼看去,不觉一惊。
你道这是何人?原来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大名鼎鼎的张法师,竟在此不期而遇。好家伙,看这世道,将一个健健康康的老汉折腾成啥眉眼了?腰子蜷起,失了人形,打远看去,整个人像是一条褡裢和一个脑袋组成。江河眼窝一热,拉着腿子赶了过去。
那老道见有人赶来,慌忙转身朝山间小路直走开去。江河连声大喊,老道也不住脚,竟让江河随后追了四五里路。到了老虎头上,此时风也住了。日轮显光。老道大概也走得疲了,见此处路段有了寥寥几位行人,方才歇下。
江河走了上去,张法师神色慌张,捂着褡裢,说道:“小伙子你跟我这么紧,倒是想咋?”江河自顾喘气,喘气过后,说道:“老汉爷啊,我追你是谢你的恩哩,你以为我刁(抢劫)你哩嘛!”张法师诧异道:“你是何人,哪个村的?我又如何有恩于你?”江河道:“我姓刘名江河,鄢崮人。”张法师道:“唔,鄢崮村我倒熟,你我却是少见!”江河道:“幸好今日给遇上了,这儿离林场不远,也到吃饭的时候了,你随我到林场里用点饭,饭后容我对你细说!”说罢,也不顾张法师愿也不愿,拽住袖口便往林场土窑走去。
刘江河熬了一锅糊汤,两人唏哩呼噜吃罢。放下碗筷,张法师气色也温和些了,一抹嘴,道:“小伙子,你倒说是啥事?”江河上炕,纳头便朝张法师下跪。谦让不及,只说:“罢了罢了,如今世道不兴这了!”江河不依,正正规规磕了三个响头。坐起来,将个人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张法师听罢,说道:“我说呢,啥事嘛!早晨起来秤砣砸我脚面上,我心底不实,忙打了一卦,卦象说道,出门大吉。不料想,竟是与你有这一场聚会!”江河问:“得是?”张点头。
话说到此,江河疯劲儿又来了,拍掌笑道:“没说这事巧得很!我埋在心里多年了,只是没有机会当面感谢,今日却巧得很哩!”张法师道:“这是天缘,你即遇上了,便是有缘,谢啥哩嘛!”江河叫喊道:“看你说的啥话嘛,不谢能成?不谢,这事我在心里能放实恰?”江河说着,解开棉袄的扣子,从红肚兜摸出一张十元大钞,放在了小炕桌上。
法师两眼立刻瞪圆,盯着票面道:“谢啥哩嘛,这年头只说有句话就成了!”江河示意道:“这钱你今个拿上!我妈老(死)的时候给我丢下的,我没处花销,给你!”法师做出那极不情愿的神色,往后撤着身子,叫道:“瓜娃,一看你就是个穷汉,你有啥钱?呸,钱多得糊顶棚哩!快拾上,快拾上!”江河一听这话立刻落下泪来,哭道:“老汉叔,你晓得我这多年受下的罪吗?你是咱这里的活神仙了,今日个求你给我指条明路!你是不知,这几年把我憋闷在这荒郊野洼里,实实是憋得吃火不住了!你今日不给我指个明路,我却是不想再活了!”说罢泪下如雨。又跪倒在炕上,头磕得像鸡啄米。
法师掐着指头沉吟片刻,呼唤他道:“你且起来,且起来,听老汉伯缓缓给你念说,打上一卦。唉,莫道是,‘黄河之水天上来,根深不怕妖风摆。铁船遇风飞黑海,明月万里故人来’。托塔天王支应--”江河慌忙坐正,拿起袖筒擦去面上泪水,看那炕桌上的钞票已不见了。正想,却听法师拿筷子敲着瓷碟老碗,干涩着嗓门,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你这脸,是长脸,寿长一转。
你这眉,立梢眉,二郎拎剑。
你这眼,豹子眼,双灯护院。
你这鼻,悬囊鼻,不尽银山。
你这耳,过风耳,丝竹如线。
你这额,顶天额,朱门一扇。
你这人,是中人,福禄谋算。
你这命,是好命,余年有欢。
江河听着听着,不禁喜上眉梢,坐不是站不是了。仰脸一看窑顶,忘乎所以大怕追问:“你看我这嘴生得如何?”法师见他如此张扬,不由得皱起眉头。伸出手来扶了江河的下巴仔细看罢牙口,连连摇头,念出一首诗来:
口角浑如破门槛,一排上牙色似烟;
人逢此口多为丐,终生贫苦不须言。
江河赫然大惊,听那法师又敲起碗唱道:
你这嘴,吹火嘴,家人生怨。
你这牙,刺暴牙,招来祸端。
不待法师唱毕,江河跳将起来,转身朝炕边的半堵砖墙,不顾死活地撞了过去。银定扔了碗筷连忙上去搀扶,说时迟那时快,江河已经倒在炕角满口流血,两枚突起的门牙其中一枚也不知哪去了,冲着法师一气狂喊:“妈日的我晓,我晓,这辈子妈日的招祸就招在这贼牙上了,妈日的我把贼牙给磕了!磕了看它再把我咋!老汉叔你看,你看我牙跌(掉),跌,跌了吗?”法师慌忙应答:“痴熊,你这弄啥哩嘛!你以为牙没了就好?破了相不定又有啥恶报哩!”
江河哭天抹地地叫道:“我他妈的这多年一老是忍气吞声,埋住头装鳖,活活的一个死人,恶报?恶报还再能报到哪达?挨�的已经够了!怕?还怕个�嘛!妈日的看他再能报到哪达!�!弄不对我给挨�的再疯了,打倒×××--打倒×××--哈哈哈……”
这最后的疯话,直惊得张法师跌到炕下,接下来的更是不敢闻听,掏出钱钞撇回到炕上,背了褡裢掩了双耳落荒而逃。惟一庆幸的是在四岸无人的山洼里头,江河一人怎么狂说疯喊,也只有老天知道,与他张法师无关。此事到此也算了了。
话回头,却说庞二臭守住一枚人称之为“八王遗珠”的宝贝,光景过得怡然,不赌不嫖的是正派。人到五十知天命,劲头显见松懈下来。一月半载,有那老相好的找上门来,这方过把子老瘾。平日不再胡寻乱趁。
这天傍晚,庞二臭收拾了剃头挑子回家,掏出钥匙正欲打开窑门,却被黑地里扑出的一条鬼影搡了一把。庞二臭差点跌倒,站正了便朝那鬼影吼道:“谁氏?把爷慢些!”鬼影道:“谁氏你能晓得?”庞二臭听声音只道稀奇,心里念道:“这不是卖到南罗城的黑女嘛,咋疯疯势势地跑回来了?”便问她:“寻我啥事?”正是黑女。黑女道:“寻你啥事?人生大事!”庞二臭觉得事情不妙,推辞道:“好娃哩,叔这多年你大概也听人说过,些微再不敢胡来了,你也快回!”黑女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说得轻巧,我回到哪达?你把我弄到这鸡嫌狗不爱的地步,叫我回哪达?”庞二臭慌了,说道:“叔怕你不成吗?”黑女说:“屁话,你往日偷膻窃骚的狗胆哪去了?难道我一个女人家能害了你不成?”庞二臭道:“叔不懂你的来意,你说能不怯火(害怕)?”黑女道:“不懂?真的不懂?不懂我走了!”说完竟转身走了。
二臭进门点了灶火,一面做饭一面将刚才的情形思谋一遍,越想越不是道理。
说是黑女起初嫁给北舍村的一个赤脚医生,过了半年,夫妻打了半年烂仗。实看是过不成日子,黑女卷包袱回来了。回来住了半年,武成老汉又将黑女卖给南罗城的一个癫痫病人。这病鄢崮村人称之为“羊羔疯”,一发病便似一只僵羊,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只顾抽筋。听人说,男人年纪虽大心肠却好,待黑女也极是眷顾,来来去去都尾随着。平平安安地过着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料今日却寻到他庞二臭门上。庞二臭想,或许是那男人身体柔弱做不成那事,黑女这方杀了回马枪,寻他来了。庞二臭自思,女人却不都是这样,开始极不情愿,但到铆上又不舍了。即是这,就该留她一夜。自己一时糊涂,把一个二十七八的适时佳人拒之门外,想来后悔。
庞二臭胡思乱想一时,糊汤饭却熬好了。盛了一大碗,拿了油灯转身欲上炕吃喝,此时却见炕上端坐一物。庞二臭吓了一跳,伸脖子一看,此人又是黑女,叫道:“贼女子,啥时候进来的?偷偷摸摸的,把叔魂吓遗了!”黑女笑道:“半日了!”庞二臭放下灯,道:“贼,你精得能偷人了!”黑女辩道:“我偷你的烂瓮破罐罐哩!”庞二臭问她:“你吃了吗?没吃我给你盛上一碗!”黑女道:“正饿了。”
庞二臭少不得又给黑女盛了一碗,坐下对吃了起来。吃罢饭,庞二臭抹嘴道:“黑女,听叔说,你回啊,这不是事。”黑女问:“咋?”庞二臭低头说道:“多年前,叔虽没个人样,但经过你,我通势再也不胡来了。”黑女道:“你真的正经了?你要是真的正经起来,咱村的母驴都不下驹了!”庞二臭道:“叔不和你开玩笑!”黑女道:“你不和我开,我和你开!”
说着,拉过被子脱去衣裤躺了下去。二臭瞪大双眼,看着一个年轻活泛的女人躯体摆在了面前,叹口气说:“你是要害我哩!”黑女无言,双眼黑亮黑亮,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