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杨文彰月夜踏雪访贤能  鄢崮叟豪言壮语论文章-骚土

这天大早,杨文彰老师一觉醒来,看见房间里有了白瓷的光亮,甚是奇异,披衣下炕,推开窗子一看,只见漫山遍野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好家伙,这真似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了!看到这,随也是心情大好。杨文彰这十年来,一靠文化人的机智精明,识时辨势,二靠溜尻子拍马卖身投靠,没遭过什么大罪不说,还捞了个校革委会主任的官职,其权力也就相当于校长。看官且不要以为这有什么不光彩的,说的是世风如此,天下文人雅士又都以削尖脑袋、巴结政要为荣。

杨文彰掂起一把自备多年的铁锨,出了房门,在学校大院里铲将起来。这张铁锨杨文彰只要是不上课,便经常将它扛在肩上,在师生们面前走来走去。作为一个很有学问的知识分子兼学校校长,这副模样也着实可爱。上头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发现杨文彰这一特点,也是大加赞许,树了他一个“双结合”的标兵,发通告全县学习。咱且背着杨文彰说,若不是他秉性里头总有那一两条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不喜的地方,不定他还能向上爬一两个台阶。只是这与生俱来,不是个人想弃便弃、想舍便舍的东西,说透竟是个人独有的悲怜。

杨文彰干了半个钟点,从宿舍到茅房,铲出一条二尺宽的小路,干得满头大汗。老师学生也都起床了,倒炉灰的倒炉灰,上茅房的上茅房,一个五六百人的大校,并无人伸手协帮。这一来,杨文彰心下便不满起来。你试想,作为一个堂堂的中学校长,埋头干活,而他的教职员工却在一旁大爷似地闲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正说气恼,一眼看见学生宿舍门前立着一人,此人手提粪筐甚是谦恭,专一等候学生宿舍的窗口,希望有人扔红薯皮出来。

这是何人?说出此人姓名也不是个闲人,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吕作臣老先生。或许是吕老先生名声还不够大,或许天底下从来都是文人相轻,此一时老先生却被杨文彰看着不顺。于是乎走上前去,大喝一声道:“我说你这老汉,学校的茅房不好好收拾,拾起红薯皮倒是积极,你给我滚回去!滚!”吕老先生一阵惊慌,连声说:“杨校长,杨校长,我拾红薯皮干你何事?”杨文彰道:“说什么屁话,快滚!学校的粪从此你也甭拾了!”吕老先生欲辩说一句,却被杨文彰上来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在雪里。老先生立起来,满面羞惭地提起粪筐,气得山羊胡子乱颤,头摇得像拨浪鼓儿,言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说完,怏怏而去。

吕作臣回到家中,哐啷一声推开窑门,只见他胖大的婆娘还与女儿爱环在炕上展展地睡着。老先生想,他吕作臣在鄢崮村几十年活得磊磊落落,如何受人这等的落怜!于是失声叫唤起来:“死睡死睡,一往的死睡!”爱环慌忙坐起,问道:“大,大,你这是咋了?”吕作臣道:“咋了?你问我我问谁氏!”父女俩喊叫着,婆娘坐起,披了衣服,问老汉何事。吕作臣一五一十将晨起在学校的遭遇学说了一遍。

婆娘一听大怒。这老婆却不是个谦让的角色,吕作臣老先生下半辈子的平安,多亏这婆娘的尖刻好斗。再说这拾红薯皮不是一般的小事,这几年家境的好转,也就指望这拾来的营生,一年喂两三头大猪,收入二三百元。更何况吕作臣开始不大情愿干这下贱的差使,后来是尝着甜头,才不再顾及了。没想到今日杨文彰一句话,将他一家人的生路给断了,这还得了!老婆掖襟掩褂连忙下炕,出门去了侄儿吕连长家中。老婆嘴也不会饶人,一句话能编成两句话,两句话能诌成一篇文章,口才一点不让她的男人!

果不然,中午时候,民兵宝山掂着枪到了中学,找到杨文彰,笑眯眯地说道:“杨校长,我来给你带一句话。吕连长说了,他叔,也就是作臣老汉,要是拾不了你的粪,他自己亲自来拾你的粪!你看咋办?”

众人且不晓宝山这句话暗藏的杀机。因为鄢崮村人将要收拾谁氏不直截了当明说,而总是遮蔽一下,说成是拾谁的粪。杨文彰当然晓得个中的含义,吃了一惊。拍拍脑袋,悔恨不迭,骂自己一时大意,竟忘了吕作臣与吕连长是叔侄关系这一层,太岁头上动土,这还得了?这些年来,虽然他也是靠拢组织,荣耀加身,但他又如何能忘掉往日里被吕连长关押整治的孽障!不是说,一想起吕连长他就心惊肉跳,魂都不再是他的了!如今吕连长又要寻他弄事,岂不是他的灾星又降临了!想到这里,慌忙起身,给宝山沏茶敬烟,要宝山回头替他好言解释。杨文彰当校长这多年来,惟一长进的是学会了装孙子。所以宝山既然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他的话该咋说了。他几乎用和讲课同样的口气,唾沫星子溅着,有板有眼地说道:“早晨起来有雪光照耀,众所周知,我的眼神不好,最近尤其很差。我正忙于扫雪,看见窑门前怪模怪样立着一人,也是一时不慎,没等看仔细了便胡乱训了几句。我以为是经常到学校里偷粪的王金山。老先生走后不久,教师里头就有人提醒我了,说我把人认错了。我起初还不太相信,早饭时一打问,果然认错人了。一听这我就悔了。嗨,你说我瞎眉实眼的,做下这叫啥事嘛!当然,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是大有问题的,而且很有问题。此时我自己正在责备自己,可以说正在难过,已经悔到了午门上了!连长就是不捎话过来,我也决定今天夜里亲自到老先生家里道歉,请老先生赶快到学校里来干活。”如此如此。

宝山走后,杨文彰沉吟起来。心里念道:“一时的应承是过去了,只是自己作为有职有位的学校校长,这道歉的话如何能说得出来呢?”正踌躇,却见桌面上放着一篇诗文,是新近公开发表的毛主席诗歌《念奴娇·鸟儿问答》,突然间眼神一亮,有了主张。只道:“这老先生终日里谈古论今,显摆斯文,我何不就这篇诗歌求教于他?”

想到这里,心情大畅。接下来杨文彰自是有经验的了。立刻唤来高中班的雷娃,要他给吕作臣带话过去,说有一首诗歌,杨校长欲来求教。雷娃此时十七八岁,不愧是邓连山之后,生得是浓眉大眼自带英气,较之同年龄的孩子尤显成熟。让他传话,最是放心。不过,雷娃临走杨文彰还是反复叮嘱他,说话时注意语气,要和蔼和蔼再和蔼,虚心虚心再虚心。

雷娃放学后,到吕老先生家中将话传到。吕老先生听罢,将信将疑,只道这年月谁竟疯了,有雅兴谈诗论文。再又想,杨文彰该不是与上头的领导串通好了,用的是诸葛孔明的缓兵之计,然后来捉拿他。想到这里心中大怯,对婆娘道:“该不会有啥事吧?我早说过,咱利用给学校拾粪之便,养猪生财,会招来祸端的,不想也就在今日了!这却让我如何是好!”婆娘道:“你放心,他再敢胡说八道,招呼我扇他两个嘴巴子!”婆娘话音没落,吕青山的女儿芳芳进门来了,脱了棉鞋上炕便说道:“我大叫我给我伯说一下,杨校长今黑要来登门道歉!”婆娘一听,抠了老汉一眼道:“看,我说没事没事是没事吧!芝麻大的胆子!”吕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这我早料到了。”说完暗自念道:“今番我老汉得拿他一拿,让他也晓得我吕作臣的底细。”

这天夜里,杨文彰净面洁身,腋下夹着书卷,踩着积雪,一步一躬地往吕作臣老先生家走去。杨文彰一进院门,一个胖大的婆娘迎了出来,冷冰冰地问道:“你寻谁氏?”杨文彰咧着大嘴嘿声一笑,欠身道:“吕作臣老先生可否在家?”婆娘一看,立马换上笑脸,喊叫起来:“爱环,杨校长来了!”喊过,又招呼杨文彰道:“快进窑快进窑!今儿个天可是冷啊!”杨文彰答应,进了窑里,只见窑内除了几样桌椅陈设,甚为贫寒。那吕老先生盘坐在大炕上,面前是一张炕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下放着一套四卷,一本《新华字典》,一方清水瓦砚,一杆狼毫毛笔,一个写字簿,上面也没写下什么美文,只照抄字典里的裸字。而这一切,又似乎是在候他来看的。杨文彰心里念道,常闻这老汉如何有学问如何有修养,不想却竟无一册像样的书卷摆置。

吕作臣看见杨文彰进门,佯做下炕迎接,被杨文彰急忙抬手止住道:“老先生坐好老先生坐好!甭起来,我今儿个叨扰你来了!”老先生故意慢腔慢调地说道:“这是何意?我老汉乃是一介村夫,何德何能,竟敢让校长大人累足!上炕坐下,慢慢说吧。”杨文彰脱鞋上炕,待坐定了,说道:“这两天报上发表了毛主席的一首诗词,我读了几遍,读来读去,总是不解其意,后来一想,既是如此何不求教于附近的高人,指点一二。细一想,鄢崮村方圆人群,除了你老先生竟有何人?没有!没有了!遂又想早晨起来,也是我情绪不好口中喷粪,得罪了你,心中十二分的疚愧。磨蹭了一日,这才便慌里慌张前来,一者是道个歉,二者是造访你,不,是请教请教,请教老先生!”

吕老先生不待听罢便喜上眉端,架子也不再拿了,腰弯下连咳了几声,一口痰吐到炕下的地角,说道:“杨校长你过谦了,鄙人不摸书卷已是有年,我过去师从的是韩城县南门外的史冀城老先生,人家老汉倒是个大学问家,满腹的经纶,人称史高人,专攻一册《阴阳考辨》。说到这《阴阳考辨》深奥得了得,全国能读懂它的人也只看扳着指头数一二三了!史高人到了晚年几乎成神,见天在古坟野冢里头游走。到最后几乎可以说不光为自己安排了死后的地穴,同时也考虑了来世托生的家舍!你看乃本事大也不大?但时代不同了,到我们这辈人手里却无人敢再言高人二字了!如今我等都是凡人,你也莫言请教不请教,还是一同研讨研讨吧!”

杨文彰一听这话,慌忙取出报纸呈给老先生看。老先生大模大样地接了,捋着胡须先念了一遍,倒是有几处生疏的字文当着杨文彰的面不好对付,只得胡乱黏糊了过去。读完,啧啧赞道:“好诗!好诗!”却见那诗写的是: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廓。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杨文彰见吕老先生的神情,不觉肃敬,道:“老先生给咱解说个一二,也好让迷梦中人觉醒!”吕老先生沉吟,说道:“从毛泽东主席这首诗看,他老人家也是一位高人。”杨文彰催促道:“那就请讲解讲解!”吕老先生脸上闪过一线慌乱,一时哎哎连声,终了也只好放开胆量,用手指头点着灯下的报章,硬着头皮胡蒙开来:

“‘鸟儿问答’,鸟儿原是一个名称。我想,我想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皇城里头局圈着,不与凡人见面,孤得慌了,一天,看见树梢上一只鸟儿,一问一答。然后将问答的结果,写出一首诗来。杨校长你看得是?”杨文彰连连点头。吕作臣见他认可,心想,天大的道理,或许也就我老汉说得在理呢!想到这里,胆子便大起来。接着道:“嘿,起头这两枚字文用得却鬼,不过我老汉却眼熟,在哪卷书上见过。‘羊角’二字意思却再明了不过。‘青天’二字倒是有包青天或者青天大老爷的讲究,这年头不再允人讲了。‘城廓’二字在咱这儿是人便晓,在咱西南的老虎岭上便立有一座。接下来这两三句却是畅晓的,说往日打仗放枪的情形。‘怎么得了’这一句写得极见功力,一般手笔是做不出来的。‘我要飞跃’似乎可以和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联系起来考虑。‘借问君去何方’写得极好,有古韵的!再接下来却是十二分的好懂了,三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烧熟的土豆。哎,土豆这一句却甭说,咱鄢崮村恐怕无人能懂,然而我却是晓得的,指的就是咱这里的洋芋。只是像主席人家的生活,洋芋我想却是要剥掉皮以后再吃的。吃不饱了再端上一盘牛肉来,看看,显见得生活与我们百姓的不同。‘不须放屁’嘛,落脚在这里却是有些难解,不过这样落脚也够大胆的,或许是吃饱了不许放屁?这可能讲的是待人接客时的礼式,或许指的是国家政策上的事情,不让放便不放也好,回家再放也可。这最后的一句极有味道,就是毛主席逮着勺把子,让你们人民看一看,天翻哩嘛地覆哩!或许是……”

不待吕作臣老先生解说完毕,杨文彰便有些忍俊不禁,几次没扑哧出笑声来。老先生也不敢抬头看他,只顾一气演绎下去。待解道“毛主席逮住勺把子”的说法,杨文彰只觉得像是儿戏,连忙拍手叫道:“解得好,解得好!我长见识了!”将老先生止住。老先生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先是胆怯,但看清杨文彰恭维的神色,便又得意地笑将起来,像走出考场的小学生,用袖筒擦去满脑门子的汗水。

接下杨文彰胡乱奉承几句,夹了报纸便告辞出来。杨文彰出了吕家的院门,终不忍哈哈大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走。绕过几条槐院,踏上回校的直路,肚里的笑声还是不住地格格往外喷发。杨文彰自道:“幸亏是在夜间,村中没有行人,若在白天被人撞见,岂不怀疑我神经有了毛病?”正想着,却见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下立着一男一女,那男的认不出来,女的却是他教过的学生王青苗,小名猫娃。青年男女的这种事情还是避得越远越好,想到这里,故意绕过一条胡同,往前直走,却不防迎面撞上一人。此人在白晃晃的雪光下面,拦住他,二话不说哈哈大笑起来。杨文彰抬头一看,好古怪个人物!只看生得如何,这里有诗为证:

天生丑陋皮囊,地造日怪肚肠。

遇人未言先笑,点头哈腰投降。

说的便是开篇提到的那位鄢崮老叟。冬天夜长,这老叟睡不着觉,提着棋兜排村子寻人玩耍。因看见杨文彰缩头缩脑、猴摸獠抢的走路模样,不觉笑出声来。杨文彰遂问他道:“你笑什么?”他反问杨文彰道:“你笑什么?”杨文彰却是诧异,说道:“你怎晓得我笑了?”老叟说道:“你笑了这一路,能看见的何止我老汉一人。”杨文彰知晓这老叟字文虽比不得吕作臣深邃,却也另有一些能耐。要说这老叟的本事,村中有几句顺口溜说得最是确切。其言曰:

读过一场古,受过寒窗苦;操过一张琴,见过山间云;

用过一杆笔,写过村头曲;弈过一副棋,走过万人敌;

使过一把刀,练过满身膘;唱过一折戏,挂过遮马屁;

敲过一阵钟,当过人前疯;扶过一张犁,吆过黑毛驴;

支过一口锅,卖过油烙馍;耍过一只猴,住过小洋楼;

猎过一条狼,做过娃娃王;生过一场病,差点要了命!

杨文彰知道这老叟务马遛猴啥都弄过,便多少有些敬他,回去时候尚早,于是叫住老叟,开口将刚才在吕作臣老先生处的经历叙了一遍。老叟听罢默然一笑,道:“解得好,解得好!”杨文彰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叫道:“吕老先生满口胡言,你倒极力赞他,这是为何?”老叟道:“我笑这老糊涂却真敢混解!毛主席的诗词但细说何其了得。以我老汉个人的看法,是古往今来最见心性的了!不信你等着看,老人家终当以一个词人留芳百世。其余不论,单就他那气势就难得极了,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那吕老先生混说之间也不见得没有一条见地。行文如行棋,观文如观棋。明白糊涂糊涂明白,常也是自料不到的。原因是自己便混在其中,或是行车或是走马,或是卫士或是立卒,自以为解者常是不解。那立在外围的不解者,仗着与己无涉的原因,便敢于胡乱道来,瞎雀碰到谷穗上,偶尔解之。倒也不鲜。”

杨文彰听罢,似有片刻醒悟,说道:“以你看天下的文章,行内人竟也是无法做解了?”老叟道:“杨校长你看得过了!不过老汉我也不敢自道高深。我这半生挖土耩地流汗种谷,你问有何经历,敢与你言谈文章之事?不过是仗着人在外围身份微贱胆大而已。所以我的话你也甭往耳朵里去,只当一阵西北风吹过耳边罢了。探讨为文之道,历史上当首推南梁的刘勰看得地道。刘高僧所著《文心雕龙》五十篇,言之所及,空灵幽远;喻之所涉,匠心惟最。视阔万里而不遗鲰小,吞吐八荒而不失翔实;坐地辨理有高逸之风仪,行步切证若凡尘之顿悟。不遮不掩极是大方。后代学人发凡启蒙,不啻为一卷真经。又过千四百年,晚清之末南人王静安所作《人间词话》一册,又是最经心不过,文章一二两句便是镶金缀玉飞霞流瑞。看相也是得道中人。及到后来百十年里谦谦君子芸芸众生,察文常淤于虚衍,议理莫过于较真,舌长指短资性差矣,所缺者,大多又为”骨气“二字。鄢崮村人看是绾不起裤裆,通常人说是提不起纲来。文章只觉都是些舔笔调墨的清水贵人,或是那蛀书销册的地头混子把持。这班人物极又喜树旗标宗,懒得做那寂苦的文章。一席之地一墙之隔便自道天阔海宽,且将那千年文章盛事全然不见,弄不懂的就来一卷大文,这个学者之研究那个先生之探讨,到头来又都是狗屁不通。若说要做文章,有性情人最好。有性情而又不失凡心者更好。古来有见地有成就的文人骚客,无一不是流失民间,与勾栏瓦肆的通常百姓厮混,博古通今雅俗并用,且不以文章自重。一杯水酒一篇道理,一架豆棚一卷文章;图的就是个好听好看,娱的就是那村间耄髫。然活生生若拖泥带水,泪纷纷若飘花坠地。感时伤世,漾漾若泄瀑就川;怜花惜玉,盈盈若眉间蓄愤。总都是不得意不得已而为之。……”

杨文彰听着听着即刻迷糊其中了,后来便叫道:“老先生且慢说,待我听确实了!”老叟笑笑道:“好了,不言了不言了,我得下我的棋去了!”说罢转身,自走开去。杨文彰望着老叟窝缩的背影,怅叹一番回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