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水狗爬上岸发誓革命  英雄汉碾麦场大骂海堂-骚土

那天深夜,贺根斗与杨文彰二人喝了四五两西凤酒之后,便有些颠三倒四。贺根斗遂变做一副穷贱皮相,看只看又要给杨文彰磕头。杨文彰装模作样,斯文着言语不清,糊里糊涂,磕便由他下地去磕。贺根斗爬地下喊了半日杨师长杨老师短,杨师没有去及时管顾。贺根斗便气下了些,磕罢之后,爬起来便揪住杨文彰领口,血红着眼,大声喝道∶“老子是造反派你晓得不?老子是造反派你晓得不?好家伙,竟敢让老子给你磕头!老子是啥人你晓得不?想当初有人将我拿绳绳捆哩,不就是为打个牌嘛!如今看他谁再敢嚣,老子是谁?造反派!造反派你懂不懂?我敢说你肯定不懂!不懂!不懂装懂!你不懂为啥就敢让我给你磕头呢,你先老实交代!”

杨文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酒醒了一半,惊慌中扎起一双抓过肉的油手,连连说道∶“老哥,老哥,我确确实实没看着你咋下床去了,确确实实没看着!谁看着谁是孙子!”贺根斗将他领口一提,道∶“谁是孙子,你说谁是孙子?”杨文彰说∶“我不晓。”贺根斗怒斥道∶“你说你是孙子,说!”杨文彰肢拧着不想承认。贺根斗一把将杨文彰拽到床底下,自个儿回头坐上,夹了片肉,边吃边说∶“搞革命,咱今黑先把谁是孙子这个关键的问题搞清楚!”杨文彰在地上黑摸,边摸边焦躁地说∶“我的眼镜跌了,我的眼镜跌了!”贺根斗道∶“要眼镜挠�哩嘛!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看来没眼镜便�势(软弱)下了,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弄不好还不如我们这些大老粗,你说得是?”杨文彰终于摸着眼镜,紧赶拾起带上,立在地上,可怜巴巴不知所措。

贺根斗盘在床上,拉起架势,说∶“你晓我咋来的这些酒肉?你不晓?我知道你不晓!但是季工作组你总该晓得吧!我三番五次地请他,摆上酒宴地请他,他就是不到我屋!你说这是为咋?你是聪明人,给咱分析一下。你且坐上来,咱好好说!”杨文彰巴不得似的,立刻便上了床。贺根斗说∶“你说!”杨文彰道∶“我说啥?”贺根斗又瞪起眼珠,说∶“我说你这个尻子客,且一时不能把你当人看,一眨眼就把我的话忘下了!”杨文彰道∶“我确实不晓你说的是啥!”贺根斗问∶“你真的不晓?”杨文彰道∶“真的不晓!”贺根斗喝了一口酒,从容说道∶“你说,季工作组不到我屋吃饭,是不是有心提拔我?”杨文彰苦想了一时,像个拙笨的学生,回道∶“我答不上来。”贺根斗态度突然又变温和,对他说道∶“答不上来不要紧,过不几日你便晓得下了。因为你对季工作组这人还不摸。他但要提拔谁氏,便先不答理谁氏,免得众人说闲话。一旦时机成熟就动手了。他对我曾作过一系列的指示,有些话,细琢磨比毛主席的话还要重要,你以为怎的?比如说,我但出门作报告,应该穿什么样的衫子等等。”

杨文彰借机端了杯酒,嘿地一声喝了。贺根斗生气了,说∶“贼,你嘿个�哩嘛!你说我出门作报告应该穿什么样的衫子?你说!你说不清?说不清你喝�的是啥酒嘛!”杨文彰目瞪口呆,不敢动势了,贺根斗摇摇头,说∶“你不晓季工作组这人有多好,简直了!那多年我一直认为朝廷里头没好人,现在不同了。毛主席的党员干部的确是,的确是,的确是……不成了,我酒泛下了!”贺根斗说着爬在床沿上长喘气,嗷嗷地只看要吐。

半日没吐出来,边难受边说∶“我要入党,当干部,当干部……可是有一些人,有些人妈日的说我……当不了干部!头些年你不晓,一帮人涌到我屋,把我拿绳绳捆哩,也不管我娃妈咋央求,几条大汉,压住地整我哩。这事我几辈子都忘不了!你晓二十年前我是啥样?嘿,早上起来,四六之米汤泡蒸馍,吃罢之后,马褂一穿,水烟锅一抱,再看是到谁家转去。人见我叫贺掌柜如何。这些年,把他妈日的,吃不到喝不到的不说,心里头只看是不展坦。人把我的的确确苛掐(欺负)扎了,你是不晓得!”说着,居然呜呜地哭起来,哭了两声,一回头枕住杨文彰的被子睡开了。

杨文彰看他睡下,无聊起来。提起酒瓶,刚说倒酒,贺根斗实合着眼伸过手来,说∶“甭,你把我的酒都喝干了,我喝�哩嘛!”杨文彰只好停下,看了贺根斗半日,贺根斗醉麻古咚地舞着手说∶“你今个写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我也要革命。等我醒来给你审,你快写,不写你今辈子都甭想翻身!妈日的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寻不下个写大字报的!”

杨文彰听了这话,知道事关重大,老老实实下了床,端过油灯,就着一张破课桌,取了笔墨纸砚,写下“我也要革命”几字之后,停下手,踌躇过来踌躇过去,只觉这篇文章十分难做。往日课堂里给学生讲得头头是道,此时倒也体会了做学生的苦处。天大亮时,终于扒拉出一篇百八十字的文章来。贺根斗冷不丁地醒了,臆目眦裂地下了床,看了下窗外头,问他∶“你干啥哩?”杨文彰立在桌前不敢应声。贺根斗看了桌上的大字报,恍恍惚惚像是记起什么来,说∶“胡绾下啥嘛,你这字谁认得清!妈日的,我昨夜把你看得太高了,原来你也是个混草的!”杨文彰道∶“是大草。”贺根斗说∶“给我念一下。”杨文彰吭吭哧哧念了一遍。贺根斗思谋了片刻,说了几处应修改的地方,杨文彰听罢连连点头。贺根斗说完也再没客气,卷起包袱,板着面子走了。说来也奇,经这一夜醉吃醉喝,杨文彰的命运真格改变了过来。你信不信?不信他信。

回头说富堂老汉骂他季工作组,并不是单一地嫌他将婆娘占住怎的,而是他把人家老汉根本没当人看。自从和针针将炕头之事舞弄到炉火纯青之后,更是将老汉视为一个多余,动不动找些借口,把老汉排斥在一边。你试思谋,老汉辛辛苦苦一辈子,三四十岁时候,好不容易揣摸着盘下一个年少的婆娘。头几年还能凑合着上辙,这后来便一日日地伏不住了。于是偶尔来个客人,过个炕头,尝个甜头,少许的收入且不说,也有把他老汉高看的情形。老汉开通,自道婆娘人家欢喜,自家荣耀,心里头或许平衡一些。却不料闯进来季工作组这个贼人,初看着厚诚,一天到晚打着共产党的旗号,手拿着语录本,口口声声念着政策,把他老汉不当人看。你说,这叫啥事嘛!老汉摸黑从地里回来,一推门,门闩着,当即腿一软,一下坐在门墩子上,连门都敲不动了。人家在里头干啥你晓?好家伙,招下一窑的人,高灯照着,热火朝天地学文件哩!婆娘针针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忙活得不可开交。老汉瞅空好不容易进门,掀开锅盖一看,你晓是啥?面汤!把老汉就这样对整,老汉心里头能兴下吗?老汉吃了一辈子的苦,把这些不当啥。拿个冽(冷)馍,就着面汤吃了算了。针针对他如何呢?不成!炕头坐下,只指望她来伺候上一阵,这等那等,就不见她清闲。她满脸的革命精神,在季工作组那边窑里操持。自己一搭腔,针针便将他训�一顿,口气重得像是训娃。把他家的,这叫啥事!他是娃吗?不是,他是一家之主!不是说新社会穷人翻身做主了吗?�,他老汉没有!一日中午,扁扁和姜姜放学回来,听着那边窑高声谈论。娃娃好热闹,相跟着跑了过去,进窑扎起耳朵没听两分钟,让季工作组喝斥着吼了出来,两个娃立在树底下流眼雨。你看怕怕不怕怕!吃饭时,季工作组还厚颜无耻地说娃娃,以后但见他们开会,就到门外耍去。好家伙,连院里都不叫娃娃站了!这一下把老汉的心且不是一般地伤下了。老汉心疼得像�捶哩,见人只看是抬不起头来了。老汉思谋了几日,心下里终于悟出了些道理。

却说一日,老汉寻到那杨济元家里,一进门,也象那庞二臭一般,蹲在地上,杨先生杨先生地呼唤了几声。杨济元一看是富堂来了,紧赶上来扶起,老哥长老哥短地吆喝着,让老汉坐好,水烟锅递给。老汉只看手颤得吹不着火捻头,吸了几番都没吸着。杨济元十分和蔼地说∶“老哥你缓些,甭急,水烟这东西不是些微啥,紧火了还吸不成。”老汉连连点头,并伸手将即将落下的清鼻抹了。悠了阵,果不然地吸着了。

杨济元一旁问他∶“老哥,你也来啥事?”老汉立即停住,用擦过鼻的手将烟锅嘴子一抹,递给杨先生,说∶“说起没大事。”杨济元接住烟锅,也照他那相势抹过,边吸边睁开一只眼�他这边,意思是催他快说。富堂老汉将两只脚挪到椅子面上,一换气,理直气壮地说∶“杨先生,我今个是想打问一下,像咱这年纪还能和婆娘做那事不能?”杨济元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咋不能!没听说旧社会里,有的人八十岁了还娶妻生子哩,咋不能?能!”富堂老汉说∶“我咋看是不成下了,把我那婆娘伏不住了。”杨济元随问∶“你说是咋?”富堂老汉也不掩饰,道∶“咋?还不是那相,有时黑了睡下,心里还一个劲地念叨,但一嘲活(张罗),婆娘发性,个家(自己)却不成下了!你说,这叫啥事?”杨济元沉吟了片刻,说∶“按说人到老了这事上是有些缩减,但像你五十刚刚出头,不应是彻底不行下了。隔上……”富堂老汉打断说∶“啥五十刚出头,五十八了,睁眼瞅的就是六十岁人了!”杨济元道∶“就算是六十,隔上一月半载也该有上一回,咋就彻底不行下了呢?”富堂老汉感慨道∶“谁说不是!”杨济元收了烟锅,站起来,慢慢腾腾地走到窑后的宗牌楼楼那里,取过一本黄色册子,回头蹲在椅子上看了又看。

富堂老汉伸长脖子,只见那册子上都是核桃大字,自家一个不识。杨济元翻了半日,将富堂老汉等得都不耐烦了,正说要打招呼抬腿走人,杨先生手一扬,道∶“这不是,你听书上咋说!”富堂老汉这又坐好,只听杨先生摇头晃脑地念道∶“昔者,一美髯老爹,逾八十尚宿妾弄娃,世人皆异之。因问∶‘何也?’老爹曰∶‘吾固擅也,天以吾固擅也,固擅也!’又问∶‘尔何以擅乎?’老爹又曰∶‘吾好丹也,神以吾好丹也,好丹也!’是问∶‘天之丹乎?神之丹乎?’老爹是曰∶‘天之丹也!神之丹也!’问∶‘无丹可乎?’老爹对曰∶‘无丹不可!’俨然。老爹修书与之传世,分为一十八卷,后人失之。嗟呼!”念到这,杨先生搁下书,满脸的得意,问富堂老汉∶“你听着了没?”老汉一惊,说∶“听着了。不知……”杨先生道∶“你甭急,我予你慢慢解释。”富堂老汉晃荡着坐不住,顶住了说∶“不成下了,地里头还等我人哩!”杨先生一听他这话,立马觉着没意思了∶“那你走吧。”

富堂老汉看了出来,紧赶陪笑说∶“杨先生你是不晓,牛在地里等我哩,我但不去,海堂对付不住。这些人,骂人难听得很哩!”杨济元蹴在椅子上,一字也听不进去,下巴一仰,不耐烦地说∶“你赶紧走啊,甭把你的工分耽搁了,人都靠啥吃饭哩嘛!”说着,看富堂老汉藏头缩脑地走了。杨济元刚说立起将册子拾好,又见富堂老汉回转了来,抻着脸问他∶“杨先生,你刚才念的那叫啥书?”杨济元淡然地说∶“你问这有啥使处?”富堂老汉道∶“我听着里头‘之乎娃乎’十分中听,今黑喝罢汤后,再来请教!”杨济元看了书页,亮给老汉道∶“《御览拾粹》。来不来由你,我啥时都闲着!”富堂老汉这才放心走了。

这是富堂老汉一路人物喜欢上书的故事。如今说的是大害手抱《水浒》爱不释卷,恨只是不能同书里的头儿脑儿鸡儿狗儿生活在一起。看着那宋江在浔阳楼上题的反诗,竟是十二分的壮人心气,将那几句通背下来,吃饭睡觉,都在心里念叨。那诗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此番远大志气,将那大害惊得是心跳肉颤,私下里十二分地赞许。且不说自此便给他自家种下祸殃。

却说一日,风和日丽,气温骤然回升。大害吃罢早饭,翻开《水浒》又琢磨了几个时辰,等不见弟兄们前来会他,一腔的激情无处发放。于是,放下书卷,兀自朝村头走去。村头亦无一人,大害心下生奇,撂开腿又赶往田里。一上山峁,始看见人都在田里打粪。地头踅摸了一回,也无甚大意思,又回头向村里走。走到武帝庙前,抬头一看,只见大义、歪鸡、黑蛋诸位弟兄肩扛着明晃锃亮的大铡刀,结伙做伴,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大害一见,喜不胜喜,连忙呼喊着过去。说不上三句话,接过大义手里的铡刀,一掂量,竟是十分地轻盈。随着让弟兄们闪开,舞了几场,把弟兄们都看呆了,只打问他是从哪位师傅学的。说来这也是那大害的灵性之处,只道是书中的影像,全被他心领神会过了,如今的姿势也不过是刻意模仿而已。

大害舞了一阵,歪鸡却也要舞,大义说歪鸡道∶“你快算了,你不看,你有咱大害哥的量力(身高和力气)没有!”歪鸡不服,接过铡刀舞了不到几圈,气短得不成,放下了。大义道∶“我给咱们打一套拳。”说着,脱下棉袄,露出光脊梁,拉开架势舞动起来。众人看大义的手势脚法不同寻常,一发叫好起来。你道咋的?原来大义自从他妈和张铁腿做下那事之后,将学到的本事统死不愿让人晓得。如今大害提倡这事,也不再掩盖了,拿将出来也让弟兄们晓得一下。大义是这意思,却不料大害看得深刻,立即便做出决定,要弟兄们日后随大义加紧演练,不得忽视。正说到严肃的时候,只听场院那头有人连嗷带喊,声音极是刺耳。众人回头一看,是队长海堂。海堂喊道∶“妈日的,你们这些娃是咋?队上把工贴赔上,叫你们绷松谝闲哩嘛!妈日的犊牯(牲畜)等着吃草哩,你们一个个奸猾得像驴,见上套便屎多了尿稠了!”此时他正好看见黑蛋在麦秸垛后拉屎,便不妨这相说了。大害一听,极是不受。问大伙∶“我不晓海堂这人咋这�势?不定也是个贪官污吏!”众人没敢再议,只说赶快收场,朝海堂那头赶了过去。

大害心想,今日不给海堂这贼看个火色,日后他不摸着天地踩人?想到这,便随着众兄弟屁股跟上,向那海堂奔去。海堂一看大害气势不对,立刻堆上笑脸说∶“没想大害兄弟也来了。”大害一指海堂,打雷一般地大声喝道∶“兄弟个鸟!今日洒家且要收拾你这个欺压百姓的狗头!”

海堂一看大害来意不善,立即心怯腿颤。因为大害在矿上的行径他亦有所耳闻,所以是一面遮拦,一面慌忙跑脱。下了大坡,这才回过头来,指着大害说道∶“你有种在这等着!”大害立在坡上,双手插腰,义正词严地说∶“我郭大害堂堂七尺汉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大场面见得多了,甭说你们这些毛毛虫!你有种把人叫来,我自等候!”海堂说∶“你等着!”边说边后退,不料脚下一块石头一绊,栽了个屁股墩,面子一红,更是搁不住了。转身夹着尾巴逃了。

歪鸡几人笑得搂住肚子,滚在草里,眼泪花儿乱蹦。只说这地方的一霸,也有丢人现眼的时候。大害回头对弟兄们说∶“这些奸贼,有人怕他,我大害却是不怕!”说过,挽起袖子,就欲随众人一起铡草。朝奉一直是阴沉着脸,此时说了∶“大害,也快回去,防海堂他们来寻你弄事!”歪鸡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毛,我们弟兄今日不是以往,由他摆了!”朝奉道∶“你懂个�,单怕今日的工分麻烦了!”大害道∶“他敢?我把他皮剥了!”

海堂奔到大队部里,一进门,只见吕连长、季工作组一班人在开会。海堂没由分说就喊叫起来。季工作组立刻恼了,怒斥道∶“喊叫啥嘛,没看正在开会!”海堂头一歪,就势蹲地,不言喘了。季工作组问∶“你是啥事?”海堂立起,比比画画,一五一十说过。季工作组没有听完便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说∶“这事,我看不怪大害,谁叫你随意骂人?你们这些干部,和叶金发一个起手,都是不将贫下中农当人。这一时就干部骂人这个问题,革命群众反映很大,一致认为你们打骂社员已经成了习惯。现在着手的,就是研究处理你们几人这方面的问题,你不妨也听一下!”

吕连长接着说∶“据民兵反映,你昨天早晌非要让他们也去地里曳粪,这是啥事?”海堂辩解说∶“也春耕哩……”季工作组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呵斥道∶“什么春耕不春耕,走什么样的路线不解决,为谁春耕?为地主富农,为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春耕!我看你是受了一些人的指使,以春耕之名,有意干扰斗争大方向哩!”海堂一看这种场面,脸色灰下,又蹲下去,随着季工作组几人的会议,学习了一上午。

散场时候,季工作组方叫住他,说∶“我对你说的话,你领会了吗?”海堂扬着脸,停了下说∶“这半天还能不领会嘛!”季工作组说∶“关键是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你多年来一直是只拉车不看路,跟着个别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沾染上许多不良习气,自己一直不明白。是不是这个情况?依我看,日后你要加紧学习,革命的大门不论啥时都朝你开着。这就叫反戈一击有功。大害随咋也是革命家庭出身,根正心红,我想他不会无缘无故骂你,你说得是?”根盈一旁插嘴说∶“大害他爸已经叫造反派关押了!”季工作组回头问∶“你说啥?”根盈道∶“大害他爸来信说,叫大害抽空去济南看他去!”季工作组说∶“真有这事?”根盈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封信来,由季工作组自个儿看过。

季工作组沉吟道∶“人家大地方的形势发展就是快,我们也得加快步伐,否则落后得太大了,你看连这些元老都揪出来了!”说完将信还给根盈,又叮嘱他道∶“日后不论是谁,但有信件,一一都得经过领导查阅,不能给阶级敌人以可乘之机。”根盈点头。事实上根盈自打担任大队文书之后,百姓的来往信件一直由他拆封,这也用不着他季工作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