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叶支书且赞叹一世能人  老忠厚竟诋毁季生轻狂-骚土

黑女只觉得像是一场恶梦。恶梦里那畜牲不顾死活地往自家那疼痛的深处添斤加码,整个下身像是泡在热火腥汤里头煎熬,任你怎地挣扎都不能摆脱。以致她最终丧失了感觉那个的念头,尺目帖帖,由那畜牲作践。不知过了多久,那畜牲终于歇了,嘿煞乱喘着爬起。丁丁当当拾起剃头挑子,掩上窑门向外颠了。这一切都在黑女的知觉里头。末了是溃败的堤坝一般,大水泄空,只落了一派稀泥的湖滩,在流淌,在忍受。

她看见枕边的像章,放射着蓝莹莹的光亮。她软软地伸过手,抚摸了下它光洁无损的表面,她臆想到,它就像是自己小的时候在学校里渴望得到而从未得过的一件令她十分悲伤的奖品,现在它是自己的了。她将它攥紧在手里。

却说那有柱正欲随那改改一同钻进草窑里玩耍,不巧被人遇见,带到大队部里,被那拨如狼似虎的民兵一顿暴打。正打着,叶支书走了进来,几个民兵歇住。叶支书问∶“这是为咋?”民兵们如实汇报一番,此时的叶支书不拿实权,只说快请吕连长来。吕连长在半路,被去叫的民兵碰上,一听,便疯疯势势赶来。进门只见叶支书在里头,心下已有些不悦了。叶支书看出,这忙解释一二道∶“我没进门就听着里头呜呼喊叫,一看这事,连忙对猪脸他们说,这大的事,还不赶快叫吕连长,你们在这胡整啥不得哩?这不,正说着你就来了。”吕连长这番倒是大大方方坐上了炕,吸着一枝烟,把周围人没有答理,只问∶“啥事?”猪脸结结巴巴又学一遍。有柱蜷在墙角里头,不敢声张。吕连长下炕,朝有柱走近,脚没挨他,他便嚎叫起来,像把他踩住一般。吕连长冷笑道∶“你熊总结下经验了,你以为我会打你?想得倒美,今个我给你请个老把式来,叫你熊好好测验一下。”说着转过头,对宝山下令道∶“把他大叫来!”宝山接令,紧赶走了。

叶支书回头一笑,说给大伙们听∶“我让叫吕连长叫吕连长,你们看,吕连长一来,方子立刻就出来了。头些年社教,我随你们吕连长一起,三日一场,两日一合,把村里的地富分子整得顺顺的。公社头一茬的书记姓陈,把咱吕连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他参加革命二三十年,有能力的人见得多了,单没见过像咱吕连长这样的智勇双全。当时陈书记就想问我要人,说公社缺个武装干事,我嘴上答应,心里哪舍得了他。后来还是他的那些婆娘娃娃把他本人�住了,没有去成。要不今个咱们也些微见不上他了!”

叶支书这么一说,民兵们如众星捧月一般看着吕连长,并随着笑起来。吕连长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说∶“婆娘那瞎家伙,把我害了一辈子!”众人跟着又笑。正笑着,吕连长又灵感闪现,对叶支书说∶“老叶,咱是不是把季工作组叫一下?”叶支书道∶“叫可以,不过这么晚了,把他叫起来不晓合适不合适?依我看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处理一下就算了,叫他来还不是这相,你说得是?”吕连长扎住吸了几口烟屁股,吸尽了,点点头说∶“就是。”边说边捻了烟屁股,朝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说∶“人咋这长时间还不来?这宝山黏黏糊糊。年头时候我说他当民兵不行,你鼓住说他行,看,到现在连个人都喊不来!”叶支书知道是说他,便接住道∶“连长,你也甭说我,后来是你先同意的,你还说,老叶,娃既然想当,就叫娃锻炼一下。我也不晓当初你是咋搞的,如今又变卦了?”说完一笑。这一句说到吕连长病上,吕连长跟着笑了。

笑声没落,宝山走进门,吕连长问∶“人哩?”宝山说∶“在后头。”叶支书说∶“看这娃,人既然来了,你当民兵的不押进来,你自个儿倒先进来了。”正说着,只听门外一声十分干脆的“报告”。吕连长说∶“进来。”邓连山碎步走进门,敬礼后,一个干练的立正动作,把吕连长给逗笑了,吕连长说∶“老熊麻利得很嘛,棉袄都不穿。”邓连山道∶“报告连长,天热了,穿棉袄不利于生产劳动!”吕连长说道∶“穿�不穿随你,只是今黑你麻烦下了!叶支书你说,该咋?”叶支书坐在炕上,点上旱烟锅子,听吕连长问他,这忙挪动下来,说∶“按你的老规矩,先审一下。”

吕连长点头,回头说∶“邓连山你这个坏分子,老奸巨猾,目下你不敢公开出头作案,却暗中指派你有柱,你说是否?”叶支书随着说∶“听群众反映,最近你正在训练民团,准备训练好了和无产阶级专政作对,这事确实?”邓连山低着头说∶“报告支书,罪人邓连山不敢。”叶支书道∶“不敢?你竟敢抵赖?猪脸看着抽上两掴。”猪脸站起,上去照着邓连山的老脸,不多不少结结实实抽了两掴,打得老汉后退四五步。叶支书说∶“你立好。”邓连山说∶“是!”叶支书又说∶“你说你没训练民团,那天天早上天不亮你在院里‘一二一’喊啥?你以为人都听不着得是?”

邓连山忙辩解道∶“我看有柱作风稀拉,有心加强一下。”吕连长说∶“好家伙,你贼吃豹胆!训练民团准备和我吕青山的部队打上一仗得是?好啊,你下战书,咱两家就打上一仗。解放多年没打仗,老子都手生了!把你是啥部队,现有多少人马,且给我和叶支书汇报一下。”邓连山摆手不及,连连说道∶“报告,报告连……连长,罪……罪人邓连山确实不是……”叶支书掩住笑口,道∶“没说你这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就是不成,你训练下的民团个个流氓成性,今天天黑时候,竟然出动到村头骚扰百姓,拽住人家良家妇女就要强奸!”

邓连山莫名其妙,战战兢兢道∶“我不晓是啥事。”吕连长说∶“你回头看一下。”邓连山回头一看,只见墙角黑处蹲着有柱。有柱瞪着一对贼眼,煞煞打颤,像是被打怕的癞狗一般。邓连山说∶“有柱,你起来,啥事快给政府交代!”叶支书道∶“这事不用交代了,一个钟头前,你民团里的这位土匪跑到村头,把人家改改鼓住,硬要人家弄那事。改改死活不允,结果你这土匪一看不成,就要上手打人。后来,若不是贫农社员刘武成及时发现并上去制止,恐怕眼下你这土匪已经瞎事做了。”吕连长点着一根纸烟,炕上一坐,嘿嘿一笑,说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了,还贼心不死,竟然训练民团!好家伙,我没见过有胆这么大的!”叶支书接住说∶“这你就该晓得了,你说该咋?”说着回头问吕连长∶“连长你看?”吕青山连连点头道∶“就这相,交给老贼,看他咋务治摆弄他的人手。”邓连山此时又是一个干练的立正动作,干干脆脆地说∶“报告支书,报告连长,有柱强奸妇女,已经犯罪,我认为应该立刻法办!”

叶支书笑了,一边往炕上趁着吸烟一边说∶“法办先缓,有柱是你民团里的兵员,你得看着拾掇一下,然后根据情况,再听候吕连长安排。”邓连山道∶“我实不晓该咋?”吕连长生气了,吼叫他道∶“老熊还装糊涂,你在监狱呆过,啥规程不晓得!猪脸,看着把绳子取给,叫绑上一绳!”猪脸慌忙由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指头粗的硬杆火绳,递给邓连山。

邓连山见绳,突然醒悟过来,接住,啪啦一声“二龙出山”,绳子分成两岔,只扭一下“青蛇绕项”,中间打个环结。好家伙,其手法之熟练技术之高超,立刻把屋里所有人都震住了。紧接着的就更精彩了,不由你看着不服。只见那邓连山从墙角拽有柱,有柱不愿出来。邓连山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脖根上捏了一把,有柱撒魔连天喊叫起来,慌忙挪出几步。这邓连山绳子肩上一搭,看是方式花哨,令人迷乱,一扯一扎,极是讲究。不消片刻,便已捆了结实。有柱先还是叫了几声,后来跪着叫不动了,汗豆子啪啪地直落。

大家都屏住气,看那邓连山再咋收拾。邓连山立正,面不改色说道∶“报告连长,要青伤还是要红伤?”吕连长看得兴起,没加考虑随口便道∶“先要青伤后要红伤!”邓连山说∶“是!”回过头,一连几脚,上下翻飞,脚脚都在要害。有柱瘫了下去。又见邓连山抻手一拨拉,有柱跪了起来,迎面一脚,不偏不倚正中鼻梁,两股红流立刻夺鼻而出。众人不由自主,异口同声喊叫∶“好!”邓连山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十分谦虚地笑着说∶“你也再说咋弄?”吕连长说:“没想你这一手还真厉害。”邓连山说∶“监狱比我强的人多多了,我不过是刚学不久。”叶支书问∶“你一般都在啥号人身上学手?”邓连山道∶“我先是在一个盖大楼的身上学,那人把楼给盖塌了;后来又来了个写诗的,那人硬扎,死活不交代。我一老在他身上苦练,最后终于练成了。”叶支书又问∶“那你进去的时候,有人在你身上练没?”邓连山脸色一暗,低下头说∶“有三个人。”

吕连长慨笑了,说∶“好家伙,还是你老贼厉害!”邓连山得意了,扬起脸指背后问∶“把我这贼娃再咋拾掇?”大家一看有柱,见他呵噜呵噜长出短进,卧在地上不晓人事了。吕连长便以请教的口气问邓连山∶“还能再咋拾掇?”邓连山道∶“各种方子都有,不过按现在的情况,最见效的还是在绳子上加工。”吕连长说∶“那好,你在绳上加工一下,给大家看个新鲜。”邓连山这又解开绳头,做了两个活环,将有柱脖子套了,一封绳头,有柱呼呼地拉开气。

叶支书一看大势不对,忙说∶“快松下,看是不成了。”邓连山�着牙,爽朗一笑,又搓着手说∶“没事,你是不晓,人不是些微啥物,顽头大得很,一时三刻且不易死的,把比这还厉害的都没事。在监狱里今日是你明日是我,人人都亲身测验过来,反而像玩笑一般,不当事了。”叶支书一听此说,脸色更有些大不对劲,站起来说∶“算了,我回去了,吕连长看再咋安顿?”吕连长也觉摸出了世界之大的道理,于是说道:“今黑就到这里。老家伙,你将人带回,啥时候处理啥时候带来。”邓连山一听,连忙下手给有柱儿松了绳头,由猪眼、宝山几人扶到肩上,背着出门走了。

吕连长和叶支书跟在后头,只见老家伙走得飞快。叶支书看着邓连山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的确不枉为一世能人!”吕连长没听清,问他∶“你说啥?”叶支书道∶“我说,邓连山这老狗,的确不枉为一世能人。”吕连长说∶“就是。”说完两人分手。

季工作组一趟北京,沿途看到了许多事实,心性已是开阔。其他不说,就男女一事,认识提高颇大。夜里富堂女人过来,也不再为难于她,只说是假装没看见,一门心思地靠着炕墙趁着油灯念语录。等她脱好睡下,这才搂住抚弄。无奈�本事不佳,或许起初总是碍于情面,但见进去,便是消退。

却说这后来一夜,刚学过语录,见富堂女人背对着他,突发奇念,胡日骡子乱打捶,一篇经文颠倒,竟从后院绕过去。这一番的操作,季工作组算是看见自己本色。酣畅淋漓,喜不自胜。从此也借着自己下身不太方便,遂改侧身掏炭之式,一只手从背后捏住那针针的奶子,一方戳捣一方研抚,吭唷吭唷,声声动听,句句入耳。也不看政策条文上咋写,却把一个风月佳人,直弄得星花错落烛红消尽方才罢手。这富堂女人也说了∶“好你个贼星,和尚偷佛供,背路地的生意!”不想这话被门外的耳朵听着。你道这人是谁?说来你也许不信,此人正是那针针的老汉富堂。这老东西你甭看他忠厚憨实,生性却有一款喜好,就是专喜探听自家婆娘招卖各路客人的程式。这事情说来也奇,但鄢崮村的种种德行你都觉奇还能了得!你看他的章法,也像诗里说的∶

生得莽头大汉,长得七尺材料;

敬得一尊土地佬,活得蝇儿蛆儿。

守着一个婆娘,种着二亩黑豆;

念着一本道德经,认做王八羔儿。

他黑地里立在自家窑门外头,眯缝着眼,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头,听着那窑里的神妖乱喘,探测客人与婆娘如何动势。

老富堂起初见季工作组与婆娘不得欢洽,心下还把季工作组高看许多;到后来见二人疯磨浪颠,却又十分怨恨,自说这贼人将自家婆娘整得太扎实了。这天夜里,又听到婆娘与那季工作组柔情蜜意,歪马娇缠,实是愤懑不平,无可奈何之下,顾不得天色已晚,遂转身踉跄出院,向王朝奉家奔去。

到门楼下一摸,见虚掩着,这慌忙一步跨了进去,站在院当间,刚说要喊,只听得猪圈里头吭哧吭哧有人大喘。不用多说,是朝奉在猪圈里头出粪。这忙走上前去,扒住猪圈墙头,张口说道∶“兄弟,兄弟,你这黑地白日拼死拼活地要咋?也都这么晚了,还不说歇一会子?”话音没落,只见猪圈洞洞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打眼一看是朝奉的女儿哑哑。当下吃了一惊,问道∶“你大呢?”哑哑呜哩呜噜,指了后窑那头。正说着,窑门嘎吱一声,朝奉走出来,问道∶“那谁氏?”富堂忙赶上几步,应道∶“是我!”朝奉故作惊喜,说∶“哦,富堂哥来了!”边说边迎头拦住道∶“咱到厦房里说话,婆娘娃娃已睡下了,咱甭打搅他们。”待老汉明白过来,朝奉这又回头进窑里端了油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厦房。厦房里好久没有住人,一股寒气直朝人脖项里钻。朝奉将油灯搁在八仙桌,两人一左一右蹴上板凳。朝奉递过旱烟锅子,说∶“挖上一锅?”老汉道∶“不用的,我自家带的有哩。”说着从腰后头抽出烟锅,与朝奉分头挖起来,又各自凑着灯火点了。

朝奉吸罢一口,堆上笑脸说∶“富堂哥,你也是个大忙人,咋晓得来兄弟这里一趟?”老汉避过一阵烟雾,说∶“忙是忙,忙�个没名堂!”朝奉道∶“看你说的,见日嫂子挣好几分工,雪白的面粉好几斤,再加上你晌晌不歇,咋能说忙�个没名堂?”老汉说∶“给人说是那相。”朝奉道∶“那还要咋?这过日子,谁能有你这相?恐怕做梦都偷着笑哩!”老汉大姆指头按了按烟火,没言喘。朝奉又道∶“老哥你确实可以,我这段日子但想起你,把你真是佩服哩。”老汉一双痴眼盯住对面墙上的一副耩子不放。朝奉看老汉不对,这才问他∶“季工作组咋相?”老汉嗒嗒嗒磕去烟灰,面子一仰,长叹一口气道∶“甭说了,我养活下一个刀客!”

朝奉吃了一惊,问∶“咋哩?”老汉又按上一锅,就着灯火点了,狠狠地吸一口,说∶“这贼自打住到我屋,你老哥日子再没安静过,把人的确是亏扎了!”朝奉释然,笑笑问他∶“咋哩?”老汉道∶“你不晓得这里头的委曲,一日里头弄下一窑的人,光煎水熬不盘(不及)也!”朝奉说∶“老哥,这便是你的短见了,我想叫人到我屋喝煎水,谁来哩嘛!”老汉四岸一�,探头探脑,压低声音道∶“我对兄弟你一人说,你千万甭叫外人晓得!”朝奉点头道∶“那是。”老汉说∶“季工作组这人你不晓得,面上看是政策朗朗上口,其实是个狗屁不通!”朝奉凑近问∶“话咋这说?”老汉道∶“你没想嘛,我灰钱土冒地在地里忙了一天,一进门,你晓他咋?”朝奉问:“他咋?”老汉气得身子一晃,道∶“嗨,把他家的,这贼指挥着我娃他妈,一人做主,把饭吃了,给我丢下一锅稀汤!”朝奉一听这话,十分同情,把身子左右晃荡着说∶“这便是他大理不通了!”

老汉一看朝奉这相,顿时来了精神,下了板凳,走到朝奉面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儿一般,说道∶“这说起来倒是小事,对我如何我不在乎,只是这贼太猖狂了,你说,我那一大院子是我富堂置下的,还是他季世虎置下的?”朝奉道∶“这还用问?”老汉抡起烟锅喊叫道∶“就这话,好家伙,这贼人时不时把我扁扁和姜姜从他窑里往出轰。窑里头不成树底下该成吧?不成!惹得两个娃哼哼唧唧直哭,有时候,只看是院里都不想让娃站一下,黑着脸朝外赶,他说是为了保密。我嘴上没说,你保密个�哩嘛,共产党派你到我鄢崮村,耍的就是这号把戏吗?把你有啥了不起的,还保密哩!我就不信,我娃听一下,把你工作组的罩眼法就给乱了?”朝奉又是点头道∶“也是这话!”老汉指天骂地,只差没跺脚了,又随着说∶“我日他娘老子,这号贼人,你说气人不气?”

朝奉看他这相,知道该刹车了,便说∶“甭嗷了,嗷人家咋?”老汉�睁着一双瓷壶大眼,持住烟锅,像是持着一件凶器,道∶“我恨不得给挨�的贼人捅上一刀!”朝奉站起,扶住老汉坐下,说∶“老哥,我看你甭气着了,世事不都是这相吗?有一弊必有一利嘛!季工作组没到你屋之前,你不是和我一样,人黑得白天走路打灯哩。季工作组一到你屋,人一听你们还沾亲,不都是把你高抬了多少?走过路来人家只见你,你看不着人家得是?说起来也罢了,一律嗷人家自己不思谋一下,人家季工作组给你带来多少益处,不是太没理了?”老汉一听朝奉又是这相说话,转不过弯,只固执地说∶“我是说他不该那相对娃!”朝奉大不以为然,说道∶“娃娃是个啥嘛,只甭把他们饿下,受点委屈有啥哩嘛!”老汉点点头,说∶“理是这,只是人心一时不受。”朝奉道∶“有啥不受的,我没说你,今年个的确可以,工分比往年大一截子不说,粮食也明显松宽多了。”老汉摇摇头说∶“没有的,没有的,你不晓我那扁扁,吃饭比我都凶,像是叼人一样,你不说停,他能一个劲吃,就这贼!”

话到此,只听见灯捻子啦啦响了起来。朝奉道∶“好�势,话刚说一半,没油了!”老汉说∶“要灯弄啥,黑地里说话比啥都好。”朝奉道∶“也快算了,半夜过了,闲了咱再说。”说着端起油灯,立了起来。老汉看雇(强留)不住了,只好随着立起,两人一同出院,朝奉说∶“老哥你先过,我不送了,叫我将灯送回窑里。”老汉答应,一人出了院门,彳亍彳亍回到家里。

上炕时看婆娘已经过来,一摸,果然是她。婆娘问∶“咋去了?”老汉叹声说道∶“谝去了。”说着脱了睡下,忽尔想起什么,遂问∶“咱世虎兄弟好着没?”婆娘道∶“好着。”老汉一听,这才放心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