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全家人在外面吃饭。回来时在上升的电梯里,姐夫又一次地大声提出要去白洋淀。他愤愤地说,为什么一说去那个地方,大家就不说话了呢?
姐姐微笑了,她望着丈夫,脸上焕发出美神的光辉,她的眼睛像孩子一样明朗,充满信赖。妹妹却还是躲闪着。这时,姐夫却又在大声地重复要去白洋淀。妹妹不得不向她投去锐利的目光。什么时候姐夫在公共场合这么粗鲁的、做作的、甚至似乎是有预谋的说出自己家中的计划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居然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你们听见了没有,明天就去白洋淀。”姐夫说。
电梯的门正好开了,一家人正要走出电梯时,有人要上电梯,跟他们正面相迎。正是那个苍白的青年男人。妹妹看着这个跟踪者,全身的血液冲到了脸上。姐夫还在说:
“明天一早就去白洋淀,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
他的反常的举动在姐姐眼里变得确实滑稽可笑,于是忍不住地笑起来,说:
“不就是白洋淀嘛,我还以为去地球以外的地方,比如说月球,比如说……”
小仙也在大笑。
妹妹盯着身边的这个青年,脸上出现了可怕的痉悸。她希望他们的眼睛相遇。但是他不看她。他是谁?他到这儿来干什么?他已经走过去了,她只能看到他一头稀苏的但梳理得十分妥贴的黑发,但是她清楚地看到刚才他挂在脸上的那局促不安的却又矜持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就为她准备的,他千里迢迢地跟踪她仿佛就是为了这相遇的瞬间。妹妹充分意识到了在自己与那个青年男人之间有着类似爱情的东西,不对,就是爱情,不是爱情是什么?
这种感觉虽然使她心里有种耻辱感,但依然是带着甜蜜的。毕竟他是个男人。在许多场合,她总能引起男人的注意。
楼梯里还回荡着姐夫的声音:“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都去……”
这时,电梯的门正好关上,妹妹忍不住地还在盯着看跟踪者,他站在电梯里边,把身子正过来,两人的目光不得不碰在了一起。
电梯里还有两个人,妹妹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在电梯要关上的刹那,转身把自己的包伸向电梯口,那门又自动打开了。在电梯里的人对她不满的眼神中,她站在那个跟踪者的旁边。
她想她必须阻止他。她只是在安蒂的生日晚会上见过他,仅此一面,她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她因为出于同情才向他笑,虽然时间长了点,但是没有任何意思。
她一定要向他说明。
她在他身边,甚至听见了从这个胸中呼出的急迫的“滋滋”声。她看看他,却说出了相反的话:“你好吗?”
男人仅仅点点头。妹妹忽而想到了他们共同的朋友安蒂,于是又说:“安蒂好吗?”
他再次点点头。
妹妹想,自己来是要跟他说什么的呢?现在却忘了。终于她又想起来了,于是说道:
“你要对我怎么样?”
在令人发窘地寂静之中,男人以不解的目光盯着妹妹,看得她局促不安。他嘴巴一咧,又露出了那副让人印象深刻的矜持的笑容。妹妹觉得他要说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了。只听他说:
“我对你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吗?”妹妹说。
这时电梯门开了,男人什么也没说就已经走出了电梯。妹妹却还在等着回答。
当妹妹再次从电梯里出来时,全家人都站在电梯口。姐姐说:“你为什么那么冒失?”
妹妹说:“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在跟踪我们,从亚运村的车市,直到这儿。”
姐姐说:“他是关心你呀,他爱上你啦。”
小仙说:“就是,他爱上你啦。可是我没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子。”
只有姐夫不再说话,脸上是一副审慎的表情。妹妹看看他,说:“你为什么要在电梯里大声说去白洋淀的事?你显得粗鲁,什么时候你开始喜欢吸引大家的注意了?”
姐夫不说话,他走在前边,开了家里的门,让大家都进去之后,他才开始换鞋。
妹妹还在不依不挠,说:
“你说,你是不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没想到你竟会这么地虚荣,就好像我们家有了新车,就多么不一样了。哈,我们终于能开着车去白洋淀啦。”
姐姐却还在想着跟踪者,她说:“那个小伙子是在跟踪你吗?”
小仙也觉得这事非常好玩,连连问他真的是在跟踪你吗?
妹妹换了鞋,生气地说:“他跟踪我居然还不承认,如果不是跟踪我,那么他又在作什么呢?”
小仙说“:你是不是感到刺激?”
妹妹点头,说:“刺激大了,真麻烦。”
姐夫正点着一支烟,身子靠在沙发上,灯光斜斜地照着他,使他脸色憔悴。他凝望了妹妹一眼,又开始盯着投射在地上的自己的细长的身影,仿佛他也在思考这个跟踪者的出现究竟是祸还是福。
他平时抽烟不多,可是,现在他开始抽第二根了,表情有些严肃。妹妹还在说着:“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一个男人那样跟着你,不辞劳苦,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却从不对你说什么。”
姐夫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