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耳朵里不断地响着他的“性交”这两个字,“IN--OUT”。
是他自己驾的车。一辆老式的北京吉普车,就是那种最破的车,雷恩把上边的蓬布拉开了,他开着这车,显得这车竟有些不太一样了。
街头已笼罩起只有深夜才有的淡淡的雾霭,如果在南方会淅淅厉厉地下起小雨来,那么在北京,这种雾霭只能告诉我们明天将又是一个闷热的晴天。凉爽的风嗖嗖地滑了进来。妹妹坐在他的右侧按他的嘱咐系上安全带,并且从包里掏出一只墨镜带上。这使得雷恩严肃地告诉她:你看上去像个瞎子。
然后她又摘去。她之所以听他的话,是因为他开车开得太快了。他按了一个健,勃朗姆斯的乐曲声传来,他说,这个朋友就是这个乐队的,指挥很著名。
妹妹说她只听说过德国的马扎尔。他吃惊地望了她一眼,觉得她把这个名字这么快就说出来出乎他的意料。他说就是这个指挥。
进了二环就出奇地堵车。公路上似乎出了点事,只能是一点一点地向前开进,他关上敞棚口,打开空调。
“想想别的好了,比如你的孩子———”她试着说,口气中不免有了讨好的味道。而他沉默不语,这使她下决心也不说话。
望着窗外,听着勃朗姆斯的作品,心想,对这个作曲家她也是有一点知道的。虽然她不懂他的作品,甚至她对音乐也整个一窍不通,在他的音乐中,有一双手像乞丐似地正索求着什么,那双手是苍白的,白得像两张纸,在天空中飘落,飘在河水中。此刻,她想,她在这个美国客的车中又一次看到河面上的苍白的纸。她跟它一样在索求着期待着,恍如乞丐。她在向他索求什么呢?她又一次想起他的“IN———OUT”。
有时候也能畅快地走一阵,有时候又不得不停下来。他的那个朋友给他打电话,他却高兴得跟他逗笑,尽管是牢骚话,却也觉得那么有趣。
德国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园领汗衫,头发也是白的,但是他不是老人,比雷恩要年轻,他不像雷恩那么高大,他比雷恩矮,又比雷恩瘦。他同样长着一双蓝眼睛,当他松开雷恩时,看了看妹妹,并上前搂住妹妹的脸在两边亲了两下。
他们选了一个没有乐队的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酒吧。里面人很多,但并不太吵。当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时,他们俩人的对话使这个安静的酒吧立即吵闹起来。许多人朝他们这边看,但是他们不顾。他们说着笑着,而妹妹半句也听不懂,心想这是德文还是法文呢?他们为什么不用英语?
妹妹无聊地坐着喝啤酒。她看着雷恩,感到雷恩似乎有了这样一个朋友,人生感到充实了。他在不停地说,不停地笑,不停地喝酒和抽烟。他那么放松,眼睛完全不看她,仿佛她不存在,这使她仇恨地像一只发情的猫一样盯着那个德国人。
德国人的目光似乎远远不像雷恩那么复杂,那里面只是蓄着一旺清澈纯洁的湖水。经常在谈话中他礼貌地转过头用英文问她一句什么,还没等她回答,他就夸张地对雷恩说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啊。她微笑以报。正当她又一次向他露出笑容时,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腿间轻轻地来回划着。
她立即觉得那是一只脚,一只脚指,慢慢地她辩别出那是脚的大姆指,一只充满着力量的粗壮的大姆指。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发现,因为每张桌子上都铺有一块蓝色的桌布。
她又把目光盯在他们两人的脸上,他们还在起劲地谈话,发出响亮的笑声。那个德国人已经不看她了,雷恩本来就没有看过她,这使她难以判别究竟是谁的脚。这时,雷恩突然站起身要告辞。那脚址立即抽出去了。
妹妹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仍坐在椅子上,只见那德国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她刚伸手去按,雷恩却笑着把名片推回去,然后冷不防地一拳砸在他的胸脯上。
没有任何防范的德国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雷恩开玩笑似地笑了起来。德国人的脸上出现着痛苦的表情,仿佛哪里被打坏了。妹妹急急地对雷恩说:“你还不把他拉起来啊。”
他伸出手,却搂住她的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她的脖子被他弄疼了。雷恩放开她,独自在前面走。
妹妹已经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雷恩肯定发现了德国人的脚趾。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德国人正在服务生的搀扶下勉强地站起来,嘴里连连道谢。她觉得奇怪,想,确实,他没有雷恩那么强大,也没有那么壮实,他甚至是瘦弱的,当他脚趾上的最后一丝热气被空气吸
走后,他会记住我究竟有着怎样一张面容呢?
走到一个路口,雷恩拦了一辆出租车,仍然给了司机一百块钱,然后自己开车走了。下车时,她跟上次一样顽强地要回了剩余的70多块钱。
妹妹睡着了。
她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却又不想起来脱,只仰面躺着。一会儿,她又睡到床的那头去,这样,窗子就差不多到脚底下了,她盯着窗子,心满意足起来,同时责怪自己前些天怎么就没有想到睡在这头呢?
外面依然黑暗一片,偶尔可以听到汽车的轰鸣声。看样子离天明还早得很。她又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脱掉身上的黑色内衣,但脱了一半,她又止住了,身上依然是这件黑色内衣。一切就绪,这样她便彻底睡着了。
只是没多久,便听到小仙的摸索声,她听到她在刷牙洗脸,然后拿起一串钥匙,匆匆开门,然后按电梯。
那停留在屋内的销匙的碰撞声好几分钟之后才消失。她静静等待着,恍如绝望的病人在等待着好转。她几乎不敢呼吸,赤裸着身体面对墙壁,心想哪怕是他的赤脚走在地毯上的声音她都可以捕捉到。她想到昨晚那个脚址,觉得自己有些啼笑皆非。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发生的事情幸福吗?她想到了一般人小时候都有的性游戏,比如一方装作不知道,一方在细细检查,像病人和医生那样。曾经在从广州到海南的船上,她睡在上铺,半夜,一个男人站在悬挂着的床前,伸手从她的大腿向上摸去。她是一个敏感的人,马上她就醒来并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吓得哇地叫起来。凄厉的声音穿透了整只船。然后他被下铺的一个人用毛巾抽了抽。下铺的男人半睡半醒,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瞬间感到这个陌生人是该用毛巾抽的。
她等待着偷窥。但是直到现在,太阳快升起来了,那个男人仍然没有出现。一种虚空状态实在使她忍受不了。她想着今天怎么样才能早点起床再去找雷恩。
自己的小说真的能值一万块钱吗?她突然觉得这些天以来尤其是昨天晚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竟,自已都有些做作,这使她感到有点对不起雷恩。当她这么想着时,她突然看到墙壁上出现了一道很直、很细的光。她连忙闭住眼睛,其实从背面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但是她还是紧紧地闭住了,心想要稳住自己,不动,装作在沉睡。一分钟后,她装着一副沉睡的样子,转过身体,被内衣包裹着的腿随意蜷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