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在里边突然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几个月前,一个朋友送给他一件礼物,是一件从日本买来的女式丝质睡衣。他想让妻子穿着这件睡衣躺在床上而不是赤身裸体地钻进被窝。他觉得妻子舍不得花钱,连一件像样的睡衣也不买。
但是妻子却对那日本睡衣看也不看,说:“我睡觉时从不穿睡衣。”他说那就给你妹妹,总不能浪费嘛。
“她也不穿。”
一瞬间,他的脸红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燥动,像毛毛细雨落在他头上,脸上,手上,他动了动手指,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什么。妻子的话显得很随意,可是他却似乎看到没有穿睡衣的裸体,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想过这个女人的脸,他感到那是不应该的,可是,妻子的话却让他想象着那张脸以外的部份。
妻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你怎么了?生气了?要不,我还是穿上。”
他还是楞着,一时找不着更好的话。
妻子笑了,说:“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睡衣的事,那里有你的心意,对吗?”
他红着脸,点着头,说:“一般说来,你知道,我是一个温和的人,不喜欢把事情点破。”
“你是怎么了?温和的人?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说话?”
他说:“我可能应该为你买一件你更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妻子追问道。
他有些含糊,说:“还没有想好。”
妻子显出了生气的样子:“你永远不会知道我需要什么。”
他说:“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你应该告诉我。”
她说:“你不是小仙,你是我男人,是一个本该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懂我的人。”
他若有所思:“懂你?”
姐姐生气地望着他,而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模模糊糊地向那扇窗户扫去。
那是妹妹的窗口。
妹妹望着姐夫的房间,心情有些阴郁,那个外国男人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与姐夫的脸融到了一起,黄白相间,我们是黄皮肤的中国人,我们是白皮肤的欧洲人,我们全是人,我们就是世界。WEARETHEWORLD———
于是她又一次想到了今晚的那个特殊的约会。她是需要钱的。有了钱,她就会有房子,有了房子就会有一张自由的床。
老实巴交的姐夫显然没有听见客厅里的姐姐和妹妹的对话,更没有看见姐姐的某一个情人正站在窗下。
其实,妹妹也没有看见。她永远不会相信姐姐还会有情人。姐姐再一次把头转向了妹妹,她的脸在现在的这个角度又变得十分苍老了,像是公园里的古树皮,而男人们经常是讨厌树皮的。
姐姐这时又把脸转了过去,少女似乎又回来了。
妹妹感到姐姐真的会变魔术,她再次顺着姐姐的目光朝下看去,只见街道上行人如同蚂蚁,她甚至分辨不出男人和女人。而即使有个把人停住不动,也许正巧在朝天空看那排飞行的大雁呢。妹妹为了检验自己的判断,她走近姐姐,小声说话,就好像她怕姐夫听到了姐姐的秘密。
她悄悄说:“你再给我指指看,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姐姐却攸地收回指头,说:
“即使我真的老了,我也不能阻止别人喜欢我。”
说完,姐姐得意地笑了。妹妹竭力忍住自己,她不想再伤害姐姐。
姐姐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恍如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波。现在虽然是正午,但妹妹确定那丝光就是夕阳。妹妹盯着将要消失的光波,又朝窗下看了一眼。这次她吓了一跳,她看清楚了,在街对面,那里好像真的有一个青年,戴着个墨镜往上看。
姐姐真的有一个求爱者吗?妹妹想仔细地把他看清楚,恰在这时,房间里的姐夫手里拿着几张纸走了出来,他说:“怎么了?你们看见什么了?”
妹妹说:“姐姐看见了一只狗。”
“什么狗?”姐夫问,他居然也勾着头向下看。
姐姐说狗已经走了。
说着笑起来,同时从高凳上跳下来,忙不迭地去厨房沏茶。
而从姐姐那匆匆的身影看,妹妹想,这才是一只真正的狗呢。姐夫朝妹妹看去,妹妹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还没有洗漱。她看了一眼外面跃动的阳光,心想什么时候天才黑呢,天黑了,她就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