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7
深夜的公路明亮无比。
遇见阿伯会不会离白泽远一些了呢?在遇见那个小女孩之前,白泽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我为什么非要接他的电话呢?我不想去医院,我要结婚。
出租车上,我望着窗外的灯光,嘴角露出了笑意。阿伯,他是有意在跟踪我吗?当我刚才这样问他时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震动。阿伯,明眸宽额,眼睛有时候像我看见过的铜版画上的古希腊神一样,勇猛之中透出水一样的温柔,过去白泽也曾是这样的。
前面的司机说,美国这回惨透了,被人给炸了,美国也太坏了,这下他们总算有了被报复的事,他们从来都是打别人,这次有人打了他们,你说,痛快不痛快。
阿伯不吭气。
我却在笑。
司机说,哥们儿,你怎么不说话?美国不挨打,你难道就不生气?
阿伯突然说,我很讨厌你这样,你这是反动,是对世界没有责任心。
司机愣了,半天说,你家在美国有亲戚?
阿伯说,你开车,少说话,好吗?
一路上大家谁也没有再说话。
“鬼街”到了。
阿伯先下了车,回身用手抚着我。他的手是凉的,指尖有些粗糙。我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他。当我下了车后他又主动放开我。两人朝前走了几步,这时司机的话传了过来,还没有见过这么不爱国的人。
司机说完狠狠地关上了车门。
灯光突然密集起来。“鬼街”人头攒动。车很多,许多餐厅的小姐们站在寒风中喊着,拉食客进自己的店。
我问,这就是“鬼街”呀,我还从来没有来过。
阿怕挨着我,东张西望。一会儿他说,这儿的饭好吃,而且我请得起你。
我问,你真的在美国有亲戚吗?
阿伯说,恐怖分子炸美国的大楼是今天,明天他们就会来炸咱们的,所以我讨厌他们。可是,有许多人幸灾乐祸,还以为这些离他们远呢。海明威的小说里曾引用了一首诗,意思是,岛屿上少了一片,整个欧洲大陆就没有了往日的完整,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
我笑了,说,其实你说话的声音可以小一点,特别是背诵诗歌,在寒风吹人的大街上。不过,你也应该回忆一下,跟导演柯他们在一起时,你好像还说过,想把这些楼都炸掉,你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自己的房间。
阿伯的脸腾地红了,他望着我,再次用手握住我的手。他说,那是两码事,小人物、穷人的愤怒和恐怖主义完全不同,特别是知识分子小人物的愤怒,就更是说说而已,是一种情绪,也许是一幕戏剧。一首诗,总之不是行动。
我甩掉他,说,你还是挺认真的人。刚才在离开大使馆后的那个酒吧里,我对你的印象一点也不好。
然后轻轻地望着他。
阿伯9
阿伯与麦子走进了一个吃鱼的地方,他们看见了几个字:香辣蟹。
开始麦子没有喝酒。
可是当阿伯从外边上厕所回来之后,麦子的手机响了起来。
麦子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说,我去打电话。说完,她就起身到了餐厅外。
留下了阿伯一个人,他坐在那儿,看着窗外,他能看见麦子正在说着什么,麦子有些激动。她的头发晃着,她的身体也有些摇动。她摇动着的身体让阿伯身上发热。隔着窗玻璃,阿怕觉得麦子十分遥远。她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女人,她拿着手机在跳一种舞蹈,她的身影在冬天的大街上摇晃,她的声音被黑夜吸走了,她的脸上充满忧伤。
麦子8
父亲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外面,我在参加一个聚会。他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和你阿姨要在家里为你做几道菜,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是哀求的。我对他说你不必这样可怜巴巴的,你和妈妈离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要让我去看你和你的那个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父亲失望地放下电话,我似乎看到他微微低垂着的头。我讨厌老男人,他让我感到累。他的声音和他突出在外的眼袋一样都是多余的。像我这样的正在大步往前走的女孩,只有那些年轻而又事业有成的男人才是我逛不完的大街,走完一条是另外一条。只不过有时踏在街上的脚步是沉重的,尤其是当男人把孩子留在我的肚子里的时候。
我关了电话往回走,想起阿伯在等我,就突然想:当初白泽没有跟我说那么多话。他只是帮我租了一处公寓并且帮我交了在北大的MBA的学费。在这样一个时代,阿伯靠这些话语还能吸引女人吗?如果他还能使女人爱上他,那么像白泽这样的有自己的别墅和公司的成功男人的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是白泽。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