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老婆不知道。幸亏澳洲离北京那么远。李根是在一次开车的路上遇见她的。想想,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雷同的事情发生。他只能认为这是命中的注定。
是夏天的黄昏,刚好运送完一车塑料袋返程的路上,远远看见一点红在路旁摇曳。车越开越近时,他看清是一个女人站在路旁手里挥动着一条红纱巾拦车。
如果挥动的不是红纱巾,而是什么别的东西,兴许他也就不停车了。偏偏,她挥动的是红纱巾。
这是命里的缘分,一条红纱巾,要把他和两个女人连系在一起。
李根是大跃进那年生的,全家没粮少油饿得够呛,父母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希望能够保住他这条全家的命根子。那时,根本不晓得日后美国会冒出一个总统,也叫里根。
李根长大后,身上没落下饥荒年代的一点痕迹,倒出落成一个结实的棒小伙子,全在于爹妈那年代的省吃俭用。李根这一副结实身板,高挑个头,成了不少姑娘猎取的对象。好伙子,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愁落不下鸟来。首先落下来的便是他现在的老婆娟子。
那时,他们同在北大荒插队,春天的傍晚,他从县城办完事赶到回村的长途汽车站,末班车刚开走不久。站牌底下站着还有一个人,就是娟子。那时,娟子嗓子甜,爱唱歌,一个人跑到县城里考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一门心思想跳出村,大田的活实在累得受不了。考完赶到车站没见到车见到李根。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一说话,村离村不远,搭个伴一同回去吧。走着,走着,从身后驰过一辆大卡车。六十来里路,就这么走,还不得走到半夜里去?他索性不走了,拦辆车搭车回去吧!他们开始守株待兔等车来。车半天不来。娟子有些急了。天已经落黑,总这么等不是个事,劝他死了心,还是走吧!他不走,还要等。车终于等来一辆,他死命挥手大叫,那车理也不理,扬起一阵灰尘开跑了。
这一下,娟子不愿再在这儿傻等了。气得李根却竖起一根死牛筋,非跟汽车较上劲了。
“走吧!车来了也不停!”娟子催促着。
“不!这回我有办法,车来了非让它停!”
他看中了梁娟头上围着那条红纱巾:“把纱巾借我使使!”娟子解下红纱巾,递给他。
一辆解放大卡车又驶来了。李根拼命挥舞着红纱巾,明晃晃的车灯照耀下,红纱中像一团火,分外鲜明。车快驶近的时候,李根把红纱巾递给娟子:“你来挥!站在马路中央去!别害怕!车准停!”
车真的停了。事后,他对娟子说:“这叫拦车心理学,司机一见是女的拦车,十有八九得停!”
娟子听了咯咯地笑,笑声像唱歌那么好听。
他们就那么好上了,好得如胶似漆。一切得归功于红纱巾。
如今,红纱巾从北大荒竟神奇地飘到了澳洲来了!他怎么能够不停车?
她爬上他那辆车门挺高的台拖拉车厢,一见他是中国人,便问:“你是从大陆来的,还是从台湾来的?”
一听一口纯正的北京话音,李根他乡遇故般兴奋起来,把车像抽上了鞭子的马儿一样开得飞快。久未听到乡音,那叫亲切,跑在异国他乡的大马路上,都觉得像在北京长安街上奔驰。
这是来澳洲一年多以后的事。
那女的大概太累了,和李根聊着聊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头像断了秧的瓜,不由自主地耷拉在李根的肩上。李根小心翼翼抽出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扶在车椅靠背上,不一会,她的脑袋像熟透的果子一样又滑落在李根的肩上。李根不敢再动,生怕把她弄醒。就让她这么睡会儿吧,出国来混事的,都比在国内的人要累!
李根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比自己起码要小十多岁,撑死了,超不过三十。长得远不如自己老婆漂亮,一脸疲倦,化的妆都褪了色,弄得脸上、眉眼四周脏兮兮的。
李根忍不住拿她和自己的老婆比比,她手里攥着的红纱巾,让李根忍不住想起老婆。
那一年开春拦车结识的娟,没过秋天就成了他的人。夏天收麦子的时候,他跑到娟子的队里,帮助她收麦子。放好几条垅麦子齐唰唰地倒在身后,面前还是一片麦浪翻滚的时候,他突然放下了镰刀朝她走过来,走到她的面前时,她愣愣地望着他一动不动,蓦地也放下了镰刀,两个人便像两条溪水越过了相隔的山谷融合为一条,溅起了共同的水花。她倒在了麦地里,他也倒在麦地里。四周是一片耀眼的金黄,血红的落日辉映在地平线上,将晚霞散落在麦地,火红的光点在每一株麦穗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和麦芒一起沾惹了他们一身。他们从来没有感到北大荒是这样的美好。硬硬的麦茬地和尖尖的麦芒,把他们两人赤裸的身子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当时并没觉得怎么疼。后来,一连半个月浑身发痒又发疼。每一次感到那丝丝疼的感觉,就仿佛又感受到那次撩人的爱……
想起老婆,李根瞥了瞥倚在自己肩头的这个年轻女人,谈不上漂亮,那一对高耸的乳房却格外扎眼地鼓胀着单薄的衬衫,风吹得衬衫兜起像一面船帆。顺着微微敞开的衣领,他能够看见乳罩的扣带,和乳罩兜不住的乳沟。不知怎么搞的,他的下体有些蠢蠢欲动。
都是这条红纱巾,让我想起老婆,想起麦地。李根忍不住又瞅了一眼那条红纱巾。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弯过头来俯身想吻一下她。他突然想这么做。一年多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这种感觉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竟然那样不可抑制。他甚至想顺着她敞开的衣领伸进手去,蛇一样滑向那对高耸的乳房;他不敢,只想轻轻地吻一下她,然后把车接着开走。
就在这时候,她睁开眼睛醒了,冲他非常不好意思地笑笑。李根的脸羞得通红,像她手中攥住的那条红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