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揭下,崔二胯子突然双目圆睁,脸上表情就如遇到鬼魅,一屁股坐在了棺木之中。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奇寒突然从背后袭来,硬生生地从尾骨一直麻到后脑,霎时之间只吓得全身发抖,既想转身奔逃,又想抓起什么东西在前方抵挡一阵,但两条腿
犹如被钉在地下一般,再也难以移动半步。饶是崔二胯子胆大异常,这一声惊吼也差一点脱嘴而出。良久,崔二胯子强自镇定神情,勉勉强强扶着棺壁站起身来,又伸手揉了揉双眼,再次定睛向前望去。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就在皇太极的骷髅头骨之上,两眼之间正上方不到一寸的位置,竟然还长着一只眼睛!只见这只眼睛比另外两只略小,就长在双眼正上方一寸左右的头骨之上,在昏暗的汽灯光线的照射之下,正在冷冷地看着他!
外面的老四见他久久没有声响,问道:“二哥,怎么了?”崔二胯子又强自镇定了一下,才答道:“没,没什么!”声音嘶哑,简直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崔二胯子不敢再细看,匆匆将尸骨用锦被盖上,将手中的面罩隔着棺材递给老四,然后翻身爬出了棺椁。此时他双腿简直软得像棉,直爬了三次才勉勉强强地翻了出来。爬出棺木,老四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连忙询问,崔二胯子缓了缓神儿,答道:“没什么,里面的气味实在难闻!”老四刚才站在棺边,也嗅到了里面的一股腐尸的味道,不再追问。
崔二胯子并没有将棺木中看到的事情告诉大家,在军师和老四的指挥下,大伙儿很快将第二口棺椁打开,取出财宝,分类装好,再将一时拉不回去的宝物码放在棺床之上。忙活完毕,众人抬着整整五麻袋的珍宝古物爬回大屋。此时已经是深夜,老八、老九告诉军师外边一直未有什么动静。崔二胯子将军师拉到屋外,将刚才在棺椁之中所见,详详细细讲给了军师。军师听罢,也感到了极度的惧意和恐怖,过了半晌,才说道:“难道棺木上的咒语并非无的放矢?你看到的那第三只眼睛,莫非就是传说之中的‘天眼’?难道这皇太极竟是……竟是……”军师说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
崔二胯子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军师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俺也是这么想,如果是这样,俺们这一行十二位弟兄,恐怕至少有十人是凶多吉少了!”军师沉吟了片刻,道:“既然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只要东西运回山里,我们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崔二胯子道:“军师说得不错,事不宜迟,我们说走就走,一刻也不要再拖。”两人在屋外商量了一阵,决定由军师带领大部分弟兄先走,赶三辆大车连夜出发,将绝大部分宝物运回山里,而崔二胯子与老八还有刘二子三人再留一天,将大屋的洞口填死夯实,安排好善后工作,不留任何痕迹,到明日晚间也全部撤走。
商量完毕,二人回屋将这一决定告诉大家,众人赶紧各自收拾东西,将珍宝取出,藏在大车事先做好的夹层里面。收拾完毕,天已经快亮,军师紧紧地握了握崔二胯子的手,然后向另外留守的两位弟兄告别,赶着大车浩浩荡荡地出发回山。
…………
崔二胯子讲到这里,沉默良久,才道:“这以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俺们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正赶上你带人抓捕。”肖剑南听到这句话,脸上一热,深感歉然。崔二胯子见到他的表情,笑了笑,道:“大哥不必自责,你只是尽警察的本分,况且俺们当时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者说你后来拼了身家性命救俺出来,兄弟极是承你的情,一切只怪阴差阳错。”崔二胯子说到这里,沉吟了半晌,又道:“俺现在担心的,只是军师几人是否平安回到山寨,还有这墓中的咒语,何时就会应验。”
说到咒语,肖剑南心里一紧,刚刚听崔二胯子讲述,虽在白天但还是感到后背隐隐发凉,浑身汗毛也不由得一根根倒竖。但从另一方面,出于刑警的本能,虽然肖剑南心里存有极大的恐惧,但此事也还是引起了他想弄个水落石出的强烈好奇心。沉吟了片刻,肖剑南问道:“当日你在棺椁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看错?”
崔二胯子听肖剑南又问起当时情景,虽然日隔已久,还是不由得一凛,愣了一会儿才道:“不会,绝不会看错。揭开那黄金面罩的时候,俺着实被吓得不轻,缓了好一阵子,俺才壮起胆子又看了一遍,当时老四在棺外举着汽灯,照得整个棺材里面雪亮,绝不会有错。”肖剑南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所说的第三只眼睛,究竟指的是什么?”崔二胯子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如何向肖剑南解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那骷髅头两眼上面,还有一个窟窿,比两只眼睛的窟窿略微小一号,大概有这么大。”说着他伸出两手,比划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形。肖剑南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是眼睛腐烂后留下的窟窿?不会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崔二胯子马上明白了肖剑南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会,他是皇上,谁敢在他身上动手脚?况且那个窟窿就在眉心正上方将近一寸处,比量的还准。而且形状比另外两个眼睛还圆,一定是天生就是这么长的。”
肖剑南虽然自幼也上过几年上私塾,但很快就进洋学堂学习,后又分别留学日本和英国,接受过许多国外先进的科学知识,所以绝对是一个无神论者。他刚才听崔二胯子的叙述,虽然崔二胯子并未明说,但也感觉得出来,崔二胯子所指的就是传说中神仙的第三只眼睛——“天眼”!也就是二郎神眉心正中那只能够洞悉一切、预知过去未来、无所不能的“天眼”。不过在肖剑南看来,鬼神之说实属缥缈,虽然事情确实诡异,但他还是不相信会与所谓的“神仙”、“妖怪”有什么联系,事情的谜底他还是希望能够用比较科学的方法找到答案。
肖剑南开始低头搜索心中有关皇太极的一些记忆,然而和这位清兵入关前最后一位皇帝有关的故事、记载甚至是传说野史都少得可怜,远不像他的后代康熙、雍正、乾隆那么多。他只隐隐约约记得清初第一大疑案似乎与皇太极有关,传说皇太极的皇位得来不是那么光彩,此外,皇太极死因也比较蹊跷,记忆中这位皇帝好像是暴卒,原因已不可考。
想到这里,肖剑南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刀刺或箭伤?”崔二胯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不会,刀伤箭伤我见得多了,绝不是这样!”肖剑南点了点头,喃喃地道:“不错,除非是有人在他死后故意在头上钻出来的,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崔二胯子忽然道:“肖大哥,这位皇上,我觉得恐怕是,是,是……”崔二胯子连说了三个“是”字,但都没有说出下面的内容。肖剑南抬起头,看了看崔二胯子,道:“你指的莫非是‘神仙’或‘妖怪’?”
崔二胯子使劲咽了一口口水,道:“不错,俺听军师说过,当年皇太极他爹,以祖上留下的十三副盔甲起兵,没多少年就夺了大明江山,如果不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肖剑南听了崔二胯子这番话,不禁心中暗暗好笑,暗想:“崔二胯子毕竟没念过太多书,迷信色彩还是很重,而且挖参出身的人,鬼神之说在心目中根深蒂固,一时无法消除。”但转念一想,也不由得觉得崔二胯子有他的道理,想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以祖上留下的十三副盔甲起兵,满人当年总共人口也不过几十万人,却在几十年后夺取大明上万里江山,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想到这里,肖剑南笑道:“崔兄弟不要胡思乱想,虽然这鬼神之说,实属缥缈,当不得真的,但你和军师见到的情景,一定还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一时无法破解罢了。”崔二胯子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一副狐疑之色。肖剑南也知道没有确凿证据,一时难以说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嗯,这件事情确实怪异之极,崔兄弟,你能否带我再下一次皇陵?”
崔二胯子听到肖剑南这句话,先是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片刻之间镇定下来,随即是一股担忧之色,思索良久,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俺决不能带你下皇陵!”肖剑南见崔二胯子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禁一愣。只听崔二胯子继续说道:“肖大哥,你是俺救命恩人,按理说你要俺做什么,即使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是在所不惜。但不带你下去,俺一不是怕死,二不是怕你取了俺们剩下的宝物,而是这事实在凶险,没弄清楚之前,俺决不能让你也冒这个险。”
肖剑南听了崔二胯子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但同时也听出崔二胯子这个直肠汉子对他的关心,不禁心中感动。肖剑南道:“崔兄弟,这其中不会有太大凶险,我相信只是古人故弄玄虚罢了!”崔二胯子道:“肖大哥,此事人命关天,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做兄弟的也知道,除了大哥你,恐怕也没人能将这事搞得水落石出,但就算这样,俺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冒这个险!”崔二胯子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肖剑南又问了几次,崔二胯子依旧死活不答应,说到最后,崔二胯子急道:“肖大哥,若是半年之内没什么大事,破了这咒语,到时候俺八抬大轿抬你去查!”
肖剑南见崔二胯子如此笃定,知道再说也是没用,于是不再提进入皇陵这件事情,而是旁敲侧击跟崔二胯子又聊起盗墓的一些事情。别看崔二胯子只是一个粗汉,但粗中有细,只要肖剑南一涉及到皇陵盗洞第二入口,崔二胯子马上话题引往别处,有几次几乎要张嘴说了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地打住。肖剑南知道再也套不出来,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作罢。
二人在崔家屯又将养了几日,崔二胯子惦记寨中弟兄,不等枪伤全好就要先行回山。女人见实在留他不住,于是默默打点行装。此时肖剑南伤已经全好,二人将密室中武器取出,不敢再骑摩托车,将摩托车藏在地窖密室之中,又用泥土将密室入口封上。次日清晨,二人结伴下山。
肖剑南将崔二胯子一直送出十几里外,二人在一处小店吃罢午饭,洒泪而别。肖剑南觅路向南,虽然一路盘查甚紧,各处关卡都贴着自己照片和崔二胯子的画影图形,但好在肖剑南机敏过人,一路无事,不多日回到北平。
刘妈和翠儿祖孙早已等待多日,见他平安归来,一直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他并未向人讲起当日之事,好在大伙都知道他的脾气,也并没有多问。翠儿祖孙就在肖剑南的宅中住下来,每日在巷口支起一个馄饨摊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人过得甚是融洽。肖剑南除了常会思念死去的倩儿,以及挂念崔二胯子是否平安赶回山寨,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在家中闲来无事,肖剑南找出倩儿留下的《万匙秘笈》,每日研读。这本《万匙秘笈》虽只寥寥十数页,但是内容博大精深,全是制锁、开锁极为高深的法门。若不是当年在狱中谭青已将一些入门的手段教与他,恐怕这本书现在连看也看不懂,更别说练习。即便如此,他的进展也是极为缓慢,不过好在日子悠长,也不争这一朝一夕。
尤其书中记载的暗锁最高工艺,“子午鸳鸯芯”、“对顶梅花芯”,还有“天地乾坤芯”,看得肖剑南更是一头雾水。这本《万匙秘笈》虽然记录的是制锁、开锁的最高技巧,但书中描述极为简单,入门根基之处毫无记载,只有着重部分才会多说几句,而且也没有佐以图画说明,除此以外,字迹更是潦草得难以辨认,仿佛写作之人时间极为紧迫,匆匆赶工完成。
苦思几日之后,肖剑南忽然想起,为何不购买几把书中所提的暗锁,对照实物再按书中记载练习岂不事半功倍?但不成想他几乎将北平城转遍,却只买到了一只带有“子午鸳鸯芯”暗锁的首饰盒子。
据出售这只盒子的高记锁行掌柜讲:就算这只盒子也并非制作于高记,肖剑南要买的三种暗锁,其中“子午鸳鸯芯”和“对顶梅花芯”只有苏州“张氏锁行”能做,至于他提到的什么“天地乾坤芯”,自己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不过如果肖剑南需要,“对顶梅花芯”暗锁他可以让伙计到苏州进货时给肖剑南带上一个,到时候也可以向苏州“张氏锁行”打听打听是否有肖剑南所讲的“天地乾坤芯”暗锁。
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肖剑南留下了定金回家等候消息。忽忽数日,还没有等到高记锁行的消息,却接到了崔二胯子的来信,肖剑南不禁高兴,心里的一颗石头算落了地。拆开信封,见到崔二胯子的字迹和文笔,肖剑南不禁莞尔,只见信中写道:��剑南大哥: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半个多月。俺已在前几天,七月十五回到了山上。大哥你的救命大恩,俺一辈子也不会忘,虽然你不让俺跟你磕头结拜,但在俺心里你永远是俺大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你只管说,东北这地界儿上,俺们兄弟俩跺跺脚,地也会颤一颤。
第一批东西已经顺利运回山上,军师已经去跟老毛子谈了,估计没什么问题。此外上次俺跟你说的事情,俺是越想越怕,这事儿当时军师告诉俺之后,俺一直没跟外人讲,只有你知道,你说科学什么的,俺不懂。可是这些天怪事接二连三,先是俺们留下的弟兄被打死了一个,又有一个软骨头被俺点死,昨天俺回到山寨才知道,另外又有两个弟兄,一个在路上得了怪病,回山没两天就疯了,在俺回山之前几天突然失踪,俺们后来只在悬崖边寻到了个帽子,估计是掉到山涧里摔死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另一个死得更惨,是巡逻时被雷活活劈死,见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堆焦炭。
到现在,当日跟俺去办这事的十二个弟兄就剩下八个。虽然军师和俺都严守秘密,但山上已经有弟兄在私下里嘀咕了。所以那天你让俺带你再回去看看,俺没答应,就是这个原因。俺怕你出事,你是文化人,俺们都是亡命徒,反正这辈子跟小鬼子干上了,活一天是一天。
行了,不多说了,大哥你保重。
小弟崔二胯子
于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九
看到这里,肖剑南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当日崔二胯子说起盗墓之事,他确实有隐隐后背发凉之感,但实际上并没当回事。对肖剑南来讲,古墓之中的诅咒应该只是墓室主人用来恐吓盗墓人所用的惯常伎俩,不足为信。那只“天眼”,虽然颇为费解,但估计若不是古代满人的特殊风俗习惯,应该也是先天迥异、异于常人之故,至少也不是什么神仙妖怪。
事后听崔二胯子说起,抓捕当日在大屋阵亡的,是和崔二胯子最后留守的老八,而在奉天警备厅地牢被崔二胯子点死的是刘二子。其实在崔二胯子讲述盗墓过程之时,肖剑南就感到这刘二子绝对是个软骨头,几次开启地下玄宫大门,他都远远躲到最后;棺盖落地,此人吓得枪都走了火儿;而且当日肖剑南抓捕之时,他吓得躲在大屋桌下,被揪出来的时候还尿了裤子;最后在奉天警备厅,肖剑南手下稍一用刑,就吓得几乎全部招供,如此一个软骨头,死也就死了,只是对老八的死,崔二胯子虽然从没有怪罪肖剑南,但肖剑南一直是闷闷不乐、深深自责。
这二人虽然都非正常死亡,但死因却绝对没有任何诡异成分可言,更不可能跟什么“诅咒”、“鬼神之说”联系到一起。然而肖剑南现在看崔二胯子这封信,也不禁心头满是狐疑。虽然自己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也不禁心头升起一股凉意。肖剑南放下信,暗自思忖是否有必要亲去东北找到崔二胯子,想办法将此事弄清楚。但随即想到自己并不知道山寨的具体位置,此外,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伪满政府通缉的要犯,要回东北谈何容易!想到这些,肖剑南暂时放弃了回东北的念头。一个人苦思了几日,不得要领,由于不能亲赴实地调查,自己手中又没有任何资料,想不出任何头绪。
几日之后,高记锁行老掌柜带着伙计,亲自将从苏州采购来的装有“对顶梅花芯”暗锁的首饰盒送到肖剑南府上。闲谈之中老掌柜提到,当日伙计到了苏州,问起张氏锁行关于肖剑南提到的“天地乾坤芯”,张家对此讳莫如深,根本不愿谈及。最后被逼急了,只约略说到这种工艺是张家镇门之宝,绝不外传,甚至从来不对外销售。
虽说各行各业泰山北斗都会留有一定绝活秘而不传,但张家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伙计回来讲,他们当时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被戳破了伤疤。掌柜又说起其实在全国制锁行业中,名气最大的除苏州张家外,本来还有北平谭家,只是谭家在清初乾隆年间不知何故从北平迁到东北,此后就没落了,这些年更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送走了老掌柜的,肖剑南突然想起:倩儿一家就姓谭,莫非他们就是老掌柜所说谭家的后代?又想到倩儿留下的那本《万匙秘笈》,其中提及的制锁开锁法门果真是神乎其技、高深莫测,想到这里,肖剑南感觉自己的猜测应该不错,他的妻子谭倩儿一家,应该就是老掌柜所讲的当年北平谭家,但为何后来从北京迁到东北,谭青和倩儿都未对他讲起过。此外,倩儿留下的这本《万匙秘笈》既然是祖传绝学,为何写作之时如此潦草仓促,也让肖剑南备感费解。
拿到前两种锁芯暗锁的实物,再对照书中所写,虽不能马上学会制造以及开启之法,但肖剑南对这两种锁芯的结构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相信假以时日,不敢说一定能制作得出来,但不用钥匙开启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不过书中提到的最后一种工艺“天地乾坤芯”,肖剑南看来看去依旧一头雾水,本以为有了前两种暗锁实物来对照,至少可以大致猜想出第三种锁的结构,但现在看来这最后一种锁芯“天地乾坤芯”,绝不像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难怪苏州张家对此讳莫如深,很可能他们也未习得这门绝技,再加上谭家如今已经没落,他们大可假称自己掌握此门绝技。想到这里,肖剑南甚至猜测到是否在几百年前,谭家就是为了这门绝技才举家逃往东北?但毕竟已经过了几百年,肖剑南虽是一流的刑侦专家,但这一段疑案恐怕也不能破解了。既然无事,索性闷在家中,对照实物专心研究倩儿祖传的《万匙秘笈》,虽然进展甚缓,偶有心得,也不免沾沾自喜。
这一日午后,肖剑南吃罢中饭正在屋中小憩,邮差敲门送信,接过信来,发现又是崔二胯子寄来。只见信中写道:
剑南大哥:
兄弟最近要到北平采办些货物,想顺道拜访大哥,此外兄弟给大哥带了一件东西,是上次搞出来的一个红木匣子,当时也没寻见钥匙。俺们弟兄一直也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砸了又怪可惜的。上次见到大哥会开锁,就把东西给大哥带来,算个纪念吧。
俺上回说的事情,最近山上又有怪事发生。跟俺去办事的弟兄又死了四个,而且这四个人,清一色全是自杀。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跟俺去办事的弟兄就剩下军师、老四、振阳和俺四个人。
最近这半年多来小鬼子盘查得紧,俺们山上粮草、弹药还算充足,所以已经有半年多没跟小鬼子接仗了,这半年多山上没死过一个弟兄,但现在一个月内一连死了八个,而且都是和俺一起出去办事的弟兄。现今山上人心惶惶,有人碎嘴子说俺们是遭了报应,虽然昨天为了稳定军心,让俺毙了两个乱嚼舌头的,但大家都是人,现在俺心里头也是猛犯嘀咕,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这事俺和军师谁也没敢告诉,没准这事儿是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俺们头上了,所以大哥你千万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俺不希望大哥你也出事。
小弟崔二胯子
于民国二十三年八月初五
看完信,肖剑南心里一下凉到半截,手一松,信纸落到了地上。
按崔二胯子讲,他们已经半年多未跟鬼子接仗,截止到打开地宫大门,山上千名弟兄没死伤过一人。然而从打开皇陵地宫棺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连死八名弟兄,而且这八人全部参与了此次盗墓行动。当然,这八人死因确是各异,若硬为每人死因寻找一个合适说法,也不是没有。但八人在一月内相继死去,纯以巧合来解释,也未免太过牵强。
虽然并不相信鬼神之说,然而此刻他也不禁感到一股股寒意袭来。肖剑南取出崔二胯子第一封来信,两封来信反复比较,又仔细回忆当时崔二胯子的叙述,但苦于不能到皇陵地宫以及崔二胯子山寨拿到第一手资料,苦思多日却毫无进展。好在崔二胯子信中提及他们不日就到北平。不过此时肖剑南也是隐隐担心,生怕崔二胯子在此期间遭到什么不测。每日忧心忡忡之中,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研究的锁技也搁下了。
接到来信的第十天,崔二胯子终于平安来到肖剑南的北平宅子。再次见面虽不足两月,但崔二胯子明显黑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显得甚是疲倦。两人再次相逢,都是分外欣喜,崔二胯子向肖剑南引见随行前来的弟兄——除山上的几名弟兄外,还有肖剑南久闻大名的军师。
肖剑南不由得暗暗打量此人,只见军师中等个头,其貌不扬,胖胖的圆脸,为人极其随和,从外表看像个做生意的掌柜,只是眼角偶尔闪出一道精光,才使人感到此人非比寻常。
军师等崔二胯子介绍完毕,向肖剑南拱手微笑道:“早就听说奉天城大名鼎鼎的刑警队肖队长,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肖剑南也拱手道:“实在是不敢当,若不是当日肖某莽撞,也不会铸得大错,实在是惭愧。”军师自是知道肖剑南指的什么,微微一笑,道:“那件事情肖队长不可再过自责,况且肖队长不顾身家性命救了崔爷出来,山寨中的弟兄哪一个听了不竖大拇指!”
两人寒暄几句,肖剑南吩咐刘妈带着其他几名弟兄前去休息,剩下三人分宾主坐下。崔二胯子与军师坐下后,互相望了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军师才道:“肖队长,你是崔爷过命的弟兄,我也不与你客气。实不相瞒,我们弟兄几人此次下山来北平,除采购山上必需用品以外,最重要的事情是想请肖队长帮一个忙。”
肖剑南听了军师这话,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答道:“军师尽管讲,只要肖某力所能及。”军师沉吟了半晌,道:“肖队长,我们都是一心打小鬼子的直肠汉子,说话不会绕圈子,实话说吧,这件事若是肖队长也破解不了,恐怕世上也无人能帮我们了……”军师说到这里,忽然哽咽。肖剑南转头看了看崔二胯子,崔二胯子也是虎目含泪,别过头去。肖剑南明白军师所指一定是和古墓中的“诅咒”、“天眼”有关,但军师与崔二胯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难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两人又是沉默良久,崔二胯子才缓缓道:“肖大哥,就在我们动身的前一天夜里,老四……老四也死了!”
“什么?!”肖剑南“霍”地从坐位上站起,“啪啦”一声带翻了身旁的茶几,茶壶茶碗全都落在地上打碎,茶水洒了一地。
只听得崔二胯子喃喃道:“到如今,俺们当初一起逃出的十二名弟兄,除大哥、老三、振阳和俺,其余的全都不在了!”说到这里,崔二胯子已是泣不成声。肖剑南也是黯然神伤,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过了良久,他才稍稍平静心情,问崔二胯子道:“老四是怎么死的?难道也是……”军师在一旁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自杀!”
原来众人一月前在奉天顺利取到墓中宝物后,崔二胯子与军师兵分两路,崔二胯子带领老八和刘二子两人处理善后工作,不久在刑警队抓捕过程中,老八死于非命,紧接着是刘二子在奉天警局地牢被崔二胯子亲手点死,这样同行盗墓的十二名弟兄,就只剩下了十名。
而军师带领余下八人押解宝物回山,一路顺利。但不知是何原因,就在众人即将抵达山寨的前两天,十一弟突然神志错乱,见人就乱踢乱咬,疯了一般,大伙儿不得已将他捆上,准备回山后再行医治。不成想就在回山的当天晚上,十一弟挣断绳索后失踪,众人遍寻不到,最后老三在后山断崖旁边发现了十一弟常戴的一顶帽子,大伙儿怀疑他是精神失常后在断崖边失足,但找遍崖下山涧,也未寻得他的尸首。
山上众位弟兄正忙于寻找十一弟尸首,老七又忽然在半夜巡逻时失踪。又是找寻多日,才在后山山顶找到他常用的手枪,旁边是一堆人形焦炭。大伙儿这才想起,老七失踪当夜山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莫非老七是在半夜巡逻时突遭雷劈而死?
老七之死还未找到明确答案,大伙儿忽又想起,此时距离崔二胯子四人约好的回山之期,已经晚了数天,而至今四人依旧杳无音信,难道也出了什么不测?众人一时之间纷纷猜疑,人人面带忧色。
几日后崔二胯子终于回到山上,众人见他平安归来,都是一喜,但马上看到崔二胯子只身一人,连忙询问其他两人情况。崔二胯子叹了一声气,将来龙去脉一讲,大伙听罢,不禁又是悲痛、又是愤慨、又是敬佩、又是感慨。悲愤的是老八之死;愤慨的是刘二子临危变节;敬佩的是肖剑南的为人;感慨的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崔二胯子又问起最近山寨中情况,众人皆是神色黯然,军师简单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崔二胯子听了不禁愣在当场。当晚军师与崔二胯子兄弟在屋中商议对策。崔二胯子这才向两人讲出在棺椁中看到皇太极头骨上“天眼”一事,两人听了,惊恐之余,感到事情越发诡异。
三人在屋中商量至半夜,也未寻到什么结果。按照军师分析,其实这四人的死因,单说每一人都并不算离奇,即便是发疯后失踪的十一弟,也很可能是在古墓中受到蚊虫叮咬,导致精神失常后失足落山。但诡异的是一月之中山寨相继死去四人,而且每人都参与过奉天盗墓,这一点实在太过巧合,又想到古墓之中当时看到的那句咒语,皇太极头骨上的天眼,不禁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力量在操控着,每想到这里,三人都隐隐感到后背发麻。
军师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见到崔二胯子兄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两人道:“虽说四名兄弟一月内相继死去,但究其死法,并非全无道理可循,所以我相信这一切只是出自巧合,现如今二爷顺利回山,我想以后大伙儿多加小心,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所谓鬼神之说,毕竟缥缈,当不得真的!”军师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如果山上弟兄还是不信,为稳定军心,我们倒是不妨请几个神汉道士做做法事、装装样子。”当下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其他事情,分别回屋安寝。
第二日一早,三人召集山上弟兄,将众人安抚了一番,弟兄们听罢,情绪略有好转。接下来的几日山上倒也平静,军师带着老三、老四和另外数名弟兄下山与老毛子接洽倒卖宝物、购买军火一事,而崔大胯子、崔二胯子兄弟则留在山上带领弟兄们继续开荒种田、操练兵马。然而平静日子还没持续几天,就在军师几人下山的第六天一大早儿,老十被人发现死在茅厕之中。
崔二胯子兄弟听到消息,马上赶到现场,只见老十胸口插着一把攮子,倒在茅厕地上。这把攮子两人都认识,是十二金刚结拜时专门打制,专为避免临危受辱、自裁之用。只见老十胸插匕首,左手紧紧握在匕首之上,脸上兀自露出一种极度不信任,又是极度恐怖的表情,双眼圆睁,就仿佛在临死之前看到极度恐怖的事情。
兄弟二人悲痛欲绝,同时又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愣了好半晌两人才吩咐手下将老十埋葬。回到屋中,崔二胯子颤声道:“大哥,恐怕真是墓中的咒语应验了!”崔大胯子并未正面回答,沉吟了半晌才道:“一切等军师回来,再作打算。”
军师还没回来,第二天清晨,老五又被发现死在半山腰里,死状与老十一模一样。紧接下来的几天之中,老六、老九两人相继死去,全部是用匕首自刺心脏而死。这一下,山寨之中立刻炸了营,一时之间山上谣言四起、人人自危,很多弟兄甚至已经感觉到这一系列的神秘死亡,一定是与崔二胯子一行十二人神秘外出三个多月有关。
崔二胯子在前山巡逻之时,听到几名弟兄正在议论,说什么这十二人神秘下山三个多月,一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遭到天谴,老七被雷活活劈死就是最好例证,还有什么大家若不是早早散伙儿,早晚也要摊上这事儿云云。崔二胯子脾气火爆,哪容得这种散播传言、扰乱军心之举,当下将散布谣言之人五花大绑押到前山,当着众位弟兄的面一刀砍死。
虽说砍了煽动散伙之人,但毕竟堵不住众人悠悠之谈。当天夜里,就有两名弟兄偷偷下山跑掉,在军师回山前几天,一共跑了十几个人,而继续留在山上的众人,也是人人惶恐、军心涣散,崔二胯子兄弟两人一筹莫展。
几日之后,军师带老三、老四等弟兄空手而归。军师刚一上山就感到气氛不对,赶忙询问下山来接的崔二胯子兄弟。崔大胯子叹了口气,拉着军师以及崔二胯子来到屋中,将近几日山上发生的情况告诉军师,军师听罢,愣在当地,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三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再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牵强。一切厄运全是从打开皇陵地下玄宫开始,这一切即便不是鬼神作怪,其中也一定有常人不能破解的天机。三人整整商量了一个晚上,也未想出任何对策。到最后,军师道:“到了这步田地,看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帮我们。”
崔二胯子一愣,马上问道:“难道军师所指是肖大哥?”军师�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肖剑南是全东北、乃至全中国的神探,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们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崔大胯子听了二人对话,也点头表示同意,不料想崔二胯子却死活不肯同意,道:“肖大哥是俺救命恩人,俺死也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争论许久,三人也未能达成一致,最后军师道:“这样,反正现在山上缺医少药,我们也需下山进关采购,不如就去北平,就算不让肖队长陪我们回山,也可以找他合计合计。”崔二胯子听了这话,才勉强表示同意。商量已毕,三人心头略感轻松,崔大胯子这才问起为何此次下山却是空手而归,军师听了崔大胯子问话,叹了口气,道出情由。原来此番下山购买军火竟是颇费周折,若不是军师机灵谨慎,众人几乎全军覆没。
众弟兄在边境与文物贩子的交易倒是甚为顺利,所卖钱财比预想得多。由于钱财金额巨大,出于
谨慎,军师命人先将钱存入钱庄。大伙儿赶到约定地点,军师忽然感觉形势不对,于是将众位弟兄安排在山下,独自上山赴约,临去前郑重叮咛老三、老四等一干弟兄,若两日内不见他下山,大伙撤到预先约定好的地方再等十日,十日后再不见他下来,大伙就不用再等,马上回山。
军师走后,众位兄弟按照吩咐苦等了两日,不见军师踪影,大伙儿当下就要上山寻人,被老三、老四强行拉住。几人按军师临走前的吩咐,撤到预定地点一直等了十天,直到第十日晚间,才见军师衣衫不整、眼窝深陷地回来。原来军火贩子得知此次交易金额巨大,顿生黑吃黑的念头,但见军师一人前来,顿时打乱了部署,将军师关押起来,每日盘问此次前来的一干人等现在何处,意图抓人夺财。幸亏军师多日来与之周旋,最后侥幸逃出。大伙听了这话,当时就要抄家伙前去报复,被军师强行按住,原来此番军火贩子早有准备,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装备精良,贸然前往无疑是去送死。大伙儿决定先回山再作打算。
军师讲到这里,崔二胯子已是听得虎目欲裂、气断肝肠,“腾”地站起身来就要抄家伙带弟兄们前去寻仇。崔大胯子一把拉住,道:“兄弟,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目前山上最要解决的,就是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崔二胯子听了这话,气呼呼地又坐回坐位,崔大胯子顿了一顿,道:“这样吧,事不宜迟,明日上午你就和军师打点行装,带上几名弟兄前去北平找肖剑南。”崔二胯子一向对大哥甚为信服,听崔大胯子如此说,只得作罢。
第二日一早,军师与崔二胯子早早起来,正准备点上几名弟兄打点行装下山前往北平,忽然老三来报,老四也被发现死在茅厕之中,死状与其他几位弟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