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管我好不好,让我搬出去住吧。其实我早想搬出去住了,爷爷奶奶除了怕我花钱太多外,还担心我在外面没人管乱来。
赚俩花三的,你怎么就不为明天发愁呢。
我们中国人只知道赚钱存钱,就是不知道花钱。什么是自己的?只有花掉的那部分钱是自己的。就算你赚了100�000�000,你是站着的那个1,如果你倒下了,后面只是一堆的零了。我们中国人总是这样省啊省啊的,什么也没有享受到。
我还没说完,奶奶打断我道:不要说“我们中国人”,你可不是这样的。
好吧。你们中国人这样活得多冤啊。
不要“你们中国人”“你们中国人”的,我听了不舒服。
问题就在这里,你们不把我当中国人,也不把我当外国人。所以你们看我什么都不顺眼。
奶奶连忙缓和语气:你不想去你表哥那工作也就算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终生大事了。我们认识一个小伙子……
我打断道:我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我有朋友,我人也不错,我是一个人,而且可能这辈子都一个人过。可是这又怎么样?快乐就好啊。
爷爷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你是很快乐,可我们很不快乐啊。
奶奶说:你说你这个孩子吧,不该结婚的时候跑去结婚,应该结婚的时候又不结婚了。
我正是因为结过婚,所以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再看看我们这个家庭里有谁的婚姻是幸福的吧?
婚姻不是幸福不幸福,而是稳定不稳定。像你爷爷吧,那就是一个忍字。爷爷说。
我奶奶突然跳起来:对,就是一个忍字,而且我是忍无可忍。
某个周末的清晨,某位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家客厅里。等待中的那女子人没露面,仅亮了一嗓子,就让他知道这应该是一个他经验以外的女子。她半恼半嗔地对她奶奶说:这么一大早就要我接客。他宽容地想,她的中文不像我们的,我们的中文根基太深,陈旧而古板;她的中文经过十二年的冬眠,鲜嫩而鲁莽,充满了活力。接着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紧身的背心,半点曲线都不瞒他,一边慵懒、俏皮地整理头发,一边趿着拖鞋向他走来。凝视得太久,他的目光一时收不回来。
那女子看出来了,她对他笑笑,笑得有点热络,有点不着边际,却不见得有任何针对性。她说:我想你一定就是李刚吧。
他有点招架不住这个眼神:不是,我叫王明。
哦,忘记了,李刚是昨天晚上见的那个。
奶奶着急地说:收起你这些美式幽默吧,我们听不懂,更不觉得好笑。
对对对,我是在开玩笑,而且这不是好的笑话。事实上李刚是前天晚上相亲的那一个。
你这孩子。奶奶怪道。
好,我又在开玩笑,而且这不是好的笑话。
他说:我本来想请你看电影,后来想想第一次见面就看电影,没有机会说话。所以我想请你吃个饭。
这是不是太早了?她说,拿眼睛讲下面那句话:我们还不太认识呢。
他的中文突然也年轻起来,像是注入了新的血液。他说:不早。我六点半吃的早饭。
约会回来时,奶奶很兴奋,嘴里剩下的寥寥几颗牙似乎要被挤出口腔。你们怎么样了?我整整等了一天。我说,不会吧,这一天你没做别的吗?奶奶说没干别的了。我说你们不要帮我东介绍西介绍的,我还得陪人家吃饭,聊天,看电影,我又不是三陪女郎。
我表哥也正好在场,他对爷爷奶奶说:你们不要给海伦瞎介绍。他们都不适合。
谢谢。我以为终于有人为我说话了。
小歌还是适合找老外。
太谢谢你了。
怎么了?
你用不着用这种方式来讽刺我。
这怎么就是讽刺你了?
你自己知道。你不就是想说我开放吗。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不行?表哥虽是致歉,语意倒很支持,别看你很多时候什么都无所谓,可我发现你有时候很敏感的哩。
奶奶说:我们小歌不找老外。她第一次婚在美国结的都没嫁老外。是不是?小歌。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时,成城突然对众人宣布他要结婚了。由于成功与富有,他身边总是美女如云。我们问娶的是哪家姑娘,他说是婷婷,然后看着我奶奶。奶奶叹口气: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宋韩两家总是要结亲。我说表哥不姓宋,我婷婷表姐也不姓韩。奶奶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接着说:一个经济学博士,一个哲学博士,一个什么帐都会算,一个什么道理都懂,这应该是世间最完美的组合了。成城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却不知我也有自己的算盘。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将阿牛带入我的话题中,现在成城无疑为我开了先河。我说:我也有件事情宣布:我也有男朋友了。
他们一起向我望来:谁啊?带回家看看啊。目光有点安慰更有点担心——一付担子终于卸下了,可谁家小伙子这么倒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