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也刚下班回家,正在家门口洗车。看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从他眼前怒气冲天地一晃而过。他大叫: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理都不理,大卫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跟上来,就听见我妈妈大声地数落我:你逃学,你偷东西,你目无尊长,我再也不能对你放任自流了。从现在开始,你被囚禁了,没有电话,没有电视,除了上学就是回家。你听明白了吗?
追上来的大卫问:你和她又怎么了?我和她怎么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学校怎么了。她在学校出名了。她偷窃被人抓住了。她急不可耐地向她丈夫抱怨她的女儿,海伦,你自己说发生了什么!
我说:还是你说吧。这样你就可以添油加醋说我有多坏。
怎么会这样?大卫问。
你问我,我问谁?妈妈来美国多年,可一着急就会说中国式的英语。大卫也习惯了,外语是一种调情,就像昵称一样,两个孩子在做游戏,很是诱惑。
她一扭头,咦,人怎么不见了。大卫指指楼梯。我趁他们说话的工夫溜走了。
她冲进我的房间,穷追猛打地说:你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事了吗?
我不说话。而这种不交流不认错更加激怒了她:你不要总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将来如何在美国立足呀?
我冷淡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要在美国呆下去。
你这个样子回国更没有办法立足了。你在美国跟十个人竞争你都不行,回国要跟一百个人比你怎么比得过?
妈妈在我的房间里大搜查,在相框后面找到了一笔钱,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安妮的钱,是她存在我这儿的。
又是她。我要打电话证实一下。你就是被她带坏的。
不要打电话,安妮就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发现她私下存钱,才把钱放在我这儿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你才爱说谎呢。
我说什么谎了我?
你说你会回来看我们,可是你一走就是五六年,你才说谎呢,所以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满口谎言。
她转过脸来,让我看见她的眼睛一半黑一半白,猜疑与抱歉也各占一半。她从极高的气焰中下来,说:好,让我相信你这一次,不过你现在马上把钱还给她。还不知道她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不是说不许我用电话吗?
她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抬杠,气焰大挫地说:这是你的最后一个电话。以后你不许再和安妮来往了。
为什么?你不可以这样,她是我惟一的朋友。
看她那个样子就不像一个好孩子。我已经到学校问过了。什么她的继父是律师,根本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她妈妈更好,跟了老美跑到美国,到了美国就又跟别人跑了,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要,直接就丢给她的继父了。
我妈妈和她妈妈差不多。
我妈妈显然有了些经验,反驳道:你妈妈当年是没有办法,一旦环境有了改变,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哦,她还说她的成绩很好,除了A不知道别的分数。事实上她是除了F不知道别的分数。还什么F就是finish,我看她倒真的是完了。你说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满口谎言多可怕呀。
可是她对我很好。
那是因为她想拉你入帮会。你可能都不知道她在外面结交了很多帮派的人。
她突然一阵头昏,大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总对你妈妈这样大吼大叫的。
我不懂英语。我当然是听懂了他的英语才对他说这句话的。
你看你把你妈妈给气的。
我说了我不懂英语。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妈妈调头离开我房间时说。
大卫看了一眼妈妈的背影,正想跟出去,再看一眼我,又觉得自己需要扮演一下白脸。他再次试图拍拍我的肩,我的肩膀一抖,他的手就落了下来。
我想你也许需要陪伴。
我想自己呆着。我不要你管,你不是我爸爸。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需要你提醒我,相信我,我清楚这一点。
那就请离开吧。
他轻轻叹着气,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