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5-伊人,伊人

第二年,乔乔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姨妈破例地召集了管家、女仆、司机、厨师以及那名专门养犬护院的黑人,共进晚餐,为乔乔庆贺。�

乔乔也饮了些红酒。�

那是她第一次沾酒。�

晚餐后,乔乔要“大哥哥”教她游泳。�

那一年她还不会游泳。�

她在池中接连呛了几口水,不停地咳嗽,看样子有点呛懵了。乔祺这才明白,自己教乐器还行,教别人游泳则太笨了。他怀着自责的心情将乔乔抱上岸,正巧乔乔的姨妈也来游泳,见乔祺横抱着乔乔,而乔乔软弱无力地用双臂搂住他脖子,一副很喜欢被那么抱着的样子。

姨妈训道:“乔乔,多大了?”�

她的话使乔乔顿时怀念起了以前的生活,在坡底村那个家里的生活;怀念起了虽不是亲父亲,却比亲父亲还疼爱自己的那一位当过村长的父亲;怀念起了自己和“大哥哥”从前那一种使她快乐的关系……�

而那一种关系正在变。变得快乐少了,拘束多了。�

因为是在美国,不是在坡底村。�

因为是在有管家、有女仆的别墅住宅里,不是在那个自己所熟悉的是农家小院的家里。

还因为有了个分明的一心要对她实行彻底的改造计划的姨妈。�

乔祺替乔乔解释:“她呛水了。”�

因为“大哥哥”替自己解释了,乔乔就认为自己仍有正当理由赖在“大哥哥”身上。�

姨妈的脸一沉,有些生气地说:“还能走不能走?能走就自己走回房间去,我看不惯你们这种黏黏糊糊的样子。”�

乔乔哧溜一下泥鳅似的从乔祺身上滑落,将头一低,跑入了别墅。�

乔祺不满地对乔乔的姨妈说:“今天是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你何必呢?”

乔乔的姨妈说:“你看你不抱她,她不是自己也能回房间吗?你又何必呢?”�

她说完,转身要离开乔祺。�

乔祺一把握住她手腕,也将脸一沉,低声然而气恼地说:“你什么意思?”�

“放肆!”�

她用另一只手使劲甩开了乔祺的手,瞪了他几秒钟,扑通一声跃入池中……�

几天后,乔祺态度坚决地离开了美国——乔乔的姨妈托故没去机场送他,只乔乔自己去送的。

当乔祺快要进入检票口时,听一乔乔叫了一声:“哥!”�

他一回头,见乔乔在流泪。�

他又十分不忍地回到了她身旁。�

乔乔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腰,哭着说:“哥,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乔祺他是太不习惯在公开场合被乔乔那么地依恋了。�

他又一狠心推开了乔乔,教诲地说:“乔乔,你一定要明白,你的家,今后在美国了,不在坡底村了。你最亲的亲人,今后是你的姨妈了,也不再是我了。今后你要学会讨姨妈喜欢,而不要这么依恋于我!……”�

他还想多说几句,又觉得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再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猛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入了检票口。�

当飞机起飞时,乔祺眼中也流下了泪水。他如同一位母亲,不得不将自己惟一的没长大的孩子遗弃在了异国……�

半年后,乔乔“病”了。�

乔祺第二次飞往美国。�

乔乔和姨妈一块儿去洛杉矶机场接的他。乔乔并没病。她又长高了一些,头发剪得很薄,很短。乍一看像个阳光少年,细看方是精神烂漫的女孩儿。�

乔祺觉得乔乔变得更秀丽更可爱了。事实如此。�

当着姨妈的面,乔乔欲前不前,似乎对乔祺感到陌生了。�

姨妈将她轻轻向乔祺推了一下,并说:“看你这是怎么了?该亲热的时候反而不亲热了!”

乔乔这才与乔祺拥抱了一下,拥抱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在车上,姨妈一边开车一边说:“乔祺,用不着对乔乔看起来没完。放心,她好着呢,一点病也没有。她是太想你这位‘大哥哥’了,所以我只得再次把你请来,要不怕她都没心思好好学习了!”�

她似乎早已将自己与乔祺之间的小小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坐在乔祺身边的乔乔,红了脸,难为情地笑望窗外。他看得出,小妹满心喜悦,仿佛大功告成。�

一到别墅,乔乔便说:“我带我哥去他的房间!”�

乔祺还被安排在二楼他住过的房间。�

房间的门一关上,乔乔就一下了扑到子“大哥哥”身上,还将自己的双腿高盘在乔祺腰部,搂着他脖子,嘴对着他耳朵小声说:“哥,我想死你了!”�

乔祺说:“别撒娇,快下地。这样可不好,忘了你姨妈怎么训你了?”�

……�

此次乔祺被一留再留,又在美国住了半年多。乔乔开学后,按期归校,每星期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跟“大哥哥”有说不完的话。毕竟已是美国名牌大学的学子了,即使在“大哥哥”面前,即使二人独处之时,乔乔也根本不是从前那个“小妖精”式的小妹了。她渐渐变得像一位端庄的年轻女士了。偶尔,才又显现一下当年鬼灵精怪的情状。这使乔祺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更爱当年那个“小妖精”式的妹妹呢?还是更爱现在这个端庄的年轻女士般的妹妹?

乔乔喜欢挽着“大哥哥”的手臂,边走边聊。经常走着聊着,就走出院子了。而即使在院外幽静的路上,完全避开着姨妈的目光,乔乔也不复再像以前似的动辄耍娇了。她似乎觉得每星期一次的见面太少,对“大哥哥”总有说不完的话。或者是往返见闻,或者是校园趣事。二人经常会在路上遇到乔祺的美国“弟子”,以及他们的家长。对方们都友好地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以为他们是一对中国亲兄妹。这使他们在坡底村被伤害过的心灵,在美国获得到了一种疗治。然而他们谁也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仿佛没发生过。�

乔乔有时也问“大哥哥”的终身大事进展如何?�

乔祺就苦笑道:“总得让我从容地选择一个合适的呀。急中有错。一旦选择错了,终身大事就不能终身了。”�

再不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哥要参加完你的婚礼之后,自己再结婚。这个基本方针,我已经确定下来了。”�

而乔乔则同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好,你不急我急吧!我再不急,哥的好年华就过去了。”

乔乔一回到家里,姨妈总是理解地尽量独处两日,使她获得更多些的时间和乔祺待在一起。

乔乔星期六晚上返校,陪伴乔祺的任务就又落在姨妈身上了。明明是,乔祺一结束他的乐器授业,就尽量陪伴着她,不使她烦闷。可她往往反着说。说时满意地微笑,仿佛在强调自己是一位善解人意,惟恐冷落了客人的主人。�

……�

半年多的时间里,乔祺又挣了将近五万美元。他对可观的美元收入,已没有当年的忐忑不安了。渐渐心安理得习以为常了。�

当他又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的时候,回忆在美国的半年多的日子,因和乔乔的姨妈关系又相处良好了而倍觉欣慰,也因和乔乔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而有些遗憾。甚至觉得,自己第二次去美国,仿佛更是去探望乔乔的姨妈并努力修好着一种似亲非亲似戚非戚的关系。那一种关系既已得到修好,乔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更使他高兴的是,乔乔已不再是个需要他经常提醒“多大了”的小女孩儿,而真的开始具有文化女性的气质了。就像一朵花的花瓣儿终于绽开了,能使人闻到花蕊散发的香气了……�

乔乔大三那一年,姨妈陪她回国看了一次乔祺。她们从北京转机直抵A市,住在沿江新建的一座五星级宾馆。初夏的沿江路,柳绿花香,江风润凉,是江两岸最美丽的季节。�

依乔乔和姨妈的想法,乔祺也应该陪她们住过去的。乔祺当天陪她们吃了一顿晚饭后,怎么也不肯住下,说住不惯那么高级那么豪华的地方。�

乔祺执意言走。�

乔乔说:“那我也和你回坡底村去住!其实,我可想回咱们的家里住几天了!”�

姨妈双眉一蹙,大不悦地说:“我老远的从美国飞回来,现在你们就把我一个人撇在宾馆里?”

“姨妈,我说着玩儿哪!”�

乔乔赶紧转身轻抱姨妈一下,表示自己不会真的那样。�

……�

乔乔和姨妈回国,也是要为坡底村办一件事情。确切地说,是乔乔想为坡底村办一件事情,她央求姨妈满足了她的愿望。就是——她要为坡底村改建成一所好点儿的小学,而姨妈将要为她向坡底村捐献两万美金。�

捐献仪式是在坡底村举行的。或许是两万美金起到了神奇的作用,坡底村的男女老少,无不对已经成为了哥伦比亚大学女学子的乔乔表示欢迎。说不清是沾了乔乔的光还是沾了两万美金的光,与坡底村人的关系已很疏远了的乔祺,似乎又成了坡底村人眼里的香饽饽。人人赞美他当年对妹妹的那一份爱心那一份奉献那一份责任那一份牺牲,仿佛他和乔乔不但是亲兄妹还简直就是同胎所生的一对兄妹似的。当然,受到坡底村人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礼遇的,那还要数乔乔的姨妈。当乔祺代表坡底村人从乔乔的姨妈手中接过那两万美金时,他从口中连连说出的谢谢,别提有多么的发自内心了。那一刻他倏然明白,其实他和乔乔都应该感谢她的姨妈。因为没有她的姨妈,就没有那两万美金,坡底村也就不会由而对他和乔乔刮目相看……�

送走乔乔和她的姨妈之后,坡底村又成为乔祺倍感亲切的一个农村了。三年中他曾那么不愿再回到坡底村;而后每当他从城市那边踏过江桥,走在回村的路上,会又情不自禁地吹着快乐的口哨了……�

乔乔成为哥伦比亚大学西方文艺史系研究生那一年,乔祺第三次去到美国。�

对于乔祺这个农民出身的中国民间卖艺式的音乐人,美国这个远隔重洋的国家,似乎越来越将成为他的第二故乡了。这使他每每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比一只中国蜂,隔几年就要到美国去采撷一次花粉,酿成一种特殊的蜜,以满足自身营养成分的需求。而若缺失了那一种特殊的蜜,它自身的营养成分就会严重失调。�

乔乔的家,或者严格地说是乔乔姨妈的家,对他仿佛已不再是陌生的别人的家了。那个院子里的各处他都已非常熟悉。那个属于他的房间,已使他感到亲切和习惯了。那幢别墅,对于他就像是第二个坡底村了。整幢别墅里,只有一处地方是他的脚步还不曾走到过的,便是乔乔姨妈的卧室。那里使乔祺倍觉禁忌。�

有一天是乔乔姨妈的生日。那一天是星期三。在大学里的乔乔,没法赶回来陪姨妈过生日。

乔乔前一天在电话里嘱咐乔祺,希望他能够为她姨妈的生日营造一点儿欢乐的气氛。�

乔祺对乔乔的嘱咐特别当成一回事。他问乔乔的姨妈,她想怎么过自己的生日?�

她淡漠地说:“女人一过四十,生日就好比一道咒语,不过也罢。”�

乔祺说:“可乔乔来电话嘱咐了,让我替她为你好好操办一次生日。”�

徐娘半老的女人耸耸肩说:“那,全权交给你办了。你怎么办,我都高兴。不怎么高兴,我会装出几分高兴来的。”�

乔祺想了想,郑重地说:“我一定让你真的高兴。”�

她双肩耸耸,睥睨地说:“那看你的了。”�

翌日上午九点多,乔乔姨妈起床后,穿着睡衣,照例先到院子里去散步。这一种习惯,是自从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乔乔和乔祺才培养起来的。�

她一走出别墅,在台阶上愣住了——但见迎阶坐着两排少男少女,有白皮肤的孩子,有黑皮肤的孩子,还有混血儿——想必都是乔祺教过的弟子们。他们怀中手中各有中西乐器,俨然是一支小小的乐队。乔祺呢,也不知从哪儿搞了一套燕尾服,浓密的卷发上还抹了摩丝,定了发型。�

他那双长长的手臂平行伸展开来,接着缓缓挥舞,于是中西乐器齐奏《祝你生日快乐》。

站在台阶上的诧异的女人,渐渐笑了。笑容特别优美。那一时刻,“女人四十一枝花”这一句话,体现在她身上绝对是真实的。�

她说:“乔祺,你使我很快乐。”�

他说:“乔乔不在,我应该的。”�

孩子们离去时,每人获得了一个礼品袋儿。里边有点心、巧克力、各种各样好玩儿的小礼物。孩子们也很高兴。�

用午餐时,乔祺陪乔乔的姨妈饮光了一瓶葡萄酒。起先,乔祺预感到她会过量的,但一想是她的生日,没好意思劝阻。等到发现一瓶葡萄酒饮光了,他才觉得自己也有点儿过量了。

她看起来已经不能自己迈上楼梯去了,他只得挽扶着她将她送回卧室。�

在她卧室的门前,乔祺停住了脚步,从她臂弯里抽出了他的手臂。�

她却说:“怎么,怕我的卧室里藏着个妖精活吃了你呀?”�

说罢,拉住他一只手,将他牵进了她的卧室。�

她一进入卧室就扑倒在床上了。�

乔祺见她那样,转身想要退出。�

她一翻身,仰望着他命令地说:“不许走,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乔祺说:“你先睡午觉,以后再说吧?”�

她扯过枕头,垫在头下又说:“是关于乔乔的话,你不想现在听我说?”�

乔祺就默默坐在沙发上了。�

他这才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铜制相框,内镶着的照片上,正是美国那“打扮电线杆子的人”为他俩拍的——他横抱着她,她的双腿在他臂弯那儿下垂着;她在笑着。�

他立即将目光转移开了。不仅因照片,也因她那一种乜斜着他的眼神。她的眼神开始使他心烦意乱。那并不是火辣辣的眼神,也不含情脉脉。只不过,给他以迷幻的意味而已。�

她也看了一眼相框,轻声说:“相框是镀金的。我喜欢这张照片,像美国老电影的海报。”

乔祺微微抬起头,瞧着屋顶。�

她欠起上身,又拖着一只枕头垫在腰际,两眼望定乔祺,以莫测高深的语调问:“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让乔乔考上哥伦比亚或耶鲁这样的美国名牌大学吗?”�

乔祺摇头。�

“我一定要让乔乔受到美国一流的高等教育!之后我要让乔乔成为美国的上流女士。我还要亲自为她物色一位有身份的丈夫。并且,我要求他们婚后第一年就有孩子出生。我相信,不管男孩女孩,都将是一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孩子。再之后,我要陪他们三口人回中国,去北京,找到那个男人的父母……”�

乔乔的姨妈说到这里,不说下去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乔祺,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乔祺虽然听出了她说的“那个男人”是谁,还是忍不住问:“就是我的老师的父母?”

“对。”�

她肯定地回答。�

乔祺又问:“有那种必要吗?”�

她说:“有。我认为有就有。我要当着你老师父母的面,指着乔乔和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对你老师的父母说:‘看,这就是你们当初认为不配做你们儿媳妇的那个可怜的乡下女的女儿!她现在已是美国公民。夫妻双方都是美国的上流人士。从血缘上讲,乔乔她是你们的亲孙女,惟一的亲孙女。但她可不是前来认你们这一对爷爷奶奶的。她是要当面亲口地告诉你们,她恨你们!而且,连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的孩子,也将是恨你们的!’是的,这就是我一直压在心底的打算。乔祺,因为你不是外人,所以我今天要向你交个底。我这个打算,我还只字没向乔乔透露过,还不到时候……”�

由于饮了过量的酒而脸色艳红的女人,她的话说到后来,几乎字字冰冷,与她好看的脸色恰恰相反。�

乔祺不禁叫嚷:“我不许!我坚决反对!我一定要阻止你!”�

她眯起双眼看了乔祺一会儿,冷笑着问:“为什么?”�

乔祺说:“对我的老师不公平!我的老师,他自己当年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妹妹的地方,他……他不是也为了当年那一段爱,把自己的命搭赔上了吗?!”�

“你说得对。对你的老师,是有点儿不公平。我知道你的老师当年是爱我妹妹的。这一点我知道……”�

她的话说得相当平静。只不过因为酒醉了几分的缘故,两句话之间,停顿的时间较长。

“那你还要那么报复!”�

乔祺大为激动。与斜靠床上的她相反,他脸上微红的酒色退了,反而由于激动变白了。

乔乔的姨妈又冷冷一笑,解释道:“你误会了。我的打算,当然不是为了向你的老师进行报复。他和我妹妹一样,都是泉下之人了。当年又很爱我妹妹,我为什么要报复他呢?我没有一点儿理由报复他。我不但替我妹妹,替乔乔,也是替你的老师,向那两个做父母的人实行报复。我要让他们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但是等乔乔结了婚,有了孩子,我老师的父母还在不在世都难说了!即使都在世,那也肯定是两位老人了!烟不会越吸越长,恨也不应该越久越深!”�

“够了!我将我内心的打算告诉你,完全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不是为了听你当面教训我的!……”

于是,气氛一时为之凝重。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光都冷,表情也都冷。�

乔乔的姨妈忽然又笑了——不再是冷笑,而是和解的亲爱的笑。她朝乔祺伸出一只手,语调软软地说:“拉我一下,我想去洗把脸。”�

乔祺默默起身,走到床前,握住她的那一只手将她轻轻扯了起来。�

他同时说:“求求你,从心里彻底打消那种念头吧!你那种念头,也会伤害到乔乔的呀!”

她眯起双眼注视着乔祺说:“你的话,我倒不是根本不可以考虑。但有一个前提,只要你答应我……”�

她似乎仍站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

乔祺赶紧扶了她一下。�

她顺势偎了乔祺怀里。�

她喃喃地以柔情似水的语调说:“乔祺,别再回中国了,留在美国吧!留下来陪我!虽然,我不能和你结婚,但是……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保证,我会使你的人生从此无忧无虑……你、我,还有乔乔,我们的关系不是会更……”�

乔祺猛地将她推开了。�

他那苍白的脸顿时又窘红了。�

他说:“你醉了!”�

她却第二次扑到他怀里,紧紧搂抱住他,用甜蜜的语调央求:“乔祺,我需要你!就在今天中午,我想拥有你!我想你替我脱光衣服,我想你和我疯狂地做爱!之后我想你搂我在怀,抚爱着我让我安然入睡……”�

她的话说得又甜蜜又快。�

乔祺第二次将她推开并不容易。�

他对她低声说出两个字是:“可耻!”�

而他脸上立刻挨了一记耳光。�

她朝房门一指,悻悻地说:“滚!不识抬举!……”�

星期四上午,当她醒来时,女管家告诉她,乔祺正在收拾东西,要回中国。�

她匆匆奔向乔祺的房间,在门口碰到乔祺拎着皮箱走出来。�

她红着脸向他道歉。�

他却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想,我确实应该滚了。”�

他说完,从她面前大步迈过,走下了楼梯。�

当他走在院子里时,听到她在阳台上大声叫他:“乔祺!”�

他站住了,然而没有回头望她。�

他又听到她说:“如果你走,你以后就休想再来我这里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和乔乔有任何联系了!……”�

而乔乔,却从此失去了她的“大哥哥”。用一种惯常的说法那就是——乔祺似乎从世界上蒸发了。那一年手机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乔祺坡底村那个家里,也未安装电话。乔乔想与“大哥哥”联系上的方式,只能是古老的跨国书信。一封、两封、三封、十封、二十封,皆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为了联系上“大哥哥”,乔乔只身回到中国一次,却还是一无所获。她问坡底村的人们,他们说乔祺很久没回村了。她问一切可能知道她“大哥哥”下落的人,他们都说已经很久没见到乔祺了。

乔乔在坡底村,在她从前的家里孤孤单单地住了几天,亦忧亦悲地离开了中国……�

乔乔大病一场。�

姨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她后悔死了。没使别人后悔得肠子发绿,自己的肠子却后悔得发绿了。

但是,为了维护自己在乔乔面前的脆薄的自尊心,她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乔乔,她的“大哥哥”究竟是为什么不辞而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