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慢慢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可能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了爸爸,反倒事事争强。手心朝天对浦小提说:“妈,给钱。”
浦小提正为这个月的柴米酱醋盐钱愁呢,不耐烦地说:“学校的钱不是刚交过吗,怎么又要钱?这还叫学校吗,干脆改威虎山得了!”
白金说:“我要钱买卫生巾。”
浦小提说:“干吗非用卫生巾?多少年我就用普通的大便纸,血多的那两天再垫上点脱脂棉,金属板还不是照样拎起来就走?”
白金翻翻和白二宝一样的大眼珠说:“就因为您用大便纸,所以你到现在还得拎金属板。”
浦小提说:“我就不信,几块钱一包的卫生巾一兜,你就成了居里夫人!”
白金呜呜哭起来说:“你有本事别把我生成个女的呀!有本事你别离婚啊!你没钱也不能拿着我当出气筒啊!”
女儿哭哭啼啼的埋怨,让浦小提醒过神来。是啊,工厂不景气,和孩子没关系。她把原准备买电风扇的钱抽出一张来,说:“那咱就把大的换成小的。”
白金说:“卫生巾都一般大。”
浦小提说:“我指电扇。”
她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女儿听到这样的计划之后,依在她身边说:“妈,我就用大便纸凑合了,您还是给咱家买个大电扇吧,这小屋夏天太热了。”
不料白金拿了钱,破涕为笑道:“这还差不多!省得上厕所时人家老笑我寒酸。你知道,学校厕所都没门。”
浦小提索性闭上眼睛,防着眼泪掉下来,这孩子学习上要有这般好胜就好了,可惜,只在草纸上争强。
厂里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刚开始是限产,后来干脆就是半停产了。水费电费轮番上调,还有排污污染费,开支水涨船高。乡镇小企业纷纷上马,成本要比大都市便宜很多,虽然质量差,但仍有人购进,浦小提们的手艺日渐精熟,生产线的加工能力也冲到了最好水平,但却没有了用武之地。工人们上班签到之后,在光洁鲜亮的生产车间里,成了游手好闲之辈。
厂领导忧心如焚,军工产业的黄金时代已然成为过去,要向民用发展,可重工业产品又不是载着针头线脑的小船,说掉头就能掉的过去。眼看着没几年的功夫,一家红红火火的工厂就冷清下来。再后来,突然就传出厂子要改制,需要精简工人,快够上退休年龄的,可以到医院去搞证明,厂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办个因病提前退休。要是年龄差的远,就得选择“下岗”或是“买断”工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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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小提傻了。像好瓜子和老病,总算没白熬,闹个内部退休,欢欢喜喜地回家享福去了。但40刚刚出头的浦小提们,何去何从?选择下岗,拿着有限的一点保障金,到再就业中心登记,然后等着安排工作。这个年纪的妇女,简直就成了废物的代名词。若是以前干的是轻工业或是服务行业的技术工种,还能吃吃老本。像浦小提这类重工业工厂的工人,离了生产线就一事无成。哪里有要炼金属板的人啊?听说南方的小厂需要这类的工人,厂里的人纷纷前去应聘,可能是人手太多,人家反倒挑剔起来,非要劳动模范。浦小提倒是劳动模范,可人家又说只要男的不要女的。
要是早先,浦小提会去理论,说女的怎么啦?你妈不是女的吗?女的什么都能干,不信咱们拎着金属板遛两圈。但这次,浦小提什么也没说就走出了招工的院子。浦小提看看自己的手,手还是那双手,可大家好像不需要它了。
再一条路就是“买断”。每一年工龄折合千把块钱,还有逢十逢五几道标准,略有不同,总核下来,浦小提可以拿到几万块钱。一个“断”字,真是冷到了骨头缝里。工龄买走了,从此你就和工厂一刀两断了。
浦小提不甘心买断,钱多钱少还在其次,不能想象没有组织没有单位的日子。从她戴上红领巾那时起,她就在一个集体里,现在,突然说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受得了!浦小提情愿选择到再就业中心等候,哪怕是再苦再脏再累的活儿她也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