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的出世并没给阿伟带来很好的运气,公司的生意进入了相对的低潮时期,只能保持在微盈不亏的水平上。这是与野生的出生花费他大量精力有关的。他对这种情况有充分的估计,因此并没有在此间大发横财的奢望。对于钱,他已经够用了。他不能因为钱太多,而觉得自己活得不安全,他也不能因为钱太少而为未来的生计发愁,钱多是祸,钱少便穷,够用就行便是知足常乐。他觉得无论是跟小玲在一起还是跟野生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都比在生意场上你争我夺尔虞我诈更有滋味得多。
相反林萍的生意却走出低谷,这与阿伟的跌落没有必然的联系,却与林萍本人的精神意志紧密相关。看见阿伟萧条她就有种得意忘形的胜者之态。这种心态驱使她去做艰苦卓绝的努力和开拓,紧咬牙关度过了资金紧张和销路疲软等重重困难,使公司员工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林萍对立乔的意见逐渐加深,主要是立乔没有把精力用到报社公司上,而是醉心于自己的赚钱,她跟王总频频的电话来往表明他们打得火热,也表明她的生意很不错。她喜形于色的脸上时刻挂着一副惬意会心的笑。林萍觉得她的笑有点忘乎所以,甚至有些恬不知耻。她认为立乔的全部能耐就是利用姿色抱住了王总这棵大树从而暴获其利,这与出卖肉体赚钱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林萍深感奇怪的是当立乔拿着大把钞票回家时她的丈夫倒能忍受而不问来历。后来她才打听到,立乔的丈夫在行署机关找了个情人,据说夫妻两人还订了君于协定表示在情人问题上互不干涉,求大同存小异,共同维护家庭的存在。林萍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气愤,对他们的这种畸形相处感到脸红。她发泄对立乔不满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公司一些微妙的决策上撇开立乔,充其量也不过是让她得点蝇头小利。而立乔对此并不介意。因为报社公司的收入只是一种补充而已。
林萍爱憎分明的态度使她对阿伟的成见有增无减。她见了阿伟就一副冷若冰霜视同陌路的面孔。连同阿伟平时要好的朋友她也爱理不理,这使阿伟觉得非常奇怪。他始终不明白林萍为什么对他如此怨恨,在他心目中的林萍不应当是这个样子,他也觉得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公司之间的关系并不影响个人关系。直到他一直在深究其因时,也不知道林萍干的那件制造信件的揭穿老底导致家庭矛盾的勾当。信件的消失又使这件事情的本身完完全全化为乌有,也使阿伟将永远蒙在鼓里。林萍一直靠从子君那里获得的情报,子君面对阿伟和林萍两个他都惹不起的人,在多方利弊的权衡之下,似乎跟林萍处好比跟阿伟处好关系重要得多实惠得多。搞钱是他最大的目标,他必须趋利背义地背着阿琴阿伟和肖平来满足林萍的口实之需。他装成一副傻子般的面孔有问必答。凡是他所知道的阿伟夫妻闹矛盾,小玲孩子叫野生的过程等等他都一吐为快。有时他也想过自己是充当了一个奸细般的角色,但奸细自有奸细的好处,并非一切奸细行为都是可耻的,他做出这种判断是由于林萍与阿伟之间谁也弄不清谁是谁非。
如果说阿伟对子君有些信任的话则完全出于他们特殊的亲戚关系。从内心里讲他根本看不起子君其人的低劣素质。那天子君说一月赚了五千多元时,阿伟无动于衷地说,你即使成了百万富翁也只是一堆钱而已,钱再多也无法改变你低劣的素质和低贱的地位。子君似懂非懂地瞪着眼睛像在听一个谜底深奥的谜。这谜让他猜红了脸。阿伟叫她挣过几年钱后再去读点书什么,要上升到一种层次,再来挣钱和用钱就有意味了。子君对于书的兴趣实在不大,读书学习不如打麻将和跳舞来得轻松。他说如果全社会的文化都高了也不是好事,那就没有真正的劳动人民了。这个社会就是体力劳动者养活着脑力劳动者,经济养活着政治,罪犯养活着公安,读者养活了作家。试想,如果没有清洁工,满城不就屎尿横流了吗!他举了一个例子说:如果向红梅也是大学文化,她会每天晚上给你洗脚吗?阿伟觉得子君的话有些道理,但谈到洗脚,就觉得他在看他笑话一样地不快了。他声明说早就自己洗脚了。语调中流露出王子王孙沦为庶人的悲凉和沮丧。
阿伟对伺候产妇有着浓厚的兴趣,当然并不要他干多少,他负责指挥月佳干。然后坐在旁边给小玲讲故事,故事都是他杜撰出来的,不管真实与否只要哄得小玲高兴就行。野生就睡在小玲身旁,小东西出世第二天就会笑了,丰裕的奶水把野生浇灌得很茁壮。一个月之后野生就完全脱去了原来的那副丑陋之相,被产道挤得细长的脑袋已收缩复位,长得又白又胖。一双眼睛特别好看,在微笑中喜欢眨巴的双眼皮预示着他先天聪慧必将又是个风流种子。每当阿伟抱起野生时,想到以前使用种种阴谋企图消灭他未能得逞便觉得野生的顽强和神奇,一种敬畏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感到自己抱着一个大难不死的巨人。这个巨人曾经以可怜的弱小战胜了父亲令人发指的阴险谋杀。在粉碎了父亲的妄想的同时延续了父亲的生命和意志,阿伟觉得野生的每一个开心的微笑对他都是一种藐视一种嘲弄一种胜者为王的傲慢,这使他走向自惭形秽的地步。唯一改变不了的是野生当儿的辈份。他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安定和踏实了。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用心爱护和培育他。
阿伟对向红梅冷冰冰地缺乏热情,尽管每天坚持在家里住,但每天都回家很晚,一脸铁面无私使家庭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全家人在一起好像刚开毕追悼会似的。向红梅见他累乎乎的样子便问他吃了饭没有,想吃什么,依然如故地殷勤周全。阿伟看得出来她是在努力想和好如初,抛弃前嫌。可是每当他自己洗脚找衣服找牙膏剪脚趾甲时,他便有种清洁工的感觉。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对她的那一丝热情瞬息即逝。有次竟为大脚指甲过分硬僵,左比右划不知如何剪去,向红梅却笑眯眯地袖手旁观而大为恼火。他恨不得不长这种经常需要修剪的东西,甚至他想不长脚才好。一气之下,狠狠一剪刀下去连甲带肉都剪下来,顿时冒出一丝泪一样的血。向红梅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了块创可贴让他自己贴上。他想,要是别人的脚就不管了,但脚是自己的脚,痛是自己的痛,想想还是贴上了。口里却说:这东西是不止痛的,贴也没用。就是这些提不上桌面的鸡毛蒜皮的事,日积月累给他的心里垒起了沉甸甸的幽怨。
阿伟对向红梅有种敌视的情绪,可自己又是个离不开女人的人,他跟女人的鱼水关系常常使他感到有种说不出的苦恼。他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睡觉,喜欢向红梅和风细雨温情脉脉地去抚摸他的全身。他就在她的手下解除了一天的疲劳酣然入梦。向红梅在睡觉前总是把那双因家务变得粗糙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涂上润肤露之类的东西使之软化,她在抚摸别人的同时也刺激着自己。常常就造成一种错觉,以为阿伟十分地需要她。她在表现出那种动机遭到冷遇时,才恍然明白过来阿伟真正需要的只是抚摸,而不是抚摸之后的深入。她的那张胀红的脸伴随着火热的欲望就以一种不战而溃的形式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仇恨和失望。她觉得自己正在或已经受到了性虐待。这比真正的性虐待更加残酷。而阿伟的内心却在暗自得意地发笑,把她弄得心急火燎热血沸腾之后泼一瓢冷水,这种使对方有苦难言的报复行为可以获得比性快感更有味的心理满足。尤其是向红梅失望地长叹一声蟋曲身子给他一个背时,他的惬意无与伦比。当他连续几日让她受到这种熬煎之后,偶尔也爆发地满足她一次。这就使他们的性生活罩上了一层安慰、补偿和恩赐的色彩,向红梅自然兴奋不已,马上又觉得阿伟还是爱她的。有晚她问:你为啥这么长时间不干?阿伟说:禾苗要枯了才下雨,农夫才知道雨的金贵。向红梅说:这是何苦呢?阿伟说:这是节约闹革命。
这种微妙的夫妻关系的变化使向红梅和男悟之间有了共同的话题,原本两人是很少交往的,在男悟的眼中向红梅无职业与没文化使她觉得不屑一顾。男悟一向乐于与有权有势有钱有财的人打交道,她认为这样有利于自己各方面的提高与长进。而与向红梅这种人打交道只会使她落后倒退。男悟是最早知道阿伟有外遇的人之一,她在惊讶之余便以一个悲剧人物的态度审视向红梅,她认为丈夫有了外遇与情人情意绵绵地在一起厮守而妻子茫然不知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时间,当她确实地判断出肖平与刘亚琴之间关系暧昧后,才发现自己也进入了这个地步,同病相怜的古训,使她感到她与向红梅已经有了许多共同之处,跟她相互交谈不再是降低身份屈尊就驾,完全是有了平等对话的性质。那天下午她跟肖平争了两句就到向红梅那里去了。她说是去借打毛衣用的棒针,向红梅的棒针品种齐全。她说她要给肖平打一件漂亮的毛衣外套,这也许是最后一件了。她还说了如何选择毛线的问题。线条简洁色泽鲜明是对这件毛衣的基本要求。向红梅说她今冬不想给阿伟打毛衣了,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没兴趣是主要的。她不忍看到阿伟穿着妻子精心编织的毛衣然后又去别的女人那里厮混,男悟说男人都是这样的,一旦拥有金钱和名誉他们就会自然背叛爱情,所有的山盟海誓都用到情人身上去了。你要男人忠诚就必须使他不如你。距离是爱情的坟墓。向红梅羡慕地说你们两口子倒还不错,不会有什么问题。男悟说,我也曾经这样沾沾自喜过,但现在不行了,肖平经常到刘亚琴那里去玩。尽管没有发生关系但却有这种迹象。向红梅说你怎么知道没有发生关系?男悟说肖平说的。再说刘亚琴是女孩家,不会轻易以身相许。向红梅说屁话,你能听他的?两个男女睡一床能不那个吗?我就不行。我够封建了吧,可我是人。我忍不住了就得那样干。男悟说那是你,我就对那事不感兴趣,一辈子不过性生活我也不想。向红梅说你怎么能跟一个作家一个男作家相比?作家感情丰富且容易冲动,能像你那么安分守己吗?男悟无言以对。看着向红梅那激动的样子,马上意识到她们在认识男人的差距上,对于男人的了解向红梅要深入的多,沉默许久,男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只有离婚了。向红梅说,离婚干什么?离婚不是成全了他吗?别离,告诉你,拖死也要拖着他不放!男悟说,拖着他不也是拖着我自己吗?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论年龄我才三十出头,论单位金融部门是热门行业,论收入每月一千多元,剩下的就是房子问题,这也不难,我们单位解决一套住房就行了。我看照样会活得好的。向红梅说,你个人条件确实优越,但这并不成为你离婚的理由。她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你既然对干那事无兴趣,肖平对你又所损,何必离婚呢?收入照样给家里拿,不打你不骂你,你自己对那事不行,你有什么权力不让人家找个情人,你干吗全怨他?要我是男人,我早就找了!男悟对红梅突然改变自己的立场观点大惑不解,她觉得这些女人真怪,都喜欢干那个事情。她怀疑全人类的男人女人都是虎鞭鳖精喂大的,对性生活渴求的态度鲜明而坦诚、她不知道这是她跟别人格格不入还是别人跟她格格不入。而更不理解的则是向红梅,她觉得男悟这人就是有点异样,性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情,而她却对此冷若冰霜。向红梅觉得尤其难以想象的是,那么大个东西进入体内竟能无动于衷,简直不可思议。她对男悟说,再美妙再恩爱的夫妻如果是没有正常的性生活,那么他们的感情肯定是一个虚弱的苍白的空冗。
男悟对性生活的冷漠态度与生俱来,前些年她一直视此为贞洁。把对性事的厌倦当作自己的节操而沾沾自喜过,后来便怀疑自己是有毛病的,面对肖平的忍耐和女友们的开导,她曾经惶惑过,苦闷过,烦恼过,也曾借助各种可能的条件培养自己对性事的兴趣都毫无结果,她企图通过改造外观形象恢复少妇容貌的措施也收效甚微。她就不得不承认这种自我无能的现实了。那天从向红梅那里回家之后,跟肖平开始了一场促膝长谈。其实两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但都摆出了一副对簿公堂的架式。两人一改坐在沙发上肩并肩的交谈习惯,而是肖平坐在沙发上,男悟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三尺见方的饭桌,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和烟茶。两人被桌子拉大了距离,尽管显示出平等却又阻隔着,给人一种彼此无法接近的感觉。肖平用食指和拇指习惯地摆着烟,不停地向烟灰盒弹着灰,其实烟头上火星正炽,根本不需要弹也无灰可弹,那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某种复杂的心情而作出的机械动作。他冷峻的面孔像在面对着一个客商,仿佛正在做一笔非同寻常的买卖。他等待着男悟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但男悟却用一种欲擒故纵的态度审视着他。肖平说你想说什么呢?男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我只想咱们能好好谈谈。肖平说这很好。那你说吧。男悟说还是你先说。接下来便是长长的沉默和寂静。肖肖肖这时从保姆那里冲过来要妈妈抱抱。男悟用责令的目光让保姆将他领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过不下去了?男悟从儿子的背影上回过头说。我没有这种感觉,至少目前没有,肖平说。你我这种家庭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不存在过不下去的问题,男悟说:刘亚琴这姑娘确实不错,我喜欢她才认为干妹,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是不是你很喜欢她,有将她作为情人或未来妻子的可能?肖平淡淡一笑;我们目前还是朋友,当然是很好的朋友,还没有发展到真正的情人的地步。男悟问他真正的情人应当是什么样子?肖平很简略地解释说:彼此相爱且有性关系。男悟说你们发展到这一步很容易。肖平说也许很容易,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如果我跟她发生了性关系,我就会主动提出跟你离婚的。男悟问那是为什么。肖平说这是对她对我对你负责,我绝对不会在有妻子的情况下跟她有性关系,如果有,那将是对你最彻底的背叛。脚踏两只船的事我干不来。如果我不跟她结婚而又跟她发生关系,她怎么面对未来的丈夫?男悟说你不会像阿伟和小玲那样吗?肖平说不会。男悟从肖平果断的口气中看出了他身上某种意志的存在。心理上的紧张因素减轻了许多。她很松弛地说:我并不怕离婚,我只是害怕社会舆论,和对孩子的影响问题。再说,我们还是有感情的,还没走向绝境。肖平认为她说得对,男悟说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肖平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入冬的晚风吹来,渐渐有些冷意。男悟将空调打开给屋里加一点温度,肖平谈毕就坐进屋里去写小说去了。男悟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他写,肖平说你不要打扰,等我把这段写完。男悟百无聊赖地坐到了床上。后来就歪倒在床上睡着了。肖平写毕过去把被子盖上,然后自己洗漱上床,把男悟拍醒了。男悟睡下后表现出一些温存,把灯光拧得很小,肖平把灯光拧大说:你不是要睡吗?你睡我看书,就抄起一张文学报读评文章,男悟又把灯光拧小说,我不想睡了,你也别看书。说完,就搂住肖平,肖平把报纸扔过床里角,两人抱了。肖平突然没有了那种激情,挨着胖乎乎的男悟就像抱了一个海绵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实在不想跟一个不会做爱不愿做爱而又强迫自己丈夫做爱的女人做爱,这太残忍了。他唯一的表现是任她抚摸任她搂抱。沉默具有默许与对抗的双重作用。正在男悟进行着种种艰辛努力时,外面响起了保姆尖厉的叫声。她说肖肖肖嚷着肚子痛,男悟缩回手,扬起头喷出一句:吵死!就无可奈何地穿着睡衣起来了,积极性被打消得一干二净。烦恼地嚷着:早不痛晚不痛,偏偏这阵痛!趿着鞋子把门拉得砰得一声响,接下来便是骂斥保姆的声音,都是你都是你,让他吃这么多饭。肖平放下报纸大声问,肖肖怎么了,男悟在外面递了一声过来:吃多了!
第二天肖平穿着一身灰西装到文联看试刊清样,刘亚琴也去了,见了他就说:你这西服难看死了,不许你明天再穿了。肖平说,旧了不是?刘亚琴说不是。陈旧不等于难看。当即要让他脱了,肖平觉得很有意思,从来没有管他穿衣服是什么款式什么料,今天倒有人管了,有人管了就不习惯。他说刘亚琴是狗咬老鼠。刘亚琴伸手就要去剥他的衣服,适逢叶蔓进门,刘亚琴说叶蔓你说这衣服还能穿吗?叶蔓说确实难看。作家穿这皱巴巴的东西有辱斯文。她加重语气说:亚琴你给他脱了!刘亚琴将目光转向肖平,你看,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吧,不是我一个人说难看。肖平说,女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刘亚琴说,那你就穿。就完就扭身走了。叶蔓见刘亚琴走了,给肖平吐了吐舌头,说,你不听话,人家使性子了吧,还不快脱。肖平说女娃子常常这样使性子吧。叶蔓说只有爱你才这样的,否则,管你个鬼,她哪儿没事找事呀。约摸二十分钟后,刘亚琴来了,给肖平买了件夹克衫递过来,试试这个。肖平傻乎乎地笑着试衣,叶蔓说,确实不错。刘亚琴说,你这模样不适宜穿西装,要穿就穿高档的。便装最潇洒,肖平就穿上了,愁眉苦脸地说,就这穿回家去吗?问我怎么办?刘亚琴说:你就给男悟姐讲,是我给你买的!看她把你吃了!她理直气壮地把肖平换下来的西装扔进了装垃圾的纸箱里,说是遭践人,肖平顶着蓬松的头颅笑道:这算什么事呢?
中午两人肩并肩地各推一辆自行车在街上招摇过市,肖平在雾霭沉沉的天幕下意气昂然,他在向所有认识他的人展示他的新夹克衫,新夹克衫很合体,很合体的新夹克衫是刘亚琴买的,刘亚琴你们认识吗?就是很爱我的那个大学教师,搞文学理论也搞创作,当然才起步,但起点高,就是走在我旁边的这个女人,她现在跟我一样推着自行车。肖平狠狠地在街上走了几里,才选中了一个快餐馆。刘亚琴是在他前面先进馆子。肖平进门时用头看了看希望碰见一个熟人,碰见一位对男女私事感兴趣的熟人。遗憾的是好在连个人都没有遇到。于是抬头看看天,天空像堆满了乌黑的垃圾,悬吊在城市上空。几个清洁工在扫地上的枯枝败叶。扫过的地段露出一片洁净。他突然觉得城市像一个老处女似的,必须天天打扮化妆才能保持姑娘的风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