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太阳就像冬天出笼的包子转眼就凉了,肖平大声吟唱天凉好个秋,阿伟却说天凉好个毬!其实阿伟还是真喜欢秋天的,喜欢秋天的情调和色彩。因为他曾经在层林尽染的红枫中如获至宝地初识了一位天真浪漫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小玲。所以他常常把小玲与收获联系在一起。不喜欢的是天凉之后他的生意迅速进入了淡季。他觉得这也好。给营业员嘱咐一下就不要每天在公司操心钞票的多少了。他就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来干其它的事。其它的就是如何使自己变得逍遥自在。但遗憾的是他的逍遥自在还没有达到高潮,小玲就说时迟那时快地临盆降生了。
准确地说,小玲是在一时高兴时被汽车抖生了的。这个说法有些荒唐,但却不容置疑。
那天小玲让月佳去请同学到家里来检查胎位,大夫说一切正常,只是距临盆时间近了,嘱其要注意活动,以防出现横胎或倒胎,那天是星期五,次日大礼拜。小玲带着情绪对阿伟说,都关几个月禁闭了,人憋得心慌,过段时间再坐月子就不可能出去了。阿伟想想说是。可是到哪里去玩却是问题,市后面有个天然公园是不能去的,那里人多,大腹便便的小玲和阿琴出去就十分醒目,碰上熟人不好交待。现在我们看孕妇往往以政策上去衡量了,泄露了天机就是麻烦。大家一时感到都市无去处。阿伟打电话找肖平,肖平说他知道一个地方,离市里只有三十多公里,是条人迹罕至的峡谷。公路从峡谷上面走,去也方便,阿伟问他有什么风景,肖平说什么风景也没有,就是峡谷小溪里石头特别好,奇形怪状的鹅卵石满沟都是,世界上最好的鹅卵石就在那里。前些年,肖平为写一部风景片曾在那里补了两个镜头,阿伟让肖平给他带路,肖平说手上的长篇快近尾声,试刊有十多万字的稿件要逐一审改,实在脱不开。阿伟说,那不行,就是天塌下来咱们也要一同去,把刘亚琴也叫上,把稿子带上,她可以给你帮忙看。肖平愁眉苦脸地叹着气。他望着桌上的一摞文稿,突然想到耽误别人时间等于谋财害命这句话是多么正确。可作为朋友,他必须接受这种谋害。
阿伟借了一辆小面包自己开着。清早,先开到学院把刘亚琴拉上,然后到肖平家蛮横无理地把肖平推下了楼又推上了车,小玲、阿琴和月佳都去了。小玲是享受大首长的优厚待遇被月佳搀扶上车的。她正襟危坐在驾驶室里,目视前方咀嚼满山秋色。车上人多挤不下,张子君就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在前面开道,阿伟开灵车似地把车开得很慢,子君不时地回过头来向他递以微笑,后面一排三人座位挤了四个人,刘亚琴和月佳轮流坐着,站着的就必须猫着腰身向前倾。刘亚琴的手不停在肖平身上动来动去,显出几分不安分守己的样子,阿伟从反光镜中窥视着刘亚琴那只细皮嫩肉的手,发出甜蜜的暗笑。阿伟叫肖平把刘亚琴抱住算了,这样大家都不觉得挤。刘亚琴挑衅似地说,你以为我不敢!说毕就把屁股扭过来要往肖平怀里坐,肖平紧张地并拢双腿,表示这是不可以的。刘亚琴说,这是一个坐怀不乱的姿势,说着就坐上去了。肖平说,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不客气了。小玲回头看看,就忍不住笑,阿伟望着被肖平抱住的刘亚琴说这不就好了吗。阿琴占了很大的面积,月佳缩着身子尽量占据最少的地方,纵使这样,还是稍挤。肖平感到很别扭,他闹意见说手没地方可以搁置,伸向前又不可能,放在坐位上使坐位更加紧张,阿伟让他想想办法,刘亚琴把他垂着的双手抓起来往上一提,你真笨,放在我腿上不就行了吗!肖平又说,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工夫,肖平就抱得胸热心跳激动不已,路面不太平整,小车就像微风吹动的一叶小舟晃晃荡荡,激起两股浪花般的尘土,像松鼠拖着一只蓬松硕大的尾巴。
从公路到峡谷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小玲被阿伟和肖平前呼后拥护着走时感觉出了受到关怀的滋味与甜蜜。进入峡谷之后的视野极小,两山往拢挤使空间变得特别狭窄,清澈见底的溪谷里全是光溜溜的石头。这也许是长期以来风吹雨淋山洪冲洗所致。空谷只有蓝天而没有太阳。长声拉嗓子引起空旷而悠长的回音。六个人兵分三路各自在大石头之间寻找着感觉好的地方。子君和阿琴捷足先登到一个巨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公路边正在看书的月佳发笑。然后子君掏出一本孕妇保健知识给阿琴朗读,阿琴不时扭过头去给她校正念错了的字。肖平和刘亚琴溯流而上,在一个深潭边脱鞋下水寻找着新奇的鹅卵石,只有小玲举步维艰携着阿伟的手蠢蠢欲动,在一个高高耸立的大石头下面很委屈地寻找着能坐的地方,向四周张望却看不见任何人。小玲问阿伟,肖平怎么不见人影呢?阿伟说他和刘亚琴肯定亲嘴去了,小玲就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一脸的痛苦,阿伟问她怎么啦,她说肚子有点痛,路上那次急刹车时就有点痛了的,现在更痛了。阿伟给她摸摸,他迅速感觉出了有点异样,好像隆起的地方下移了一截。小玲一边呻吟一边说昨晚就是这个样子,阿伟说不对,肯定是有问题了。于是就喊肖平下来看看。肖平问他干什么,阿伟说:好像小玲要生了,肖平很兴奋,像自己添儿子似的踩着石头往下跑,阿伟掀开裙子对小玲说,你不要怕丑,让他看看。我不懂。小玲说,你把我扶着我站起来让他看,阿伟从背后托着小玲腋窝,小玲自己撩起裙子让肖平过目,肖平凑近她问:可以摸摸吗?小玲说你摸就是了,干吗问。肖平摸摸说,其实昨晚上就有问题了,胎儿已经临盆了。两人联合起把她扶到石头上斜躺着。小玲开始出现剧痛时羊水已破,所有人只好都围着她转,她把阵痛化为一股顽强的自豪的力量,紧咬着的牙缝里流淌着一股坚韧和信念。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送出了许多肥沃的羊水,先前冰凉的石头不再冰凉不再生硬被羊水渗浸得湿润,阿伟不得不把小玲裤头剪破,他号召大家把多余的衣服和身上所带的卫生纸全部集中起来,以便产妇紧急之需。月佳见机行事把车上的坐垫取下来让她垫着。所有人不约而同急出了满头汗水,肖平站在石头后面软弱无力地叹息说: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刘亚琴欲罢不能地在小玲面前晃来晃去,阿伟蹲在小玲背后把她紧抱住由她挣扎由她扭动,他说你只要双腿立起来蹲着就行,要敞开山门让儿子出来。月佳从正面看了一眼之后啊的一声尖叫就不敢再看了,她觉得那太可怕太残忍了,她苍白的面容伴随着全身哆嗦,阿伟对她的胆小产生鄙夷,他说你害怕就蹲一边去,不要增加恐怖了。月佳就乖乖地转到肖平身边磕牙去了,两人如临大敌似的紧张在一起。
小生命的诞生是那么合乎自然,而又尊重规律,觅死觅活的小玲几声呐喊几声呻吟几番挣扎和一身大汗浓缩了爱情与人生的全部激情,挤出来一个湿漉漉粘手的生命的辉煌,它的头部最先出来的是一绺乌黑的头发,仿佛刚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广告香波洗涤过似的。充当接生婆的阿琴双手托着胎儿的头,像是从一个洞里取出一件比洞本身还要大的东西,谨小慎微害怕受损的样子让旁观者都替她捏了一把粗汗。当她完完整整的把这个小生命拔了出来时,脑袋已被并不宽敞的产道挤变形了。颇像新石器时期曾经使用过的原始生产工具——石锤。阿伟迫不急待地劈开婴儿的两条腿,发现男性特征,他顿时笑得像哭。肖平叫他野生。他举起相机给野生拍了几张裸体照,说这孩子生下来就上裸体,长大了少不了一大打情人的。然后用车上的海绵垫上,用一件衣服当作襁褓把他包起来后递给阿琴。野生在平生第一次接触人类文明物——衣服时声嘶力竭地大哭不止,用声音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这时太阳已把峡谷映得透明,照耀着大家在紧张释放之后的粲然笑貌,照耀着小玲被染得乌红的白屁股,阿伟担心小玲着凉生病,用衣服将她裹住,急着与子君把她往车上抬,半路上,肖平说还有一件重要东西没出来。阿伟说除了儿子还有什么重要东西呢?肖平说胞衣,阿伟说它自己会出来的,快要上车时,它果然就呼之欲出了。阿琴用手轻轻一拉就和盘托出,阿伟对肖平说:这东西大补,送你吃。肖平恶心得直摇头,这时的小玲已从剧烈的阵痛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儿子,因为汗泪交混使表情模糊不清。野生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的这种表情,娘儿俩进行着意味深长的对话交流。小玲听阿伟要把胎盘送给肖平,就非常生气,觉得阿伟太残忍了,居然要吃她的肉,她有气无力地说:现在都别嘴馋,给我儿子留着。
这次出游从根本上改变了游山玩水的性质,仿佛是上帝精心安排似的恰到好处。虽然说不上有多少愉快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七人出门八人归的壮丽景观使大家激动不已。小玲在鹅卵石上完成了从姑娘到母亲的历程,理直气壮的做起了母亲。初觉做母亲的滋味就觉得要比姑娘厚实得多丰富得多,它折射出了五光十色的生命的层次。抱着野生,在他的脸上寻找着自己和阿伟的痕迹,她觉得他是丑陋得那么漂亮,难看得那么美丽,弱小得那么强壮。
小玲平常整洁的屋里被搞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感到温馨自在而又崇高。第一顿饭是很讲究的,她吃得很用心,吃着吃着,就感觉到胸前有股潮水般的东西在爬动,她掀开衣服才发现是奶水流出来了,难怪头几天感觉到乳胀,用手一挤喷了阿伟一脸的白浆,阿伟说这孩子真有福气,第一天出世就有奶吃,比你老子走运多了。三十九年前的阿伟出生时,母亲在五天之后才来奶的。父亲端着个瓷碗到处找奶,又到电话亭里给家里打电话。他用喜忧参半的语调告诉向红梅,小玲生了,今晚就不回家了。
向红梅说:生个野种给我报什么喜!
阿伟对着电话凄苦地一笑,不是报喜,是报忧,是给你请假。
向红梅用指头敲敲桌子,愤怒之火从话筒中冲过来,你还是去伺候你的二太太吧。
阿伟说:你态度能不能放好点?
向红梅说:我又不是开黑店的,没那么好的态度。
阿伟花朵似的微笑,变成了一堆烂泥。他又给男悟打了电话,说小玲生了,肖平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需他帮些忙。
男悟说真是祝贺你呀,生个什么?儿子?儿子不错。肖平懂什么呢?倒不如我来好了。
阿伟咚咚地跑上楼告诉肖平,我已经替你请假了,你就别回家了。肖平说你又把我留在这儿干什么?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阿伟说你好歹也比我强,我是什么都不懂,阿伟吩咐肖平和刘亚琴到街上搞采购去,凡是要用的东西都尽量往回买。肖平和刘亚琴上街去买东西时,刘亚琴说,我们俩该没有这一天吧。肖平问:你指什么?刘亚琴说:生孩子的事。肖平说,生孩于是需要条件的,我不相信你一个人就能生出孩子来。刘亚琴说:有你呀。肖平说你就别开这个玩笑了。俩人把东西买回来,刘亚琴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她和肖平把东西搬上去,然后又把肖平拽上车了。肖平问她干什么,她说到学院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她都分新房了,你还不知道住在什么地方,那行吗?肖平好好端详了刘亚琴一眼,发现她今天特别的激动,红扑扑的脸上透露着丰收时的浓浓秋色,也许小玲的降生挑拨了她的激情。她问他看什么,肖平说看你的表情,她问他看懂了没有,他说看懂了,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中流动着一股欢快和谐的情绪。
刘亚琴住在至高无上的五楼,是个高瞻远瞩的地方,四十多平方米的套房由于没有家具而有些空荡,只有靠东边的卧室里才有一种家的感觉。肖平说我睡一觉可以吗了刘亚琴说你睡吧。就往床上一躺,眼珠盯着四壁滚动。刘亚琴把门关上就过来搂住他说,我也睡。肖平说你不能睡,她问为什么,肖平说不敢,这是要出问题的,说着伸出手去把她推开,刘亚琴说我只想跟你睡,没想别的,又说,要出问题早就出问题了,还等得到今天吗?肖平说你让我躺一会儿,别打扰我好不好?刘亚琴见他真有些疲乏,就浩叹一声坐起来说:你睡吧,我去做晚饭,菜是昨日里买好了的。
肖平睡觉的样子不像是睡觉而像去世了一般。平躺端卧的睡姿与一具鲜活的尸体并无二致。刘亚琴怕他着凉给他盖上床毛毯。毛毯的覆盖反而给她增加了一种恐惧感,只有起伏的胸脯表明他睡意正酣。刘亚琴过去轻轻地亲他,想把他叫醒又不忍心把他叫醒,直到菜饭做好他还没有睡醒的意思。时间奋不顾身地往前走,这时已到了晚上十点多钟。透过阳台上的玻璃可见月明星稀的夜”空,刘亚琴把他叫醒的时候,肖平已经觉得非常的饿了,刘亚琴炒了许多瘦肉,把肖平宽松的牙缝塞得很充实难受,肖平剔牙时,以为卡着瘦肉,结果剔出来一块青菜,他恶狠狠地把青菜弹得很远,刘亚琴给了他一把房子的钥匙:这就给你了。
在刘亚琴的执意挽留下肖平这天晚上确实没有回去,他当时想阿伟是给男悟打了招呼的。阿伟也忽视了一点:男悟说过肖平不懂什么,不如她去小玲处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到了晚上男悟突然心血来潮觉得自己应当到小玲那里去看看,她毕竟属于有经验的过来人,就到街上买了些被裤衣物类的东西当作礼品给小玲送去了,她原以为肖平在那里,结果肖平不在,阿伟猜出肖平可能是到刘亚琴那里去了,只好支吾其词地进行搪塞,说他到街上买东西去了,可是几个小时之后还不见人影,男悟顿生疑窦,她说你们狼狈为奸,互相庇护,阿伟说我们非狼非狈,无以为奸,他一边辩护一边笑出了许多诡秘,这就使男悟更加怀疑肖平的去向了。
肖平第二天回家时眼睛浮肿,一脸睡意惺忪的样子,使人想到他刚从床上爬起来。男悟审问他,他说在小玲那里,男悟说他哄鬼,昨晚我到那里去了。肖平见掩饰不过去了,就说了真话,说在刘亚琴那里,他声明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干,他是疲倦了才在那里睡着的,他睡了后刘亚琴就做饭,饭吃了就半夜了,深更半夜出门不方便,两人就坐了一夜。男悟认为肖平的坦白不太真实,孤男寡女在一起又彼此相好就那么干净吗?肖平说:干真万确没有发生任何事,男悟说:我不信,你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没了,肖平觉得男悟有些不讲道理了,没心思再跟她争辩,就取出一沓稿子看,又扔过一句话来: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去,不就是一个晚上的事儿?男悟看了看肖平那满脸乌云,反诘道:你说什么,男女之间一个晚上还算少吗?难道要一辈子才够?肖平见肖肖肖在门口旁听,向男悟使个眼色说,你要嚷就出去嚷,别再添噪音了。男悟两行眼泪从刚刚化妆过的脸上涮地流淌下来,顿时出现两条沟豁似的痕迹,她气急败坏的一扭身子说:我去找那个婊子去!肖平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手指头点着她的鼻子说: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婊子?男悟怯生生地看着他,胆战心惊地道:刘亚琴。什么?再说一遍!刘亚琴!
男悟脸上落下了狠狠一耳光,肖平在扬起巴掌时还犹豫过是否真打下去,他想既然扬起来了,缩回去了就不算男人,还是打下去算了。因此,巴掌在接触男悟脸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击声,那种响声颇像父母拍孩于的屁股,顷刻间他的右手有种灼热的感觉。男悟顿时喷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来,肖平还抓着她的胳膊未放,他估计是巴掌打在腮帮碰着牙根的缘故,这时男悟见口水中有血丝就仿佛有了真理,像头发怒的母狮扑过来说:好哇,你打我,你就打死我吧!肖平又是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男悟就在床上哭了起来。
这是结婚以来肖平第一次用耳光打她的脸。对男悟来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脸更重要了,它是尊严是人格是面子是地位,她每天用心去粉饰它美化它装点它为之兴为之乐为之忧为之思,就是为了保护它维护它使它秋毫无犯,而今却受到内部敌人的袭击,挨了耳光就是伤了面子丢了人格丧了志气,她理所当然的不能容忍。肖平见她用哭来示威来表达自己的委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就觉得心烦意乱,他把桌上的稿件用牛皮纸信封装好怒气冲冲地出门了。屋里留下的哭声孤立而又单调。
肖平把那张死气沉沉的很难看的脸色放到文联去了。叶蔓说,你又受老婆的气了。肖平说我今天打她了。
叶蔓说:你真行,你能打老婆了,男人要像男人就得打老婆。肖平说你今天可别惹我,我有气,当心我迁怒于人,把你也当老婆打。叶蔓说我今天偏要惹你,她上前拉住他,告诉他衬衣背后掖进裤带里的部位出来了,需要重新系一下裤带。肖平说你这是多管闲事,叶蔓瞪了他一眼说:不知好歹。
到了中午肖平不想回家再与男悟争吵,可吃饭成了问题,把双手装进裤袋纳闷的时候,叶蔓跑进来说,你到我们家里去吃饭吧。肖平说,你们家里不是不喜欢客人吗?叶蔓说你除外,肖平说那就免了,他举起亚琴给他的钥匙,又说,我有地方,叶蔓像逮着把柄似地说:好哇,揣着别人家的钥匙,肖平说:千万别张扬。他想到昨晚还有剩饭,于是就骑着车子直奔学院。刘亚琴还在床上睡觉,一双拖鞋底朝天地仰着,显然是睡觉时胡乱脱掉的。肖平开门锁时她就已经醒了,却装成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看肖平如何处置。肖平走近床边看她睡得正甜,用嘴挨上她的脸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欲离开,不想刘亚琴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嗲声嗲气地撒起娇来,他说你一回来我就高兴,肖平觉得回来一词用得科学硬把朋友关系说成了一家人,他说我饿了,不想回家去,刘亚琴一边穿裙子一边说:以后就在我这儿住算了,也省得男悟姐给你做。肖平说今早我们吵架了,为我在你这里住的事。刘亚琴幸灾乐祸地说:有这种喜事呀,这么大个男人被老婆赶得无家可归,我收留你吧,我再弄个床给你用,肖平心有余悸地说:我可不敢再在你这里睡了,那将是说不清的。刘亚琴说有必要说清吗?她说着就到卫生间去洗漱,然后到厨房做饭,肖平对她吃盐偏重感到不满,他说等他的长篇小说完稿了好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手艺。
肖平在刘亚琴那里吃饭的时候,正是男悟回娘家去的时候,她见肖平中午没有回家吃饭,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觉得心里有股气憋得慌,她匆匆地把肚子填得半饱,就让保姆哄着肖肖肖睡了,然后就骑着车回到了家里,她妈见她满脸不高兴就猜出又是小两口吵架了,男悟报告说,他昨晚没回家,她妈听后如五雷轰顶,把嘴张得很大说:那像什么话!没回家住?你是把他惯坏了,他那种男人,不管严就是不行的,你不管当娘的替你管。男悟在迷茫中从母亲意气风发的脸上似乎寻找到了一种答案。母亲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天下午她就用电话把肖平通知到家里来了,找肖平算账。肖平猜出这是请君人翁,碍着老辈的面子,还是去了。他见了岳母那张早有准备的怒颜,就莫名其妙地想笑。岳母把脸放平,拉长调子说:你小子还有艳福,肖平收敛笑容,恭而敬之道:妈,你这就过奖了,我可是个福薄命浅的人,岳母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还谦虚呢?肖平说我哪敢谦虚,我要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有福气就不错了,这时岳母从屋里取出本写着作家签名的肖平小说选扑地撕下封面露出送岳父岳母大人指正的字样来,她就这么一张张往后撕,口里骂着,臭作家,什么样!居然嫖起女人来了!精神文明个屁!肖平见自己的书被撕成空前绝后的纸条,像是受了莫大的污辱,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说:妈,你虽然没有文化,不会写书,怎么连撕书都不会呢?我来教你!岳母发愣时他一把将残书夺了过来,恨恨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