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情人时代

阿伟在家务问题上向来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一是不会,二是他不喜欢毫无实际意义的家务劳动。在家里,依然一副大经理的派头衣冠楚楚,威风凛凛。向红梅觉得越来越使唤不动他了。在外面他要应付两个情人和繁忙的业务,回到家里只剩下一堆精力的残渣。家里以前门可罗雀,现在门庭若市,向红梅还沾沾自喜过。有道是客走旺家门。但这种荣耀感没有保持多长时间就丧失殆尽。她开始厌烦所有的来客。无论来者把经理及其夫人叫得多么亲热动听,都免不了那一份倒茶递烟剥水果的劳动。客人一走,便留下一片撒满糖纸果皮火柴棍和烟灰的乌黑地面。她容忍不了客人们对地面恣意蹂躏和无情践踏,他们送来的和留下的只有肮脏。她清洗地面时就满腹牢骚。但向红梅毕竟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她绝不把看着不舒服的脸色留给客人。

每天中午两口子同时下班后,提前放学回家的儿子就在桌上做作业,向红梅就紧紧张张地开始做饭。冰锅冷灶的清冷与中国大多数双职工家庭的景状毫无二致。全中国的双职工此时此刻都在如此忙乎。神州一片炊烟袅袅。阿伟容忍不了的是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听到锅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锅响产生了条件反射,锅响的声音会把他的种种烦躁扩张到极致,使本来平稳温和的情绪遭到完全彻底的破坏。他常常抽着间烟接受这种声音。算了!不做了!到街上吃去!有天中午他终于叫起来。于是就上街去,一家三日围成一桌,嘴巴一抹就各奔东西。但街上的卫生条件却恶劣透顶。一次在吃饺子时,一根头发类的东西卡进了阿伟的牙缝,他拔出来一看,竟是一根阴毛。经过高温水煮和牙缝拔直的阴毛并没有改变原来的弯曲状态,他凭经验判断这是一个女人的东西,由于颜色偏黄,他又判断出这根阴毛来自异国他乡的俄罗斯或法国一带。他用二指捏着阴毛根部端详,五腑六脏都差点翻滚出来。向红梅从碗的上空扬起脸,禁不住扑嗤一笑,迅速停止了进食。狼吞虎咽的儿子已经吃完,擦着嘴对阿伟说,爸爸,你吃头发了。阿伟说,这是阿姨的头发。他起身把阴毛放进老板菜板上的空碗里,说:还你。他转身就走。老板一把抓住阿伟,一副气汹汹想打架的样子。阿伟说,老子今天只凭这个就把你的摊子砸了。老板看看其他顾客,只好忍气吞声。从此之后他不再到街上买吃的了。而且每次看到饺子就想到那根阴毛,就恶心想吐。阴毛的阴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许上街吃饭几乎成了阿伟对家里颁布的一条禁令。但实际情况却不允许这样。忙急了他就到小玲或林萍那里去吃,反正两个情人都是半边家。这就扔下了向红梅和儿子。儿子尚可用方便面或火腿肠凑合,然后背着书包上学校,一路零食倒也不饿。只有向红梅没有着落。向红梅说,我就不相信祖国处处有阴毛!阿伟说,不仅处处有,而且人人有。向红梅死不认理地又到街上。这顿饭没有异物,却吃得非常痛苦。她迅猛异常地拉了三天肚子,最多一天到厕所跑十二次。其势其态摧枯拉朽,把一个红头粉面的向红梅拉得眼凹骨凸面目狰狞。阿伟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伺候她,拉到最后一天时,向红梅索性蹲在厕所不出来,双手托腮打瞌睡。她想看你能拉多久!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阿伟纳闷了半天,他无法接受命运出现转机正在走向辉煌的时候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一现实。后来便冲着厕所大叫两声:退职!退职!要那份工作干什么呢?

向红梅是市百货公司职工。这些年,私营经济的迅速发展使国营商业如临大敌,在竞争面前几乎处于节节败退的局面。每月两百来元的工资收入,对于他们这个家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用阿伟的话说,出门少摆点阔每月就可以节约几个两百元。与其干这样一份工作,倒不如没有工作轻松自在些。在这之前阿伟劝她辞职,向红梅曾有许多顾虑,而今种种顾虑都被拉肚子拉光了。阿伟从理性的高度来认识问题:你不辞职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向红梅是在一个冷风凛凛的日子里正式辞掉工作的。这天西伯利亚寒流首次光顾这个城市。城市的面容就像一个进入更年期的妇女,一天不化妆就走了模样。残叶遍地北风呼啸。她的心情并不十分轻松,尤其是在百货公司经理签字词意她退职的那一时刻。她似乎突然意识到在那一瞬间,自己由一个国家正式职工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家庭主妇。身份上的根本变化使她心中腾起一股难言的怅们。唯一使她欣慰和骄傲的是,当她告别公司时,几个平时相好的女友相继投来羡慕的目光,羡慕她有辞职的条件有挣大钱的老公有潇洒得起来的自由。有个穿着低档衣服又极爱漂亮的女人,盯着她手上的五枚戒指望了许久许久,说实话这是她故意戴上的,并非炫耀她的财富,而是为了表明她的退职绝非盲目。女人的经济基础都在身上显现。事情就这么简单。当她回想到当初为谋求这份工作而开后门说好话请客送礼低三下四的情景时,不由得粲然一笑。只这一笑笼罩在她心头的怅惘就焕然冰释了。她于是昂起头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家庭妇女有个驯化的过程。为使向红梅很坦然地进入这一角色,那几天阿伟一直坚守家庭这块阵地,包括跟她做爱都很投入。他认为这是一种政策性的投入,这是大好形势的需要,尤其是巩固大好形势和稳定人心的需要。他破例地把做爱地点由床上迁到了床下,而且用了新的招式。硬邦邦的地毯上向红梅感到非常充实。阿伟觉得要取得女人的信任首先要认真地跟她做爱。阴道通向的不应当是子宫,而是灵魂深处。

阿伟把肖平约到了家里玩。肖平说向红梅早就该辞职了,与其干这样一份不死不活的工作,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人最可怕的是有人管,没人管的人才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可爱的人。那才叫真正的潇洒。向红梅比较相信肖平的话,体味出退职后的自在来。几个人在屋里聊了一会儿,阿伟就把肖平带到公司去了。一是给肖平付稿酬,二是玩麻将。

肖平给阿伟写的专题片已经拍好,稿酬敲定是八千元,肖平开了一万的发票。所得税由公司报销。肖平给阿伟返回二千元,阿伟笑眯眯地装进了口袋,说二千元用来给老婆发两个月工资。肖平说,男悟知道我给你写本的事,如果她问你报酬,你就说三千元——我以前的价格。阿伟诡谲地一笑说,剩下五千元存私房?你小子肯定有相好的了。肖平连忙说,没有没有,我这种人怎会有相好的呢?我这人出门从不带钱,急着用起来就特别尴尬。这五千元作备战备荒之用。阿伟说零用钱也用不着五千元,肯定用作感情投资了。肖平就傻笑,说我可不像你,一个情人不够,还要两个。阿伟说各有所用。

两人在楼上吹牛谈女人,林萍急匆匆地跑进来说,经理不是说下午要玩麻将吗,我们早就在下面等着了。阿伟扯着肖平来到楼下的信息服务部,里面桌凳已经摆好,立乔在那里独自摸麻将自娱。见肖平去了,眼睛突然一亮,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一齐拥上心头,但顷刻又冷静下来,若无其事一般。四人各占一方,只有肖平一人明白这里恰好是两对情人。尽管他和立乔早就断了那种关系,可立乔还是依恋着他的。他可以从她的眼神中透视她的内心。阿伟对肖平说,你推荐的这个立乔真不错,都成我们公司的宝贝了,重点保护动物。她一来,基本上控制了地直机关的集团购买力,目前正在向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延伸。肖平自嘲地夸耀道:本人推荐的人,没有孬货!假冒伪劣产品能往你们公司塞吗?阿伟说,想当初,我一眼就看出她能力不凡。立乔无意瞅了林萍一眼,看出她不那么高兴,连忙岔开话题道:玩就认真玩,归根结底还是我自身素质不错,千里马遇到了伯乐而已。林萍笑道,看来你们都不谦虚,善于用吹捧别人的方式抬高自己。

搓麻将的声音流水般地哗哗响着,阿伟一边洗牌一边问:你们说自摸的感觉是什么?肖平说是极度兴奋,立乔说是心花怒放,林萍说是走向极乐。阿伟连连摇头,用全盘否定的口气说,都不对。自摸的感觉就像是在射精。两个女人笑过之后,同时谴责阿伟说话下流。肖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么说,只要有麻将就可以不结婚了,可以不跟女人睡了,性生活到麻将桌上去了。阿伟说,那不行那不行,麻将上没有生殖器。

这时阿伟的BP机突然响了,是男悟找肖平的。男悟回娘家去了,要肖平也马上去。阿伟说,你肖平怎么让老婆管成这个样子,还有一点社会主义的自由没有?肖平说肯定有什么事,不然也不会叫我。他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把麻将一推,无可奈何地走了。剩下三个人依恋着麻将不肯离去。

肖平骑着自行车风快赶到岳母家去。他是很少到他们家去的。他跟岳母是两个世界。他想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心急车快,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车子重重地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下子摔倒了。狼狈不堪爬起来,极为沮丧。车倒没坏,大腿摔得生痛,衣服上亦沾了许多泥土。男悟正在门口等他回去,见他珊珊来迟,神秘地把他叫到旁边耳语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妈的生日。肖平说我怎么知道啊!他向来连自己父母的生日都记不住,而且他从来都没有死记硬背的习惯。两位老人各自竖起了一张阎王爷一般的面孔。在另一间屋里,女儿女婿们正围成一桌打麻将,见肖平来了,都让肖平。肖平不打,捡个空位坐下来观战。这个城市大约在第一次经商浪潮袭来的时候就带来了麻将的繁荣,若干年来昌盛不衰。麻将消除或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论贫贱富贵各色人等都可以坐下来比比手气。肖平先前在阿伟那里输了三百元,现在坐下来观战也心安理得。男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肖平一拍,你想挨骂呀,来迟了坐在这里玩,快去帮爸爸剥葱去。肖平最不喜欢生葱的辣味儿,一闻到就流泪,他极不情愿地走进厨房,抓起一把葱笨拙地剥起来。

男悟妈见肖平在剥葱,阴阳怪气地说,这作家的手剥了葱,还能写字吗?肖平脸上顿时燎起一层火光。男悟妈哼了一声,把菜板剁得咚咚直响。肖平望着她那气呼呼的样子莫名其妙,终不明白又在什么地方冒犯了她。这种女人天天都在过更年期。早在婚前,肖平对这位大母娘就有所耳闻,是个邻里街坊都惹不起的咬铜吃铁的家伙。文革期间她曾率先拉起一面造反大旗,在木牌上写上市委书记的名字大闹天宫,一时搅和得这个城市鸡犬不宁。她为此沾沾自喜到一九七八年。回忆这段往事时她心潮起伏,不止一次说过差点就篡党夺权当了市委书记(那时叫革委会),只怪自己命薄。可是后来连党员都弄丢了,到供销社当了营业员。从此就落下一个动辄训人的病根。男悟见妈说肖平,连忙倾向到肖平一边,说这段时间太忙了,手头有自己的东西,还有采写任务。男悟妈说,是了是了,我又没说什么,看把你护得那样!咱们家一大群女婿,就出了这么一个作家,我们这类小市民,受得起作家的孝道么?肖平气得两眼翻白,本想顶撞几句,见男悟不停地给他眨眼睛,只好缄默不语。

饭后,女婿们继续坐上桌打麻将。男悟见肖平的夹克衫上沾了许多泥土,让他脱下来给洗洗。像往常一样她根本不掏口袋就将衣服泡进了水中,雪白的洗衣粉迅速在盆里荡起一层泡沫。搓衣时,男悟发现了一叠钞票,整整八十张百元券。男悟拿着湿钱,直勾勾地问肖平钱从何来。肖平说有三千元是稿费,还有五千元是阿伟的。男悟的兴奋爬到脸上,说又来稿费了。但她对另外五千元有些信不过。肖平说你问阿伟好了。男悟当即给阿伟拨通了电话,试图问个明白。阿伟说你可别把五千元当肖平的钱没收了。那可是我的。男悟说,你怎么把钱放在他身上?阿伟说,这就是我的事了。男悟说,给哪位女郎留着的吧。阿伟说,就算是吧。男悟妈说,男人身上可是不能装钱的,男人身上一旦有钱了,情况就复杂了。男悟说,肖平身上平时就没有钱。她妈说,你看隔壁张大婶那个娃,大学毕业于公司,发是发了,不是赌就是嫖。哪里装得住钱?现在城里给一百元钱睡一觉的女人多的是。男悟说,肖平可不是那种人。她妈说,是不是那种人,谁知道呢?男人心,万丈深,不是几年夫妻能看出来的。肖平愣在旁边,虽然知道她妈在半开玩笑,却也不乏当真的意味儿,心下就隐隐有些不高兴。索性夸大其辞地说,本人是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行了吧。男悟白他一眼说,你也许离这些恶行差不远了。肖平一声拜拜,拖出车子走了。他故意把双脚跷在车把上走,表现出对岳母的极度不恭。只听得岳母在后面说:滚你妈的!

男悟对肖平身上的另外五千元钱心存芥蒂,她怀疑他是否有存私房的可能。这种戒备之心是从娘家回来的当天晚上把钱烤干交给肖平时表现出来的。她说阿伟真怪,什么地方不能存放,偏偏把钱放在你这里。肖平方寸不乱地说,因为他信任我,觉得放心。男悟一阵莫名其妙地冷笑。肖平又说,也许这笔钱有特殊用途,要不我明日就给他送去。男悟不再说话了,拿出一堆毛线让保姆给她卷成圆球,好给肖平打毛衣用。肖平把钱放进装稿纸的抽屉时,就连他自己也糊涂了,搅尽脑汁瞒下这笔钱究竟干什么用呢?

翌日早晨出现了许多冻霜,肖平带着钱神使鬼差地到学校去了。把刘亚琴从宿舍叫了出来。刘亚琴问约她出来干什么,肖平说并没有约她出来,他是糊里糊涂到学校去的。刘亚琴就笑他有心无胆。一时觉得山城无去处,两人后来还是来到了文联办公室。进门后刘亚琴就像归家一样,顺手把门关紧了。肖平责备她不该关门,有人看见他带个女人进来多不好。刘亚琴说那是七八十年代的感觉了。肖平说你是学生。刘亚琴说像我这种学生是再正统不过的了,我们系里谈恋爱的打胎的各样都有。晚上女生宿舍的话题叫你惊讶,男生宿舍则不堪入耳。肖平问: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刘亚琴说正常。各管各的。办公室有张钢丝床,刘亚琴将它展开,擦去蓬头垢面的尘土和由来已久的蜘蛛网,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报刊杂志,然后把冬天使用的海绵门帘垫在上面,然后她就躺上去了。养神的样子像极度疲惫之后的小憩。肖平说,你睡觉,我看书。刘亚琴说,你把我约出来就是陪你看书么,我不来不是更清静些么?我只想知道你约我出来干什么。肖平说,我记得你说过要买什么东西,需要钱。我给你带来了。刘亚琴说,我确实需要钱,但我并没对你讲过。肖平说,那是你忘了。刘亚琴就笑。肖平说别不好意思,他走过去坐到钢丝床上,把钱塞到她衣服里。她问男悟姐知道吗,肖平说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隐瞒收入。

这天两人春风拂面地讲了许多动人心弦的话题。天文地理前途未来都在嘴里咀嚼了一番。肖平话不多,他怀疑自己在她面前语言功能萎缩了,就一门心思听她讲。她是歪在床上讲话的。她讲她小时候特别好吃。家里穷,看到别人家孩子吃水果糖,她就站在旁边望嘴,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动嘴。肖平说,从生理心理角度上讲,望嘴癖与窥淫癖如出一辙,通过别人的行动获取快感。所以你能看出滋味来。她说她通过此举获得了一条近乎真理的亚真理:看别人吃饭自己永远不会饱。这个残酷的现实给她以深刻的启迪,这是她后来在学习上力冠群雄的重要原因。

讲起小时候的事刘亚琴就其乐陶陶。她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发现男孩子不是好东西的。那时放学后的主要任务是帮家里打猎草,同学们成群结队地上山采野。有次在山上贪玩,天快黑了背篓还是空的。两个男孩想帮助她,将他俩的全部猪草都给了她,条件是揭起裙子让他们看看裙子反面的花朵是什么样子。她当时怀疑他们是否有不良动机,但又觉得看看裙子反面的花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当她揭起裙子引起一阵狂笑时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他们要看的并非花朵而是裙子掩盖着的大腿。她痛恨自己的愚昧无知,从此对学校所有的男孩没有了好感,也大约从那时起,她着力加强了对大腿的保护,她认为女人的大腿是男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刘亚琴是在说完这件事时一把抱住肖平的。这给肖平来了个措手不及,他被迫弯下腰去亲她一口,而双手却坚定地支撑着床沿。这时对方坐起来将他搂住。他觉得血液和肉体都在挤压中膨胀了。他在膨胀中倾倒下去,刘亚琴软绵绵的胸脯像浩瀚无际的波涛托着他,随时可能把他漂向出生入死的境地。他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悸动和她大胆而娇怯的喘息,他听到了生命根部最原始最强烈的呐喊与呼救。下面肉体的扭动给他传达了一种明显的提示,这个提示使他想起了洪水与造人的传说,想起了屈原在湘夫人中描述的湘君与湘夫人的临战状态,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神奇的谜,但这个谜一旦解开,想象中的美好就会随之破碎。他将永远无法弥合那种缺憾。他在动手深入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他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柳下惠,好像孔夫子也站在床边。其实孔子原本就未对他的行为表过任何态。他的畏怯表明了典型的文人的虚伪,欧阳修范仲淹都是这样的人,一方面大讲纲常礼教,背地里却又嗜色狎妓。两位集道德文章于一身的名儒,在论述安邦治国大道的闲暇,也去抱粉黛乌裙,也去作赠妓之诗。当这些人物一一从肖平脑海里掠过之后,他一下子软了,端端正正坐起来。

此时,胀得满脸通红的刘亚琴恨恨剜了肖平一眼,一骨碌坐起把肖平推倒在床上,她双目泛红,仿佛全身都在窜火。躺在床上的肖平只听得她牙缝里爆发出可怕的咆哮声:平哥,你不要笑我,让我看看男人是怎么回事,我只看看,只是看看。说着就解开了他的裤扣,用手摩弄起来,喉管里发出咕咕的吞唱声。她用羞耻阅读着男人最隐秘最真实的一页,这一页曾经给她带来许多神奇的想象。许久,她突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说:羞死了,羞死了!

当她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出门时,狂热的念头还在作怅,她依稀觉得,她的灵魂和生命在这间小屋里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