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白银谷

老夏忙说:“像,谁看了都说像!二爷、四爷、六爷,二娘、三娘、四娘,都看了,都说像。旁观者清,自家其实看不清自家。”�

杜筠青就说:“你们说像,那就是像了。”�

“那就寻个好匠人,给镶个精致的相框?”�

“先放这里,我再从容看看。画师走了吗?”�

“哪能走?还要给老太爷画像呢。”�

杜筠青日夜看着自己的画像,渐渐把什么都看淡了,美貌、优雅、高贵,都渐渐看不出来了。只有那太分明的忧郁,没有淡去,似越发分明起来。�

老东西还没搬过来,但下人们一直在那边清扫,拾掇。一想到老东西要过来住,杜筠青就感到恐惧。即使他真想过来日夜相守,她也是难以接受的。他老了,也许不再像禽兽。可她自己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老夫人了。�

她的不贞,居然就没有人知道,连一点风言风语也没有留下?�三喜突然失踪后,她对着老夏又哭又叫,再分明不过地说出:她喜爱三喜,离不开三喜!可这个老夏就那样木,什么也听不出来?她坐车亲自往三喜家跑了几趟,打听消息,老夏也不觉着奇怪?�她闹得惊天动地了,康家上下都没人对她生疑,反倒觉得她太慈悲,是大善人,对一个下人如此心疼!其实他们是觉得,她决不敢反叛老太爷的。�

老东西南行归来,杜筠青也跟他说了如何喜爱三喜,三喜又如何知道心疼人,她实在离不开三喜。老东西一脸淡漠,似乎就未往耳朵听。他更断定,她决不敢有任何出格之举?�

过了年,拳乱闹起来,祸事一件接一件,谁还顾得上理会她?夏天,城里的福音堂被拳民攻下,她亲眼看见教鬼刘凤池那颗黑心,吓晕了。醒过来,她一路喊叫:谁杀我呀?我跟三喜有私,你们也不杀我?当时她知道自己喊叫什么。车倌,杜牧,还有一位护院武师,他们听了一路。回来,能不给老夏说?但依然是一点风言风语也没流传起来。�

你想不贞一回,惹恼老东西,居然就做不到?三喜就算那么白死了?�

老东西要搬过来,她一定要将自己的不贞,明白告诉他。他还不信?�

过了几天,管家老夏还是将老夫人的画像要过来了。他交待陈画师,画像,老夫人很满意,老太爷也很满意。就照这样,再画一幅大的。不要心疼材料,工本礼金都少不了你的。只有一条,加画大幅的这件事,对谁也别说。康家的人也一样,老太爷不想叫他们知道。�

陈画师答应下来,也没觉得怎样。�

老夏安顿了画师,就传出话去,说画师要专心为老太爷画像,都别去看稀罕了。天也更冷了,进进出出,屋里不暖和,画师说有碍颜料油性。�

这样一说,还真管用:谁愿有碍给老太爷画像?�

老夏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这位由京城来的画师,在祁太平一带给大户画像,已经有一些时候了。老夏初听说时,就给老太爷身边的老亭说过。老亭也把消息传进去了。但老太爷对这位画师未生兴趣。老亭说:老太爷当时一声没吭,像没听见这回事。�

老夏不肯罢休,以为老亭没说清楚。他瞅了一个机会,又当面给老太爷说了一次:这位画师技艺如何了不得,大户人家如何抢着聘请。尤其说了:使西洋画法,决不会把主家画成蛮夷,红头发,蓝眼睛,老毛子似的,而是画得更逼真了,简直有血肉之感。�

可老太爷依然不感兴趣,说:“天也塌了,还有心思画像?”�

老夏这才死了心。�

他一点都没想到,老太爷从徐沟回来不久,老亭就来问他:“以前提到过的那个京城画师,还在太谷不在?”�

“我哪知道!你问这做甚?”老夏当时没反应过来,随口说了这样一句。�

老亭瞪了他一眼,说:“我稀罕你呀,我问你?是老太爷问你!”�

老夏这才有一些醒悟,慌忙说:“我这就去打听。要在,就请回来?”�

老亭说:“老太爷只问在不在,没说请不请。”�

“我立马就派人去打听!烦你给老太爷回话,我立马就去打听。”�

打听的结果,是这位陈画师正在曹家作画。老夏往老院回复,老太爷交待说:“等曹家完了事,就把他请来。”�

老夏就大胆问了句:“请来,只为老太爷画像?”�老太爷反问:“曹家呢?”�

老夏说:“听说画了不少,给女眷们也画了。”�

老太爷就说:“请来,先给老夫人画,别人再说。”�

老天爷,老夏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可不是仅仅关乎画像的事,它是康老太爷发出的一个极重要的暗示。只是,在康家能听明白这个暗示的,仅两个人:一人就是管家老夏,另一人是老太爷的近侍老亭。�

老夏在康家做总管也快三十年了,不称职,能做这么久?所以,老夫人与三喜有私,岂能瞒过他的耳目!但这件事简直似石破天惊,不仅把他吓傻了,几乎是要将他击倒。�

老太爷在康家是何等地位,老夏是最清楚的。老太爷一向重名甚于重财,老夏也是深知的。这位失意的老夫人竟然做下如此首恶之事,简直是捅破天了!而出事当时,康家合家上下,连个能顶杠的人物也没有!老太爷南巡去了,说话有风的三爷正在口外,聋大爷、武二爷、嫩六爷,在家也等于不在。暂理家政的四爷,又太绵善,就是想顶罪,也怕解不了恨。此事

一旦给老太爷知道,必是雷霆震怒,废了这个妇人,宰了车倌不说,还必得再寻一个出气筒,一个替死鬼!�

寻谁才能解恨?�

只有他这个当管家的了,还能是谁!�何况,跟老夫人私通的,正是他手下管着的车倌!不拿他问罪,拿谁?�

在康家扑腾了大半辈子,也算是小有所成,家资不薄,就这样给毁了?�

所以初听此事,老夏也是决不愿相信的。�

去年夏天,初来向他密报的,是康家的一个佃户。杜筠青与三喜常去的那处枣树林及周围地亩,就为这个叫栓柱的佃农所租种。�

起先,栓柱只是发现枣树林里常有车辙和马粪,也并不大在意。枣林里未种庄稼,树上的枣儿还嫩小似豆,牲口也糟蹋不着什么。后来,发现是东家老夫人的车马,就更不敢在意了。

东家老夫人坐着这种华贵的大鞍马车,常年进城洗澡,他也早见惯了。大热天,进枣树林歇一歇,那也很自然。所以,知道是老夫人的马车后,遇见了,也要赶紧回避。事情也就一直风平浪静的。�

但杜筠青做这件事,本来只为反叛一下老东西,并不想长久偷情,所以也没费多少心思,把事情做得更隐秘。三喜呢,开头还惊恐不安,后来也不多想了,无非是把命搭上吧。做这种

石破天惊似的偷情事,两人又是这种心思,几乎等于不设防了,哪有不暴露的!�

那个栓柱本也摸着些规律了:老夫人的马车,是在进城洗过澡,返回路上,才弯进枣树林里,歇一歇。那也正是午后炎热的时候。所以,他也尽量避开此时。那一天,午后歇晌醒来,估摸着已错过那个时辰了,栓柱便提了柄镰刀,腰间挽了把麻绳,下地寻着割草去了。天旱,草也不旺,喂牲口的青草一天比一天难寻。枣树林一带,早无草可割,这天也只是路过而已。�

本是无意间路过,却叫他大感意外:东家的车马,怎么还在呢?正想避开,就听见一声妇人的叹息,是那种有些沉重的叹息。栓柱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就轻轻隐入林边的庄稼中,向那车马那头偷望了几眼。�

这位卑微的佃农,实在也不是想看东家的隐私,无非想偷看几眼老夫人的排场吧。当然,也想窥视一下老夫人的尊容。老夫人的车马常年过往,但都是深藏车轿中,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可今日这大胆窥视,却把他吓呆了:�

一个妇人虽坐在车轿中,但轿帘高掀着,妇人又紧倚轿口,腿脚便伸了出来;年轻的车倌靠近轿口站了……正奇怪这车倌咋与妇人靠得如此近,才看清车倌竟是在抚摸妇人的一双赤脚!他真不敢相信自家的眼睛,但怎么看,也还是如此,那个妇人真真切切是伸出一双赤脚,任车倌抚摸!�

那妇人是东家的老夫人吗?栓柱所听说过的,只是老夫人还年轻,没缠过脚。眼前这妇人,既还年轻,也不是小脚,而那辆华贵的马车分明是老夫人常坐的……老天爷!�

栓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可是撞上晦气了!要真是老夫人,这不是撞死吗?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动,要能憋住,这可怜人真不敢出气了。但满头满身的汗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幸亏没待太久,就见另一位妇人匆匆由大道赶来,远远就朝枣林喊了声。车倌听见,忙将轿帘放下了,车上的妇人也退入轿中,跟着,车马便驶出枣树林。�

车马远去了,可怜的栓柱依然惊魂未定。老天爷,怎么叫他撞上了这样的事?这个妇人是东家老夫人吗?要不是,那还好些。要真是,那可吉凶难卜了!万全之策,就是快快把这一幕

忘记,不能对任何人说,打死你也不能说。可这事,你不说,也难保不败露的。一旦败露,只怕东家也要追问:那片枣树林租给谁了?是死人,还是串通好了,也不早来禀报?�

真是左思右想都可怕!�

不过,此后一连许多天,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老夫人的马车依然三天两头的往城里去,但再也不进枣林里歇凉了,来去都径直行进,一步不停。�

这是怎么了?事情败露了?不大像。老夫人的车马还是照常来往。也许,那天坐在车轿里的妇人,并不是老夫人,而是与车倌有染的一个女佣?要是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他真就可

以闭眼不管这等下作事了。一个车倌,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即便败露,东家也不过将这孽种乱棍打走拉倒,不会多作追查的。�

其实,栓柱并没有这么幸运。那天杜筠青与三喜在枣林多耽搁了时候,是因为吕布来迟了。吕布迟到,又是因其重病的父亲已气息奄奄。她刚返回康家不久,父亲便升天了。从此她告了丧假,代她跟随了伺候老夫人的,是个新人。跟着新女佣,杜筠青与三喜自然难再上演先前的好戏。�

可惜,没过多久,老夫人就以新女佣太痴,撵走不用。撵走碍眼的,那石破天惊的大戏更放开演出了。�

栓柱见枣林里祸事又起,惊恐得真要活不成了。他已经认定,这位妇人就是老夫人。不是老夫人,哪能三天两头坐了如此华贵的马车,不断往城里去?老夫人做这种事,要是在别处,他也是决不会多管闲事的。可在他租种的地亩上做这种事,那不是要毁他吗?�

如此惊恐万状,也不过只是熬煎自家吧,他哪敢去告密?即便去告,东家会信他?就是信了,东家还会不会留他?东家为了名声,会不会灭口?总之,栓柱一面目击事态发展,一面也只是在心里企盼:快不敢再造孽了,你们也有个够吧!要不想活,就挪个地界,我还得活呀

!�可人家哪管你活不活呀!这俩东西,倒越疯得厉害了。由城里回来,车马一进枣树林,车倌就抱起那妇人,钻进庄稼地。起先几次,还悄没声的,到后来,笑声哭声都传出来了。尤其是那妇人的哭声,叫栓柱听得更心惊肉跳!�

做这种事还哭?那是觉得羞愧了,不想活了?�

老天爷,要死,可千万不能死在这地界!�

人家疯完走了,栓柱不免要钻进自家的庄稼地。倒也不是满目狼藉,庄稼没糟蹋几棵。可你们就不能换个地界?老在一个地界,容易败露,懂不懂呀?�

人家不换地界,栓柱只能一次比一次害怕。即便这样,可怜的栓柱依然未下决心去告密。到后来,他甚至暗中给那一对男女放起哨来了。人家来以前,先把放羊一类的撵走。人家来了,又藏在大路边,防备有人进去。他也不大管枣林里是好事坏事了,只要不出事,就好。�

但他把这一切憋在心里,哪又能长久?所以,到后来熬煎得实在难耐了,才悄悄对自家婆姨提了提。谁想这一提,可坏了事了!他知道自家婆姨嘴碎,心里又装不下事,就一直没跟她吐露半个字。你已经憋了这么些时候了,跟了鬼了,又跟她这碎嘴货提?�

婆姨听了,先是不信,跟着细问不止,末后就高声骂开了。栓柱慌忙捂住她的嘴,呵斥道:“你吼死呀,你吼?怕旁人听不见?”�

婆姨倒更来了泼劲,扒开他的手,越发高声说:“又不是你偷汉,怕甚!明儿我就叫几个婆

姨,一搭去枣树林等着,看他们还敢来不敢来?“�

栓柱见婆姨这样发泼,心里多日的熬煎忽然化着怒火,抡起一巴掌扇过去,就将女人撂倒。�

这婆姨顿时给吓呆了,歪在地上,愣怔了半天没出声。�

栓柱见女人半天不出声,问了句:“你没死吧?”�

婆姨这才哇一声哭出来,呼天吼地不停。�

栓柱急忙怒喝道:“嚎死呀?嚎!还想挨扇,就说话!”跟着,压低声音吩咐,“刚才说的事,你要敢出去吐露半个字,看我不剐了你!”�

婆姨还很少见男人如此凶狠,就知道那不是耍的,咽下哭嚎,不再吱声了。�

婆姨虽给制服了,栓柱仍不敢太松心。他知道,自家女人心里肯定装不下这档事!平时屁大一点事还撂不住呢,老夫人偷情这么大的事,她能憋住不说?不定哪天忘了把门,就把消息散出了。摊了这么一个碎嘴婆姨,你后悔也没用。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不能再装不知道了,赶紧告诉东家吧。与其叫婆姨散得满世界都知道,哪如早给东家提个醒?�

栓柱虽是粗人,但还是通些世事的。决定了去见东家,也未鲁莽行事。先经仔细思量,谋定两条,一是得见着东家管事的,才说;二是不能以奸情告状。只是说,给老夫人赶车的车倌,总到枣树林里放马。毁几棵庄稼倒不怕,大热天,就那么把老夫人晾半道上?进一趟城有多远呢,还得半道上放一次马?这车倌是不是欺负老夫人好说话?这么说,还稳当些吧。�只是,栓柱往康庄跑了几趟,也没进了东家的门。他这等佃户,把门的茶房哪拿正眼看待?张口要见管事的,又不说有什么紧要事,谁又肯放他进去?经多日打听,他才知道老东家出

远门了,四爷在家管事。四爷常出来给乡人施医舍药,是个大善人。摸到这消息,栓柱就用了笨办法:在康庄傻守死等。真还不负他一番苦心,四爷到底给他拦住了。�可在当街哪能说这种事?�

栓柱看四爷,真是一个太绵善的人。原先编好的那一番话,对四爷说了,怕也是白说吧?于是,他急中生智,对四爷说:“小人因地亩上的急事,想见一见夏大管家,把门的愣不叫进。求四爷给说一声,放小的进去?”�

四爷果然好说话,和气地问了问是哪村的佃户,就过去给门房说:“引他进去见老夏!”�

门房不但不再拦挡,还给引路呢。老天爷,进一趟东家的门,说难真难,说易也易。�

老夏初见佃户栓柱,当然没放在眼里。四爷发了话,他也不很当回事的。四爷在他眼里,本也没占多大地界。发了话叫见,就见见,几句话打发走拉倒。佃户能有甚事?无非今年天雨少,庄稼不济,想减些租子吧。�

可这佃户进来,就有些异常,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这是什么毛病?�

“大胆!我这地界是你东张西望的?有什么事,快说!我可没空伺候你!”老夏不耐烦地喝了声。�

栓柱立刻跪倒了,说:“夏大爷,小的真是有要紧的事禀报。”�“少�嗦,说!”�

栓柱又四顾张望,吞吞吐吐:“我这事,只能对夏大爷说,只能对大爷你独自一人说……”�

“这么�嗦,你就走吧,我可没空伺候你!”�

“大爷,大爷,真是紧要的事,关乎东家……”�

老夏见这货太异常,才忍了忍,叫在场的佣人都退下。�

“说吧,少�嗦!”�

栓柱就先照他谋好的那一番话,说了一遍。可老夏忍着听完,破口就骂道:“你活够了,来耍我?东家的牲灵啃你几棵庄稼,也值得来告状?还惊动了四爷,还不能叫旁人听见?我看你是不想种康家的地了,对吧?滚吧,康家的地亩荒不了!”�

栓柱见老夏一点也没听明白自己的话,顿时急了,只好直说:“夏大爷,我实在不是心疼几棵庄稼,是枣树林里出事了!”�“出事,出了什么事?”�

“小人不敢看,还是请夏大爷去看吧。”�“狗杂种,你专跟我�嗦?”�“小人实在说不出口,小人实在也没敢看!”�

“你这狗杂种,关乎谁的事?”�

“老夫人的车马上,能坐着谁?”�

“还有谁?”�

“赶车的吧,还能是谁!”�

老夏到这时,才有些明白了栓柱密报的是件什么事。可老天爷,这怎么可能!他急忙将栓柱拉起来,低声作了讯问。栓柱虽遮遮掩掩说了些迹象,老夏已明白:老夫人是把康家的天捅破了!�

他厉声喝问栓柱:“这事,还给谁说过?”�

栓柱慌忙说:“谁也没敢说,连自家婆姨也没敢对她说!这种事,哪敢乱散?不要命了?”�

“实话?”�

“实话!要不,我下这么大辛苦见夏大爷,图甚?”�

“看你还算懂事。从今往后,无论对谁,你也不能再提这件事!胆敢走漏风声,小心你的猴命!听见了吧?”�

“听见了,听见了!”�

老夏把栓柱打发走,自己呆坐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女人,真是把康家的天捅破了。康老太爷是何等人物,哪能受得了这等辱没?康家又是什么人家,哪能担得起这等丑名?废了这个女人,宰了三喜这孽种,压住这家丑不外扬,都是必然的。还有一条,十之八九怕也逃不脱:受辱的老太爷一定要拿他这个管家开刀,一定要把他撵走!�刚听明白栓柱密报的是一件什么事,老夏立刻就意识到:这位杜氏老夫人,是把他这做管家的也连累了。�

保全自己的欲望,慢慢叫他冷静下来。不能慌张,也不鲁莽。他必须妥当处置,把这件事压下来!这不是对老太爷不忠,对康家不忠,倒正是为了你老人家不伤筋动骨,为了你康家不受辱没,当然也为了保全我自家。�

老夏镇静下来后,正想传唤孽种三喜,忽然又觉不妥:先不能动他。想了想,就吩咐人去老院叫吕布来。跟前的小仆提醒他:吕布正归家守丧呢。�

老夏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呢,吕布奔丧走后,杜氏不要新女佣跟她!是嫌碍事吧?�

可吕布呢,她就不碍事?她被收买了?�

当天,老夏套车出行,秘密去见了一次吕布。在庄外僻静处,几句恫吓,吕布就说了实话。但只承认老夫人体抚她,进城时,常常准许她回家探望重病的父亲。伺候老夫人进了华清池,她就往家奔;到家见与老父一面,说几句话,又赶紧往回返。紧赶慢赶,老夫人在半道上也等半天了。她实在不是成心违规,一来思父心切,二来有老夫人应允。�

再问,也问不出别的来。老夏也只好暂信她的话。也许,杜氏只是以此将吕布支走,并未太串通了?�

回来当晚,老夏就在一间秘室,提审了车倌三喜。�

这孽种进来时,倒一点也不慌张,好像康家能长久任他瞒天过海似的。老夏已怒不可遏,举拳就朝案头擂去,响声不脆,却很沉重。紧跟这响声,怒喝道:“狗杂种,还不给我跪下!”�

三喜乖乖跪下了,依然没有惧色。�

老夏又朝案头擂出一声来,问道:“狗杂种,知道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