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支垫大些!好我的贾掌柜,你倒说得轻巧!这‘一时’是多久:三月五月,还是三年五载?这‘大些’又是多大:十几万两,还是百十万两?若局面再恶化呢?我们外埠庄口收存了巨额京饷,长久调度不出,一旦生乱,还不像京津庄口似的,重蹈被洗劫的覆辙吗?”
�“大掌柜所虑,当然不是多余。但日后大势,谁又能卜算得准?再说,朝廷既已压下来,我们西帮也不便拒汇吧?高大掌柜,以我愚见,要知日后大势,惟有一途:坦然接下朝廷这份皇差,火速开通我们的汇路。”�
“我的贾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大掌柜,我们所虑的大势,不能只看逃难中的朝廷,还要看各省动向,尤其是未遭拳乱与洋祸的江南诸省。朝廷这道急催京饷的圣旨传下去,各省如何动作,即是预测今后大势的最好依据!各省闻风而动,交我们汇兑京饷甚为踊跃,则大势还有指望;若各省接旨后,又另找借口,依然推诿拖延,并不向我们交汇,则说明各省对大势也失了信心了。所以,我们尽可坦然揽汇,无须担心烫了手:我们收汇多,大势也好;大势不好,我们也收不了多少汇的。各地不交汇,朝廷也怨不得我们西帮了。”�
高钰一听,击节称赞道:“继英,真有高见!你这一说,我也茅塞顿开了。”�
贾继英慌忙说:“大掌柜,你心里早明镜一般。看来,我这答卷,没有大谬?”�
“继英,你真是叫我明白过来了。原先不光是我,祁太平三帮九大号领东掌柜,都懵懂着呢。我们要明镜似的,早坦然打道归去了,还用来此聚谈个甚!”�
“大掌柜,我这也是忽然想到的,真不值得夸奖。”�
“我不光要夸奖,还要拿你的高见,点拨各位大掌柜,叫他们都记住你!”�
“大掌柜,在你们面前,快不敢提我!”�
“这你就不用管了。”�
高钰大掌柜一向善听底下人的见识,凡发现高见良策,并不掠为己有,而总要在号内给予彰显,并记为功绩。贾继英早有耳闻,今日算是亲自领教了。不过,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这点见识,同业中的九大掌柜就真是谁也没有悟到?�
不久,其他八位大掌柜陆续到了。高钰自然是殷勤迎接,但优雅从容,并没有急于说出什么。在向各位介绍贾继英时,也未多赞一词。�
聚谈中,大掌柜们还是谦让有礼的,连日升昌的郭斗南也不以老大自居。只蔚泰厚的毛鸿瀚一人,略露霸气,不过较平时也收敛得多。时局危难,生意受重挫,谁还有心思把弄排场派头!�
毛鸿瀚依然不主张兜揽这份皇差,他说:“去年生意好做,朝廷却发下禁令,不许我们西帮
承汇京饷。今年拳乱加洋祸,兵荒马乱,天下不靖,却硬逼了我们揽汇!也不知是谁进了我们西帮的谗言,一心要我们也随了大势败落!“�
孙北溟一听,便接上说:“就是!去年朝廷禁汇的上谕,真没有把我们困死!幸亏各地老帮能耐大,巧妙运动制台抚台,才一省一省松动起来。”�
志诚信的孔庆丰说:“那我们何不如法炮制,再叫各地老帮巧为运动?”�
郭斗南说:“今年是非常之时,不似平常。逃难的太后皇上正缺吃少喝呢,你再运动,各省也不好拖延京饷的。”�
三晋源的梁尧臣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体面时候总是士打头,商殿尾。现在到了危亡关头了,倒把我们推到前头!”�
协同庆的雷其澍说:“圣旨已下,不想揽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两宫眼看就到太原了,受了这一路的凄苦,正没处出气呢。我们拒汇京饷,那还不发狠收拾我们!”�
蔚盛长的李梦庚也说:“朝廷既将解汇京饷的差事,交给我们西帮,各省寻找推诿拖延的借口,也少不了要打我们的主意。我们稍不尽力,都可能获罪的。”�
郭斗南说:“不能抗旨,承旨接差也难呀!真要有大笔京饷汇到,我们日升昌真是提不出那么多现银来。年初调银南下北上,哪想会有这样局面?现在是北银被劫,南银受困,老号空虚。”�
毛鸿瀚也说:“要交皇差,得求东家出银支垫。京津字号受了抢劫,东家正心疼得滴血呢,再叫往出掏银子?我这领东真没法开口。”�
孙北溟就说:“毛大掌柜也这么怕东家,那我们还敢回太谷?”�
孔庆丰说:“抗旨不成,接旨也不成,那总得想条路吧?”�
蔚丰厚的范定翰说:“我看也只有接旨一条路。抗旨,也不过说说罢了。”�
毛鸿瀚就说:“怎么不能抗?叫各地老帮缓慢行事,找些信路不通,电报不畅的借口,我们也来个推诿拖延,不就得了!”�
孙北溟也说:“我们把责任推给信局、电报局,倒也是缓兵的办法。”�
范定翰说:“私信局一时难打通信路,可拳乱一平,官家电报倒也易通。两宫圣驾到了山西,通晋电报不会受阻的。”�
郭斗南说:“两宫这次西巡来晋,不知是要驻銮,到太原就打住不走了,还是只路过,歇几天就走?”�
孙北溟说:“郭大掌柜,你这才算点题了。叫我看,两宫若暂时驻銮太原,那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接下这份皇差。若只是路过,就当别论了。”�
范定翰说:“昨日我听圣旨口气,像要在太原驻銮。明令各省将京饷改汇山西省城,不就是要住下来吗?若只路过,不会发这种诏令。京饷源源汇到,两宫却走了,哪有这样的事?”�
孔庆丰说:“饬令将京饷汇来太原,只是为借重我们西帮票商。祁太平,离太原近。不见得
是要驻銮太原吧?“�
毛鸿瀚也说:“山西这种地界,两宫哪能看上?”�
李梦庚说:“山西表里山河,正是避难生息的好地方。离京师又不算远,日后回銮也容易。”�
孙北溟就说:“若朝廷驻銮太原,那我们西帮还是有生意可做的。仅全国京饷齐汇山西一项,即可找补回一些京津的损失。”�
毛鸿瀚说:“我敢说,两宫不会驻銮太原!”�
李梦庚说:“太原也是福地,李渊父子不就是在此生息了一个大唐王朝!”�
毛鸿瀚哼了一声,说:“能跟大唐比?”�
郭斗南忙说:“高大掌柜,你怎么一言不发?”�
高钰说:“我恭听各位高见呢。”�
郭斗南就说:“也说说你的高见!”�
高钰说:“我哪有什么高见!今日抢着做东,殷勤巴结,就是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毛鸿瀚就问:“高大掌柜你说,两宫会驻銮太原?”�
高钰笑了说:“驻銮,还是路过,我真是看不出来。今日跟我来伺候各位的,是我们大德恒的省号老帮贾继英。贾老帮虽年纪轻轻,可遇事常有独见。继英,你听了各位大掌柜的议论,有什么见地,也说说。”�
贾继英慌忙说:“各位大掌柜在座,我哪敢放肆?能恭听各位议论,已经很受益了。”�
郭斗南说:“有独见,也不妨说说。”�
高钰就说:“郭大掌柜叫你说,就说说。说嫩了,谁会笑话你?”�
贾继英忙说:“大掌柜们这样抬举我,我更不敢放肆了。只是,我恭听了各位的议论,倒是开了窍,心里踏实了。这次皇差难接是难接,可有各位大掌柜撑着,说不难,也不难。我们西帮,毕竟在官场之外,全由各位大掌柜自主运筹,进退两由之。这次朝廷叫我们西帮承汇京饷,作难是作难,可最作难的还是朝廷。两宫西巡,艰苦万状,各省京饷就是迟迟解送不到。所以,此事的关节,全在各省督抚衙门。朝廷这道急谕传下去,各省就会踊跃向我们交汇京饷吗?他们依旧不动,我们就是想揽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若各省真踊跃交汇,我们何不欣然收揽!各省踊跃接济朝廷,便昭示了大势尚可挽救,我们就是一时支垫大些,也无妨的。”�
高钰便故作惊讶,说:“继英,你既有此见地,昨夜召你计议时,怎么不吐一字?”�
贾继英说:“我这也是听了各位大掌柜的议论,才忽然开窍的。”�
郭斗南说:“高大掌柜,你这位小老帮倒是个明白人。他这一说,我觉得也无须过虑了。这份皇差的关节,的确在各省的制台抚台。他们依然不动,我们也真没有办法。”�
李梦庚也说:“两宫是否驻銮太原,只怕也得看各省动静。若得各省踊跃接济,朝廷或许会驻幸晋阳,以图尽早回銮京师。若各省口是心非,行止暧昧,那两宫岂敢困在山右?”�
其他几位大掌柜,有夸奖贾继英的,也有不以为然的。尤其蔚泰厚的毛鸿瀚,只是冷笑,不屑评说。不过实在说,在座的巨头多少都受了些点悟,起码也醒悟到:领了此份皇差,依然可静观大势的。对乔家大德恒竟有这样一位见地不凡的年轻老帮,他们心里也不能不惊诧几分。�
只是,祁太平三帮九位领东巨头,居然真没有人悟到那一层,也实在出乎贾继英的意料。�
其实,西帮票号历百多年昌盛,大号的领东掌柜位尊权重,家资大富,又长年深居老号,其进取心志与应变智慧,已渐渐不及手下驻外埠的前线老帮了。�
孙北溟回太谷的一路,就一直在想:乔家大德恒的省号,居然藏有这样一位才思出众的年轻老帮,以前真还未有所闻。太原庄口一向不算重要,竟然放了这样一个人才,那京号、汉号、沪号、穗号以及东口、西口这些大庄口,要放怎样了得的高手?难怪乔家的大德通、大德恒两连号,后来居上,咄咄逼人。�
回到太谷,孙北溟匆匆对账房、信房作了安顿,叫他们速与各地庄口联络,传去号旨:若有京饷交汇,尽可收揽;自家也无须十分张罗。意思很明显,稳妥行事,静观大势。�
安顿毕,本该先去趟康庄,给康老太爷说说这次省城之行,可孙北溟还是忍不住,打发了一个小伙计,去叫京号老帮戴膺速来。�
叫戴膺来做甚?会商如何应付这件皇差?不是。孙北溟是想考一考他的京号老帮,看是否有贾继英那样的才思。如果戴老帮都不及人家这位省号的小老帮,那天成元真要内外交困了。�
不久,戴膺就匆匆赶来。�
孙北溟见他休养了这些天,虽未复元,精神还是好得多了,便说:�
“戴掌柜,看你气色倒是好得多了,只是仍见消瘦。”�
戴膺笑笑说:“大掌柜放心,无事在家,我长肉也快。”�
“毕竟是受了大的亏累,理该消停休养的。今日请戴掌柜来,实在也是于心不忍。”�
“大掌柜,对我还用这样客气?有什么吩咐,就快说吧。”�
“事情紧急,也只得这样委屈你了。十三日午时了,省上抚台衙门忽然传来急令,叫我连夜赶赴太原,说是有朝廷急谕要宣读。”�
“朝廷急谕?”�
“是呀,我当时也纳闷:我们又不在官场,朝廷哪会给我们直下圣旨?想了想,准是有非常之事,就赶紧去了。”�
“不是只传唤我们一家吧?”�
“太谷还有志诚信,祁帮也是两家,平帮五家,就是西帮票业中排在前头的九家大号吧。”�
“只是叫你们领东大掌柜去?”�
“是呀。朝廷下旨,不会是小事。号中大事,那得由东家做主。可人家只传见我们这些领东,不叫财东。”�
“那是叫我们西帮紧急解汇京饷吧?”�
孙北溟连忙击节赞道:“戴掌柜,你如何猜得这样准?”�
大掌柜反常的赞扬,也使戴膺有些奇怪。不过,他依然照直说:“这不是明摆着嘛,朝廷带了满朝文武逃难出来,一路耗费浩大。只靠沿途办皇差,哪能支应得起?所以,非靠各省紧急接济不可。朝廷逃难,行在不定,不靠我们西帮解汇京饷,各省想接济也接济不上的。大掌柜,两宫真是进入山西了?”�
“十四日见到藩台李大人,他说两宫行在已经过了代州。今日十几?”�
“八月十六,昨日是中秋节。”�
“昨日是八月十五?昨日在太原,大德通高钰设宴招待各位大掌柜,居然无一人提及中秋节!事情紧急,真是什么也顾不到了。今日十六,那两宫只怕已经从忻州出发,至迟,明天晚间就到太原了!”�
“两宫既已到达太原,那借重西帮票号,急汇京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戴掌柜,你是从京城死里逃生,跑回来的。朝局之岌岌可危,你当然更感同身受。在此大势无望,乱起四方之际,叫我们承汇京饷,不是拉西帮往深渊跳吗?”�
“大掌柜,以我看,局势向何处摆动,实在还难以看清。朝廷是已经丢失国都,逃难来晋。但除了京津,各省都还未失,也未大乱。所以,现在看大势,全得看各省动向。”�
孙北溟一听,心里更高兴:戴膺说的,不是跟那个贾继英一样嘛!只是,孙大掌柜尽力不动声色,说:“现在,信路不畅,谁能探到各省虚实?”�
戴膺说:“今次揽汇,就是探知各省虚实的一个良机!各省踊跃交汇,接济朝廷,那大势还叫人放心些;若交汇寥寥,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顾,那大势就不妙了。所以,当欣然领了这份
皇差的。“�
简直与贾继英说的一字不差!孙北溟得了满意结果,也不便形之于色,就含糊说:“只是,现在时局不靖,大额款项,异地难以调度。万一各地京饷源源汇来,老号的支垫也太大了。”�
戴膺断然说:“支垫越大,越值得!支垫大,说明京饷来得多;京饷来得多,说明各省对朝廷尚有指望。大势既有救,我们日后也就有生意可做。在此举国蒙难之际,朝廷发布急谕,昭示天下,如何如何借重我西帮汇业,一解两宫之危厄,这对我们西帮是何等的彰显!有这一次救急,日后朝廷总不会再对西帮禁汇了吧。天下人也会更认西帮,遇了塌天之祸,朝廷都如此借重我们,谁还不信任我们?”�
戴膺这一番话,更在那个年轻老帮之上了。孙北溟见戴膺出此高见,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免也有些自叹弗如。虽然其他大号的领东掌柜,也似自己一样迟钝,孙北溟还是强烈地感到了自己的老迈。老了,老了,真该告老还乡了。尤其遇此非常之变,自己真是力不能胜了。�
孙北溟便坦然说:“戴掌柜,你这一说,我才豁然开朗。原先接了此皇差,真是发愁呢!不接,当然不成;接了,又怕支应不起。听你这一说,我也踏实了。”�
戴膺似乎未注意到大掌柜的心情,倒是有几分火急地说:“大掌柜,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今日叫我来,是有一件急务交我去办吧?”�
孙北溟有些不解:“急务?当前急务,就是承揽这份皇差。我叫你来,只是听听你的高见。”�
“大掌柜,除了揽汇,还有一件急务须立马就办!”�
“什么急务?”�
“派我去太原,暂驻省号!两宫即将临幸太原,朝廷行在近在眼前,听说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文韶大人也随扈在侧。我是京号老帮,就是去打探消息,也较别人强。观察朝局,把握大势,这是我们的头等急务!”�
孙北溟听了,又是一愣:该想到的,自己又没想到!他忙说:“戴掌柜,你说得极是!省号的刘老帮没见过大场面,忽然朝廷临幸,他只剩下发慌了。戴掌柜暂驻省号,再好不过,只是打断你休养,实在也不忍心的。”�
“此正是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大掌柜无须多想。”�
“戴掌柜,那就托靠你了!”�
两宫临幸,派京号老手驻并张罗,这本是顺势应走的一步棋,孙北溟居然未先看破。他更感自己应变失敏,实在是老了。�
派走戴膺,孙北溟才匆匆赶往康庄,去见康老太爷。康笏南虽在年下宣布退位了,将外间商务交三爷料理,但孙北溟依然还是将老太爷当东家。对新主事的少东家三爷,并没有很放在眼里。�
这次见老太爷,三爷也在场,孙北溟忽然变了,对三爷也恭敬起来。他已有意退位,所以不想得罪少东家了。可三爷哪里知道?�
康笏南张口就问:“大掌柜,去了趟省城,见着皇上没有?”�
孙北溟说:“老东台已经知道两宫临幸晋阳了?”�
康笏南哈哈一笑,说:“你们谁也不给我送讯,我哪能知道!不过,掐算着他们也该来了。”�
三爷说:“我们也得不到可靠的消息,尽是些花哨离奇的传言。”�
康笏南瞪了三爷一眼,说:“我不是说你,我说孙大掌柜呢。”�
孙北溟忙说:“老东台,你还真会掐算。八月十四,我在太原见着藩台李大人,他说两宫行在已过代州,奔太原来了。走得再慢,明天十七,只怕也到了。”�
康笏南就说:“上天也是有眼,偏偏就叫看不起咱山西人的大清皇家,也来山西逃难一趟!
‘山右大约商贾居首,其次者犹肯力农,再次者谋入营伍,最下者方令读书。朕所悉知,习俗殊为可笑。’圣训既以为山西人一不善文,二不喜武,那皇上太后跑山西来避乱,岂不也够可笑!“�
孙北溟也笑了,说:“只怕是除了山西,也没更好的地界去了。关外、口外,人烟稀少,浩浩荡荡的朝廷行在,谁来伺候供养?”�
三爷说:“只怕也受不了口外、关外那份苦焦!”�康笏南说:“丢了国都,流落山西,这叫什么事?亡国之兆呀!”�
孙北溟就说:“这次藩台把我们叫去,是叫我们紧急解汇京饷。皇差压下来,不能不接,但在此败落残局中,收揽如此巨款,实在叫人不放心。”�
康笏南断然说:“孙大掌柜,这是朝廷求到我们西帮头上来了,得拿出些气魄来!不就是揽汇吗,不就是紧急支垫些银子吗?你们拿出些本事来,给咱办好。柜上银钱不够用,你跟我要。得叫天下人看看,在此危难之际,我们西帮可比那班文臣武将,比那些制台抚台中用得多!”�
老东台的气派比戴膺还大,这也有些出乎孙北溟的意料。自己真是老不中用了。借应对此非常局面,正好可提出让位请求吧。于是,孙北溟就说:�
“当前局面非比平常,走错一步,危及全盘。我实在是老迈了,支应眼前乱局,心力都不济了。老东台,我请求过多次了,想告老退位,今次总该答应吧?换一贤才接手,正是可建立功业的时候。”�
三爷听了,心里倒是忽然一亮:孙大掌柜退位,该轮到他挑选自己的大掌柜吧?�
然而,康笏南却厉色问:“大掌柜,你是说我的意思不可取?不该放手揽汇?”�
孙北溟忙说:“我不是这种意思!老东台气魄,令我们胆壮腰硬。只是我老不胜力,已担不起当前重任了。老东台早有话在先,要退位,你我一搭退。现在,你已退了,却不让我退?”�
康笏南说:“现在是大敌当前,怎么能换帅?你孙大掌柜英雄一世,不能就这样临阵逃脱,给吓软了,离位吧?”�
孙北溟说:“我的名分实在也不值什么,还是东家的字号要紧。在此非常之时,我若再惹下穿帮塌底之祸,那才要身败名裂了。”�
康笏南便一指三爷,说:“现在是他主事,你想退位,问他!我主不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