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号的协理、账房、信房及其他伙友也闻讯跑出来,都慌忙过去扶起戴膺及各位。�
进入老号后,孙北溟问戴膺:“京号伙友,都带回来了吧?”�
�戴膺说�:“我们撤离时,梁子威副帮挑了一个年轻人,执意要留守。除他二人,总算都回来了。只是……”�
“戴掌柜,你能把京号伙友都平安带回来,就是大功劳了。梁掌柜对字号的仁义甚是可嘉,可他们孤孤单单留下,太危险吧?”�
“大掌柜知道,梁副帮是有本事的人。走时,我也交待了,守不住,就赶紧撤。大概不会有事吧。”�
孙北溟说:“那就好。只要伙友们都平安,别的就好说了。戴掌柜,我看你们跟叫化子似的,先去华清池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老号协理,也就是二掌柜忙说:“俗话说,饱不剃头,饥不洗澡。看各位掌柜又饿又累,还是先略微洗涮一把,赶紧吃饭吧。”�
“真是,我也糊涂了!咱们伙房怕也封火了,赶紧就近去晋一园饭庄,传几道菜,点几样面食,叫他们赶紧送来,越快越好!”�
真没等多久,晋一园饭庄就抬来几个食盒。�
饭菜上桌后,屋里就忽然安静下来:戴膺和他的伙友们全埋下头来,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十几人的进食咂嘴声,把一切声音都驱散了。孙北溟和老号的伙友,是被忽然出现的这一幕惊呆了,鸦雀无声,瞪着眼看。�
还是二掌柜清醒,赶紧悄悄把孙大掌柜及老号的其他人拉了出来。一出来,孙北溟就不禁流出了眼泪。�
京号平常吃喝的是什么!不用说戴膺,就是一般京号伙友,往年下班回来,还说吃不惯太谷的茶饭呢。平素,就是吃山珍海味吧,也没这么馋过。从京城逃回来这一路,真不知他们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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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清晨,戴膺带了京号的十来个伙友,假扮成卖瓦盆瓦罐的,离开京号,撤往山西。一路上,自然是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几度出生入死。�
不过,对于西帮商人,长途跋涉、苦累生死似乎都容易适应。�
在最初几天,戴膺和他的伙友们还真有些狼狈。多年没有这样走路了,仅是头一天走出京城,就没把他们累趴下!加上都不太会推那种卖瓦盆的独轮车,一个个又长得细皮嫩肉的,不
像受苦人,路途不断引起怀疑。怀疑成歹人,倒还不大要紧,在这种乱世,歹人反倒没人敢欺负。最怕的,是被怀疑成逃跑的二毛子!当时京师周围,义和团正闹得如火如荼。幸亏他们在商海历练得足智多谋,长于应变,总还能一一应对过去。�
艰难走过涿州,也就开始适应了。只是,限于卖瓦盆的身分,住店得住最简陋的,吃饭得买最便宜的。大暑天,推着重车奔走一天,歇不好,又吃不到一点油水。人都消瘦了倒也顾不上多管,那种想吃一点能解馋的油腥东西的愿望,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野外寂寞旅途,大家不说别的,就一个话题:在京号吃过的东西!�
戴膺见此情形,心里虽然难受,但也不敢放纵。伙友们就是想在街头食摊买点卤肉解馋,他也是坚决不许。为商一生,他能不知道乱世露富的恶果?�
过正定时,大家的馋劲更火辣辣往上拱。因为过了正定,就要西行进山,一路都是苦焦地界,就是敢吃,也吃不上什么能解馋的了。�
戴膺终于也心软了,说:“那就等出了正定吧,寻家郊外小店,开一次荤。”�
这次开荤,戴膺还是尽力节制,也不过是要了一盆骨头肉,几斤牛肉而已。在店家的一再撺掇下,要了一点烧酒。均到每人头上,不过三两盅而已。�
离京以来这是最奢华的一顿饭了,但在外人看来,那实在也算不得奢华吧?而当时大家的吃相,一个个像饿死鬼似的,也不至露出富商马脚。与店家,也是斤斤计较,瞪了眼讨价还价
。�
然而,这样刚开了一次荤,真就出了事!�这顿饭是在午间用的,用毕,就继续上路了。但到黄昏时分,他们就遭了抢劫。那是从路边庄稼地里突然跳出的五六个汉子,手持棍棒刀械,不由分说,就将他们的瓦盆瓦罐打得粉碎!�
瓦罐一碎,藏在里面的碎银制钱全露出了来,那几本命根似的京号底账,也掉了出来。劫匪抢去银钱,那是自然的,可他们竟然将那几本账簿也掠去了!�
十来个伙友,对付五六劫匪,按理应有一拼。只是,劫匪来得太突然,又持有家伙,简直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人家已经抢掠了东西,钻进庄稼地,不见了。�
劫匪散尽后,伙友都一齐跪到戴膺面前,连说:遭此大祸,都是因为他们嘴太馋,连累了老帮。�
戴膺叹了一气,说:“也不能怨你们。这样的劫难,或许是躲不过的。都起来吧。”�
京号的底账丢了,那是大过失。京号是外埠第一大号,欠外、外欠的未了账务实在不是小数目。可眼前,十多人身无分文,撂在野地,也是更紧急的事。戴膺极力镇静下来,安抚住众人,共谋走出绝境之策。�
被劫地在正定与获鹿间。正定与获鹿,都没有康家的字号,但有西帮的字号。路过正定时,虽见大多字号已经关门歇业,还是有西帮商号没有撤离。太谷曹家的绸布庄,祁县帮的粮庄,好像都有照样开张的。想来,获鹿也会如此的。�
于是,就决定推了空独轮车,赶到获鹿,找一家西帮字号,借一点盘缠,先赶回太谷再说。�
谁能料到,精疲力竭赶到获鹿,那里的义和拳民正在攻打城中教堂,街面上的商号,没有一家开门。再一打听,西帮的字号都撤回晋省了。�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戴膺只好亲自出面,寻当地商号借钱,可哪能借到?天成元大号,人家都知道,但戴膺那副打扮、那副落魄相,谁敢信他的话?�
借不到钱,十几张嘴就得继续吊起来了。他们除了那七辆破旧的独轮车,已经一无所有。可在这兵荒马乱时候,就是变卖那破旧的推车,谁要呢?�
在此绝境中,两个做跑街的伙友,要求准许他们返回正定,就是一路讨吃,也要找家西帮字号,借钱回来。戴膺也只好同意了。留下的,就各显神通,分头去变卖独轮车。�
这样,光是在获鹿就困了五六天,有两天几乎就没有吃到东西。�
不过,回到太谷老号后,戴膺并未细说一路遭遇,只是向孙大掌柜请罪:京号毁了,匆忙散出去的七八万两银子,还不知能不能收回来,尤其是将京号的底账也丢了,真是罪不可赦!�
孙北溟虽极力宽慰,但听说连底账也丢了,心里就有些不悦。他尽管极力不形之于色,戴膺还是觉察出来了。戴膺并无委屈和怨恨,只是心情更沉重而已。一生遇多少风浪,还没有像今次这样走了麦城!�
戴膺他们回到太谷第二天,东家的三爷就匆匆赶来,说:“老太爷听说戴掌柜平安回来了,就立马叫我进城来接戴掌柜,还特别吩咐,把京号的各位掌柜都请来!”�
老东台请戴膺到府上闲话,那是常有的事,可把京号伙友一堆都请去,这却从未有过!所以,戴膺一听就知道东家是破格慰劳,慌忙对三爷说:“戴某无能,毁了东家京号,实在无颜见老太爷的!”�
�三爷说�:“老太爷只交待我,务必把戴掌柜和京号各位请来;请去是骂你们,还是夸你们,我可不知道。”�
三爷这样一说,戴膺也只好遵命了。�
跟着三爷出城到康庄,在德新堂大门外下车时,还平平静静。可一进大门,绕过假山,真把戴膺他们吓了一跳:康老太爷率领各位少东家及塾师、武师、管家一大群人,站在仪门外迎接他们!戴膺慌忙跪倒,他的伙友们也跟着跪倒。�
“老太爷,各位少东家,戴某无能,未能保住京号……”�
康笏南已经走过来,拉了一把戴膺,说:“戴掌柜快起来!你再无能,有朝廷无能?朝廷把京城都丢了,你丢一间字号算甚!”�
老太爷这句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天,康笏南设筵席招待了戴膺及京号其他伙友。开席前,就先招呼各位少爷,谁也不能半道退席,都得陪各位掌柜到底。席间,他对戴膺临危时处置京号存银,特别是能将众伙友平安带回来,大加赞扬。对冒险留守的梁子威副帮,除了赞扬,还破例给加一厘身股。�
康老东台如此仁义,戴膺他们真是感激涕零。�
五六天后,梁子威带着那个年轻伙友,回到太谷。�
又过三四天,津号众伙友在杨秀山副帮带领下,历尽艰辛,也回到太谷。(未完待续)
三爷跟前,头大的是个女千金。这位女公子叫汝梅,十六岁了,两年前就与榆次大户常家订了亲。她虽为女子,却似乎接续了乃父的血性,极喜欢出游远行,尤其向往父亲常去的口外。她从父亲身上看到,口外是家族的圣地,可就是没人带她去。�
三爷很喜爱他这个聪颖的长女,老太爷康笏南也格外疼爱这个既俊俏、又有侠风的孙女。但他们都没带她出过远门,更不用说到口外了。她的要求,在他们看,不过是孺儿戏言。�
在汝梅,越去不成,向往越甚。所以,订亲后,她就执拗地提出:嫁给常家以前,一定要带她去趟口外,否则,她决不出嫁。�
三爷就含糊答应下来,其实,也没有认真。三爷照常去了口外,根本就忘记了女儿的请求。到去年冬天,他从口外回来,汝梅简直叫他认不得了:人瘦小了许多不说,更可怕的是,自小那么聪颖的一个女娃,怎么忽然变痴呆了,就像丢了灵魂似的?花朵一般的年龄,怎么忽然要衰老了?�
三爷大骇,忙问三娘:“梅梅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吗?”�
三娘说:“还问呢,都是你惯的!你答应过带她去口外?”�
三爷说:“没有呀?”�
“她说你答应过,所以你前脚走,她后脚就成了这样。问她怎么了,她就一句话:既然不带
她去口外,她就不出嫁了。我就问:谁答应带你去口外了?她说:我爹。你真答应过她?“�
“嗨,你还不知道,她从小就缠着我,叫带她去这去那,我能说不带她去?”�
“要不说是你惯的!眼看要嫁人了,还这样任性。”�
三爷问明白后,就赶紧去宽抚汝梅。这小妮子还不想见他,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就赔了笑脸说:�
“梅梅,我这次去口外,几乎回不来了。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到家了,你也不问问我受了什么罪,就顾你自己生气呀?”�
“我没有生气。我哪会生气?”�
“看看你,说的都是气话!还当我听不出来?”�
“我生气,也是生自家的气,不与谁相干。”�
跟来的三娘听了,就说:“梅梅,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脾气不是很好的三爷,这时一点也不在乎,依然赔了笑脸说:“梅梅,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这次去口外,不是光到归化城,还到了外蒙的前后营,经历四五千里荒原。千难万险,出生入死不说,驼队拉骆驼的、坐骆驼的,全都是男人;你一女娃,我怎么带你去?”�
“你是不想带我去,想带,还能没办法?”�
“你说,有什么办法?”�
“我女扮男装呀!”�
“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梅梅,你既然有此豪情,我一定成全你!等明年开春后,我要先去京津一带走走。这次,一定带你去。先往京津看看,日后再去口外,成不成?”�
三娘就慌忙说:“五娘刚出事,你就带她去京津?只怕老太爷也不许!”�
三爷就说:“我可不是五爷!要连自家闺女也护不住,我还能成什么事?”�
汝梅这才变了些口气,说:“老太爷那里,我去说!”�
当时,三爷还没有接班主持外间商务,他只是听从了邱泰基的点拨,决定不再闷在口外,要往京津及江南走走。所以,他就拿出游京津来安慰汝梅。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安慰多于承诺的。�
过年时,老太爷忽然将外间商务交给他料理,惊喜之余,三爷就决定实践对汝梅的许诺:不仅仅带她出游京津,还要带她去趟江南!�
十多年前,出游过西洋的杜长萱,带了他那位一半洋气、一半京味的女公子,风情万种地出入太谷富家大户时,三爷也曾惊叹不已的。杜长萱的开明、大度、新派,叫他大开眼界。而杜家女公子那别一种姿色风韵,更令他艳羡。他根本就料想不到,这位新派佳人后来居然做了他的新继母!当年,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生一种怅然若失的疼痛。暗藏了这份疼痛,他对这位新任老夫人,那真是既不想见,也生不出敬意的。现在,那份疼痛是早已远逝了,他重新记起这件事,是想模仿当年的杜长萱,也携了自家的女公子,出游京津,再游江南。
�
他这样做,也是要告诉康家的商号,他与老太爷是不同的。�
父亲的这一股心劲,汝梅很快觉察到了,她自然是欣喜异常。整个人也像活过来了,恢复了以往的聪颖和淘气。她满心等待跟了父亲去远行。�
汝梅是自小就野惯了,常爱寻了借口,跑出德新堂大院,到村中野外去淘气疯跑。她所以能这样满世界疯跑,首先是因为老太爷宠她。她一闹,老太爷就替她说话,谁还敢逆着她?再就是因为她也是天足。�
幼时开始缠足,她总是拼了命哭叫。那时,正赶上杜家父女回太谷大出风头,京味加洋气的倾城风采,似乎全落实到杜筠青那一双天足上了。激赏杜家新派佳人的三爷,就当机立断:
他家梅梅也不缠足了!可三娘哪里肯答应:不缠足,长大怎么寻婆家?三娘告到老太爷那里,老太爷居然也说:梅梅嫌疼,就不用给她缠了。皇家女子不愁嫁,我们康家女子也不愁嫁。老太爷说了这话,三娘还能怎么着?就这样,汝梅也成了一个不缠足的新派佳人。�
不过,她自小满世界疯跑,也没有跑出多远,最远也就是太原府吧。所以,对这次真正的出远门,不用说,那是充满了十二分的期待。�
谁能想到,刚过了年,天还没有暖和,就不断传来坏消息:义和团传到直隶了,传到天津了,跟着又传到京师!父亲成天为外埠的字号操心,哪还顾得上带她出行?�
她曾问过父亲:“你那么惦记京津的字号,怎么不亲自去一趟?”�
父亲的脾气又不好了,火气很大地说:“我去一趟,能顶甚事!我能把义和拳乱给平了?”
�
汝梅不敢再多问,只盼乱子能早日过去。可越盼,拳乱闹得越大,非但没有离远京津,反而倒传入太谷。�
太谷一有了义和拳,老太爷就放出话来:德新堂的女眷和孙辈,都不许随便外出。�
这下可好了,一春天一夏天,就给圈在家里,汝梅哪能受得了?她很像今年的庄稼,受了大旱,一天比一天蔫,无时不盼天雨,又总是盼得无望。可现在,谁也顾不上注意她了。就是成天像丢了魂似的痴呆着,父亲也不再理她。她无聊之极时,就只好想:自己的命不好。有时忧郁难耐了,又很想偷偷跑出去,看看义和拳是什么样。当然,这也只是愤然一想吧,很难实现。�
等到义和团终于遭到县衙的弹压,汝梅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立马嚷着要出外面透透气。外面
兵荒马乱,三娘哪里会叫她出去?汝梅就使出惯用的一招,径直跑进老院,向老太爷求救。�
老太爷也遵惯例,一点没有难为这位孙女,痛快地说:“想出去,成。叫个武师跟着,不就得了!义和拳一散,外间也就平安了。”�
汝梅忙说:“还是爷爷有气派!”�
老太爷就问:“你爹呢,他也不许你出门?”�
“我可不大容易见着父亲,他比谁都忙!”�
“你爹当家了,料理外间字号呢。”�
“爷爷当家时,我看也不没他这么忙。”�
“梅梅,你这是说爷爷比你爹懒?”�
“我是夸爷爷,举重若轻。”�
“哈哈哈,你倒嘴甜!”�
“爷爷就是举重若轻!爷爷要像我爹那样心里焦急,手脚忙乱,哪能这么长寿?早累得趴下了!”�
“梅梅,越说你嘴甜,你倒越来了!现在,世道也不一样了,咱们康家字号遍天下,张罗起来也不容易。”�
“我知道。去年,爷爷出巡江南,受了多大罪!”�
“我喜欢出远门,一上路远行,就来了精神。所以,那不叫受罪。”�
“我也喜欢出远门,可你们总拦着,不叫我去!”�
“我说呢,今儿你嘴这么甜,嘴甜甜巴结我,原来在这儿等着!梅梅,你这么想出远门,是图甚?”�
“什么也不图,就跟爷爷似的,图一个乐意。我也是一出门,就来精神!”�
“你倒会说。”�
“爷爷把字号开遍天下了,我出去一路走,一路有自家字号,给了谁,能不乐意?”�
汝梅这句话,还真说到老太爷心上了,他精神一振,说:“梅梅,你有这份心思,真比你那几个叔伯都强!早知你这样有心,去年我下江南,就带你去了。”�
“去年,我也这样对爷爷说过的,只是你没有进耳朵吧?”�
“你哪说过这话?”�
“说过!”�
“那就是我老糊涂了。”�
“去年爷爷要下江南,全家都拦着不叫你去,就我一人赞成你,可爷爷你却不理我!”�
“真是这样?爷爷老糊涂了,老糊涂了。以后,爷爷再出远门,一准叫你陪着。”�
“年下,我爹本来也答应我了,要带我去趟京城,哪想到就偏遇了义和拳作乱?爷爷你跟我爹说说,等平了义和拳,叫他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这话,我能给你说!”�
目的都达到了,汝梅要走,老太爷却叫她别慌着走,留下再跟爷爷多说一会儿话。她留下只说了几句,忍不住就寻了个借口,跑走了。�
汝梅跑走后,康笏南窝在椅圈里,久久一动没动。下人来伺候,他都撵走了,连那位正受宠的宋玉进来,也给撵走了。�他喜爱的这个孙女,居然不肯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这忽然引发了康笏南的一种难以拂去的孤寂之感。他把字号开遍了天下,可自己身边哪有一个知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