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三爷叫了护院武师包世静,专程到贯家堡拜访车毅斋师傅。�
车二师傅当然知道从直隶来了义和拳,而且居然也听说了三爷勇退张天师的事,很赞扬了几句。�
三爷赶紧把话岔开,说:“这个冒充张天师的直隶人,我听他口音,像是深州、冀州一带人。那一带,习拳练武风气也甚,你们有不少武友。”�
车二师傅一听,笑了说:“三爷意思,是疑心我们跟这些义和拳有交情,把他们勾引到太谷了?”�
“车师傅,我可没这意思!我只是想问问,这些义和团,是不是以前练过武功?”�
车二师傅又笑了,说:“三爷,你是亲自跟他们交过手的;有没有武功,你比我们清楚吧?”�
三爷忙说:“谁也没碰着谁,哪能叫交手?”�
“我连见还没见过这些人呢。不过,有形意拳的兄弟去水秀见过他们。倒真是深州冀州一带人,可跟我们这些练武的,实在不是一路。领头的大师兄叫神通真人,二师兄是他胞弟,三爷你遇见的那个张天师,还不算头领呢。神通真人,张天师,一听就不是真名,不过是顶了这样的大名,张扬声势吧。”�
“吓唬咱们太谷人呢!”�
“听我们那位兄弟说,他还真想跟那大师兄、二师兄过过招,可人家非得叫他先入伙,再比武。他没答应,在水秀躲了两天,偷偷看了一回人家祭坛演武。跟跳大神一样,真与我们不是一路。”�
“可人家就敢提刀上街杀人呀!”�
“这就跟我们习武之人,更不一路了。我们习形意拳的,最讲究武德在先!否则,你传授高强武艺,岂不是度人做江洋大盗吗?就是押镖护院,没有武德,谁敢用你?”�“可人家也说是替天行道,扶清灭洋。”�
“要不它能传得那样快?”�
说时,车二师傅从案头摸来一张义和团揭帖,递给三爷:“三爷你看看,一般乡人见过这样的揭帖,谁敢不跟他们走?”�
三爷接住一看,跟那天张天师递给他的一个样:�
山东总团传出,见者速传免难。�
增福财神降坛。由义里香烟扑面来。义和团得仙。庚子年,刀兵起。十方大难人死七分。祭法悲灾,可免。传一张免一身之灾。传两张。免一家之灾。见者不传,故说恶言,为神大怒,更加重灾。善者可免,恶者难逃。如不传抄者,等至七八月之间,人死无数。鸡鸣丑时,才分人间善恶。天有十怒:一怒天下不安宁,二怒山东一扫平,三怒湖海水连天,四怒四川起狼烟,五怒中原大荒旱,六怒遍地人死多一半,七怒有衣无人穿。若言那三怒,南天门上走一遭去。戊亥就是阳关。定六月十九日面向东南,焚香。七月二十六日,向东南焚香大吉。�
车二师傅问三爷:“你看了信不信?”�
三爷说:“我时常跑口外,出生入死也不算稀罕了。陷到绝境,常常是天地神鬼都不灵。等到你什么也指望不上,松了心,只等死了,倒死不了,力气也有了,办法也有了,真像有神显了灵。我只信这一位神,别的神鬼都不信。”�
车二师傅说:“可一般乡人,只是今年这大旱,也会相信他们。”�
三爷说:“车师傅,你们练形意拳的,不会相信吧?”�
车师傅又笑了,说:“三爷你先问包师傅。”�
包世静说:“去年我跟了老太爷下汉口,在河南就遇见过义和拳。他们哪有武功!我看,装神弄鬼也不大精通。就会一样:横,见谁对谁横!”�
三爷说:“我是想听听车师傅的见教。”�
车二师傅说:“我早说过了,跟他们不是一路。”�
三爷就说:“那我今儿来,算是来对了。”�
车二师傅忙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三爷说:“今儿来,就是想请车师傅出面,将太谷武界的高手招呼起来,趁义和拳还没坐大,把它压住、撵走!太谷真叫他们祸害一回,谁能受得住?”�
车二师傅听了,却不说话。�
三爷忙说:“车师傅,这是造福一方的义举善事,还有为难之处吗?”�
车二师傅说:“三爷,你还不知道我?我不过一介乡农,虽喜欢练拳,实在只是一种嗜好。叫我号令江湖,啸聚一方,真还没那本事。”�
“车师傅,哪是叫你啸聚落草?只是招呼武界弟兄,保太谷平安而已。师傅武名赫赫,人望又高,振臂一呼,太谷形意拳就是铁军一支,那几个直隶来的毛贼,哪还敢久留?”�
“哈哈,三爷真把我们形意拳看成天兵天将了。其实,我们哪有那本事?我知道三爷是一番好意,可我们实在不便从命的。义和拳虽和我们不是一路,但人家有扶清灭洋的旗号,朝廷官府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我们就拉一股人马跟人家厮杀?真走了那一步,我车某岂不是将形意拳的兄弟,置于啸聚落草、反叛朝廷的死境了?再说,义和拳招惹的是洋人,我们也犯不着去护洋助洋。洋人毕竟也够可恶!”�
“车师傅,我看官府也不是都向着义和拳。袁世凯去了山东,就大灭义和团。”�
“官府出面,怎么都行。我们能?”�
“太谷的知县胡老爷,我们能说上话。”�“三爷,就是官府允许我们起来灭义和拳,那也只怕越灭越多!山东、直隶遍地都是义和团,你撵走他这一小股,还不知要招引来多少呢!再说,我们有武艺的,去欺负他们那些没武功的,于形意拳武德也有忤逆。”�
三爷终于说服不了车二师傅,心里窝得火气更大了。在老太爷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在车二师傅这里又碰了软钉子,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太谷的义和团,真如车二师傅所预料,很快就野火般烧起来。四月传来,到五月,平川七十二村,已是村村设坛了,随处可见包红巾的拳民。�
拳民多为农家贫寒子弟,年轻,体壮,不识字。乡间识字的子弟,都惦记着入商号呢,他们不会搀和义和团。除了农家子弟,搀和进来的还有城里的一些闲散游民。他们听人念了念义和团的揭帖,又看了看直隶师傅的降神表演,当下就入了拳会。这其中有一大股,系抽大烟抽败了家的破落子弟。�
太谷财主多,吸食鸦片的也多,这在晚清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多有戒赌不戒烟的风气。因为家资肥富,抽大烟那点花销,毕竟有限;而赌场却是无底洞,即便富可敌国,也不愁一夜败家。此风所及,太谷一般小富乃至中常人家也多染烟毒。可他们哪能经得住抽?一染烟毒,便要败家。公理会大开戒烟所,戒成功的也不多。这一帮败落子弟,见洋人送来鸦片害他们,又开戒烟所救他们,仇洋情绪特大。好嘛,你们钱也挣了,善也行了,倒霉的只是我们!所以,一听说要反洋教,当然踊跃得很。�
这比基督教公理会发展洋教徒,不知要神速多少。�
五月间,太谷义和团的总坛口,已从水秀村移到县城东关的马神庙。在直隶大师兄的号令下,拳民们在城里游行踩街,焚烧洋货,盘查老毛子、二毛子,一天比一天热闹。�
不久,他们就放出风来:要在六月初三,杀尽洋人!�
这股风一吹出来,还真把公理会的美国教士吓慌了。当时在太谷的六名美国教士,匆匆集中住进城里南大街的福音堂。受到恐吓、抄家的十多名本籍教徒,也陆续躲进了福音堂。这十多名太谷教徒中,就有日后成为国民党财长、蒋介石连襟的孔祥熙。当然,这时他还是一个因贫寒而投靠教会的平常青年。�
莱豪德和魏路易是太谷公理会的头儿,他们将中外教徒分成八人一班,日夜轮流守卫教堂。
同时,向各方求救。�初时,知县胡德修还派了县衙两名巡兵,保护福音堂。�
公理会这座福音堂,紧挨着城中名刹无边寺,那座巍峨高耸、雄视全城的浮屠白塔,正立在它的身后。所以,福音堂初建成时,太谷乡人看着就有些刺眼:它会不会毁了太谷的风水?
现在,义和团成天散布“洋教弃祖灭佛,上干神怒,天不下雨”,人们看着它自然更有些可恶了。福音堂的大门,又向东开在繁华南大街。门前本来就人流如梭,有巡兵守护,自然更招人注目。尤其是有义和团来叫阵时,大门外就聚集得人头攒动,水泄不通,路都断了。�
困守其中的中外教徒,见外面这种情形,惊恐之余,只得把一切交给他们皈依的主了。各地教士、教徒遇难的消息,他们已经听到很多。�
不过,义和团并未在六月初三攻打福音院。进入六月后,义和团开始攻打的,只是乡间的一些布道所、戒烟所、诊疗所,但杀戒已开。被杀的,都是本地教徒,数目可在一天比一天增多。�
县衙虽已着手组建团练,可面对洪水般疯狂的拳民,哪能赶上趟!知县胡大人对太谷局面,显然已无力控制。�
到六月十五,义和团终于开始围攻城里的福音堂。�
六月十八,青年孔祥熙翻墙潜入相邻的无边寺,偷偷坐上一辆粪车,逃了出去。对于他的临
阵逃脱,公理会的美国牧师倒不阻拦,也没有谴责。孔祥熙提出逃生愿望时,是很难为情的,但美国牧师们倒一点也没有难为他,反而出谋划策,只希望他成功出逃。基督教与我们的儒教,真是很不相同。否则,后来国民党的四大家族,就要少了孔家。�
孔祥熙逃出后,福音堂内只剩了六名美国教士和八名中国教徒,包括太谷第一个受洗礼、已成华人长老的刘凤池,西医桑大夫。这十四名中美教徒,当时拥有的武器,只三支西洋手枪。�
可外间成百的义和团,一直围攻到七月初,仍然杀不进去。教堂里面,魏路易拿一把手枪,把守教堂后门,另一美国牧师德富士持手枪把守前门。见有欲破门者,就放一枪示警。拳民听见枪声,便往后退,只是将砖头瓦块更猛烈地投入教堂院内。有“刀枪不入”功夫的直隶大师兄神通真人,一直也没有发一次神功,他只是坐镇总坛口,发号施令。一般拳民,不用说神功,就是本地形意拳的那番真功夫也没有。�
形意拳功夫深厚的武师,受车毅斋师傅影响,把武德放在前头,对义和拳冷静相看,不助,也不反。�
所以,到七月初,见福音堂久久攻打不下,一般拳民已有些心灰意懒了。围在福音堂外面的拳众,已日渐减少。知县胡德修看到这种情形,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筹划派出官兵加团练,驱散围攻福音堂的拳民。这位知县老爷也不是怎么向着美国人,他是怕惨案发生,难向朝廷交待。�
谁料,到七月初五,省上的毓贤巡抚大人,居然派出一支官家马队,来太谷给义和团助阵。一听这个消息,泄了气的拳民才忽然来了劲。当天,平川七十二村都有拳民涌进县城,对公理会的福音堂重新发起猛攻。�
只是大师兄二师兄依然未能把天神请来,开战时还是砖头瓦块打头阵。接着,将附近一家“四顺席店”抢了,搬出许多苇席;又从“洋油庄”抢来煤油,煤油浇苇席,展开一场火攻。�
可惜到后半晌了,仍然没有能攻下。两名英勇的本地后生,并无神功,却大义凛然从后墙翻入教堂院中。但没冲锋几步,就给魏路易用手枪放倒了。群情激奋,只是无计可施。官家马队,既跃不过教堂高高的院墙,又不操洋枪洋炮,实在也顶不了大事。�
幸亏后来请到一位叫聋四的乡下猎户,扛了火枪赶来,从后门缝隙朝魏路易放了一冷枪。一片铁砂铁丸散射进去,这位洋牧师真被打倒了。�
外间重兵,这才趁机奋勇攻入。�
不用说,六名美国教士、八名本地教徒,当下就给杀死了。六名美国教士中,有三人是女性,其中就有莱豪德夫人。本地教徒中,刘凤池长老临死不口软,更激怒了拳民。被杀后,心给剜了出来,悬挂了示众:“快看,教鬼的心,又大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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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团围攻福音堂,是太谷城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可是,这期间的太谷大商号,谁家也顾不上多管眼跟前发生的一切了:直隶、河南、天津、京师以及关外、口外的字号,纷纷告急,信报、电报又不时中断,谁家不是急得火烧火燎!�
西帮的生意在外埠,它的命也在外间世界。�
康家三爷和孙大掌柜、林大掌柜,一样也是身在太谷,心系外埠,全顾不及理会本地的义和拳了。那时,津号遭抢劫的消息已经传来。但那是京号在信报中转告的,津号的信报却是很久没有收到了。就是京号这封告急的信报,也是写于五月十六;眼下,则六月十六已过!一个多月了,京津两号都没有传来任何新的音讯。�
电报不通,信局走信又不畅,一封急信,给你走三四十天,什么都耽误了。三爷就雇了两名镖局的武师,派他们往京津打探消息。先是走榆次、寿阳,东出山西,但只走到平定,未出东天门,已无法前行:他们屡屡被怀疑为二毛子。返回来,走北路,出了大同,也没有音讯了。�
口外、关外加上京津两号,那是康家商务的半壁江山。现在,那半壁江山生死不明,你说,谁还能顾得上福音堂那几个美国洋和尚?�
在康家,只有老夫人杜筠青关注着福音堂的事。�
义和团刚传到太谷时,杜筠青曾向莱豪德夫人表示:她要皈依基督,加入公理会。那天还一再说:越快越好。可莱豪德夫人一走,就再没有下文了。�
她进城洗澡,路过南街的福音堂,一直是门户紧闭。有一次,她专门停了车,叫车倌去敲门。刚敲开,没说两句话,唿嗵一声就又关上了。�
怕车倌是拳匪呀?�
杜筠青就叫女佣杜牧再去敲门,始终就没有敲开。�
过了几天,她又把马车停在福音堂门口。这次一开头,就叫杜牧去敲门,她自己紧跟在杜牧身后。敲了半天,门总算敲开了,可一个本地老汉只在拉开的门缝间伸出头来,冰冷地问:
“你们做甚?”�
杜牧回话也不客气:“你没长眼?我们家老夫人要见你们莱豪德夫人,还不快大开了门,接老夫人进去!”�
那个给洋人当茶房的老汉听了,依然冰冷地说:“莱豪德师母今儿不在!”�
说毕,咣�一声,又关上了大门。杜牧在外头连声责骂,哪能顶事?�
那天路上,杜筠青狠狠责骂了杜牧:“你真是本性难改!出来拜客,也是这副德性,你还不
知道你是谁?“�只是,杜筠青终究也没见着莱豪德夫人。�
义和团如火如荼,真是闹大了。入不成公理会,杜筠青真有心思要加入义和团。加入义和团,也能气一气老东西吧?当然,这也不过是心里一想,解解气吧。她也认不得义和团,找谁去入?�
义和团闹大了,杜筠青进城洗澡也越来越不顺当。遇着拳民围着福音堂叫骂,南大街就走不通,马车绕半天绕不过去。有时候,县衙为了防备拳民作乱,大白天,就关了城门。六月十五,拳民开始围住攻打福音堂,她们就进不了城,一直到七月初五,二十天没能进城洗澡,真把她肮脏死了,也憋闷坏了。�
七月初六,传来义和团血洗福音堂的消息。杜筠青听了,吃惊是吃惊,倒也没怎样失态,只是对杜牧说:“攻下福音堂,咱们也能进城洗澡了。”当天,就要套车进城。�
杜牧劝不住,就去找老亭。老亭冷冷地说:“你告老夏,编个瞎话,说马车坏了,不就得了!”杜牧跑去见了管家老夏,老夏说:“现在四爷主内,请四爷去劝劝吧。”�
四爷一听,真跑去了,可哪能劝得下?�
四爷只好去向三爷求助。三爷说:“明天,叫包师傅跟着,进城就得了。”�
七月初七,包武师真奉四爷之命,护送了老夫人进城洗澡。�
一路上,杜筠青坐在车轿里,才慢慢意识到那个莱豪德夫人已经不在人世。这个强壮而美丽的美国女人,虽然有些乏味,可与之交往也十多年了。十多年,眼看着这个美国女人既不再强壮,也不再美丽:西洋女人真这样不耐老,还是不服太谷水土?还说人家,自己一定也老了!初结识莱豪德夫人,还是父亲带领着,可现在父亲也不在人世了。父亲要活着,真像他当年所说,就在太谷养老了,他也是二毛子。不去想他,永远都不去想他!�
拳民杀一个女人,是不是很快意?�
将来,谁会来杀她?�
想着这些,杜筠青已经有些不能自持。她总是想问包武师:“将来,谁会杀我?”�
车马进城后,不久就行走不畅。临近福音堂,围了观看的人伙还很不少,车马更不好走。�
杜筠青趁机就叫停车。车刚停了,她就跳下地,往围观的人伙里挤。杜牧和包武师紧跟了,都没跟上。�
福音堂临街的围墙外,植了几株合欢树。七月正是它满树红缨的时候,可惜刚历战火,扶疏的枝头只残留了几片细叶。人们围了观看的,当然不是它的败枝残叶,是一树枝下悬挂着的那个教鬼的又大又黑的心脏!黑心上,血已凝固,爬满苍蝇。�
杜筠青挤进来,并不知那悬挂物是什么。就问左右:“你们这是瞧什么?”�
“刘凤池那教鬼的黑心!”�
刘凤池?就是太谷第一个受公理会洗礼的那个刘凤池?十五年前他受洗礼那天,父亲本来是带她去开眼界的,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半路上她被老东西劫回来了。从此,她就沦落到今天……�这样想时,杜筠青终于看清了那真是爬满了苍蝇的人心,不由得就大叫一声:“你们谁杀我……”�
跟着就一头栽倒。�
七月二十,京城陷落,两宫出逃。在塌了天的狼狈中,朝廷才下了剿灭义和团的上谕。太谷知县胡德修,得了上头新精神,带领二百来人的团练,开始抓拿本地义和团的头领时,天成元大掌柜孙北溟,依然是焦头烂额。京津已经陷入八国联军之手,可自家的字号仍旧没有一点消息。三爷派去的两位镖局武师,也不见返回。�
到七月二十五,白天还是等不来什么动静。黄昏时候,孙北溟正在老号院中乘凉。说是乘凉,其实心里烦闷异常。�
忽然,后门的茶房惊慌异常跑进来,禀报说:“大掌柜,京号的戴掌柜……”�
孙北溟一听,就从躺椅上站起来:“快说,京号的戴掌柜咋了?”�
“戴掌柜他们回来了……”�
“在哪?快说!”�
“就在后门外头。”�
孙北溟抬脚就快步向后门奔去。�
刚出后门,因天色昏暗,看不太清,只见是一伙贩卖瓦盆的,一个个衣衫破烂,灰头土脸。�
这时就有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孙北溟面前:“大掌柜……”�
跟着,其他人也一齐跪下了。�
声音沙哑、疲惫,一点都不像是戴膺。孙北溟正要去扶跪在面前的这个人,就有个小伙友提了灯笼,从老号跑出来。就着灯光,这才看出真是戴膺!可眼前的戴膺,哪里还有京号老帮昔日那种光鲜潇洒的影子?人消瘦不堪,脏污不堪,精神上也忧郁不堪!要在平时,谁也不
敢认他。�
再看京号其他伙友,与戴膺无异。�
孙北溟慌忙双手扶起戴膺,说:“戴掌柜,你们受大罪了!”�
戴膺不肯起来,说:“大掌柜,戴某无能,京号毁了……”�
孙北溟忙说:“遇此大乱,你们哪能扛得住!戴掌柜快起,快起来!各位掌柜,也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