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那天凌晨,杨秀山和津号的其他伙友,几乎同时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什么被撞裂了的一声惨烈的异响。紧接着,又是连续的撞击,更惨烈的断裂声……晨梦被这样击碎,真能把人吓傻了。�
老练的杨秀山给惊醒后,也愣了,还以为仍在噩梦中。定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不测,急忙滚下地来,将自己房中几本字号的底账翻出,抱到外间一个佛龛前。这佛龛内,有一个隐秘的暗门,打开,里面是一个藏在夹墙内的密窑。杨秀山拉了一把椅子,跳上去,移去佛像,打开暗门,飞速将那几本底账扔进了密窑。随即关了暗门,又将香炉里的香灰倒了些,撒在佛龛内,掩去暗门痕迹,再放回佛像。�
杨秀山在做这一切时,尽管迅疾异常,但外面已是混乱一片,砸击声、喝骂声如暴风骤雨般传来。他刚冲到院里,就见一个伙友满脸是血,一边跑,一边说:“杨掌柜,他们撞毁门面护板,破窗进来了!”�
杨秀山刚要说什么,一伙红巾蒙脸,手提大刀的人,已经涌进来。�
前头的一个喝道:“爷爷们是义和团天兵天将,来抓二毛子!大师兄说了,你们字号的掌柜,就是通洋的二毛子!哪位是掌柜?还不出来跪下!”�
别的蒙脸人跟着一齐喝叫:“出来,出来!”�
杨秀山听说是义和拳的,知道已无可奈何了,正要站出来跟他们交涉,忽然发现:这伙人怎么用红巾蒙脸,只露了两只眼,就像强人打扮?街面上的义和拳也见得多了,都是红巾蒙头,趾高气扬,一脸的神气,没见过这样用红巾蒙了脸的呀?�
正这样想,柜上账房的孔祥林已经站出来,拱手对那伙人说:“各位师傅,在下就是敝号的掌柜。各位可能听了讹传,敝号一向也受尽洋行洋商的欺负,对洋人愤恨得很,决不会通洋的……”�
领头的那人立刻就喝道:“你找抽啊?大师兄火眼金睛,能冤枉了你孙子?”�
说时,已举手向孔祥林狠扇去。孔祥林比杨秀山还要年长些,被这一巴掌扇下去,早应声倒地了。�
“去看看,是不是二毛子!”�
领头的一吼,有两人就过去扭住孔祥林的脸,草草一看。�
“不是他,不是他!”�
杨秀山见这情形,就过去扶孔祥林,一边说:“各位不要难为他,他只是本号的二掌柜,敝人是领庄掌柜。我们西帮对洋商洋行,的确是有深仇大恨,早叫他们欺负得快做不成生意了!各位高举义旗,仇教灭洋,也是救了我们。能看出各位都有神功,敝人是不是通洋的二毛子,愿请师傅们使出神功来查验。”�
领头的那人瞪了杨秀山一眼,就又一巴掌扇过来:“嘛东西,想替你们掌柜死?滚一边呆着!”�
杨秀山只觉半边脸火辣辣一片,两眼直冒金花,但他挺住了,没给扇倒下。�
“搜,快去搜!他就是钻进地缝,也得把他搜出来!”�
领头这样一喊,跟他的那伙人就散去了几个。�
其实,自这伙人破窗而入以来,砸击、摔打、撕裂、破碎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闯进来的,肯定比刚才见着的这五六个多。现在散去几人,还留着三人,但不断还有别的蒙脸人押了柜上的伙友,送过来。�
很快,全号的伙友都押来了,他们还在翻天覆地地搜寻。他们在找谁?找已经死去的刘国藩?�
领头的还在不停地喝叫:“说,你们的二毛子掌柜,到底藏哪了?”�
大家已不再说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只会遭到打骂凌辱。�
杨秀山也希望,众伙友不要再冒失行事。这是祸从天降,也只能认了。别处的账簿,不知是否来得及隐藏?还有银窖!西帮票号的银窖,虽然比较隐秘,但这样天翻地覆地找,也不愁找到。只愿他们真是搜查人,而不是打劫银钱。�
不久,就见匆匆跑来一个蒙脸同伙,低声对领头的说了句什么。领头的一听,精神一振。他过去一脚踢开了杨秀山住的那处内账房,吆喝同伙,挥舞起手里的大刀片,把津号所有的人都赶了进去。跟着,将门从外反锁了。�
“你们听着,爷爷要烧香请神了,都在屋里安分呆着,谁敢惹麻烦,小心爷爷一把火烧了你们字号!”�
领头的吼完,外间真有火把点起来了。天刚灰灰亮,火光忽忽闪闪映在窗户上,恐怖之极。
门被反锁,真要焚烧起来,哪还有生路!�
外面,砸击摔打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忽然显得安静了许多。他们真要请神了。请了天神来,到底要抓拿谁?�
渐渐地,听到外面有杂沓匆促的脚步,但听不见说话声。他们在举行降神仪式吗?�
杂沓的脚步声,很响了一阵。后来,这脚步声也消失了。外面是死一般沉静,但火把的光亮仍在窗纸上闪动。�
又停了一阵,见外面依旧死寂一片,有个伙友就使劲咳嗽了一声。�
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有人就走到门口,使劲摇晃了摇晃反锁着的房门。�
依然没有动静。�
杨秀山忽然明白了,慌忙喊道:“赶紧卸门,赶紧卸门!”�
几个年轻的伙友挤过去,七手八脚,就卸下一扇门来。那时代的民居门板,虽然厚重结实,但都是按在一个浅浅的轴槽里,在屋里稍稍抬起,便能卸下来。�
门被卸下,大家奔出来,见火把只是插在院中的一个花盆里,似乎一直就没人在看守!�
杨秀山又慌忙喊道:“快去看银窖!”�
奔到银窖,果然已被发现,洗劫一空!�
西帮票号做全国性的金融汇兑生意,银钱的进出量非常巨大。因此,银钱的收藏保管成为大事。票庄一般都是高墙深院,有的还张设了带铃铛的天网。在早先,西帮还有一种特殊的保管银锭的办法:将字号内一时用不着的银锭,叫炉房暂铸成千两重的大银砣子。那时代法定流通的银锭,最重的仅五十两。所以这千两银砣子,并不能流通,只是为存放在银窖内安全:如此重的银砣子,盗贼携带也不方便。纵然是能飞檐走壁的强人,负了如此重的银砣子,怕也飞不起来了。所以这银砣子有一个俗名,叫“莫奈何”。不过到后来,西帮票号也不常铸这种千两银锭了:事业走上峰巅,经营出神入化,款项讲究快进快出,巨资一般都不在号内久作停留。�
当然了,再怎么进出快捷,票庄也得有存放银钱的银窖,也即现在所说的金库。西帮的银窖,各家有各家的巧妙,各家有各家的秘密。外人不易发现,号内自家人存取时又甚方便。�
天成元津号的银窖,处置得不算是太巧妙:只是将设银窖的库房,布置成为一处普通伙友的住房:盘了一条大炕,炕前盘了地炉子,火炉前照例有一个深砌在地下的炉灰池,池上嵌盖了木板。看外表,没有一点特别。津号的银窖,就暗藏在地下的炉灰池一侧,寻常的炉灰池其实正是银窖的入口处。当然,地面上嵌盖的木板,暗设了机关,外人不易打开。�
这伙蒙脸的劫匪,居然把隐藏在此的银窖寻出来,打开了。他们没耐心破你的机关,砸毁盖板就是了。存在里面的四万两银锭,自然全给抢走了。�
他们哪里是来抓二毛子?不过是来抢钱!�
杨秀山忙赶到临街的门面房,那里更是一片狼藉,但劫匪早无影无踪。从被撞毁的那个窗户中,已有晨光射进来。�
开门出来,见门外撂着一根碗口粗的旧檩条。显然,劫匪们是举着这根檩条,撞毁了临街的窗户。�
门外,还有牲口粪和分明的车轮痕迹。劫匪是赶着车来打劫?�
看了这一切,杨秀山更断定,这伙人不是义和拳民,而是专事打家劫舍的一帮惯匪!�
朝街面两头望了望,尚是一片寂静。这帮劫匪为何偏偏来打劫天成元?�
京号的戴膺听了津号遭劫的情形后,也问李子充:“当天,还有谁家遭劫了?”�
李子充说:“没有了,只我们一家。遭劫后,到我离津那几天,也没听说谁家又遭劫。”�
“就偏偏拿我们天成元开刀?你们得罪义和拳了?”�
“津门已经是义和团天下,我们哪敢得罪?看那活儿,也不像拳民所为。”�
“那就怪了!”�
“出事后,我们雇的武师和五爷的保镖,都赶来了。他们依据抢劫的手段,推测是江湖上老到的强盗所为。出事前,骚扰五爷的宅子,只怕就是他们声东击西。从破窗而入,到盗了银窖,活儿做得够利落。尤其他们只劫财,未伤人,更不是义和拳那些乌合之众所能做到。义和拳真要认定谁家有通洋的二毛子,不杀人能罢手?”�
“江湖上老到的盗匪?那你们津号得罪江湖了?”�
“没有呀?”�
戴膺忽然拍了一下额头,说:“我明白了!这次津号遭劫,只怕与去年我在你们那里演的空城计相关吧?”�
李子充忙说:“我们招的祸,哪能怨戴老帮!”�
“你还记得吧?去年夏天,五娘被撕票,你们刘老帮又忽然自尽,惹得挤兑蜂起,眼看津号支持不住。不得已了,我由京师调了四十多辆运银的橇车,号称装了三十万两银子,前来救济津号。这四十辆银橇在津门招摇过市,还能不惊动江湖大盗?那一次,叫你们津号露了富,人家当然要先挑了你们打劫!”�
“戴老帮,你也自责太甚了。我们杨掌柜,还有津号别的伙友,可没人这样想。”�
“这也不是自责。津号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得向老号和东家有个交待。你回去,也跟杨掌柜说,津号出了这样的事,不会全怨他,更不会难为各位伙友!”�
“戴掌柜,你一向深明大义,待下仁义,我们是知道的。杨掌柜派我来,除了禀报津号的祸事,还特别交待,要向戴掌柜请罪:当此乱局,我们未听戴老帮忠告,生意做得太猛,号内防范也不够,才招了此祸。日后受什么处罚,都无怨言的。”�
“你们也先不要想那么多了,京津这样的乱局,谁能奈何得了?津号遭此劫难,号内同仁全平安活着,已是万幸了。你回去对杨掌柜说,劫后如果难以营业,就作暂时撤庄避乱的打算吧。与老号联络不畅,我就做主了,日后老号要有怪罪,我来担待,与津号各位无关。”�
“有戴老帮这句话,我们也好办了。不过眼前还能勉强营业的。”�
“遭了这样的打劫,也没有再引发挤兑吧?”�
“我们遭劫的事,杨掌柜尽力作了掩盖,没有怎么张扬出去。出事当时,盗匪前脚走,杨掌柜后脚就吆喝众伙友,收拾铺面,清除残迹。到天大亮时,铺面大致已拾掇出来,气象如初。只是被撞毁的那处窗户,难以一时修复,就将热天遮阳的篷布,先挂在那儿,遮严了。银
窖被洗劫空了,我们在别处另放的不到一万两银子,未被发现。所以遭劫的当天,我们津号不声不响地照常开门营业了。“�
“也没有报官吗?”�
“报是报了,官衙哪能管得了?杨掌柜也暗暗通报了西帮同业,叫大家小心。还向同业紧急拆借了一些资金。此外,柜上还购置了一些刀械,伙友轮流与镖局武师一道值夜。”�
“你们杨掌柜这样处置,非常得当!忍住不张扬,非常得当。如张扬出去,说是义和拳抢劫了票号,那满大街的拳民会给你背这种恶名?他们真能一把火烧了你们津号!”�
“我们也看出来了,杨掌柜这次真是临危不乱。我来京报讯,要不是听了杨掌柜的,装扮成乞丐,真还过不了这一路的刀山火海。”�
戴膺又细想了一下,对津号这位杨秀山副帮,真是没有太深的印象。看来,在刘国藩这样平庸的老帮手下,有本事也显不出本事。如果还是刘国藩领庄,遇此劫难,真还不知他会怎么处置。�
戴膺送李子充返津时,也没有再多作交待,只是说:“一定告诉杨掌柜,津号该撤该留,全由他做主了。遇此乱局,损失什么都不要太在乎了,惟一要保住的,是津号全体同仁的性命。一旦撤庄,就由天津直接回山西吧。只是无论走哪条道,都得经过拳会势力凶险的地界。
叫杨掌柜再想些计谋,千万平安通过。“�
李子充说:“戴掌柜不用太操心我们了,京师局面也好不到哪,你们更得小心!”�
“你回天津真有把握吗?还是听我的,就暂留京号。京津间邮路、电报,总不会断绝太久,一旦修通,就能联络了。何必叫你再冒险返津?”�
“戴老帮,你就放心好了。我已走过一趟,也算轻车驾熟了。”�
送别李子充,戴膺感伤无比:这才几天,京津间往来,就要冒生离死别的危险了!谁能想到,时局会骤变如此?�
李子充是五月十七一早走的。到这天下午,前门一带就忽然起了大火。�
当时,戴膺正在查看京号临街的门窗,看如何加固一下。眼瞅着京师局面越来越坏,发生津号那样的劫祸,也不是不可能。�
昨天又听说,日本公使馆的一位书记生,在永定门外被义和团截住给杀了。也有人说,不是义和团杀的,是董福祥的甘肃兵给杀的。不管是拳民杀的,还是官兵杀的,都一样捅了大漏子了。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公使馆的人敢轻易杀?日本东洋人跟西洋人本来就联着手,欺负中国人,这倒好,正给了人家一个结实的借口!京师局面,真是不能指望了。�
戴膺站在字号的门外,左右看看,见别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只天成元一家加固门窗,会不会叫人觉得你太惊慌了?�
就在这时,街面上的行人忽然自西向东奔跑起来。�
“怎么了?”�
“火!着了火了!”�
戴膺忙倒退几步,向西望了望:天爷,果然瞅见几团浓烟正滚滚而上,直冲蓝天!高耸的前门楼子,在黑烟中时隐时现。�
那是起了战火,还是什么地方失了火?�
问路上奔跑的人,没有给你说。但看那起火处,就在前门附近。天成元京号所在的打磨厂街,离前门实在也没有几步!�
戴膺慌忙跑进店里,打发了一个年轻机灵的伙友,往前门一带打探火情,一面就招呼大家,紧急收拾各处的账簿、票据。账簿、票据是票庄的命,大火来了,最容易毁的也是账簿、票据。�
真是转眼间,就祸从天降,跌入一片危急之中。字号内,人人都神色凝重,手忙脚乱。�
不过,应对这类突变,戴膺已有一些准备。适宜转移账簿、票据的轻便铁皮箱,已定制了一些。作为临时躲藏的寺院,也秘密交涉好了。惟一不好应付突变的,是柜上的现银尽量少存。尽量少存,那也得够维持生意。存了够维持生意的银锭,突然要转移走,总不是太好办。何况,来存银的客户,又总是推都推不走。�
现在,柜上的存银大该还有七八万两吧?这七八万两银子怎样转移?装银橇,太惹眼。伪装在杂物中运走,数量还是太大了。�
戴膺极力冷静下来,等待探听消息的伙友回来。�
有伙友跑出去又望了望,西面的火势分明更大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探听消息的伙友才一脸黑污,跑回来。他说,火是义和团放的。他们寻
着烧洋人的教堂,路过前门外闹市,瞧见老德记洋货铺和屈臣氏大药房,就丢了几把火。火初起时,他们还不许临近住户救火,扬言能使出神功,令火势听他们调遣,指哪烧哪,不会累及邻近无辜。可那火依旧无情,转眼间就漫天烧起来了,哪会听他们调遣!东西荷包巷,珠宝市,大栅栏,廊房头条,二条,煤市街,都已火烧连营,一片火海。�
有伙友问:“火烧大发了,也没人救?”�
“起先,义和团在,谁敢救?火一起,他们也跑了。到这时,店主住户想救,哪还能救得了?今年天这样旱,真是干柴烈火!人们能跑出来,不给烧死,就万幸了。”�
戴膺就问:“珠宝市也着火了?”�
“珠宝市火势还大呢!京城炉房都在珠宝市,我本来想挤进去瞅瞅,已经进不去了。满街都是浓烟,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一片哭天喊地声。”�
戴膺一听是这样的火情,更觉形势危急了:打磨厂西头,只隔着一条前门大街,就是荷包巷、珠宝市了。别说没人救火,就是有人救,只怕也救不了了:大火很快就要烧过来。�
他只能作出决断:赶紧做弃庄的准备,越快越好!�
拾掇账簿,紧急起银,在慌张中总算张罗得差不多了,但就是雇不到一辆车!马车、驴车、
小推车,不拘什么车,全雇不到!水火无情,瞅见着了这么大的火,谁都是破了命往远处躲
,车马也不傻,能给你来送死!可是没有车马家伙,怎么撤庄?�
打磨厂街中,还有几家西帮票号,有的已经雇了挑夫,往外挑账簿。其他大小商号,也都在转移财物,紧急撤离,一片兵荒马乱的可怕景象。�
这样兵荒马乱的,将账簿交给陌生的挑夫去逃难,实在也是太冒险了。�
戴膺再次站到当街,向西�望那头的火势,依然是浓烟蔽天,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
看来是不能再等待了。车马雇不到,但也不能冒险雇挑夫。京号十多个人呢,将账簿票据每人分一份,不拘你使什么法子,设法弄出去就得,只要求你一条:人在东西在。那七八万两银锭呢,只能尽力就地隐藏了。即使过了火,一时也烧不着,就是烧化了,也能设法收拾起来吧。没有十全的办法,也只好走弃银保账这一步了。�
戴膺正在心里作这样考虑,无意间发现,远处的浓烟是在向西飘荡。是呀,浓烟要是朝东飘,打磨厂也早给浓烟罩住了!�
他再看了看附近商号悬挂着的招牌幌子:的确是在刮东南风!�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打磨厂在前门东头,也许大火不会蔓延过来?�
戴膺心里稍有宽慰,又站在当街,朝前门那头静观了一阵,才回到字号。回到字号,仍是一脸严峻,紧急把全体伙友都叫来,很有些悲壮地作了弃银保账的安排。只是最后交待了一句:�
“什么时候撤离字号,听我吩咐。”�
必须带走的账簿、票据,很快就分到各人的名下。戴膺老帮也分了一份,以示要有难同当吧。银锭也作了进一步的隐蔽。其他值钱的东西,也尽量作了隐藏,希图能躲过火灾盗贼的洗劫。�
该张罗的,已经张罗完,戴老帮却没有发出撤离的命令。�
在既焦急又安静的等待中,黄昏渐渐临近。远望前门那头,在浓烟中已能依稀看出火光。派去打探火势的伙友,几次回来都说:火还没有向打磨厂这头蔓延。等蔓延过来,还能来得及跑?看看打磨厂街的商号店铺,已经撤离了不少。只有铁匠铺,还是炉火闪耀,依旧在赶着打制大刀,仿佛一点都不知大火临门似的。�
戴老帮也依旧没有发话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