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白银谷

曹培德说�:“去年,康老太爷这一趟江南之行,真还惊动了西帮。”�

�康笏南就说�:“这本来就是西帮做派,竟然大惊小怪,可见西帮也快徒具其名了。培德,你们曹家是太谷首户,你又是贤达的新主。你该出巡一趟关外,以志不忘先人吧?”�

曹培德欣然答应道:“好,那我就听康老世伯吩咐,开春天气转暖,就去一趟关外。”�

吴大掌柜就问:“那我也得效仿你们康家,陪了我们东家出巡吧?”�

曹培德说:“我不用你们陪。”�

孙大掌柜就说:“看看人家曹东家,多开通!做领东,柜上哪能离得了?可我们老太爷,非叫我跟了伺候不可。”�

康笏南说:“你们做大掌柜的,更得出去巡查生意。孙大掌柜,你走这一趟江南,也没有吃亏吧?”�

曹培德就说:“好,到时候,那吴大掌柜就陪我走一趟。”�

康笏南见曹培德这样听他教导,当然更来了兴致,越发放开了议论西帮前景,连对官家不敬的话也不大忌讳。曹培德依然连连附和,相当恭敬。康笏南忽然想起自己初出山主政时,派孙大掌柜到关外设庄,扑腾三年,不为曹家容纳,而现在,曹家这位年轻的当家人,对康家已不敢有傲气了:这也真是叫他感到很快意的一件事。于是,康笏南故意用一种长者的口气,对曹培德说:�

“培德贤侄,我看你是堪当大任的人,不但要做你们曹家的贤主,也不但要做咱太谷帮的首户,还要有大志,做西帮领袖!”�

曹培德连忙说:“康老太爷可不敢这样说!我一个庸常之人,哪能服得住这种抬举?快不用折我的寿了!”�

康笏南厉色说:“连这点志向都不敢有,岂不是枉为曹家之后?”�

吴大掌柜就说:“看现在的西帮,有你康老太爷这种英雄气概的,真还不多。西帮领袖,我看除了你老人家,别人也做不了。”�

康笏南真还感叹了一声:“我是老了,要像培德、重光你们这种年纪,这点志向算什么!你们正当年呢,就这样畏缩?西帮纵横天下多少年了,只是在字号里藏龙卧虎,财东们反倒一代不如一代,不衰败还等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三爷,这时才插进来说:“培德兄,我们联手,先来振兴太谷帮,如何?”�

曹培德忙说:“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康笏南哼了一声,说:“说了半天,还是在太谷扑腾!”�

孙大掌柜就说:“把太谷帮抬举起来,高出祁帮、平帮,那还不是西帮领袖?”�

康笏南说:“由你们扑腾吧,别一代不如一代,就成。”�

在这种气氛下,曹培德详问新办票号事宜,康家当然表示鼎力相助。康笏南一时兴起,居然说了这样的话:�

“朝廷没有出息,倒给咱西帮揽了不少挣钱的营生。甲午战败,中日媾和,朝廷赔款。朝廷的赔款,由谁汇兑到上海,交付洋人?由我们西帮票号!孙大掌柜,你给他们说说,这是多大一笔生意!”�

孙北溟说:“甲午赔款议定是二亿两银子。朝廷哪有那么多银子赔?又向俄、法、英、德四国借。借了,也得还。从光绪二十一年起,每年还四国借款一千二百万两,户部出二百万,余下一千万摊给各行省、江海关。这几年,每年各省各关汇往上海一千多万两的四国借款,大多给咱西帮各地票号兜揽过来了。多了这一大宗汇兑生意,当然叫咱西帮挣了可观的汇水。所以,我们天成元这四年的生意,还不错。”�

吴大掌柜说:“我说呢,朝廷禁汇,你们生意还那么好!”�

孙北溟说:“朝廷是不叫我们汇兑京饷,赔款没禁汇。”�

曹培德说:“吴大掌柜,我们也赶紧张罗票号吧。”�

康笏南对朝廷表示出的不恭,不但无人在意,大家分明都随和着,一样流露了不恭。�

但在酒席上,有一个人始终未吭一声,那就是六爷。�

正月十三,康笏南设酒席招待家馆塾师何老爷。�

这也是每年正月的惯例。康笏南心底里轻儒,但对尊师的规矩还是一点也不含糊。否则,族中子弟谁还认真读书呢?何开生老爷,虽然有些疯癫,康笏南对他始终尊敬得很,以上宾礼节对待。除了平日招待贵客,要请何老爷出来作陪,一年之中,还要专门宴请几次。正月大年下,那当然是少不了的。�

今年宴请何老爷,二爷、三爷、四爷、六爷,照例都出席作陪了。敬了几过酒,二爷、三爷

又像往年一样,找了个借口,早早就离了席。四爷酒量很小,也没有多少话说,但一直静坐着,未借口离去。还是老太爷见他静坐着无趣,放了话:“何老爷,你看老四他不会喝酒,对求取功名也没兴趣,就叫他下去吧?”�

何老爷当然也不能拦着。四爷忙对何老爷说了些吉利话,就退席了。六爷当然得陪到底。每年差不多就这样,由他陪了老太爷,招待何老爷。�

庚子年本来是正科乡试年,因这年逢光绪皇上的三旬寿辰,朝廷就特别加了一个恩科,原来的正科大比往后推了一年。连着两年乡试,等着应试的儒生们当然很高兴。�

所以,在招待何老爷的筵席上,一直就在议论今年的恩科。加上老太爷今年兴致好,气氛就比往年热闹些。起码,没有很快离开读书、科考的话题,去闲话金石字画、码头生意之类。

康笏南直说�:“看来,老六命中要当举人老爷,头一回赶考,就给你加了一个恩科。何老爷,你看我们六爷是今年恩科中举,还是明年正科中举?”�何开生竟说:“那得看六爷。六爷想今年中举,就今年,想明年中,就明年。加不加恩科,都误不下六爷中举。”�

�康笏南就问�:“何老爷,老六他的学问真这样好?”�

�何老爷说�:“六爷天资好,应付科举的那一套八股,那还不是富富有余!”�

�六爷说�:“何老爷不敢夸奖过头了,我习儒业,虽刻苦不辍,仍难尽人意。”�

康笏南就问六爷:“我看你气象,好像志在必夺似的?”�

�六爷忙说�:“我只能尽力而为。何老爷一再训示于我,对科举大考不可太痴迷,要格外放得开。所以,我故作轻松状,其实,心里并不踏实的。”�

�何老爷说�:“六爷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你要中不了举,山西再没有人能中举了。”�

六爷说:“何老爷你又说过头了。我不中举,今年晋省乡试也是要开科取士的。岂能没人中举?”�

�康笏南说�:“何老爷说的‘格外放得开’,那是金玉之言!你要真能放得开,中举真也不难。光绪十二年,祁县渠家的大少爷渠本翘,乡试考了个第一名解元,给渠家露了脸。你也不用中解元,能中举就成。我们康家也不奢望出解元状元,出个正经举人就够了。”�

�何老爷说�:“六爷为何不能中解元?只要依我指点,格外放得开,六爷你今年拿一个解元回来,明年进京会试,再拿一状元回来,那有什么难的!”�

六爷说:“何老爷,我只要不落第,就万幸了。”�

�康笏南说�:“何老爷的意思,还是叫你放得开。当年何老爷不过是客串了一回乡试,全不把儒生们放在眼里,也不把考题放在眼里,结果轻易中举。”�

何老爷听了,眼里就忽然失了神,话音也有些变:“老太爷,你能否奏明朝廷,革去我的举人功名?”�

康笏南没有看出是又犯了疯癫,还问:“何老爷,你是什么意思,不想给我们康家当塾师了?”�

六爷知情,忙说:“何老爷,学生再敬你一盅酒吧!”�

何老爷也不理六爷,只是发呆地盯住康笏南,说:“老太爷,要派我去做津号老帮,五娘哪会出事?孙北溟他是庸者居其上!”�

康笏南这才看出有些不对劲,便笑笑说:“何老爷,酒喝多了?”�

何老爷狠狠地说:“我还没正经喝呢!老太爷,我说的是正经话!”�

六爷赶紧跑出去,把管家老夏叫来。�

康笏南便吩咐老夏:“把何老爷扶下去,小心伺候。”�

何老爷却不起身,直说:“我没喝几口酒,我还有正经话要说!”�

老夏不客气地说:“何老爷,识些抬举吧,老太爷哪有工夫听你胡言乱语!”�

康笏南立刻厉声喝道:“老夏,对何老爷不能这样无礼!”说着,起身走过来。“何老爷,我扶你回学馆吧。有什么话,咱到学馆再说。”�

听老太爷这样一说,老夏一脸不自在。�

六爷也忙说:“我来扶何老爷回学馆吧!”�

早有几个下人拥过去,殷勤搀扶何老爷。老夏毕竟老辣,见此情形,就趁机将几个下人喝住,自己抢先扶起何老爷。受到这样众星捧月似的抬举,何老爷似乎缓过点神,不再犯横,任老夏扶着,离席了。�

六爷要扶老太爷回去,不想,老太爷却让他坐下,还有话要对他说。说时,又令下人一律都退下。独对老太爷,六爷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老太爷倒是一脸慈祥,问他:“你是铁了心,要应朝廷的乡试?”�

六爷说:“这也是先母的遗愿。”�

“能不忘你母亲的遗愿,我也很高兴。可你是否知道,朝廷一向看不起山西的读书求仕者?”�

“为什么?”�

“我在你这样大年龄时,也是一心想应试求功名。你的祖父却劝我不要走那条路。我也像你现在一样,很惊奇。但你既是遵母命,我也不想拦你,只是将得失利害给你指明。”�

“我也不敢有违父亲大人的意愿。”�

“老六,你母亲生前对你寄有厚望,所以我也不强求你,只是将实情向你说明。我们康家是以商立家,我们晋人也是以善商贾贸易闻名天下。可你读圣贤书,有哪位圣人贤者看得起商家?士,农,工,商,商居未位。我们晋人善商,朝廷当然看不起。”�

“那我们山西人读书求仕,为何也被小视?”�

“人家都以为,有本事的山西人,乡中俊秀之才,都入商号做了生意;剩没本事的中常之才,才读书应试。所以,你就是考得功名,人家也要低看你一眼的!”�

“这是市井眼光,朝廷竟也这样看?”�

“雍正二年,做山西巡抚的刘於义,在给朝廷的一个奏片中,写过这样一段话:”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子弟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其次宁为胥吏,至中才以下,方使之读书应试,以故士风卑靡。‘雍正皇上就在这个奏片上留下御批说:“山右大约商贾居首,其次者犹肯力农,再次者谋入营伍,最下者方令读书。朕所悉知。习俗殊为可笑。’你听听,对山西读书人,巡抚大人视为中才以下,皇上干脆指为最下者!”�

“真有这样的事?”�

“谁敢伪造御批!晋省大户,都铭记着雍正的这道御批。”�

“父亲大人,那我从小痴于读书,是否也被视为最下者,觉得殊为可笑?”�

“朝廷才那样看。我正相反,你天资聪慧,又刻苦读书,如再往口外历练几年,能成大才的。”�

“父亲大人还是要我入商不入仕?”�

“我只是觉得你入仕太可惜,自家有才,却被人小看,何必呢?”�

“有真才实学,总不会被小看到底吧?”�

“渠本翘在他们渠家,算是有大才的一位。光绪十二年考中山西第一名举人,又用功六年,到光绪十八年才考中进士。顶到进士的功名,荣耀得很了,可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在京挂了个虚职,赋闲至今罢了。本翘要不走这条路,在三晋商界早成大气候了,至少也成祁帮领袖。”�

“但西帮能出进士,至少也是一件光彩的事。”�

“我们西帮能纵横天下,不在出了多少进士举人,而在我们生意做遍天下。朝廷轻看西帮,却又离不开西帮。那些顶着大功名的高官显贵,谁不在底下巴结西帮?去年我到汉口,求见张之洞,不也轻易获准?我顶着的那个花钱买来的四品功名,在张之洞眼里一钱不值。他肯见我,只因为我们康家是西帮大户。但我毕竟老迈了,康家这一摊祖业,总得交给你们料理。你们兄弟六人,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和你三哥了。我一向不想阻拦你走入仕的路,可去年你五哥竟为媳妇失疯,才叫我忧虑不已。本来还指望你五哥日后能帮衬你三哥,料理康家商务,哪想他会这样?现在能帮你三哥一把的,就剩你了。你要一心入仕途,你三哥可就太孤单了。”�

“父亲大人,我于商务,那才是真正的最下者。”�

“那么说,你还是要铁了心,应朝廷的乡试?”�

“如果父亲不许,我只得遵命。”�

“我不拦你。你要效忠朝廷,我敢拦你?那你就蟾宫折桂,叫我们也沾沾光!”�

说毕,老太爷起身离席。六爷要扶了相送,被老太爷拒绝了,只好把下人吆喝进来。�

六爷当然能看出,老太爷对他是甚为失望的。可他也只能这样,他不能有违先母的遗愿。十多年来,先母的亡魂不肯弃他而去,就是等着他完成这件事。一切都逼近了,怎么能忽然背弃!很久以来,先母已不再来显灵。但去年夏天以来,又闹了几次“鬼”。是真是假,众说不一。但他是相信的:先母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在大比前夕,又来助他一把。他怎么能背弃先母遗愿!父命虽也不可违,但六爷更不想有违母命。幼小丧母的他,长这么大,感到日夜守护着他的,始终还是先母。父亲近在身边,却始终那样遥远。�

实在说,六爷对料理商事,真是没有一点兴致。�

正月十四,康家主仆上下又聚于德新堂正厅,举行了一次年下例行的祭神仪式。仪式毕,康笏南向全家宣布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我已老迈,一过这个年就七十二岁了,也该清闲活几天吧。从今年起,德新堂的商事外务,就交给你们三爷张罗了。家政内务,交给你们四爷料理。都听清了吧?”�

这样的决定,连三爷四爷他们都没有料到,所以一时寂静无声。还是管家老夏灵敏些,见大家一时都愣着,忙说:“三爷、四爷,快给老太爷磕头谢恩吧。”�

三爷这才慌忙跪下,可四爷仍愣着。老夏又过去提醒了一下,他这才跪下,和三爷一道给老太爷磕了三个头。�

磕过头,三爷跪着说:“受此重托,为儿甚感惶恐,还望父亲大人随时垂训。”�

康笏南说:“交给你,我就不管了。”�

�四爷忙接着说�:“父亲大人,我是个无能的人,实在担当不起家政大任的。”�

康笏南说:“你大哥耳聋,你二哥心在江湖,轮下来就是你了。你不接,叫谁接?”�

四爷说:“三哥独当内外,也能胜任的。”�

�康笏南说�:“咱家商号遍天下,你三哥初接手,也够他张罗了。你就操心家政,帮他一把。”�

众人也一起劝说。没等四爷应承,康笏南就站起来,说:“你们也起来吧,我把祖业交待给你们了。内政外务,都有现成规矩,你们就上心张罗吧。”�

目送老太爷离去,三爷面儿上还是平静如常,倒是四爷难以自持,一脸的愁苦。�

三爷心里,其实也很难平静的。在没有一点预示的情形下,老太爷这样突然将外务商事交给了他,实在是太意外了。�

当父亲过了六十花甲后,他就在等待这一天了。可等了十几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特别是去年,年逾古稀的老太爷成功出巡江南,仿佛永远不会老去。从江南归来,老爷子更是精神焕发。所以,他几乎不再想这件事。可你不想了,它倒忽然来临!�

父亲为什么忽然舍得将祖业交他料理?三爷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听从了那位邱掌柜的点拨,少了火气,多了和气,有了些放眼大事的气象吧。这次从口外回来,合家上下,人人都说他大变了。老太爷一定也看出了他的这种变化。�

要是早几年遇见这位邱掌柜,那就好了。�

他在口外时曾暗中许下心愿,一旦主政,就聘邱泰基为票庄大掌柜。那时,他真是没有料到这样快就能接手商务。现在,他当然不能走马上任,就辞去孙大掌柜。目前在天成元票庄,孙大掌柜还是不好动摇的。但他倚仗邱泰基治商的意愿,那也不会改变。来日方长。�

感奋之间,三爷就决定亲自去一趟水秀村,问候一下邱泰基的眷属。在口外时就听邱掌柜说,因为他的受贬挨罚,夫人很受了委屈。尤其自家一时羞愧,真的上了吊要寻一死,不是夫人机灵,他早没有命了。当时听了,三爷就想,等回到太谷,一定去问候一下邱掌柜的夫人。可回来后,只是围着南巡归来的老太爷忙碌,差不多将这件事给忘了。不过,现在去看望,也好。自己刚主政,就去邱家拜访,消息传给邱泰基,他自然会明白:对他器重依旧。�

当然,三爷也明白,他拜访邱家这件事,也不宜太张扬。�

所以,三爷等年节热闹过去了,到正月十九那天,趁往城北拜客的机会,才弯到水秀村。�

但邱家的大门,敲了半天,才敲开。�

开门的,是那个瘸腿老汉。他当然认不得康家三爷,但见来客气象不寻常,忙赔不是,说自家耳朵不太好使,开门迟了,该死。�

跟着三爷的随从也不领情,喝道:“这是康家三爷,来见你们当家的,快去通报!”�

瘸老汉一听是康家三爷,更慌了,嘴里却说:“我们当家的,在口外住庄呢……”�

“我们还不知道邱掌柜在口外?三爷是专门来看望你们内当家的,还不快去通报!”�

瘸老汉这才一歪一歪跑进去了。不久,年轻的郭云生跑出来,跪了对三爷说:“不知三爷要来,我们主家夫人回了娘家,还没有归来。三爷快请进来吧!”�

随从喝道:“娘家远不远?”�

三爷忙止住随从:“谁叫你这么横,就不怕吓着人家?”然后和气地问郭云生:“后生,邱家谁还在?”�

郭云生说:“就我们几个下人在。”�

三爷又问:“管家在吧?”�

郭云生说:“自邱掌柜改驻口外后,主家夫人就辞退了许多下人,亲自料理家事,没有再聘管家。”�

三爷也早看见了邱家的一片冷清,就对郭云生说:“你家夫人既然不在,我们就不进去了。

你转告夫人吧,就说我来拜访过。年前我刚从口外归来,见过你们邱掌柜。他安好无事,张罗生意依然出色得很,请夫人放心吧。我说的这些话,你能记住吧?“�

“记住了,三爷的盛意,我一定说给主家。三爷还是进去歇歇再走吧!”�

“不了。”�

说毕,三爷就上了马车。他真没有想到邱家会如此冷清。宅院还是蛮阔绰富丽的,只是里面太凄凉了。邱家这样凄凉,是一向如此,还是因邱泰基受罚才失了生气?不论如何,日后他会叫邱家兴隆起来的。�

三爷是去过孙大掌柜家的,那是何等气象!�

望着三爷远去了,郭云生才算松了口气。他赶紧跑进去,告诉了二娘。�

原来邱家的主妇姚夫人是在家的,但她哪里会料到东家的三爷来访?所以,她慌乱异常,无法镇静下来,体面地出来迎接这样的贵客。郭云生只好跑了出去,谎称她去了娘家。幸亏郭云生现在已经老练些了,没露馅地应对了过去。�

听了郭云生转达三爷的来意,姚夫人更连连询问:三爷真的没有生气?三爷真的没有起一点疑心?�

郭云生一再说:“三爷和气得很,客气得很,兴致也好得很!”�

“你不是表功说嘴吧?”�

“我难道不怕三爷?”�

郭云生这样一说,姚夫人才稍微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