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就不高兴地说:“老夏,老太爷待何老爷,还从不失礼。何老爷是正经举人,你能这样伺候?”�
�老夏忙说�:“六爷,我哪敢对何老爷失礼?可他犯病了,不得不这样伺候。除此,还有一法,更不雅。四爷通医,也知道吧?”�
六爷就问:“还有何法?”�
“猛然打他几耳刮,说不定能打过来。”�
抽何老爷的耳刮?这岂止是不雅!可老夏说得一点都不在乎。�
�四爷说�:“把何老爷扛下去,就不用再打他了。缓不过来,还是送他家去,慢慢养吧。”�
老夏答应了声,就匆匆退下去关照。�
六爷也不知道何老爷是否挨了打,反正是在学馆见不着他了。从五娘被绑票,到何老爷失疯,像猪羊一样给扛走,一件挨一件的背运事,使六爷更厌倦了康家的生活。无论如何,在明年的乡试中不能失利,否则,他就无法离开这个叫人讨厌的家。�
四爷送来老太爷的那封信时,七月将尽了。这是叫老夫人亲启的信,也是老东西出巡以来,写给她的惟一一道信。杜筠青拆开看时,发现落款为七月初,是刚到达汉口时写的。�
居然走了小一月,何其漫长!做票号生意,全凭信报频传,偏偏给她这位老夫人的亲启信件,传递得这样漫长。漫漫长路,传来了什么?��
杜氏如面:�
安抵汉口,勿念。千里劳顿,也不觉受罪,倒是一路风景,很引发诗兴。同业中多有以为老朽必殉身此行,殊为可笑。南地炎热,也不可怕,吃睡都无碍。不日,即往鄂南老茶地,再往长沙。赶下月中秋,总可返晋到家。�
专此。�
夫字�
七月初五�
按说,这不过是几行报平安的例行话,可杜筠青看了,却觉很有刺人的意味。尤其内中“以为老朽必殉身此行,殊为可笑”那一句,似乎就是冲着她说的。她现在的心境,已全不是老东西走时的心境了,甚至也不是月初的心境了。她已经做下了反叛老东西的坏事,但从来也没有诅咒过他早死。她知道老东西是不会死的,他似乎真的成精通神了。她反叛,也只能是自己死,而不是老东西死。可从老东西的信中,杜筠青依稀感觉到一种叫她吃惊的东西:老东西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她的反叛?�
预感到她的反叛,老东西真会突然返回吗?眼看七月已经尽了,并没有传来老东西起程返回的消息。月初的时候,什么事还没有发生,可现在已经出了多少事!�
现在的康家,似乎也不是老东西走时的康家了。五娘已死,五爷失疯,津号的刘掌柜服毒自尽,二爷未归,三爷也无消息,学馆的何老爷竟也疯病复发。老东西才走几天,好像什么都失序失位了。他真是成精通神的人物?�
不管你成精成神,我也不怕你了。无非是一死,死后不能投胎转生,也无非托生为禽兽吧。你们康家乱成什么样,我也管不着了。我做老夫人多少年了,你叫我管过什么事?我不过是你们康家的摆设,永远都是一个外人。所以,我也给你们康家添一份乱,一份大乱,但愿是石破天惊的大乱。然后,我就死去了。老东西,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早想替换我了,早想娶你的第六任续弦夫人。我什么不知道!�
老东西来了这样一道信,杜筠青当然要告诉三喜了。三喜一听,就满脸正经,半天不说话。�
杜筠青就说:“害怕了?”�
�三喜说�:“不是害怕。”�
“那一听老东西要回来,就绷起脸,不说话,为什么?”�
“快走到头了。”�
“你又来了!老东西这封信是刚到汉口时写的,不过几句报平安的套话。他且不回来呢。看你这点胆量吧。”�
“热天过完,也该走到头了。”�
“秋天也无妨,秋天老东西也回不来。”�
“只怕没秋天了。”�
“三喜,你怎么尽说这种丧气话?”�
“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二姐唱几句秧歌,冲一冲丧气,行吧?”�
说时,三喜已经跳下车,甩了一声响鞭,就唱起来了。杜筠青听来,三喜今天的音调只是格外昂扬,似乎也格外正经,并没有听出一丝悲凉。那种情歌情调,也唱得很正经。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
在枣林欢会的时候,三喜带着很神圣的表情,给杜筠青磕了头。三喜以前也这样磕过头,杜筠青虽然不喜欢他这样,可看着那一脸神圣,也不好讥笑他。三喜今天又这样,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对他说:“你再这样,可就不理你了。”�
三喜当时很正经地说:“二姐,那以后就不这样了。”�
对三喜的这句话,杜筠青更没有多留意,因为说得再平常不过了。�
回康庄的路上,三喜又提到那封信,说:“八月不冷不热,我看他要回来。”杜筠青就有些不高兴,以为三喜还是怕了。她说老东西九月也回不来,一准要等到天大冷了,才打道回府。出巡天下,不畏寒暑,老东西就图这一份名声。�
“那为何要捎这种话,说八月中秋要回来?”�
“就为吓唬你这种胆小的人!”�
这句话,四分是亲昵,四分是玩笑,只有二分是怨气。但事后杜筠青总是疑心,很可能就是这句话,叫三喜提早走到了头。�
可那天说完这句话,一切依旧,也没任何异常。车到康家东门,杜筠青下来,就有候着的女佣伺候她,款款回到老院。那天夜里,好像又闹了一回鬼。但她睡意浓重,被锣声惊醒后,
意识到是又闹鬼,便松了心,很快就又沉睡过去了,什么也不知觉,好像连梦也没有做。�
隔了一天,她又要进城洗浴。等了很一阵,下人才跑回来说:寻不见赶车的三喜,哪也寻不见他。�
杜筠青一听心里就炸了。临出车,寻不着车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小无赖,他真的走到了头,用性命换了她的恩情?小无赖,小东西,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你说不定是怕了,跑了?我对你说过多少回,不要死,我不要你的性命,能跑,你最好就跑。�
她立刻对下人吼道:“还不快去寻!除了三喜,谁赶车我也不坐!快去给我寻三喜!”�
下人惊恐万状地跑下去了。�
不久,管家老夏跑来,说:“还是寻不见三喜。要不,先临时换个车倌,伺候老夫人进城?”�
杜筠青一听,就怒喝道:“我谁也不要,就要三喜!我喜欢的就三喜这么一个人,你们偏要把他撵走?赶紧去给我寻,赶紧去给我寻!”�
老夏见老夫人又这样发了脾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答应了声立马派人去寻,就退下去了。
�
整整一上午,什么消息也没有。�
这个小无赖,真走了?杜筠青想冷静下来,可哪里能做到!小东西,小东西,你是着急什么?她细细回忆前天情景,才明白他那一脸神圣,格外正经,原来是诀别的意思。小东西,真这样把性命呈献给了她?不叫你这样,不叫你这样,为什么还要这样?她不觉已泪流满面。�
直到后半晌了,老夏才跑来,很小心地说:“还是哪儿也寻不见。派人去了他家,又把他的保人找来,也问不出一点消息。还查了各处,也没发现丢失什么东西。”�
杜筠青一听这样说,就又忍不住怒气上冲,厉声问:“你们是怀疑三喜偷了东西,跑了?”�
“也只是一种猜疑吧。”�
“不能这样猜疑!三喜跟了我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他家怎么说?”�“他家里说,一直严守东家规矩,仨月才歇假回来一次,一夏天还没回来过。保人也很吃惊,说三喜是守规矩的后生,咋就忽然不见了?我也知道,三喜是懂规矩的车倌。忽然出了这事,真是叫人摸不着南北了。老夫人,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
“说吧。”�
“三喜他再懂事,也是下人。老夫人打他骂他,那本是应该的。可老夫人一向对下人太慈悲,都把他们惯坏了。三喜也一样,老夫人更宠着他,忽然说他几句,就委屈得什么似的,说不定还赌气跑了!”�
“你们是疑心我把三喜骂跑了?”�
“老夫人,这也是病笃乱投医吧,胡猜疑呢。我查问那班车倌,有一个告我,前不久三喜曾对他说:不想赶车,就想跑口外去。这个车倌奚落他,眼看就熬出头了,不定哪天东家外放呢,还愁落个比口外好的码头?可三喜还是一味说,不想赶车了,只想跑口外去。所以,我就疑心,是不是老夫人多说了他几句,就赌气跑了?”�
“我可没说他骂他!康家上下几百号人,就三喜跟我知心,就他一人叫我喜欢,我疼他还疼不过来呢,怎么会骂他!小东西,真说走就走了……”�
杜筠青说着,竟失声痛哭起来,全忘了顾忌自己的失态。�
老夏可吓坏了,只以为是自己问错了话,忙说:“老夫人,是我问错了话。老夫人对下人的慈悲,人人都知道。我们正派人四出寻他,他一个小奴才,能跑到哪儿?准能把他寻回来。
好使唤的车倌有的是,就先给老夫人挑一个?“�
“除了三喜,我谁也不要!一天寻不着三喜,我一天不出门,一年寻不着他,我一年不出门!小东西,真说走就走了……”�
“老夫人就放心,我一准把这小奴才给找来。”�
老夏匆匆走了。�
杜筠青慢慢平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着管家老夏的面,为一个车倌失声痛哭,这岂不是大失体统?失了体统,那也好!她本来就想坏老东西的体面。只是,不该搭上三喜的性命。为三喜痛哭一场,那也应该。得到三喜确切的死讯,她还要正经痛哭一场,叫康家上
下都看看!�
她刚才失态时,管家老夏吃惊了吗?只顾了哭,也没多理会老夏。他好像只是慌张,没有惊奇。难道老夏不觉得她这是失态?他好像说:老夫人对下人太慈悲了。想到老夏说的“慈悲”二字,杜筠青自己先吃惊了。慈悲,慈悲,那她不成了菩萨了!她为三喜痛哭,那岂不是一种大慈悲?三喜为她落一大慈悲的虚名,那他岂不是白送了性命?�
老夏说,老夫人对下人太慈悲了。他还说,老夫人对下人的慈悲,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以为你是这样一个慈悲的老夫人,谁还会相信你做了坏事,反叛了老东西?�
老天爷!早知这样,何必要叫三喜去死?�
三喜,三喜,我从来就不同意你去死!是我勾引了你,是我把你拉进来报复老东西,也是我太喜欢你,因此是我坏了你的前程。要死,得我死。你一个年轻男人,可以远走高飞,走口外,下江南,哪儿不能去?你先跑,我来死。我死,还有我的死法,死后得给老东西留下永世抚不平的伤痛。可你就是不听,急急慌慌就这样把性命交出来了。你对别人说,你想跑口外去。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我不相信你是跑了。你要是跑了,不是死了,我倒还会轻快些。他们要是真不相信我会勾引你,哪我岂不是白白毁了你!�
三喜,你要没有死,就回来接我吧。我跟你走,那他们就会相信一切了。�
杜筠青天天逼问三喜的下落,而且将心里的悲伤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可正如所料,她既问不到确切的消息,也无人对她的悲伤感到惊奇。四爷、六爷,不断跑来宽慰她,也说待下人不能太慈悲,不能太娇惯。老夏更断定,那忘恩负义的小奴才,准是瞅见府上连连出事,忙乱异常,便放肆了,偷偷赌钱,背了债,吓跑了。她极力否认他们的推测,可谁肯听?只是极力劝她,就坐别人赶的车,进城洗浴吧,别为那不识抬举的小奴才,伤了老夫人贵体。�
老天爷,一切都不由她分说!�
杜筠青为车倌三喜这样伤心,的确在康家上下当做美谈传开。�
像康家这样的大家,当然是主少仆多。老夫人如此心疼在跟前伺候她的一个下人,很容易得到众多仆佣的好感。何况她本来在下人中就有好人缘。下人们不成心毁她,可畏的人言就很难在主家的耳朵间传来传去。�
主家的四爷六爷,也清楚这位继母早被冷落,孤寂异常。她能如此心疼跟前使唤惯了的下人,到底是心善。自家受了冷落,反来苛待仆佣,那是常见的。许多年过去,这位开通的继母,并不爱张扬露脸,更不爱惹是生非,他们并不反感她。�
各门的媳妇们,虽爱挑剔,但女人的第一件挑剔,已经叫她们满足非常了:这位带着点洋气的年轻婆婆,她没有生育,没给康家新生一位七爷,那她就不会有地位。再加上老太爷过早对她的冷落,更叫她们在非常满足后又添了非常的快意。所以,见她如此心疼一个车倌,便都快意地生出几分怜悯来:她没儿没女,准是把小车倌当儿女疼了,也够可怜。�
康家主仆没有人对老夫人暗生疑心,那还因为:本就没有人想过,有谁竟敢反叛老太爷!包括老夫人在内,对老太爷那是不能说半个不字的。这是天经地义的铁规。�
杜筠青也渐渐觉出了这一点:在康家,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她竟敢那样伤害老东西。难怪三喜一听老东西要回来,就这样慌慌张张走了。�
可你做了没人相信的事,岂不等于没有做?三喜,三喜你真是走得太早了。可你到底是想了什么办法,能走得这样干净?�
他也许是跑了?�
康笏南真是到冬十月才回到太谷的。�此前,于八月中秋先回到太谷的,只是在天津的二爷和昌有师傅。绑匪自然是没抓到。昌有师傅与津门几家镖局合作,忙活了个不亦乐乎,也一直没有结果。无论在江湖黑道间,还是市井泼皮中,都没查访出十分可疑的对象。�
其实,这也在昌有师傅的意料之中。�
从留在五娘尸体上的那封信看,绑匪当是刘国藩所蓄外室雇佣的,还点明是一班街头青皮。可这封信的真实内容,京号的戴掌柜万般叮咛: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包括津号的伙友,津门镖局的武师,甚至二爷。日后,此信也只能向两个人如实说出,一个是康老太爷,一个是孙大掌柜。昌有师傅目睹了刘掌柜自尽、津号被挤兑的风潮,自然知道了这封信的厉害,答应戴掌柜会严守秘密。所以,他虽名为与津门镖局合作,实在也是各行其是。�
当时在大芦现场,他拆阅那封信后,曾含糊说出绑匪是一班市井青皮。镖局老大重提此事,昌有师傅只好故作疑问:那信上所言也不能太相信了,说不定是伪装,街头青皮哪敢做这么大的活儿?镖局老大说,他们也有这种疑心。于是就分兵两路,一面查访江湖的黑道,一面查访市井青皮。而昌有师傅,更派了自己带来的武师,暗访青楼柳巷。�
戴掌柜还担心,要是给津门镖局查获凶手,揭出刘国藩丑事,那将如何应对?昌有师傅提出,那就不用劳驾天津镖局了。可戴掌柜说:出了这样欺负我们的大案,不大张旗鼓缉拿绑匪,那以后谁也想欺负我们了。老太爷也一再发来严令:谁竟敢这样欺负我们,务必查出。所以,还不能避开津门镖局。不借助人家,哪能搅动天津卫的江湖市井?�
又想破案,又怕给外人破了,丑事外扬。昌有师傅就看出来了:此案只怕难破。果然,忙活到头,终于还是没有理出一点眉目。江湖市井,都没找到任何可疑迹象。青楼柳巷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近期并未死了或跑了哪位角儿姐儿。在那封神秘的信上,有“只待来世”字样,还不是要死吗?或许刘掌柜的这位外室,不是结缘青楼笑场,而是秘觅了富家女?
富家出了这样案事,也不会默无声息吧?总之是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
见是这种情形,昌有师傅也不想在天津久留下去了。他毕竟是武人,这样云山雾罩地唱文戏,也提不起他太大兴致。于是,他便先把归意对二爷说了:“来天津也有些时候了,贼人虽没捉拿到,局面也平静了。太谷还撂着一摊营生呢,不知能不能先回太谷走走?”�一直逮不着绑匪,二爷早有些不耐烦了,一听昌有师傅也有归意,就说:“怎么不早说?那咱们回太谷!缉拿贼人,就叫津门镖局他们张罗吧。”�
二爷跟戴掌柜说了此意,戴膺倒是很痛快就答应了,直说,二位太辛苦了,字号惹了这样的祸,连累二位受苦,实在愧疚得不行。昌有师傅就明白,缉拿绑匪的声势,看来已经造足了。�
离津前,昌有师傅陪了二爷,去跟五爷告别。�
失疯了的五爷,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知道一样:死活不离天津。二爷和戴掌柜商量后,只好在天津买了一处安静的宅院,将五爷安顿下来。从太谷跟来伺候的一班下人,也都留了下来
。给五爷保镖的田琨,总觉是自己失手,闯了这样大的祸,所以表示,要终身伺候五爷。可其他下人,尤其像玉嫂那样的女佣,就有些不想留在天津,成天伴着一个傻爷。�
二爷来告别,又对下人训了一通话,叫他们好生伺候五爷。嫌闷,就跟着田琨师傅学练形意拳。昌有师傅听了,心里想笑:以为是你自家呢,练拳就能解闷?他就说:“二爷的意思,是在天津卫这地界,会练拳,受人抬举呢。各位伺候五爷,他想疼你们,也不会说了。二爷临走,也有这番意思,先代五爷说几句疼你们的话。五爷他成这样了,伺候好,康家会忘了你们?”�
昌有师傅这几句话,还说得下人们爱听。�
五爷倒也在一边听着,但只是会傻笑。来跟他告别,其实他又能知道什么?他只是一味对二爷说:“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车也不坐,轿也不坐,马也不骑,哪儿也不去!”�
所以,二爷回来后,康家上下问起五爷,一听是这种情形,谁不落泪?�
二爷归来,实在也没有给康家带来多少活气。他也不是爱理家事的爷,回来不久,就依然去寻形意拳坛的朋友,习武论艺,尤其是和武友们议论天津正流行的义和拳。�
在津时,他和昌有师傅还真拜见过义和拳的大师兄。怎么看,这些人也不像是正经习武之辈。他们大概也知道昌有师傅的武名,所以也不论拳,只是一味说通神请神的功夫。形意拳是看重实战的真功夫,昌有师傅对义和拳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在当时没有给他们难堪吧。昌有师傅的这种态度,很影响了二爷。此前,车二师傅也认为,义和拳不过是武艺中的旁门左道。于是,二爷对武友们说起义和拳,当然也甚不恭敬。来年,即庚子年,竟因此惹出一点风波,先不说了。�
九月将尽,离家近两年的三爷也先于老太爷,回到太谷。�
经邱泰基再三劝说,三爷的怒气本来已经消了,不再想招募高手,赴津复仇。他决定先回太谷。临行前几日,不时和邱泰基在一起说话,越说越畅快,又越说越兴浓,依依不想作罢。
三爷真是深感与邱泰基相见太晚,这许多年,就没有碰见过这样既卓有见识,又对自己心思的掌柜老帮。邱掌柜,就是自己要寻的军师诸葛亮!日后主政,就聘邱泰基做天成元的大掌柜。�
总之,邱泰基是把三爷的万丈雄心,更提起来了。所以,三爷就想多逗留几日,不急于踏上归途。�
邱泰基见三爷气消了,又不想走了,就怕他旧病复发,再来了脾气,陷入大盛魁和复盛公之间的胡麻大战。于是就劝三爷:如能把五娘遇害深藏心间,不形于色,此时倒是赴京津的一次良机。�
“怎么是良机?”�
“危难多事之际,正可一显三爷的智勇和器局。老太爷虽在汉口,江汉却并无危局,而京津之危,可是牵动全局之危。三爷去京津,正其时也。”�
“邱掌柜,不是你拦着,我早到天津了。”�
“我是怕到了京津,三爷您沉不住气,一发脾气,文的武的都来了,那还不如不去呢!正热闹时候,都盯着看我们呢,去丢人现眼图甚?”�
邱泰基这是激将。果然,三爷就坐不住了,决定赶往京津。说:“邱掌柜把人看偏了,我能连这点气度也没有?”�
很快,三爷就取道张家口,赶赴京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