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太爷失踪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们马寨静夜不静,出了一件大事儿。
这一天晚上,几个基干民兵巡逻时,路过八队的麦场,用手电筒一照,发现了“敌情”,逮着了元叔和凤姑。他们两个半光着身子,躺在麦秸堆里做爱,凤姑发出痛快的呻吟声,引起了人们的警觉,被一伙人抓了个现行。元叔和凤姑又冷又怕,哆哆嗦嗦地被民兵们推推搡搡地抓到了大队部,治保主任张群柱草草地审问了一番,因为凤姑是支书刘庆典的堂妹子,又是一个脸皮特别薄的女孩子,就先把她给放了,留下元叔反省写检查。
这个晚上,凤姑她妈哭着要上吊,寻死觅活,把凤姑她爹吓得要死,凤姑的两个弟弟急得要死,凤姑她妈才没有死成。凤姑捂着被她爹扇得红肿的脸,只是躲在自己的闺房里痛哭。后来,凤姑她妈折腾够了,没有气力了,不再哭闹了。凤姑却喝下了打棉花的农药“乐果”,等家里人发现时,她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家人赶忙喊来堂兄弟们,用草篓子抬上凤姑,就往十几里外高楼街的区卫生院跑,卫生院的医生们见惯不惊,紧急抢救,又是洗胃,又是灌肠,幸亏喝得不多,命总算是保了下来,把她妈又心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十来天出了院,漂亮的凤姑,已经不是往日梨花带雨的俏模样,而是成了一只病鸭子。
实际上,元叔和凤姑已经好上几年了,队里早有传闻,可是谁也没有拿着真实凭据。再加上凤姑她爹妈,在队里说话办事太占地方,惹大家讨厌,有了风声,也没有人讲给他们,他们一直蒙在鼓里。现在知道自己的黄花闺女让人占领了,咋能不着急?
元叔和凤姑好上的故事,还得从前年元叔替他妈往车辙沟大队送信说起。
元叔是个绝顶聪明的年轻人,四方脸,尖下颏,眉心里有一个红痣,有人说主大贵,有人说他命犯桃花,一生贫寒。到底主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因为是地主出身,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遂过心愿。上学时,他的学习出奇地好,要是在现在,考个“一本大学”上没有一点问题。就是因为地主成分,迫使他早早地下学务农。他这个人,心灵手巧,在寨子里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住他。小宝爷爷的那点看家本事,让他看了几次,就非常精通了,但他从不给人编席、编凉帽。买了几件木匠家伙,做出的木工活,比学了三年才出师的小宝的叔叔强好几倍。他去七队的铁匠炉上打镰刀,让铁匠们按他的要求淬火,那镰刀锋利无比,凤姑割麦用的镰刀,就是他亲自特制的。他用莛子做出来的宫廷楼阁,非常精妙,要是现在,是价值很高的工艺品。
凤姑也是我们山寨里少见的好姑娘,人尖子,长得秀美,脸上的红霞夜里睡觉也不会消退。寨子里的小伙子没有一个见到她后,不垂涎她、在梦中想她的。小时候上学学习也很有成色,上到小学五年级时,眼看要出落成一个美女,她妈听说有几个半大小子在半路上调戏她,说啥也不让她再上学了。她哭闹了几场,也没有让她妈动心,只得在家里主攻针头线脑。她不仅长得漂亮,心眼儿也聪慧,手也灵巧,纺花织布,样样精通。纳得一手好鞋底子,做出的方口鞋,哪个姑娘也比不了。长成大姑娘后,在她妈的调教下,十分勤快,一天到晚闲不住,把她妈全都替下来了。嘴赖的发旺哥,有一次在路上碰见她,死盯着她的俏脸和饱满的胸部出神,凤姑被他盯得害羞,懊恼地说:“瞧你那个死样子!”发旺哥才回过神来,回到牛屋里,恨恨地对其他牛把说,凤姑这闺女将来一定要让“狗日了”!
生产队里干活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热闹。年轻人到了一块儿,有无穷的乐趣。凤姑的情愫萌动以后,头一个瞄准的就是元叔。有一次,二人在棉花地里打农药,她红着脸,塞给了元叔一双自己精心纳制的花鞋垫。元叔想也没有敢想,外国的那个“爱神”丘比特的神箭,穿越时空,跑到了我们中国,射进了他干涸的胸膛。他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拒绝这个值得拿生命去爱护的女孩的爱情,就想办法去躲凤姑热辣辣的眼神,却又忍不住去和这眼神进行太空对接。作为回报,他给凤姑精心编织了一顶花凉帽,用的材料是发青的白茅莛子,里边的帽卷儿是他跑了几十里找来的粗一点儿的青竹竿,破成细细的小丝,编成的新颖帽卷儿,很精致,很好看,缺点是经常挂乱了凤姑的两条辫子上端的秀发。
有一天,元叔去车辙沟大队替他妈送信,回来时下起了雨,走到一座山神庙前,他进去避一下雨,谁知凤姑就在这里等他,还给他带来了一顶挡雨用的大凉帽。见了面,凤姑说:“元哥,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元叔就一下子把凤姑拥在了怀里,两人在热吻中久久不能分开。
后来,他们只要有了机会,就偷偷地幽会,爱得死去活来。凤姑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他了以后,深情地说:“元哥,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娶我。”元叔哭了,他对凤姑说:“你爹和你妈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我,我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凤姑说:“不行我俩就跑,跑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好好地和你过一辈子!”元叔说:“你傻呀,这年月跑到哪里还不被抓回来?”凤姑就没有了办法,她让元叔想办法,元叔说:“我们还得在这个山沟里才能过日子,就看你有多大决心了。”凤姑咬着牙说:“要是老人们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就死给他们看!”元叔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两个人苦思冥想,到底想不出来什么妙法,就这么经常偷偷摸摸地在一块儿黏着,直到了出事的这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