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与何吉罗并排乘马返回“波斯居”,其时夜色已浓,路上行人渐少。
唐俭听说禄东赞自行住在“波斯居”,坚执要让他换到官驿中居住。
禄东赞在“波斯居”居住数日,觉得这里的居住环境及饮食口味都很适宜自己,就推却了唐俭的好意。
何吉罗看到尉迟敬德等人的神情,大为兴奋,说道:“禄相,你觉得这三人如何?”
何吉罗还在吐蕃时,称呼禄东赞时用其下属的口吻,刚才听到尉迟敬德等人称其为“禄相”,觉得很贴切,遂跟着改了称呼。
禄东赞点头道:“这三人肝胆相照,豪爽义气,要交朋友,其为首选。”
“对呀。
我估计,他们这几日见了皇上,定会说你的事。”
禄东赞未有兴奋之色,摇头道:“他们三人见了皇上,定会直言坦诚此事。
可是呀,皇上有着何等的坚毅心智,此等军国大事,他岂能听了数名武将之劝就改换了心意?”
“这三人为皇上亲近之人,难道会没有一点用处吗?”
“也许会有一点用处,然作用不大。
我未见皇上之面,然听你的介绍,加上汇集各方信息,能大致了解皇上的行事方略。
譬如用人一节,即有其独到的地方。
像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玄三人,其从皇上多年征战,又助其登上皇位,这是何等的功勋!然皇上即位以来,仅使尉迟敬德、段志玄出征一次,此后再无大用。
他遇重大战事,皆属意李靖等人挂帅出征。
由此来看,皇上用人多用其才,非以亲疏选人。
这一点即与汉朝颇有不同,像李广利、霍去病等人皆为皇戚。”
何吉罗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想不到禄相竟然能从人们的片言只语之间,窥到如此多的事情。
且能穷究深索,得出的见识入木三分。
禄相,长安人说我是中土通,你若在长安住上一段时间,我就要被你比下去。”
禄东赞无动于衷,接着说道:“皇上即位以来,专力安静治国,多听文臣意见。
魏征、王?等人原是隐太子之人,他重用他们,倚为股肱,遂使国运蒸蒸日上。
唉,有人说皇上手下有一班能臣,殊不知,若不是皇上为贤圣君主,焉能有臣子敢说话?且臣子们七嘴八舌,最后还要由皇上拿主意。
皇上心志如刚,又能如绕指柔般嘉纳群言。
这样的人儿,等闲难迫其心志啊。”
二人路上一递一句说话,信马回到“波斯居”。
他们到了门前下马,牵马入院,就见灯影下走过来一个老者。
看样子何吉罗与此名老者相当熟悉,主动打招呼道:“窦公,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呀?”
老者正是“波斯居”的主人窦公,他的眼睛有些昏花,听见有人打招呼,即先应了一声,又走到何吉罗面前仔细辨认,然后说道:“哦,原来是吉罗呀。
这么晚了,你又给老夫送来什么客人?”
“嗬,原来窦公不认识这名客人吗?他已在‘波斯居’中居住好一段时间了,此人为吐蕃相国禄东赞。”
窦公仔细打量禄东赞,点头道:“老夫曾听伙计提起过,然一直未照面。
禄相,你在此居住,使小店蓬荜生辉呀。”
何吉罗将窦公的话译给禄东赞听。
禄东赞深深一揖道:“鄙人来到京城,想不到还有如此所在,使异域之人有故国的感觉。
窦公,还是你经营有方啊!”窦公摇手道:“客官来到鄙店,即是老夫的衣食父母,老夫百般感谢。
禄相,此话若是你由衷所言,老夫感到荣于华衮。”
说罢,他又拱手道:“时辰不早了,老夫不再叨扰二位,请入房安歇。”
是夜,何吉罗未回己宅,陪着禄东赞一起安歇。
二人回到客房,何吉罗赞扬窦公道:“禄相,你别看这名老儿貌不惊人,然在京城之中却很是有名。”
“嗯,看得出来,此人待客以诚,颇有经商之能。”
“是呀,该地面初为水洼之处,窦公眼光独到,以低价购得此地,从此发迹。
不过他在京城有名,非专指其经营有方,很大程度上指其以仁义之心待人。”
“中土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窦公有仁义之心,待人一团和气,二者其实为一途。”
“京中传闻,当初马周困窘之时,窦公主动周济,并将他引到常何门下。
如此,马周终得皇上赏识,才有了今日显赫之地位。
京城人都说,马周所以能有今日,追根溯源,还是窦公仁义之心所致。”
“哦?想不到马周发迹之前,还有这段曲折故事?”
禄东赞来了兴致,让何吉罗将马周故事详细讲来。
禄东赞知道了马周故事,点头赞道:“马周得圣上眷顾,看来是天意如此呀。”
事情也很凑巧,禄东赞与何吉罗说到马周,马周第二日午时以后就来到“波斯居”。
马周得李世民之恩官阶迭升,其善谏诤,理事机辨明锐,裁处周密,朝中之人皆赞誉之。
有一段日子,李世民似乎必须日日要见到马周,否则就若有所失,李世民一日对房玄龄感叹道:“我若一日不见马周,就感觉少了些什么。”
马周刚刚发迹为御史时,派人在京城内寻找合适的住宅,其口气很大,寻常住宅不放在眼中。
朝中之人认为马周向无积蓄,刚刚为官不久就想买如此豪宅,皆认为他自不量力,心中暗笑不已。
过了几日,安业坊内有一豪宅出售,价值二百万钱,马周闻讯前去观看一番,当场表示购下。
第二日,李世民下诏让有司从官库中出钱购买此宅赠给马周,并同时赏赐一应奴婢及居室什物。
到了这个时候,百官方才恍然大悟:敢情马周有皇上在后撑腰,方才气壮如牛!马周由于得李世民赏识,其升迁很快。
初为监察御史,不久又擢拜为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又迁治书侍御史兼谏议大夫,还检校晋王府长史,可谓春风得意。
马周从一布衣之身成为朝廷重臣,对其困厄之时的遭际记忆犹深。
像赵仁本、窦公、常何等人,他视为恩人,岁岁殷勤探望,赠予钱物。
对于曾经羞辱他的人,则白眼相加。
浚仪县令崔贤听说马周发迹,其入京后竟然厚着脸皮到马周府前要求拜见,马周听说是这位势利小人来府,让门人传话道:“尊县令莫非忘了昔日所言吗?”
马周当时出走博州到了汴州,其远亲赵仁本想介绍他到浚仪县谋一差事,崔贤在席上当面羞辱马周,惹得马周抛下一句话:“总有一日,你想求见我而不能。”
崔贤当时以为马周大话炎炎,不料今日果然成为现实。
崔贤闻言,立在当地呆了半天,方羞惭而去。
过了一年,马周参与官员考功事宜,随便寻了个由头,废去了崔贤的县令职位。
马周对韦挺也很恼火,缘于其初为常何门客之时,韦挺对常何说笑道:“你在街上能寻来什么宝贝?要我说,你还不如让国子监帮你随便寻一个,这样才最令人放心。
哈哈,你别是想图便宜吧。”
马周此时站在一边,闻听此言,心中如针扎一般,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此后二人一殿为臣,马周对韦挺一直没有好脸色。
马周这次入“波斯居”,为的是拜望赵仁本。
此时将近会试日期,赵仁本携其幼子入京参加会试,马周自然要去拜望恩人一番。
赵仁本因是马周的故人,窦公嘱咐伙计将他安排到“波斯居”上房内居住,恰巧与禄东赞相邻。
马周入了“波斯居”,窦公等人自然殷勤接待,其让伙计引路,并亲自相陪来到赵仁本的舍前,动静颇大。
禄东赞此时正在西首的花圃间缓缓踱步,看到窦公神色恭谨将马周送入舍中,不免多看了几眼。
恰在此时,何吉罗也迈入上院中,看见禄东赞在那里踱步,遂紧走几步来到禄东赞的面前。
禄东赞手指赵仁本的房舍,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物?我看出来了,窦公轻易不接待人事,今日为何如此恭谨,此人定是非同寻常。”
何吉罗笑道:“此人确实很有名,禄相昨日已经提过他的名字。”
禄东赞茫然不解。
“你忘了?我们昨日遇到窦公,提起过什么人?”
“此人是马周吗?”
“不错,正是此人。”
“他为朝中重臣,有人来京自然要入其府拜望,何必来此呢?”
“嗯。
我听言马周极重情义,尤其是其困厄之时施以援手之人,他更是奉为上宾。
此舍中居住之人,听说是他的一名远亲,名叫赵仁本,当时曾经周济过他。”
禄东赞沉吟不语,低头用手拨弄圃中的花枝。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道:“吉罗,我想见见马周,呆会儿你替我引见如何?”
何吉罗踌躇道:“我们贸然相见,这样好吗?”
“不妨。
你不是和窦公相熟吗?你现在就去找他,窦公是热心肠之人,他定会帮你忙的。
我欲见马周,不想谈什么军国大事,只是相识而已。”
何吉罗迟迟疑疑去寻窦公。
禄东赞现在起意要见马周,实因他知道马周在李世民面前极受信任。
就大唐与吐蕃联姻之事,明理之人皆知合则两利,分必两损,马周若知道自己在京城中的困境,他必然借机在李世民面前说项。
何吉罗过了片刻即返回来,对禄东赞道:“窦公果然是热心肠之人,他听我说了来意,满口答应。
不过,马周心意如何,他是否愿意见你,我心中实在没底。”
禄东赞点点头,说道:“只要窦公能将此话传给马周,他会考虑的。”
“朝中有制,吏员非朝廷同意,不得私自交结外国。
马周向来行事谨慎端正,他是否有顾虑呢?”
“哈哈,我们只不过是路遇相识,何谈刻意交结外国?若马周是如此胆小如鼠之人,他焉能成为皇上的能臣?吉罗,你有些过虑了。”
二人说话间,就见赵仁本舍中走出人来,打头之人正是窦公。
窦公向二人招招手,二人见状,心想事已成矣,遂紧挪几步,迎向前去。
两拨人到了近前迎面站定,窦公手指禄东赞对马周道:“马大夫,这位就是居住在小店内的吐蕃相国,名为禄东赞。”
马周跨了一步拱手道:“鄙人早闻禄相大名,不料今日能邂逅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何吉罗将马周所言译给禄东赞。
禄东赞闻言,也急忙拱手道:“鄙人亦早闻马大夫贤名,心甚慕之,因唐突求见。”
二人你来我往,彼此客套了一番。
马周见日头已西斜,就对禄东赞道:“鄙人今日来此,为了拜望故亲,并让恩公备下一席薄宴款待故亲。
禄相,我们在此相见,即是有缘,你若不嫌薄宴粗陋,也一同入席如何?鄙人早听说禄相辅佐吐蕃赞普,这些年来在高原之上很是兴旺,正想讨教一番。”
禄东赞喜出望外,自然连连说好,他们在窦公的导引下,边说话,边走到临街的酒肆中。
席间,马周询问禄东赞道:“禄相,吐蕃国饮葡萄酒吗?”
“波斯居”以接待外国客人出名,其窖藏葡萄酒数量很多。
今日席上所饮,即是从伊州辗转运来的葡萄酒。
禄东赞答道:“我国世居高原,为御严寒,善饮马奶酒。
鄙人入京城之后,饮葡萄酒数回,觉得滋味不错,已让吉罗代为收购一批,待归国时顺便带回。”
“哦,看来禄相也喜爱新鲜之物嘛。
能入法眼的还有他物吗?”
“鄙人来到中土,能入眼之物甚多。
说起来,马大夫也许不相信,鄙人有时候竟然萌生出留在中土的想法。”
“是吗?禄相若果真有此想法,鄙人定当禀报皇上,请求授以禄相大唐官职。
如此,我朝又多了一名栋梁之臣。”
“鄙人感谢马大夫的知遇之恩。
不过鄙人萌生出留在中土的想法,愈发感到鄙人尊主的独到眼光。
鄙人实在想不通,尊主从未离开过高原,缘何知道中土繁华,以至于生出无尽的羡慕之心呢?”
禄东赞的话题轻轻一转,就转到了正题上。
马周感叹道:“某人既为人杰,自有他过人之处。
长期以来,雪域高原那里默默无闻,只是近年才有吐蕃国崛起。
追根溯源,还是这位年轻赞普有纵横捭阖之能。
中土之名气,盛名已久,禄相及赞普虽千里之外,想也有耳闻,并不稀奇。
只是赞普为与大唐交好,甚至不惜开战,如此不屈不挠之斗志,委实可叹。”
马周说到这里,座中之人不禁同时发出轻笑。
禄东赞自我解嘲道:“中土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没有这一战,鄙人焉能来京呢?”
马周问道:“对呀,鄙人那日遇到唐俭,他顺口说禄相刚刚来京,从那时算起到如今,也很有一段日子了。
你何故淹留至今,莫非真想留在京城吗?”
禄东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鄙人离国之前,尊主交代有话。
唉,鄙人实在是有国难回啊!”何吉罗遂将过程简要地向马周叙述了一遍。
马周沉吟道:“哦,原来如此。”
朝廷有制,与外国交往之事由鸿胪寺负责,其余官吏不得插手,马周此时确实不知禄东赞此行的目的。
禄东赞又使出欲擒故纵之计,举盏道:“马大夫,鄙人再敬您一盏。
其实吉罗所言,有些夸大了,我们毕竟是老友,他替鄙人着急,也在常理。
马大夫,只要皇上和您能知道赞普心慕中华的心情,鄙人能否完成使命,其实为次。”
马周手擎酒盏向禄东赞示意道:“禄相,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证您的心胸阔大。
吐蕃有相如此,则赞普如何,可想而知。”
马周说到这里,已对弃宗弄赞产生了许多好感。
“是啊,吉罗原在吐蕃时,曾经目睹了赞普的威仪。
经过这些年的磨炼,听禄相说,赞普愈加练达。”
何吉罗插话道。
马周显然对何吉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笑道:“哈哈,吉罗,看来你现在成了吐蕃的忠实说客。
我曾听闻你的一些际遇,你初为波斯香料商人,不料陷身于朝中之事以至于窜于域外,不想入了吐蕃又结识了禄相,现在又开始斡旋外国事务,你这名商人,看来有些不务正业呀。”
禄东赞、窦公、赵仁本微笑着看着何吉罗,心想马周所言不差,果然此人有些意思。
何吉罗摇摇头,说道:“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呀。
为贩香料,总想多结识一些人,孰料陷身其中欲罢不能。
眼前的大唐与吐蕃交往一事,小人又陷身其中。
早知道如此,小人还不如当初弃商入仕,这样才名正言顺哩。”
何吉罗说的这档子事,还是他当初从吐蕃入长安时,尉迟敬德向李世民说了何吉罗的际遇,李世民表态说可以让何吉罗入鸿胪寺为官,然何吉罗为商多年养成了散漫的性子,不愿入朝为官。
马周赞道:“你这样就挺好,交往人多而不谋私利,乐于助人惟义气为重。
来,我敬你一盏。”
禄东赞看到马周不想谈论和亲的话题,不好意思再提。
酒宴过后,他们走出酒肆,就见外面早已夜色阑珊,遂拱手作别。
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玄果然信守承诺,他们在不同场合觐见李世民的时候,挖空心思转弯抹角要提到禄东赞。
李世民听到尉迟敬德和段志玄提起禄东赞的时候,仅淡淡地问了一句:“哦,想是何吉罗领他拜望了你们?”
言罢就转到了其他话题之上。
尉迟敬德与段志玄现在见了李世民,不像昔日为秦王府属时,可以彼此相对随便对答,而是心中生出了无限畏惧,生怕说出什么错话,不敢穷追不舍。
这样,他们本想帮禄东赞的忙,终归一点都帮不上。
过了几日,程咬金入宫觐见李世民,说完了正题,程咬金有意无意地提起禄东赞的名字:“陛下,臣前些日子遇到一位有趣的人物。”
李世民喜欢程咬金那诙谐的性格,打趣道:“嗯,有趣人物?朕看你就挺有趣嘛。”
“这名有趣的人物却是一个外国人,说是高原吐蕃国的相国,名叫禄东赞。”
“禄东赞?哦,朕想起来了,前几天敬德和志玄也提起过。
咬金,朝廷有制,为官之人不许私自交结外国。
你们这样做,不怕朕责罚你们吗?”
李世民说到这里,神色间增加了一丝严峻。
程咬金顿首道:“臣不敢。
臣那日与志玄一起在敬德宅中饮酒,恰巧何吉罗引着禄东赞到来,因凑巧相见。
臣那日见禄东赞一副竹篙子一样的身材,偏又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模样显得滑稽。
说起话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让臣想起了欧阳老先生的模样。”
“是吗?原来禄东赞生得如欧阳询那样?这倒有趣。”
“比起欧阳老先生来,禄东赞毕竟耐看一些。
不过,欧阳老先生说起话来,动辄掉书袋,臣惟恐避之不及。
这禄东赞倒是另外一番光景,该人谈话时分寸拿捏得奇准,其为吐蕃相国,与臣等粗人谈话也非常和谐,让臣等愿意和他在一起。”
“好吧,你既然如此喜爱禄东赞,朕下次派人出使吐蕃时,就让你去走一趟。”
“陛下,君无戏言,咬金愿意为使。”
“哈哈,你如此上心,朕又有点犹豫了。
咬金,邦交之事以细心为要,你的性子向为滑稽诙谐,酒宴之上使人快活,然邦交之时难免语多有失。
罢了,朕收回前言,你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本职吧。
你若喜欢高原风光,可与敬德等人结伴一起,到那里观瞻一回,还是可以的。”
“好哇,若禄东赞此次归国,臣就随他一起到高原上游玩一回。”
“随便你吧。”
“谢皇上。
只是……只是……只是禄东赞来求和亲未成,臣不知何时才能成行。”
“朕刚才说过,邦交之事非你所职,今后不许再提。
和亲如何,朕自有主意。”
李世民的话音中透出严厉,吓得程咬金不敢再说,其惶惶然躬身告退。
此后马周来见李世民,其提起吐蕃的事,无所顾忌,侃侃而谈。
马周奏道:“陛下,臣前些日子到一驿中探望故人,恰巧碰上吐蕃相国禄东赞。”
“哦,这禄东赞在京中还挺有人缘嘛,动辄遇到朝中大官。
前些日子,敬德、志玄、咬金相继在朕面前提到禄东赞的名字,看来他还是挺活跃的。”
“陛下,禄东赞其实是有国难回啊!”“什么缘故?”
“禄东赞临行之时,弃宗弄赞言道,若其访不来大唐公主,不许其回国。”
“莫非马卿因此有同情之心了?”
“臣不敢有同情之心,然我国与吐蕃邦交之事,臣有话说。”
“嗯,你不妨说说。”
“禄东赞衔命来求和亲,其淹留长安,是为小事。
臣所思虑的,却是我国与吐蕃的长久关系。
臣忝为谏议大夫,不管国内外之事,凡有所感,不吐不快。”
“朕也心仪弃宗弄赞这个人物,其年龄轻轻,顷年以来凭借自身之力,使吐蕃国雄起高原。
此人不像颉利那样骄横简单,譬如其专力谋求与我国和亲一事,即可看出其思虑深沉,眼光长远。”
“对呀,臣所思虑的也正是此点。
臣听说弃宗弄赞与我国通好以来,即力求和亲,遂有其引兵犯我边境一事。
我国强盛,不怕四夷来挑衅,然其倾心与我交好,陛下无动于衷,时间长了,臣怕寒了弃宗弄赞之心。
像禄东赞淹留于京,看似小事,亦是大事。
臣与禄东赞仅仅晤谈片刻,即发现此人练达深沉思虑良深,实为弃宗弄赞股肱之臣。
若陛下坚持不见,恐生意外。
记得陛下曾说过,为求一方安定,岂能惜一女子出外?臣以为,此事需陛下三思。”
李世民起身绕案踱步,仰天叹道:“朕本想此事从长计议,看来其实难能啊。”
他扭头问马周道:“马卿,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四夷之事,知道朕想些什么吗?”
“臣不知。”
“当国力强盛之时,历代君臣往往想到拓展边疆,像汉武帝即是此例。
我朝现在正是强盛之时,依靠国力收复旧地,乃至震慑异族心神,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朕定行之。
只是如何行之,须要妥善思量。”
“陛下贞观以来抚民以静,对外轻易不动刀兵,像与东突厥、吐谷浑之战,其挑衅在先,非以武力迫人。
如今北狄已安,尊陛下为天可汗;东夷与南蛮与我国交好,波澜不惊;惟西戎那里,似要下些工夫。
吐蕃国与西戎相邻,其一举一动事关全局,须谨慎为之。
臣以为,陛下这些年排解邦交之事,不以武力迫人,惟以德化感之,如今已渐生效果。”
“嗯,你能说出‘德化’二字,可见你能识朕的心思。
朕这些日子所思,即是吐蕃国势今后到底若何?若其势渐强,须有策制之,这正是朕迟迟不愿答应禄东赞求亲的原因。”
马周顿时明白了李世民的真实想法。
李世民这些年来,接受魏征的主张,即“偃武修文,中国即安,四夷自服”,致力于发展壮大国势,是为对外邦交的根本。
他在对待具体事务时,并非无为而治,奉行“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之策略。
像征服东突厥一役,即是最明显的例子。
为了对付东突厥,李世民设法交好西突厥,即为“远交”;他又支持薛延陀、回纥等部落,以分东突厥之势。
当东突厥势衰之后,李靖的区区数万兵马就可以将之攻破。
马周知道李世民正拿东突厥与吐蕃相比。
论距离,吐蕃较东突厥要远,然其又与大唐接壤,当其势强之后,极易与大唐启衅;论远交,吐蕃的最南面是一派绵绵高山,大唐谋求与泥婆罗等国联手,对制衡吐蕃来说丝毫无助,这正是犯难的地方。
马周想到这里,也觉得束手无策,只好附和道:“陛下所虑甚是。
吐蕃现在崛起不久,渴望与我国交往。
然其占了地利的便宜,万一其将来势强,焉知他们是否会图谋中原?”
李世民叹道:“是啊,人的欲望是无尽贪婪的,国家也如此,尤其是一些新兴国家,往往倚仗武力多占土地,以夸示天下。
可是呀,你若占了土地未得人心,所占土地终归还要失去。
朕明白这个道理,然四夷蛮荒之人又有几人能明白呢?这个弃宗弄赞看来还是明白事理的,然其后人呢?朕若不能采取制衡手段,使吐蕃势起遗祸后人,朕心中实在不愿。”
马周心中暗赞李世民深谋远虑。
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李世民忽然笑道:“要说贪婪,以熊瞎子最为有趣。
朕听说熊瞎子入玉米地掰玉米棒之时,左掌掰下一枚棒子塞到腋下夹住,再用右掌掰下一枚棒子夹到腋下,到了最后,它仅取两枚黍棒,身后却落下了一地。
以人之智力,不该像熊瞎子这样,然一些人号称英武,其攻城略地难挡其锋,其实最后做的还是熊瞎子一般的事。”
马周点点头,叹道:“此为两败俱伤!其攻打之后难得其地,又使当时百姓遭殃,实乃祸害。”
他又语气一转,接着说吐蕃话题:“吐蕃国居于高原之上,那里气候高寒,地广人稀,若行征伐之事,其实太难。
臣又仔细观察过,吐蕃人似乎依恋故土,其对外征战之时,往往大掠一把即回故土,不图谋他国土地。
这一点,弃宗弄赞倒与颉利有些相似。
若从此点来看,我朝似与吐蕃交好,两国勿相侵扰,是为两利。”
“不错,朕明白这个理儿。
以我国之强盛,终朕一生,吐蕃不敢来犯我国,然以后呢?万一有不肖子孙自毁国家,国势渐弱,吐蕃定会来犯边。”
马周心里暗暗叹口气,心想要使千秋万代保持盛世就太难了。
以秦始皇横扫六国之能耐,其满心想着千秋万代皆是自己家人的天下,孰知秦二世当政不久,强大的秦朝即灰飞烟灭,以此为例,现在怎么敢断定身后之事呢?想到这里,马周宽慰道:“陛下定下抚民以静,视华夷为一家之国策,如此传承万代,即可保证祚运长久。
臣以为,陛下要防不肖后辈难,然现在着手制定各项国策,成为定式,使后辈遵之行之,还是可为的。”
李世民沉吟半天,点点头道:“马卿所言,甚是有理。
将各项国策形成定式,使后辈遵之,朕将努力为之。
可是呀,历代圣贤有多少大道哲理,若后代君臣能遵之行之,定能成为大器。
然何以有许多昏君庸臣呢?看来能成大器者,须自身勤谨修养乃成,非是谨守成规即可。
好了,马卿,我们不可扯远了,还是谈谈眼前这个话题。”
马周明白李世民目前所思的非是与吐蕃和亲与否,而是从此点引起的全盘大计。
他就顺着李世民的思路回答道:“陛下是否答应与吐蕃和亲,其实为一种手段。
若不同意和亲,还有其他保持和睦的途径。
总而言之,国家四周能否安定,关键还在于自身是否强盛。
正如魏征所言,中国强盛,则四夷皆安。
国家强盛之后,不能像汉武帝那样征伐不已,而以德化之。
弃宗弄赞以武力称雄高原,现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其有了与我国和亲的心思,就有了以德化之的基础。
只是他现在一门心思与我国和亲,若另寻他途可能要大费周折。”
“是的,此人专注于此,朕岂能不知?将来就是将宗女嫁往吐蕃,也不能走义成公主的老路,一定要寻一个温婉识大体的女儿。
唉,马卿,要说这治国一事,惟邦交事务最为劳神,一着不慎,即容易招致两国交恶。
唐俭这些年来劳心于此,委实不容易。”
“唐俭能操持邦交之事自如,还是陛下宽仁待人的结果。
臣这些日子细究我国的邦交之道,陛下对待异族可谓仁义有加。
异族来归,陛下不强迫其同化,而是顺其自然,此为一;不掠取俘虏分散为奴婢,此为二;不使杂处通婚,此为三;不排斥各族不同之宗教,任其自主信奉,此为四。
如此,中土之文化固然铺开比较迟缓,然终不至于因暴躁冒进而换取异族之深恨。
弃宗弄赞渴慕中土文化,相信德化更能深入其心。”
李世民喜色上脸,赞道:“马卿最知我心!朕处置邦交之道,认为自信最为重要。
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即是这个道理。
大丈夫立于世上,有了自信即是立身行事的根本。
这让我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逝去的如晦,其身材瘦弱,然谦逊成风,待人诚恳,言语礼貌,人皆敬之;而敬德身材高大,动辄拳脚相加,人人远避之。
由此来看,人若想靠武力来获得他人的尊敬,那是万万不可的。
再深入此二人内心,如晦胸中有韬略机变,自信能超凡人,所以虚怀若谷,以德服人;而敬德离了战场还想以勇猛来威慑他人,就失了计较,说明其心中不自信。
凡人如此,国家也是这样。
如你刚才所言,朕对待异族任其自由,中土文化被其接受的过程很缓慢,然朕以为,他们终究要接受中土文化!朕为什么这样说呢?中土文化历时数千年,其内涵博大精深,任何族人短期难为,这正是朕自信所在。
有了这种自信,我们何必再计较异族的眼前之事呢?”
马周心悦诚服,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人莫能及。”
李世民哈哈一笑:“深谋远虑?非也。
朕在朝中推行清明政治,对外宣示德化之道,皆使人不行阴谋诡计,而以推诚相待。
说起来,朕若有一日之长者,惟此种不设防的胸怀而已。
马卿,朕不敢与上古圣贤相比,自秦汉以来,似朕一样胸怀之君主,恐怕难出朕之右吧。”
“不错,秦始皇暴虐专横,汉武帝一任武力,隋文帝心思狭窄,他们难与陛下相比。”
“要说北魏孝文帝之胸怀还算博大,其致力鲜卑人汉化,这份胸怀非常人能及。”
北魏统治了北方以后,各种矛盾尤其是族群矛盾渐渐激化。
孝文帝即位以后,其迫于时势,力图摆脱鲜卑贵族的保守思想,为此进行了一系列的变革。
他先将都城从代北平城(今山西大同)迁到洛阳;以汉服代替鲜卑旧服;朝廷上禁用鲜卑语通用汉语;规定迁洛的鲜卑人以洛阳为籍贯,死后不得归葬平城;沟通鲜卑贵族和汉人士族的婚姻关系;改鲜卑旧姓为音近或义近的汉姓;规定鲜卑人和汉人贵族姓氏的等第并使鲜卑贵族门阀化。
孝文帝的这些措施,说明征服了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鲜卑拓跋部,自己不得不被汉族较高的文化所征服。
在这个征服过程中,鲜卑族文化的优秀部分被中原汉族文化所吸收,特别是鲜卑族畜牧生产的经验和技能,在北方汉人中获得传播,由此丰富了汉族文化的内涵。
孝文帝的这些举动,推动了本部族的进步,消除了民族间的隔阂,作为一个异族君王,其有着不凡的胆略。
马周答道:“孝文帝推行汉化措施,盖因形势使然,不像陛下这样有意为之。
如此差别,更能彰显陛下之胸怀。”
“哈哈,马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好听话来着?”
“臣不敢奉承陛下,只知实话实说。”
“嗯,朕其实也喜欢听好听话儿,只是魏征你们,平素说的好听话儿太少了。”
马周躬身谢道:“谢陛下称赞。
臣与魏征等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即是辅佐陛下得成大道,竭尽心力用尽才智。
若说好听话儿,比逆耳之言更好说出,且惠而不费。
臣所以不说好听话儿,盖因陛下励精图治,难忍奸佞之言所致。
臣私下里想,若当场取悦陛下,陛下可能?spanclass=yqlink>南玻�还�欢问奔洌�菹露ㄈ恍盐颍�闹谢崮张�枷酌幕笾鳌?/p>
如此,臣还是说些忠心之言最好。”
“哈哈,有句话叫做‘明哲保身’,你所谓的忠心之言,大约是你的保身之道吧?”
“臣不敢。
臣只知遇上旷世开明君主,又欣逢清明盛世,所作所为因势而已。”
“瞧你,简直和魏征一样的脾气。
马卿,朕近几年觉得事愈办愈顺手,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朕现在想明白了,皆因朕手下有一帮能干的文臣武将,且能才辈出。
在此示范下,处密等部落相继来归。
如此,肆叶护可汗不费一刀一兵就轻松控制了天山东路。
阿史那步真带领手下一路东行,直抵可汗浮屠城设立牙帐。
可汗浮屠城在高昌城的正北方,两城相间三百余里。
麴文泰得知阿史那步真在可汗浮屠城建牙帐,顿时喜动颜色。
他令人准备好一应珍宝礼物,亲自去可汗浮屠城面见阿史那步真。
阿史那步真倒是一名颇识礼节之人,闻听麴文泰到此,急忙出帐迎接,口称:“鄙人正准备这几日前往贵国拜见国王,不料国王今日大驾来此,使鄙人有些手足无措。”
麴文泰说道:“鄙国与贵可汗通使多次,举国臣民得知贵可汗欲图东进,早已望眼欲穿。
叶护如今在可汗浮屠城建牙设帐,坐拥雄兵数万,即让鄙国有了依靠。”
阿史那步真躬身道:“不敢。
鄙人来到可汗浮屠城,人地两疏,今后仰仗国王的地方还多着哩。
请,请,请入帐内叙谈。”
麴文泰入帐后,即让手下人将带来的珍宝诸物献给阿史那步真。
众突厥人看到眼花缭乱的珍宝,心花怒放,觉得肆叶护可汗决意东进实在英明,西域之地多产毛皮等物,哪儿有这般精美的器物?阿史那步真推辞道:“国王陛下,鄙人今后仰仗高昌国的地方甚多,岂能反客为主,反受礼物?鄙人万万不敢受,或者陛下将此珍宝散给高昌国百姓,那也是好的。”
麴文泰哼了一声,说道:“宝物赠贵人,岂是猪狗似的百姓能享受的?叶护,请勿推却,高昌国现在正有借重汗国的地方?”
“陛下欲求何事?”
“叶护携铁骑东来,一举降服处月、处密诸部落,势力大增。
举目西域,能与叶护可匹敌者,惟泥孰可汗而已。
依孤估计,若叶护携累胜之机,再与我国联手,泥孰可汗未必能敌。
孤以为,叶护再向东进,即到了大唐边境,现在西域未稳,不宜与大唐发生冲突,惟今之计,叶护似可南下,削弱泥孰可汗势力。”
“好呀,鄙人正有此意。
陛下今出此语,更添胜算。
然泥孰可汗建牙西南,道路太远,我们欲削其势力,不知先从何处下手?”
“先攻焉耆!”麴文泰恨恨地说道。
“为何要先攻焉耆?”
“焉耆与我国相邻,届时叶护从西包抄,孤领兵自东向西攻击,即可一举攻下。
拿下焉耆之后,其西面的龟兹诸国即会望风而降,如此就切断了泥孰可汗的爪牙。
我们稍作整顿,可以无羁绊全力对付泥孰可汗。
如此,西域大局从此可以定矣。”
麴文泰口中这样说,心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即是焉耆国倚仗泥孰可汗与大唐的关系,向大唐请开西域通路,如此就打破了高昌国垄断西域通路的专权,使高昌国在大唐君臣心目中的地位大为降低。
追根溯源,麴文泰认为,焉耆国是自己与大唐交恶的始作俑者,他因而要先收拾突骑支。
麴文泰恼怒突骑支日久,只是以前自己势单力薄,不敢与大唐贸然翻脸。
现在来了强助,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
碍于要顺利说通阿史那步真,麴文泰不敢将自己的私心全盘托出。
阿史那步真现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此次东进,肆叶护可汗要求他全力削弱泥孰可汗的势力,而非对付大唐。
其时,大唐国力强盛,四方诸国不敢轻易向大唐启衅。
麴文泰提出先攻焉耆,很符合阿史那步真的心思。
两人一拍即合。
十日后,阿史那步真从处月、处密诸部落中挑选了一万精骑,其斜向西南杀向焉耆。
这边,麴文泰集合国内重兵,悄悄沿着与焉耆国相邻的边境上一字排开。
得知突厥铁骑已经攻入焉耆国境内的消息后,麴文泰即号令全线猛力发动。
焉耆国东接高昌,西邻龟兹,亦为汉时故地。
境内土地肥沃,盛产葡萄和鱼、盐,人们又善营商贾之利,国家相对比较富庶。
只是其国境比较狭小,仅有焉耆城为中心的五座城池,人口不过两万,仅有兵力二千余人。
如此小国,处在西域犬牙交错的形势之中,多亏其王突骑支左右逢源,善于把握大势,及时附属西突厥等大国势力之下求得庇护,方保不为强国吞并。
泥孰可汗得大唐册封支持,焉耆国附属其下,又向大唐请求开辟新路,其转运之利滚滚而来,正是突骑支得意之时。
他没有料到麴文泰和阿史那步真联手攻来,因事先毫无防范,未及招架即全线崩溃,其五座城池很快全部被攻破。
突骑支知道麴文泰对自己恨之入骨,他收拾起自己变色龙的角色,带领家人和万余人弃城逃跑。
他们先是西行至龟兹观察风头,以定下步行止。
麴文泰听说突骑支率众逃跑,留下了五座空城。
他心有不甘,又找到阿史那步真商议,意欲乘胜追击,顺手将龟兹国灭掉。
阿史那步真是一名稳妥之人,他不同意再攻龟兹,说道:“我听说中土有句话,叫做‘穷寇勿追’,我们长途奔袭数百里,已将焉耆攻破,达到此行目的,何必再节外生枝?”
麴文泰恭维阿史那步真道:“突厥铁骑向来势如旋风,现在攻破焉耆,正是势盛之时。
若就此罢手,即会消磨志气。
叶护此战胜后,威风横行大漠,眼前的龟兹何足道哉?”
阿史那步真的心中又是另外一番心思。
处月、处密等部落才降服不久,自己又刚刚在可汗浮屠城设立牙帐,若从此向西攻去,处月、处密等部落势必因劳乏而顿生怨心,弄不好易生变乱,自己也就失去了可汗浮屠城这个根本。
阿史那步真权衡利弊,决定先退回可汗浮屠城,先在这里安定一段时间后,再徐图进展。
麴文泰见阿史那步真意志坚定,遂叹口气,不好再强求。
突厥兵和高昌兵分两路退出焉耆,他们掠走了焉耆五城内未及逃走的一千五百余人,准备带回去作为奴隶。
出城之时,又在每个城中放了一把火,将其城中房屋全部烧尽。
过了一个多月,麴文泰又携带礼物到可汗浮屠城面见阿史那步真,两人见面寒暄数句,麴文泰直接说道:“叶护,现在焉耆已灭,西境渐安,惟东方大唐之伊州近来增添兵力,似乎对我们不利。”
“大唐莫非要来打抱不平吗?”
“正有这个意思,叶护,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其未完全布置好之时,联手给予其雷霆一击,让大唐见识一下我们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