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似火烧田里禾苗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水浒好汉白日鼠白胜唱着这句歌谣,挑着一担白酒到了黄泥岗上,和阮家兄弟一伙儿绿林好汉灌倒了青面兽杨志一伙儿官军截走了价值几十万两白银的生辰纲。
我唱这首歌谣,不过说明故事的布景已由春天变为最炎热的夏天了。
高倩又来找我做电视直播。
她还把出版社卢副主编搬来一起做工作。选题就是我的退会退职。高倩鹅蛋脸容光焕发说这个选题很新闻很好看,接着说了句很关节眼的话:这次我请嘉宾不再请龙向光了,准备请我爸爸,你看怎么样?
我当时就有点小猫遇到狗乍起了毛。
卢副主编这个矮胖的中年妇人精力过剩很老师很阿姨很事儿妈地撺掇我说:这又是一个求之不得的炒作机会。她夸高倩抓卖点抓得好,又两句话戳我到点子上说我的诗集最后加印的几万册走势不好积压下了再一轮新闻热就都走了。她还很热乎地拍拍我说:趁机把你正在写的自传体小说也放个气球。高倩为了打消我的犹豫又笑着添话:我爸爸上镜特别有经验,他发挥得好就把你调动起来了。他和你代表中青两代,彼此放开坦率交锋节目会很好看。她还特别关照说:我爸爸特别善于控制场面,他要一展开了全成了他的戏。你一定要发挥水平不让他喧宾夺主。
我要卖我的诗集挣我的钱预售我的自传体小说还要不负出版社的期待,我只能上阵。我要和把我逼到悬崖边上服软求饶羞辱我的父亲嫌疑人对垒,我不能临阵逃脱。他善于控制局面表现自己拿我阿男的新闻卖点再垫他的知名度。我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假门假事的臭名垫我诗集的热销。
我知道他老奸巨滑难对付,弄不好就落到他的套里成了他的口中食。
但我就是不怕他。龙向光上次直播中张牙舞爪差不多吞了我,最后还不是坏了自己。我退一万步只做块茅坑里的石头沉默不语又臭又硬。
说不定也会硌掉想一口吞灭我的正人君子的大牙。
高倩扶着胳膊送走卢副主编后请我吃快餐。
在麦当劳傍着窗外一街的繁华,这个为自己又成功策划了一个节目而兴奋的女孩看着我说,她特别了解她爸爸高勇手腕高超善于使自己总处在新闻点上。
她说特别希望我这次战胜她爸爸。
她的话不啻在我心中吹了号角一时竟产生错觉。
我披着斗蓬拿着利剑向对面同样穿着盔甲拿着利剑和盾牌的高勇冲杀过去。高倩像团火一样跟随着我。我接着就在心中摇头了,高倩莫非会站在我一边?再想倘若我和她以后手拉手成一对了,那女孩自然是同我远走高飞对她父亲在所不惜了。
我便又想到高倩在我心目中总还有点像一匹不敢对它多有想头的洋种母马。
她对我的亲热,我不敢理解为情有独钟,充其量把我当做一个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我要成为她心目中的男人或者使她成为我心目中的女人,我该更高大。把她父亲那样大猩猩一样的男人吞下去营养成自己更强悍的身躯,我便会像超大号的猩猩,守住大门接住高倩这个光华肥大的漂亮球。
我当时吞食父亲嫌疑人的想像必定十分荒诞可笑。
想起小时候看到蛇吞大象的寓言。小蛇昂着可怜的细脖在大象脚下仰望着,那确实是可笑不自量。可我从小同情那可怜的小蛇愤恨那傲慢的大象。
高勇是不是我万恶的渎职父亲我要不要和高倩如火如荼搞一把再造一个“人伦极限”这些我都来不及想,我现在就是要打败他。
我要设计一个行为艺术在举世瞩目中“全景”他。
我到了花园村葫芦院,找到那帮乞丐艺术家,请他们共同策划。
老木还像乞丐像牧师像落难王子一样披着长发做着他的帮主,他说:我们帮你策划,可千万别告诉高勇。我自然明白他们有求于高勇拍摄影集名扬天下。满院人都在炎热的无聊中活泛起来。老木问:你的主题是什么?我说我真忍受不了他那套老奸巨滑老奸巨滑装腔作式把你一口吃了牙上都不留血丝。老木马一样的长脸宽厚地笑了笑,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先预演一下。
树荫下的小院成了直播间,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就是嘉宾席。我坐为首,老木为二扮演高勇,为三为四又坐俩算是其他嘉宾。对面小板凳上坐着五六个人算观众席。和尚晃着光头拿着一支笔算麦克风当起主持人。
老木扮演高勇越演越进入角色。
高勇第一回说:阿男提出退会我最初很惊讶,继而一想很惊喜,艺术家不吃皇粮走出旧体制才是方向。大伙儿说这还不够味儿。
于是老木扮演的高勇第二回又说:我对阿男退会心情是矛盾的。作为个人我是他朋友举双手赞赏他的行动,我考虑自己有没有后继之勇。作为文化联合会新上台的管事人我又很震动,大家都退了会我们还干什么?大伙儿拍手说好一点儿但还不够老奸巨滑。高勇比龙向光油得多,他会买现代人的好。
老木咳嗽了咳嗽揪了揪喉头又来了第三回:我和阿男是好朋友。他一开始提出退会我有些惊讶有些火气心想这小子是不是又玩新闻沽名钓誉,我当时真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翻过来一想人家阿男走的是解放自己的道路,所以我今天和大伙儿一块儿来众星捧月。这一回满院子拍起手来。老木却摇了摇头:还要再深入角色,高勇这家伙很滑三言两语就给你下了套。
一路演下来,高勇真是活脱脱一个好话说绝的人。
老木在满院人的叫好中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就以不变应万变,玩真格的。
我下了玩真格的决心。要让高勇之流和满场来宾都吃一惊。
我如实说我是上届联合会入的会,可能是我一夜暴发得罪了人说我傍着联合会领导入了会,我想我犯不着,干脆退会省得人嚼唾沫星子。找到换届新领导高勇提出来,没想到他又步步紧逼我。
我把高勇的步步紧逼和我的一退到底抖出来说了一遍。
满院人说这话一出来高勇再好看的画皮也被挑开了,你阿男这个行为艺术就叫“实话实说”。高勇一定会十分被动。你一定得大众同情。老木又说我阿男这个行为艺术该叫“主流与另类”。高勇将表演好话说绝的主流我将表演生猛邪乎的另类。
晚上和乞丐帮醉了一顿啤酒摇晃着天地回到文化大院。
我觉得空虚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发稠的月色里,遇见陈小燕身穿系腰白色连衣裙挺条地从外边回来。两人彼此需要地并肩溜达了一阵。小妖精鲜活的体骚熏着我,说她已经毕业正在挑一家公司上班这两天忙着和同学攒一本股票书赚外快。
我对她讲了要和高勇一起上电视,还讲了今天在葫芦院的操练。
陈小燕机灵十足地对我讲:一定要保密,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傍着她的好斗讲了自己这会儿的无聊。
陈小燕眨着羚羊眼说:你不能掉以轻心,你无聊他们可从来不无聊。我问他们指谁?陈小燕说:高勇孙武还有我爸爸,他们每天可带劲儿了。
我不得不承认,除了我下半身的“奔腾”手底下的文字对他们不服气外我现在哪儿都比不上这些父亲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