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男和普天下男孩再傻也知道什么东西是属于我们的。
权力不是我们的,势力不是我们的,金钱绝大部分也不是我们的。但青春是我们的,与我们同龄的女孩总该是属于我们的。高勇之流伸过一爪掠走了阿囡这样的女孩,我就视他为敌了。假门假事讲好话的平坦肥沃地盘也早被人占完了,剩下一块讲真格的悬崖边角是属于我们的,但就有高勇这样占尽风光的父亲嫌疑人践踏了我的领地,使我背对悬崖几乎没了退路。
这次直播节目,完全出乎我和老木一帮人的预料。
灯光喧哗的直播间里格局没什么大变化。高勇挨着我坐,又有几位研究所的研究员挨着他坐,对面观众席上坐着各行各业的年轻人还有大学生。
高倩还是活泼着一张鹅蛋脸很调度地介绍了来宾,讲了第二次请我做节目的主题。
高勇作为联合会新换届的头面人物取代了龙向光的角色。
当高倩笑着请他先讲几句时,这位高倩的父亲我的父亲嫌疑人蹙着眉心凝固住大理石像一样的额头摆出天下最诚恳的样子讲了一番让老木一伙儿在电视机前目瞪口呆的话。
高勇说他没资格做这个节目的嘉宾,因为他在我阿男退会退职中扮演了很不好的角色。他说:阿男换届前刚入会一换届就退会明显是给这届领导难看,我当时决心治一治他,问他是不是还要退职?阿男不甘示弱说退,我就逼问他是不是退出刊物?他还不服软,我就又问他是不是退房?他说房子该算他母亲的,我便接着逼问他是不是还准备让母亲退职?你们看我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总结说:就是我这样的守旧势力,玉成了阿男这样年轻人的披荆斩棘。
高勇本来就是比较抢眼的新闻人物,这番表演把来宾搞得鸦雀无声大概也把电视机前的观众搞得两眼发直。大猩猩最后沉重得像要牺牲一样摊着双手:阿男在我眼里是最年轻最有前途的艺术家,我到联合会任职,就是为他们铺路的。联合会离开这些有为的年轻人,很难想像它存在下去的必要。
高勇站到我讲真话的边角地把我的话都讲了,我还讲什么?
高倩盯着她爹两眼亮汪汪的,早忘了帮我护场的许诺。
节目往下进行嘉宾观众轮番讲话提问我也一次次张嘴,但身边这位父亲嫌疑人的强悍体味儿一直罩着我。他不时插进三言两语,把自己做成了独占山头的座山雕。面对龙向光的官腔我能举着讲真格的小旗杀他个人仰马翻,但高勇一出手把我的小旗缴了玩他的伪真格把老百姓玩得团团转。他站在玩真格的底线,我要么无所作为,要么比他还真格,就只能讲他争权夺势上的台他口是心非伪君子,那就彻底犯规了。
我明白了高勇比龙向光的高明之处。
他站在规矩边界线上,想超过他只有犯规出界。
我是主角但却很笨地呆坐这里,高勇一直老练地玩着喧宾夺主的把戏。
高勇很家长地褒奖我几句算是扣了题,接着便借题发挥。全场的笑声多是捧他这个月亮的。我明知他在抢夺我的风光,却很难和他争,只好面无表情地任一班人物欲横流绞尽脑汁兜售叫卖我自冷眼看世界。
高勇把我夸得像花儿他便像护花园丁了。
他夸我时得众人好又得高倩好,让我想到婆媳之间谁说对方好话儿子就偏向谁。以此类推,岳父和女婿之间谁对对方宽宏大量女儿就觉得谁有理。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联想透露出我和高勇这个大家伙争夺高倩的心理背景。荒唐之余我嘴角露出冷笑,满场来宾和电视机前的观众大概没人晓得,我在讽刺自己。
我既佩服又厌恶高勇始终不懈控制场面的做法真不怕累着自己。
我的父亲嫌疑人都善于紧扣功名利禄主题。
他们意志坚定坦克一样压过来,我只有精神涣散地胡思乱想。
观众席上居然有女孩提问了我“有好多女孩喜欢你怎么办”之后,又恬不知耻问高勇。高勇说:喜欢我的女孩多多益善。全场拍手大笑,他得了满堂彩后又诚意十足地加了一句:可我自己喜欢的女孩再多,也要压抑住不露声色。又是一阵笑声真让人厌透了。最后有些男孩女孩举手问我成功的经验。我说没什么经验。
又有浅薄之辈问高勇:您看着阿男长大请您描绘一下。
高勇占尽风光卖个长者宽仁:这个问题还是让阿男自己回答。
可能是长时间被父亲嫌疑人挤压得太厉害,我狗崽子六亲不认地吐出话来:我出身卑贱,从小不知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善良可欺逆来顺受将我在苦水里拉扯大。我这个在文化大院被人叫杂种的孩子念完初中就干开了杂活。卑贱者不甘卑贱干杂活者不甘干杂活,杂种也不甘杂种,努着劲熬来出头之日。我说年轻人命好就算你命好,命不好千万别把事情想那么好人家走过来的路你爬过来就是了。最后一句话,见了好话说绝的千万别受骗上当。
直播间里活的人头人脸灯光身影全死了。
高勇占住底线,逼着我犯规出界冒天下之大不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