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虽已入了夏,可在大兴安岭茂密的针叶林里,仍是寒气飕人。
常太云在他的林场边上,盖了一片俄罗斯式的木头屋子,木头屋里的陈设也颇有俄罗斯风格。新鲜的空气裹着松木的香味,在屋子里头盘旋缭绕,加上温度和湿度适中,这使得长期生活在干燥、烦闷城市里的人,尤为喜欢这里。王起明已经在这里过了三天了。他住的木头屋里的地板上,堆放了几大包的鲜蘑菇和野木耳。这些都是在常太云去乡里之前,安排林场的女工陪着他一块采摘的。
常太云最初的打算是,让王起明跟他一起去虎头乡,到那里去见几个他的老朋友和关系户,顺手在虎头乡签了约,然后从那里直接去哈尔滨,再从哈尔滨飞回北京。后来,常太云又改了主意,他说:“你猜咋的,我的那些老哥们儿真够意思,一听说你正住在我的度假村里,个个都想过来跟你喝两盅,他们都喜欢搞文艺,都说花俩钱儿整个片子不算啥。不过,我得去接接他们,让他们自个儿跑来有点不大合适,对不?”常太云说完就打了个电话,没过多长时间,那辆警车就把他拉走了。
尽管这里的环境宜人,可三天下来,王起明仍感到有些郁闷。他不明白签个约为什么这么复杂,也不知道常太云干嘛要把他的朋友都请来。他给艾米试着打过几个电话,想问问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可都由于信号不好没和艾米联系上。最后他自己拿定了主意,眼下只有耐心再耐心,让人家投资拍自己的作品,本来就是个求人的事,花点时间等一等也正常。
傍晚,汽车的鸣叫声惊醒了王起明。王起明跳下床,隔着木头屋子的窗子往外看,汽车不是一辆,轿车的后头跟着两辆黑色的越野吉普车。王起明赶紧穿好衣服迎了出去。
常太云向王起明一一做了介绍,从车上下来的这些人,都分别递给了王起明一张名片,因为天已擦黑,名片上的职位和官衔也看不清楚,他一时还弄不明白他们之间,及他们与常太云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寒暄了一会儿就到了晚饭的时间,进了餐厅王起明才看清了这些人的脸。从这些人的脸上,虽不好看出他们的职业,但有一点王起明倒是能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能管人,能干大事的架势。而且,他们对常太云的这片木头屋子并不陌生,好像是常客,对度假村里提供的服务项目都心领神会,对常太云大哥都毕恭毕敬。
“大哥,你是老大,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咋整就他妈咋整。”一个中年汉子对常太云大着嗓门说。
“对,没啥说的,就听大哥的,总在这老林子里瞎折腾,啥时候是个头。是得往出整整,往外杀杀。再弄他一个半个的往里整,这是个好主意。大哥,只要您招呼一声,我们就可劲上,这还有啥好商量的。”另一个汉子附和着说。
“咱的胆子还是小。外头都整成啥样了,就差卖人肉馅包子了,咱咋不能动弹动弹?这回借着这个机会得好好整,非整出个动静来。”
王起明听着他们的这些话,心里头有点发毛。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觉得这些话像是冲着他来的,拍个片子签个约不至于出人命吧。不过,他还是提高了警惕,做好了准备,一旦发觉苗头不对,他便设法脱身逃跑。
“上酒。”常太云的话一落地,餐厅里飘出来几个年轻白净的关东姑娘,她们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一罐烧酒,乖巧大方地坐在了酒席上男人们的身旁。王起明的身边坐了两个,他得到的待遇比别人更特殊。
常太云大喊了一声:“整!”
姑娘们举起酒罐,把每个人面前的海碗斟满,又把海碗端到每个男人的嘴旁。
两海碗烧酒下肚之后,王起明就没了打算脱身逃跑的想法了,一是因为他的腿脚开始不听使唤,二是他觉得这些个晃晃悠悠的汉子不是坏人。他们不仅酒比他喝得多,还喝得很实在。都对他拍着胸脯称兄道弟,都表示今后要为他两肋插刀。
坐在王起明身边的两个姑娘,一个抱着酒罐,一个举着酒碗,正要劝他再喝第三碗。他推开举酒碗的姑娘,从抱酒罐姑娘的手里抢过了酒罐子,模仿着只身闯威虎山的杨子荣,面对四大金刚和座山雕的威严临危不惧。他把酒罐举过头顶,对着酒罐子的嘴连灌了几大口。王起明心想,今儿要想签成这个约,就得这么喝,不拿出点儿不寻常的劲头,这约肯定是签不成的。
王起明的表现赢得了众人的喝彩。
常太云叫人拿来了纸和笔,王起明刚要抓起笔来在纸上签名,常太云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等等。”随后,有人就把一个大纸箱抬到了酒桌上,王起明模模糊糊地看到,纸箱上印着“人参再造丸”几个大字。
“这东西咋样?”常太云说着打开了纸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
“这……这是药?”酒精已经冲到了王起明的头上,他的舌头打上了卷儿。
“说对了一半,是药不错,这可不是一般的药,这是大补的药。眼下市面上正缺这个。有句话是咋说的,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对不?我们就把这个药丸子推到海南去,也要推到北京去,推到全中国,推到全世界去,你说咋样?”常太云慷慨激昂地说完,转头问坐在他身边的王起明。
“好,好,好主意。”王起明的双臂搭在桌沿上,脑袋枕在了胳膊上说。
“老弟,你赚大钱的机会到了,我们早就相中了你,你就是向全中国推销这药最合适的人。在你的片子里,要把这补肾的药丸子,吃了就见效的功能编进去。把你的男主角编个爱嫖的大老板,他每天晚上都得吃这人参再造丸,吃了以后不仅搞成了大事业,身边还总有一大帮女人围着他。”
常太云说完,众人就跟着七嘴八舌地说:“对,对,就让他当咱这药的形象代言人。”
“可不是咋的,就让他吃着咱这药,给他照个照片,再贴在这纸箱子上,这不就是个活广告吗?”
“这点子好,说干就干,快去拿照相机去。”
“来来来,丫头们都坐他近点儿,给他扶起来,再坐他腿上一个。”
“他咋扶不起来了呢,像摊泥似的,这可咋整?”
“瞧他这德性,不像是吃了补药的,倒像是吃了泻药的?”
“算了吧,这个鸟样儿咋给他照相?”常太云扫兴地说。
新开张的巴西烤肉馆,坐落在西长安街的南侧,民族饭店的斜对面。盛杰和他的朋友们是这里的常客,一般朋友他是不会轻易往这里带的,只有谈生意,谈有保密性质生意的时候,盛杰才会叫侯俊招呼他的亲信来到这里聚齐。盛杰谈这些生意是从来不带艾米的,艾米今天的到来,完全违背了盛杰的意愿,也违背了艾米自己曾许下的诺言。艾米曾答应过盛杰,她只负责公司里地产部分的公关和销售,其他的事情一律不介入。
应约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今天来的这些人,艾米看着自然都很眼生,盛杰看来对他们也不很熟悉,都得通过侯俊的引见才能认识。
艾米没有坐在盛杰的旁边,她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不需要侯俊向她引见这些人,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认识这些人。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看住盛杰,绝不能让他再次复吸。她总感到盛杰这次戒毒有失败的可能,而失败的原因就在于他要接触什么人。
几天来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她亲眼目睹了盛杰的决心和毅力,也亲眼目睹了盛杰所受的煎熬和折磨。她期望着她的计划能够实现,她巴望着盛杰能再扛几天,说不定几天后他就真的戒掉了,她相信这一天会来的。
今后几天,是盛杰戒掉毒瘾的关键时刻,艾米本来是不许盛杰离开新代世园的,更不许他接触任何人。可是,事情来得非常紧急,侯俊的电话不断,并一再强调,这事只有盛哥出面才能解决,不然将会有大乱子。无论侯俊怎么求艾米,艾米死活就是不同意。今天下午,侯俊来到了新代世园闯进了家里,他要求和盛杰单独谈一会儿,他俩在楼上单独谈完之后,盛杰穿好了衣服来到客厅,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去会会那些想见到他的人。
艾米了解盛杰的个性,此时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艾米没有再坚持,她妥协了,可她提出要跟他们一块儿去,盛杰瞧了一眼艾米,他没反对。
就在临出门的一刹那,艾米看到盛杰的鼻头有些发红,并不断地用手指揉搓鼻孔。艾米的脑袋“嗡”的一响,他怀疑他俩单独谈话的时候,侯俊又给盛杰吸食了什么。
艾米想问问侯俊捣了什么鬼,可侯俊已发动了汽车,艾米刚一坐进那辆新宝马,侯俊就踩大了油门,很快驶出了新代世园,向着西长安街巴西烤肉馆奔去。
盛杰见要来的人都到齐了就说:“虽然以前咱们没见过面,但彼此也都早有耳闻。大家不必客气,一回生二回熟,打今儿往后咱们就是朋友,来,各位请坐。”
来的客人对盛杰的招呼都没有回应,他们拉出了餐桌的椅子,坐下后彼此看了看。
“侯俊比我比诸位都年轻几岁,是咱们的小兄弟,有些事情他做得不见得妥当,还请诸位多多包涵。今儿大伙能来赏光赴宴就是瞧得起我,我也绝对做不出对不起大伙的事。”盛杰说着,给所有的宾客都倒满了酒。
“用他那辆‘宝马’抵债,恐怕说不过去吧。”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说。
盛杰抽了口烟,瞧了瞧那年轻人说:“你指的是钱吧?说到钱就好办了。只要你们别再难为侯俊,那就出个价吧。”
“三辆‘宝马’的数。”那年轻人说完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好说,那就一言为定。”盛杰干脆地答应着。
“盛哥是个痛快人,我们不求您留下什么字据,就请您把这杯酒干了为证吧。”年轻人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坐在他左右的几个人也都“刷”的一声站起来,举起了眼前的杯子。
艾米从角落里也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显出了紧张的神色。她知道这杯烈酒盛杰要是喝下去,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她太有经验了,吸毒的人和刚戒毒的人是沾不了烈酒的,烈酒喝下去要是没什么反应,就证明这个人戒毒很有希望;烈酒喝下去要是有强烈的反应,就证明毒瘾仍在困扰着他,要不然这个人根本就没戒。
侯俊跑到盛杰的身边,抢过盛杰手中的酒杯说:“哥们儿们,我替盛哥干了吧,连干三杯行吗?”
那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盛杰点点头,不慌不忙地拿过侯俊手中的烈酒,一仰脖子喝干了。
艾米注视着盛杰。
盛杰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从惨白变成暗青,前额上滚着豆大的汗珠,他突然往前一探身,把刚才喝下去的酒,连同胃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艾米痛苦地坐到了椅子上。
深夜,从新代世园的那幢房子里,透出来微弱的灯光。艾米在客厅里、厨房里到处找着东西,她明明记得她把一瓶“爱托非”,藏在了一个什么地方,可这一急就怎么也想不起来藏在哪了。这瓶爱托非是准备救急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艾米肯定是不想用它的。前几次盛杰戒毒的失败,就是太依赖这种替代品了。每当毒瘾发作的时候,他就使用这种白药片,其结果是毒瘾没有减轻,反而倒依赖上了爱托非。不过,这种替代品确实能够缓解盛杰的痛苦。其实,艾米是极其痛恨这爱托非的,可今天晚上不得不找到它,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活着的人,比死人还难看。
艾米把客厅厨房都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那瓶爱托非,急得她把楼下楼上的厕所也翻遍了,可仍旧找不到那些白药片。她又返回卧室,正要去翻床头柜,她停住了,她惊呆了,她发现盛杰正在跟死神搏斗。也许是那杯烈酒起的作用,他现在躺在卧室的床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冷,可他全身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了。已经很枯瘦了的他,现在又把身体缩成一团。她忽然觉得盛杰小了很多,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人,曾经就是那个壮实体面的盛杰。
艾米忍不住哭了。她扑到床上,抱住盛杰哭了。她有种预感,盛杰随时都会离她而去。
盛杰的呻吟突然停止,四肢和面部在剧烈地抖动。
“盛杰,盛杰!”艾米哭喊着,“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天哪!”艾米急中生智,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突然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扒掉了胸罩,把乳头对准了盛杰的嘴:“这样好受一些吧,来,吃,吃。”
那成串成串的泪水,掉在了她的乳房上,掉在了盛杰那麻木不仁的脸上。
艾米忽然又站在床上,扭动着腰臀,对着盛杰说:“你看,你看哪,我美吗,我性感吗?”见盛杰仍没任何反应,她扑倒在床上,躺在盛杰的身旁说:“抱抱我,摸摸我。”说着她抓着盛杰的手,在自己的胸上、身上摸,可是,盛杰的手比冰还要凉。
“天哪,作孽呀,我的命……”艾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无助地抽泣着。
艾米,无知的艾米,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些办法都是无济于事的。对一个深陷毒瘾里的人,性对他来说早已麻木了,企图用性来转移他的痛苦,是根本做不到的。
在林子里昏睡了整整两天的王起明,今天回到了北京。他出了机场两眼就四处张望。他在寻找艾米和艾米的汽车,在哈尔滨上飞机之前他和艾米通了电话,艾米答应要到机场来接他。
王起明点上了烟刚抽了两口,艾米的凌志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约签成了吗?”王起明一坐进汽车,艾米就急着问。
“别提了,无聊。”
“怎么了?”
王起明扔掉烟头,关上窗子说:“我真不明白,看着挺憨厚的一个人,怎么也会耍阴谋?”
“阴谋?人家不是要给你投资拍片子吗?”
“可他是有先决条件的。”
“什么条件?”
“条件是在片子里给他做广告,还是个补肾养虚的药广告,你说我怎么能签这个约,我写的是偷渡跟补肾挨得上边吗?”
艾米开心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说:“现在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给你投资自然要求回报。”
“那我就闹不懂了,你们老板求的是什么回报,他怎么就会白给剧组赞助?”
“他不一样,你一百个放心好了,他不会求什么回报的。”
“难道他是个傻子吗?”
“他不傻,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真想尽早见到他,你能不能快点给我们安排一下。”
“最近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
“他,他还在国外。”
“我太想见到他了。”
“早晚会的。你先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去管,只有埋头写好你的剧本。投资拍摄的事,你也不要过早地考虑。”
王起明点点头。
汽车很快来到了和平里,艾米把王起明送到楼上之后,又帮他整理了他那零乱的书房。看上去艾米非常高兴,她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擦着台子上的电脑。
王起明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要是总这样,今后我就不来了。”艾米虽然没有反抗,可话说得很坚决。
“我猜想你们俩的事就要完结了,我不会因为他赞助了我,我就放弃对你的追求。”
“你太不通情理了。”
“不,我通情理,是我爱你在先。在我第一次回国,在机场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他追求你是在我爱你以后,是趁我不在挖了我的墙脚儿。”
“你别再胡说了。”
“我没胡说,艾米,他除了比我钱多点,什么都不如我。”
艾米挣脱开他的双臂,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别胡思乱想了,抓紧时间写你的剧本。坦率地说,我还没看到你的真本事。”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必须要见到我成功?”
艾米轻轻地点着头。
“那么实际?”
艾米又点了一下头。
“你就看着吧,我在中国不会总一事无成的。”
艾米转身走了,关门前对他说:“明天我还会来,带人过来把空调给你装上。”
艾米给王起明装了一台新款式的空调,它噪音小,外观漂亮。这台松下牌的空调机,似乎给王起明带来了很多灵感,剧本写得特别顺利。
转眼之间,一个夏天过去了,他的剧本一稿大功告成。在整个夏天里,他很少与人接触,艾米也很少有电话来打扰他,除了王起天接长不短的过来,关怀一下他的身体,问问他的剧本进度外,就没人到这里来打扰过他。
邹副局长看了剧本拍案称奇,他把王起明请到办公室,说这是一个好作品,要是精心制作的话,一定会有很高的收视率,还说这个作品不仅有艺术性,还有很强的商业性。高兴得老邹立即给童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童强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童强是个年轻人,是几年前从中戏毕业的高才生,他的父亲是邹副局长的同学。童强所以能调到电视台,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影视部的干部,全凭着邹副局长的提携和帮助。
“童强啊,这个本子我看过了,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剧本。有较强的社会教育意义,也有很好的观赏性。你抓紧时间看一看,看过后向台领导汇报一下,《北京人在纽约》就是和你们台一起搞出来的,这次不妨再合作一回。”
童强看了一眼王起明,轻声向邹副局长请示:“您的意思是直接向台领导汇报吗?”
“对,直接向台领导汇报。我知道,这样你会得罪你的那个部主任,可是话说回来你跟他汇报又管什么用,他懂个屁!他凭什么就当上了影视部主任?全靠着溜须拍马搞小圈子。不要管他,你就直接跟台领导汇报,就说是我的主意。”看得出来,老邹对新上任的影视部主任很有意见,对这种人事安排也很有情绪。
“好,我听您的。”童强说。
“可是,想绕开他也是很难做到的。我看哪,要想做成这个事,你还是先跟台领导打个招呼,跟比他高一层的人通个气比较妥当。”
“我懂,您就放心吧。”童强说完抱起剧本就走了。
“现在要做成一件事相当不容易。”邹副局长拿出来一支烟接着说:“人际关系复杂呀,反正我也退了,那就倚老卖老吧,我就是要跟他们斗一斗。”
王起明打着了打火机,给老邹点上了烟。
老邹吸了口烟说:“这回你遇到了一个好对手。”
“什么,好对手?”
“对,好对手,强对手。不过你别理解错了,我说的好和强,不是指人品好业务强,正相反,他狗屁不懂人品又坏,可这事又绕不开他,因为他手上有权,他是电视台堂堂的影视部主任。这人你还认识,他跟你也挺熟。”
“谁呀?”
“见面你就知道了。”老邹卖起了关子。
一周后,童强根据台领导的指示,让影视部主任和王起明初步接触一下,他马上打电话通知了王起明,王起明也立即打了电话订餐位。他宴请影视部主任的地点,就是他请常太云去的那个地方,那个投资一个多亿的澡堂子。
当王起明在那儿见到了影视部主任时,才恍然大悟。现在的电视台影视部主任,原来就是王起天的老部下崔步成。王起明立即想起了老邹给他讲的故事,此人随团在美考察期间,偷偷摸摸地给邹副局长拍照片,回国后又写匿名信上告老邹,逼得邹副局长提前退了,自己却靠着某种关系调到了电视台。
崔步成同当年比,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以前他给王起天开的车是普通桑塔纳,如今他自己驾驶的是一辆新款帕萨特。以前一见人面,总是哈着腰躲在一边不怎么说话,现在不仅腰直了,话也多了,声儿也高了,好像个头都长出了一骨节。
“怎么样,起明,几年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吗。”崔步成的语气也比以前自信多了,好像是突然长了辈分。
“老弟,你可是没了老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王起明说着要拍他的肩膀,可没拍着,崔步成迅速地闪开了。
“我听说你又闹出了新玩意儿,童强看过了说不错。我还没时间看,一直扔在我的办公桌上,过两天等我有了空儿一定拜读。忙啊,实在是太忙。”
从崔步成的语气里,王起明明显地感到,对方在提醒他要意识到对方的地位,不可以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他,更不可以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
崔步成怕王起明对他的提示仍不清楚,就把话说得更加明确了:“我从你哥哥那里出来好几年了,这几年一不留神成了三名三高,圈内圈外都知道有我这么一号,社会上也把我称作名导演,名制片,名编剧。其实,我是不在乎这些个虚名的,经过考试的职称评定,我倒是比较重视,这不,去年台里给我评定为高职,高级职称也算不上什么,也就相当于一个正教授吧。”
童强突然用手捂住了嘴,为了挡住喉咙里要发出来的声儿,他大口大口地喝茶。
王起明一生中,最痛恨有人在他面前吹牛,要是在以前,他会毫不留情地给他骂回去,他得比他更牛才舒心。可今天不行,他想起了哥哥王起天叮嘱他的话:人不能总牛,也得学会装傻,什么时候傻,什么时候牛,它有个寸劲儿,这劲儿掌握对了,准能成事,这劲儿掌握错了,说折就折。牛B好当,傻帽儿难做。像今天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按自己的个性去处理,肯定谈不下去了。
王起明一改过去的脾气,从嘴角到眉梢都堆着笑说:“刮目相看,真得刮目相看哪。我相信天才就是天才,崔主任今日的成就,绝不是凭空得来的。”
崔步成板着面孔听着,一对小眼睛藏在头发里面一闪一闪的。
“崔主任,我陪您先洗个澡?”王起明问。
“洗澡就免了吧,我哪来的时间哪。”
“那就随便吃点东西?”
“其实吃饭也没什么必要,你我又不是外人。”
“不不不,今儿这客我一定得请。”
崔步成看了一眼童强说:“怎么样,小童,咱们就利用工作之便,占他一回便宜?”
童强没有回答。
王起明马上又堆着笑脸说:“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以前咱们不是常在一起吃饭吗,谁说当了领导就不能吃饭了。”说完就拉着崔步成往餐厅里走。
崔步成很不情愿地跟他去了餐厅,一坐到餐桌上就说:“现在这吃饭成了我一大负担,请我的人也太多,我哪里吃得过来呀。要不是看在你我过去都认识的面子上,今天这饭我肯定是不会吃的。”
“咱们岂止是认识?上次我带队去美国考察,你……”
“我很不愿意提起去美国考察的事,我不喜欢美国,对美国的事不感兴趣。上次要不是你哥哥生拉硬拽的,我能辛辛苦苦地跑那儿一趟,回来后还得罪了那么多的人。”
王起明感到老邹的话是对的,他的这个对手不好对付,他不知道怎样跟崔步成谈,谈到什么程度。老实说他非常讨厌这个人,以前在王起天手下时百依百顺,他记得那一年过春节,崔步成就像王起天的亲儿子似的,如今得了势,立刻就把王起天踩在了脚下。肯定的,他现在正给另一个用得着的人当亲儿子。不过王起明想好了,不管怎么讨厌这个人,也不要跟他伤了和气,谁知道他现在的亲爸爸是什么人呀。
“还是像以前一样,你来点菜。”王起明双手把菜单递给崔步成。
崔步成没有接,他点着烟瞪着童强。
“我来吧,我来。”童强接过了菜单,立即向服务生点起了菜。
王起明意识到了崔步成的不高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做法欠妥当。回想起以前每次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时,王起天是不动口、不点菜的,叫酒点菜都是崔步成的活儿。没错,自己又一次搞错了他的位置。王起明也看出来了,他在一点一滴地提醒着自己,要时刻注意到他目前的地位。
服务生拿上了一瓶五粮液,又端上来几盘下酒的凉菜。王起明为了矫正自己的态度,先把放在崔步成面前的酒杯斟满后,才给自己的酒杯倒上酒。
“为了咱们有缘又走到了一起,为了咱们有可能一起合作,来,我先敬你一杯。”王起明说完一干而尽。
“这话不妥,什么叫可能,这不已经走到一起了吗?对了,你搞的是什么题材?”崔步成喝完了酒问。
“偷渡,我讲的这个故事是……”
“这东西够冷的。”
“是冷门,不过,我理解……”
“你理解管什么用,得我理解。我理解了才能上报项目,上级根据题材规划才能确认,立了项目后还得拿到我这儿来,我再审阅定夺后才能和你谈到合同。我这样说,并不是表明我的权力有多大,而是说,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复杂得很,繁琐得很。”
王起明听得出来,虽然他说他没什么权力,但字里行间都在表明他手中握有实权。
“你写的又是有关美国的事吧?”
“我能写什么,是美国新移民的故事。”
“我好像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美国。上次考察去了美国之后,我对美国有了更深刻的看法,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中国人现在的生活水平也上来了,没人再愿意去那个地方,更不要说玩命去偷渡了。我觉得你这个题材有些过时,不会有什么收视率,更谈不上什么经济效益。小童,你看过本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哎哟,我得上厕所。”说着小童离开了餐桌。
王起明拿起了酒喝了一小口,他把酒杯放到桌上说:“我写完之后给一些专家看过了,他们都认为是个不错的作品。”
“专家?我知道,这大概是老邹的看法吧?那些个老脑筋,老观念,能跟得上时代吗?再说,他们说的话还管个屁用。王先生,这么跟你说吧,如今是商业社会,我们都是有商业头脑的,咱们把话说开了,你要是跟他们谈就别跟我谈,要是打算跟我谈就别再找他们。”
王起明点点头。
崔步成喝了一口酒,看童强还没回来,嗽了嗽嗓子,让王起明靠他近点儿。
王起明把椅子往他身边拉了拉。
崔步成低声说:“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大学没考上,想到美国去念书,现在遇到点儿麻烦,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他的语气既真诚又随和,让你感觉不到一点儿生硬,还使你觉得此时的环境也非常适宜。
王起明很明白对方说的商业头脑指的是什么,人家就是让你得明白权就是钱,人家用权力想交换的是什么,没有这个清醒的认识,你就休想在北京办成任何事。这是王起明回到北京几年来,所得到的一个最真实的感受。
“什么你朋友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没话说,谁让咱俩有这个缘分哪,保证金和头一年的学费我负责。”王起明回答得很爽快。
崔步成说:“真不是我的孩子,我女儿已经去加拿大两年了。不过她很不喜欢渥太华,她想去美国,你要是能帮她一把,我也感谢你。这是另一回事,今儿我说的这孩子确实是我朋友的。”
王起明怕他在试探自己,忙说:“你朋友的事我也办,不过,我懂得轻重,等把你的女儿办妥了再说你朋友的。”
“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女儿的事可以先放放,我朋友孩子的事得先办。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因为这孩子的家长非同一般,往明里说吧,你要是能把这孩子送到美国去,你在北京要办的事就有希望了。”
“这孩子的家长是……”
“你还先别乱打听,一切我都是为你考虑。”
“不是跟你吹的,这事我办比谁办都方便。”王起明把这事大包大揽下来,当然,他没跟崔步成细说,现在的凯瑟琳已经是加州大学的终身教授了。崔步成夸他进步了,比几年前明白事理了,并告诉他要尽快办理此事,如需要这孩子的有关资料,他会全力配合。
当天夜里,王起明就和凯瑟琳通了个电话,凯瑟琳接到他的电话喜出望外,并说她的暑假还没结束,很想到中国来让他带她在北京玩几天。王起明说这次就先不要来了,问能不能在开学之前,帮一个中国留学生办好“I-20”(入学通知书)。凯瑟琳说时间太紧,有一定的难度,不过,她会向校方去争取。接着,凯瑟琳让王起明打开电脑,把她所需要的GRE学习成绩单,英文TOEFL的成绩,还有一些其他的表格,从电脑上下载出来。
王起明把这些表格下载下来后,立即打电话通知给崔步成,让他要抓紧把这些表格填好,填好后他会马不停蹄地发到美国去,时间很紧,离开学已经不到两周了。
崔步成听了非常高兴地说:“那我就先替孩子和孩子家长谢谢你了。不过,英文我大字不识怎么填呀,我看还是请老兄代劳吧。”王起明说:“代劳这话说远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可我得知道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出生日期,出生地点,身高,发色……”
“得得得,我也记不住这么多,这样吧,你打开你的传真机,等会儿,我把这孩子的有关材料传给你,你就照着填吧。”崔步成急忙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传真过来了。王起明把表格找来,放在桌子上开始填写。很快的,王起明就把孩子的部分填写完了。当填到父母亲直系亲属这一栏时,他停住了笔。他咬着笔帽儿,对着母亲LuYing这几个汉语拼音瞎琢磨起来,Lu能拼成的汉字有“路鹿鲁陆”或是“炉芦”什么的,Ying能拼成汉字的也不少,有“英迎影蝇”还有“硬营”什么的,哪两个汉字的组合才是这孩子母亲的名字呢?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也打断了他的好奇心。他猜到了这一定还是崔步成的电话。他猜得很准,崔步成声调庄重地对他说:“关于孩子母亲的名字,我不用再次提醒你,你也应该知道是属于保密的,说出去了,对谁也不会有太大的坏处,对你可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了。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我懂。”
王起明填完了所有的表格,按凯瑟琳指定的地址,全部E-mail过去之后就点上了烟,躺在沙发上得意起来。他庆幸自己这回算是搞对了行业,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踏上了轨道。他后悔自己把做文化生意看得太难了,原来是那么简单。老邹告诉他说,对手是不好对付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对付,只要找准了窍门,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这影视生意比起别的生意要好做多了。
他正要给艾米打电话,叫她过来告诉她们这一切。忽然,有人敲他的门,他想难道是艾米吗?可又一想不对,艾米每次到了楼下,一定会按汽车喇叭,大清早的那会是谁呢?
王起明急忙起身打开了门,原来是哥哥王起天不请自到了。
“听说你事情办得挺顺,电视台看了你的本子以后,开始跟你接触了,我听听是怎么回事。”王起天就差说你得跟我汇报了。
“就碰了一次,什么都没谈哪。”王起明敷衍着,他不可能跟他哥哥说任何具体的,更不要说全面汇报了。
“你把本子先让老邹看了,然后,老邹就给你引见到电视台,电视台派崔步成跟你接洽的,这一点都没错吧?”
“是,是这么回事。”
“这事你办得欠考虑,太莽撞了。”
“怎么啦?”
“你这不是成心往雷上踩,往枪口上撞吗?这两个人从年龄到级别都不是一种类型,对吧?可他俩硬是一对死矛盾这你应该知道。从表面上看,他俩的仇是在美国考察时结下的,实际上双方的恩怨存在了多少年了。而这两个人的碰撞又只是现象,他们俩都代表着身后的一些人,他们身后人的恩怨才是矛盾的实质。他们大事小事永远没有统一过,永远是各持各的意见,你说黑的我就说白的,你说好的我就说坏的,僵持不下就先把事情挂起来。挂起来的事多了去了,急死你。”
“那我该怎么办,我哪知道这些事啊。”王起明也着急了。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再往细里说,这两大派里又分多少小派,这小派里谁跟谁亲,谁跟谁疏,谁跟谁厚,谁跟谁薄,你知道吗?我是这个圈子里的元老,混了多少年了,再浑的水我也能摸着鱼。话说回来水浑了好哇,水要是不浑这鱼就没了。”王起天点上了烟,看了看一脸愁容的王起明接着说:“你也不用怕,你得好好跟我学,你哥一辈子就是在这浑水里活过来的,要学得呛不着鼻子还得摸着鱼。听明白了吗?听不明白我还得细说。首先,得肯定你一点,你选对了方向,跟电视台合作是好事,电视台是国家的,一年十几个亿的收入,谁也不会在乎给你投的那点钱,关键是你得懂得官本位。”
听到这儿王起明眨眨眼,因为他实在是没弄懂什么意思。
“又听不懂了吧?换句话说,电视台一介入就成了国家行为,把你自己的那点事纳入到国家的事里,哪有办不成的道理。跟国家合作你得时刻记住一个原则,那就是你不能把自己当回事,你必须得心甘情愿当孙子。怎么样,这次你跟崔步成一接洽,感到很不舒服吧?那是你自己没把位置摆好,过去他是孙子你是爷,现在你是孙子他是爷,这辈分颠倒了你当然不痛快。我早就说过,在中国做事先得弄明白怎么做人,什么时候当爷,什么时候当孙子,这学问大了,现在用着了吧。这寸劲儿用对了,你的事就成了,这寸劲儿弄拧了,你的事也就砸了。”
“哥,崔步成跟你现在还走动吗?”
“你是想问我和他的关系吧?”
“是啊。”
“微妙了。我承认,当初他从美国回来立了功,他借着机会当上了处长,闹得和我平起平坐。我的心里是很不平衡,是谁给他提供的这次机会,没我他怎么去美国考察?可我不能记这个仇,吃我们这碗饭的人就得学会因势利导,如今我见了他,当着人很给他面子,伤了和气树个敌人多划不来,不如做得大度一点。再说,我们俩目前不在一个小单位工作了,但还是属于一个大单位的人。总的来说,崔步成还很识相,对我还是像从前那样尊重,现在我要是跟他说点什么,他还是能听的。所以你的这个事,还是我出面才比较合适。现在是时候了,赶紧成立剧组开账号,让你嫂子管理财务,收好剧组章和财务章。这方面的事我比你懂,剧组就跟一个公司一样,可千万别像上次似的,什么事都没干先把财务章丢了。”
王起明没表示什么,他点着烟抽了两口。他知道王起天好像有个职业病,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权。按他的通俗解释,权就是钱,钱就是权。他常说,抓权必须抓钱,抓钱就是抓权,权钱本是一回事,当官的不明白这个理还当什么官。
王起明没有把剧组已经建立,而且还存了三十万元赞助资金,财务章就在他自己手里的事告诉王起天,他也没有把和崔步成达成的交换方式让他知道。他清楚哥哥嫂子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宁肯赚到钱后全部上交孝顺给他们,也不愿意让他们介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来,他们要是一搀和,肯定事儿就乱了。
王起天见弟弟不表态,吐了口烟说:“这儿不比你们美国,事情相当复杂。”
“哥,你别总说你们美国,你们美国的,我代表不了美国,我是你的亲……”
“不,你错了,你入了美国籍了,不管从哪儿论你都代表不了中国。而我就能代表中国。再说,我们在处级以上的干部会议上,特别研究过与你合作的问题,我们没有把这次与你的合作,看做是你简单的个人行为。我们定了一个原则,这个原则框架就是,我们在和一个美国人合作。这个项目的影响很大,不只是要支持,还要求只能搞好不能搞坏。你说,你是哪头儿的,代表的是什么?”
“我不代表什么,我什么都不代表。”
“你呀,太幼稚啦。起明,时候到了,到了你的好时候啦。你都不知道,你面临的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就看你怎么去想怎么去做了。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要是听我的跟我好好合作,就等于是跟中国好好合作,这机会好归好,这里外的寸劲儿,要是没我的指点你就掌握不好了,弄得不好还能坏事。所以,我得提醒你,做哥哥的在公开场合里,不会对你有任何迁就,和中国合作是有原则的,你首先要端正一个态度:不许牛B,不许充大爷。有美国护照怎么了,纯美国人又怎么啦,充大爷,耍牛B,甩开你不带你玩儿不就得了吗,你一点没脾气。你要是不服气,用不着中国政府,我和崔步成就能把你驱逐出境,你信吗?”
“你们就能代表中国啦?”王起明气白了脸。
“那是,中国是由十三亿人民组成的,我们都是其中一分子,我们不代表中国谁代表中国,难道我们还能让一个入了美国籍的人,在这里指手画脚?笑话!”
王起明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说着说着真的急了,他不想和哥哥搞得很对立,他态度和缓下来笑着说:“哥,这多没劲哪,别聊着聊着咱哥儿俩的关系弄拧了,弄得跟中美两国的关系似的。”
“你还别说,它有点像。”王起天还在生气。
“哥,你是中国,我是老美,我服了,这行了吧。”
王起天听了这话,脸上的怒气才消了一些,他抽了口烟说:“不是我说你,你不服也得服,中国的事你了解多少,明白多少?就拿你眼前这事来说吧,你知道崔步成后面的根子是谁吗?这根子和谁又是最铁吗?”
王起明摇摇头。
“他的根子是主管影视生杀大权的鲁影,鲁影的铁姐们儿又是你嫂子。她有事没事的就找你嫂子去,她就中意你嫂子的轧、炒疙瘩那口儿。你也不好好想想,为什么我着急帮你这事,就是因为咱家跟鲁影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没错儿,你嫂子是通过我认识的鲁影,可鲁影这人很有个性,又很平易近人,她跟我走得是很近,可要跟你嫂子和她的关系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可不知道你嫂子跟鲁影铁到什么份上,她们俩不只是能吃到一块,聊也能聊到一块,兴趣爱好也都一样,连模样都有人说长得倍儿像,姐俩好得简直要穿一条裤子。”
“鲁影?”王起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地一下想起崔步成让他填的那些表格里,孩子母亲的名字不正是LuYing吗。
“怎么,你见过?”
“没有,头一次听说。”
“此人可是北京的大人物,影视界的大腕儿都得哈着她,谁敢在这娘们儿面前说个不字。”
“是个女的?”
“对,女的。”
“鲁影?”王起明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没错儿。鲁智深的鲁,电影的影。”王起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