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大宋遗事

过节种种皆成瓜豆

两情依依尽在别后

调和鼎鼐,燮理阴阳,本来是丞相的职责,可照上面的情形看来,吕夷简不但没为郭皇后说话,倒像处处在上她的烂药,这是怎么回事呢?说起根源,还是源于皇上的那一口长气。

权力与纷争,从来就是一对怪胎。权力越大,矛盾冲突就越厉害,斗争也就越是你死我活。任何矛盾冲突都可能化解,唯有权力引发的纷争,不到水落石出,绝没有化解的可能。连骨肉亲情都没法儿疏解它,更甭说别的了。

刘太后垂帘,仁宗做小,一做不就做了十一年吗?而且,那小还做得特窝心:干脆就是个提线木偶!仁宗还懵懂的时候,不会有多少感慨;到逐渐懂事,发现原该他说一不二的地方,他竟连张口的资格也没有,那心里能自在吗?太后在世,他无能为力,只有装傻。一旦太后殡天,他亲了政,能长舒一口气了,这气还能不舒得翻江倒海吗?

宫内宫外,凡跟着太后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哪怕您是九朝元老,通通都在贬出、清理之列。吕夷简一向行事谨慎,不做出头鸟,就没有成为目标。到仁宗亲政,他又立马上了一道手疏,力陈亲政该做的八大事端。一来二去,不但没成清理对象,倒成了仁宗最有用的清道夫。太后原先重用的几个丞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都是夷简帮着用簸箕撮出朝廷,要他们到京外州军去公干的。

清了朝纲,眼见朝内将会面目一新,仁宗喜上眉梢,说话的声调儿都透着轻快。

郭皇后难得见皇上这么高兴,自然也乐,笑着问他:“皇上今儿怎么这么乐?说出来让臣妾也高兴高兴!”

郭皇后是真替皇上乐!也许就是这一点感动了皇上,他再没有遮拦,特痛快地说道:“几个老俗物都叫朕给开了!”

“谁?”

“还有谁?几个狐假虎威的老家伙呗!”

“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郭皇后皱着眉头。

“嘿嘿,真笨。这都不明白?就是张耆、陈尧佐、夏竦一帮人哪!”仁宗说的这些人,都是现任丞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一干重臣。

郭皇后点点头。猛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着没有吕丞相?”

“怎么会有他呢?”

郭皇后又点点头。隔了会儿,才又自言自语道:“其实呢,也难说。那会儿大家都附太后,独有吕丞相不附?要是根本不附,他也到不了今天。不过多一份机巧,做得隐蔽点儿,又能望风使舵罢了。哪里是真不附呢?”

仁宗第一次清理朝纲,讲究的正是一个“纯”字。这个时候,他也就这一根弦绷得最紧。不管是谁,有意也好,无意也好,只要轻轻一碰,他都会山呼

海啸地响应。皇后这么一拨,他能不动心吗?当即说道:“幸亏你提醒了朕,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通事舍人当朝宣读了一大列任免名单。吕夷简正为自己的大簸箕得意呢,突然听见念到自己的名字,也是一长串: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吕夷简,罢为武胜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澶州。

原来自己也进了簸箕,这可真是平地一声雷!他差点儿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爬不起来不成,还得爬。不但要爬,还得打点精神,还要上路任职呵!陛辞的时候,他原先白胖的脸上都有点虚肿了,倒叫仁宗看了老大过意不去,安慰他说:“澶州非丞相不能打点,且为朕操劳一阵,稍微有个眉目,朕就派人接您回来。”

丞相明知不过一句套话,还是当真话叩头道了谢。

是入内都知阎文应,帮吕丞相解开了不解之谜。

仁宗因为动了一点儿不忍之心,特地开恩叫阎文应送送丞相:“阎公公送送丞相吧!”

送出殿门丈来远近,文应站住了:“丞相知道这次变故的原因吗?”

“我哪儿知道?全蒙在鼓里!”

“是皇后在皇上跟前进了一言,说丞相也是附太后的。”

夷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见四周无人,倒身向文应深深一揖:“多谢公公点拨!不是公公说破,我到死也难得明白!”

文应还礼不迭:“啊呀,丞相要折死我呀!”

丞相说:“礼该如此。不是您关照,到死,我都不知道是个冤鬼!”

文应说:“我心里有数。丞相放心且去,里面的曲折,容我慢慢给皇上说。”

文应倒也说到做到。他也确实有可说的东西,而且动的又是皇上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宫里突然传出话来,说仁宗皇帝不是刘太后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母亲是李宸妃!敢传这话,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仁宗果然大发雷霆,找来阎文应:“说,这话是哪儿来的?不给朕交代清楚,谁也甭想活着出去!”

阎文应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死?还怕没你死的时候?你先告诉我,这话是从哪儿来的?”

阎文应的回答,更让仁宗摸不着头脑:“奴才有欺君大罪!”

“欺君?”

“陛下真不是刘太后的儿子。”

“谁是我的生母?”

“就是李宸妃。”

仁宗惊得差点儿从龙椅上倒跌下来,半晌没有说话,跟着便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起来。

阎文应没有撒谎,仁宗的生母确实就是李宸妃。她原是杭州人,进宫后做了刘太后的侍女。她为人持重谨慎,颇得太后的好感。也是天缘凑巧,真宗偶然一幸,竟就生下了仁宗。刘太后不生,仁宗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她领去交给杨淑妃养着了。李氏虽然因为儿子有了宸妃的名号,却永远被剥夺了亲子的权利,连说也不准说。宫里宫外同样因为惧怕太后的淫威,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纸。秘密,就这样一装装了几十年!后来所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就是由这么点儿影子,杜撰出来的。

仁宗除了痛不欲生,最关心一件事是:自己的生母,是正常死亡,还是被害死的?

结果完全出乎意料:生母李宸妃,是照皇后的礼仪殡葬的。棺椁内浸着水银,母亲玉颜如生。仁宗心头一块石头滚到地:被人害死的事,显然纯属子虚。

阎文应不失时机,立马替仁宗补了一课:“说起来,娘娘得到厚葬,还有吕丞相的一份功劳。”

“关他什么事?”

“娘娘殡天的时候,太后原要将她草草葬了。是吕丞相力主厚葬,为这太后还老大不高兴,责问他:‘不过死了一个宫妃,丞相啰唣什么?’丞相说:‘微臣待罪丞相,内外事情都该过问的。’太后顿时火了,指着鼻子骂道:‘你是想离间我们母子?’丞相说:‘太后如果不为刘氏一门着想,微臣不敢多嘴。倘若还想着刘氏一门安康永泰,就该厚葬宸妃!’太后这才改了主意。将水银纳进棺椁,也是丞相的主意。他亲自找的入内都知罗崇勋,劝他:‘该拿皇后礼葬李宸妃,棺椁还要用水银灌实。听呢,就照我的话做;不听呢,以后有事,甭说这话我没对您说过!’”

经阎文应如此绘声绘色一描摹,仁宗还有不动心的?私下找几个老太监一核实,文应说的大体不差。有了这么一档子私恩,吕夷简很快就复了相位,仁宗对他自然也更加言听计从了。

郭皇后既与丞相有这么一番过节,到她撞在丞相的枪口上,丞相能不扣扳机吗?

起于孤寒的人,常常会走向两个极端。一种人没了骨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是去舔人屁股也在所不辞。另外一种人却铮铮铁骨,越是经磨历劫,越是傲霜凌雪。范仲淹虽然也算名门世家,可到他祖、父辈,就已经沦落了。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他连姓也改了朱。就这,也还是改不了穷。在庙里读书时,冬天只有冷水洗脸;吃的则是稀粥,上午一顿,晚上一顿。穷乏困苦,可想而知。他是苏州人,本来文弱,加上穷苦,除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活脱脱就是风前一株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的弱柳。可就是这株弱柳,愣是有踏冰践雪的风骨。

中进士后,第一个向朝廷推荐他的是晏殊。就是那个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的词人。晏殊七岁应童子试,就被赐了进士出身,甭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诗词不过余事而已。他推荐范仲淹,纯粹只是惺惺相惜的意思。

范仲淹一入朝,就做了两件大事。

一是冬至大朝会的时候,有人要仁宗皇帝先率领文武百官,在会庆殿给刘太后叩头,口称“臣某”云云,然后再去天安殿接受群臣朝拜。范仲淹坚决反对,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在后宫,皇上给太后行礼,应该。可要皇上跟群臣一起,在大朝会时给太后跪拜称臣,降君为臣,于理不顺,于礼不合!”

跟着,他又上书朝廷,请太后还政,让仁宗独揽大权。

被荐者出事,举荐者是要连坐的。这样找死,不是让晏殊也跟着跳河吗?晏殊把他叫去猛剋了一顿。范仲淹却睁着一双亮眼,仿佛第一次见到晏殊,说:“仲淹受知于明公,总想做出样儿来,好不辜负您的知遇之恩。没想到正言直论,倒引出不是了!”

晏殊除了黄脸,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批太后的逆鳞,能有好吗?很快就被贬到外面去了。到皇上亲政,因推崇皇权有功,这才调回来了。此时朝廷风向已变,许多人开始专攻太后的不是。范仲淹却又拗上了,又上书说太后有大恩于皇上,不能因小事而损大德;应该下诏,明令禁止乱道太后不是。话特堂皇,仁宗与臣下,也没法儿不听。

听是听了,那过节却不能视而不见。到废郭皇后,他鼓动台谏官员廷争,新账老账一起清,他也就一下被清到了睦州。

贬出的知州,还有一州事务、送往迎来需要应付,不会寂寞。打入冷宫的皇后,只能靠铙钹拂尘来打点无尽的岁月,那份儿凄凉无奈,却是一言难尽。孤寂的人最渴望交流,最向往温情。于是,她与仁宗的每一次厮磨,就成了暗夜里的一盏明灯,让她觉着温馨,觉着甜蜜,觉着一跃向前的冲动,再也无法排遣了。即便是那些纠纷、龃龉,也如一杯烈酒,带着芳香,让她在辛辣的痛楚中沉醉不已。可梦醒之后,除了日影月色划破寂静,檐角的铜铃摇碎虚空,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永无休止的轮回!这是一个永远没法儿超拔的无底深渊,她只有以泪洗面了。那泪水虽能洗去她一时的痛苦,却又洗出了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无限悔恨。她后悔对仁宗做下的每一桩不当之事,甚至不惜吹毛求疵,去忏悔那些莫须有的过失与根本不值得复账的细节。这样,陡然又有无数条毒蛇,前来啃噬她早已血迹斑斑的灵魂。她,再也没法儿自持了!

是仁宗,又撩拨起她的一线希望。

郭皇后走后,仁宗一切如常,甚至,与尚美人、杨美人乐得更加狂放恣肆。但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多少有些失落,心里觉着空荡荡的。这时,他会叫上一两个贴身内侍,在大内里面到处转悠。也就是瞎撞,根本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说来也是鬼使神差,有一天,竟逛到郭皇后住的长宁宫去了。

人去楼空,长宁宫早没了往日的欣欣向荣。只有一两个原先跟过皇后的宫女,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清扫落花,更多了一份叫人难耐的凄凉。转至超手游廊底下,突然“扑棱棱”一声,有什么东西“呼”地一下从眼前一晃而过,略停了停,又传来一声模糊的叫喊:“皇上驾到,娘娘接驾!”原来是皇后自小调教的一只鹦鹉。闲时,也常这么散放着,任它自由活动。可今天听来,却惊心动魄!

进了正厅,迎面却停着一张藤舆,上面覆着棕榈亭盖,金涂银饰,画龙绘凤。仁宗太熟悉它了!它是皇后平常出行专坐的便舆。打太祖起,就立下了规矩,或者不如说就养成了习惯:皇上在大内,不得坐车坐轿,一概只准步行,可对于女眷,却始终网开一面,任她们随意而为。这是宋太祖的一点英雄本色,不让皇上坐车坐轿,是不叫他们养尊处优,从小事磨炼自己;对女眷法外施恩,则是一点怜香惜玉的衷情。郭皇后最喜欢这张藤舆,除了便捷,也因为它的尊贵,只为皇后一人独有的一种尊贵!只要出了寝宫,哪怕三步五步,她也要坐上这张藤舆才肯起驾。仁宗心情好的时候,也常欣赏这一点:那是一个小女人争强好胜的小小把戏,虽然有些难以理喻,却多少透着那么一点儿偏执的可爱!他上前用手轻轻一拂,可这一次,没觉着一向了然于心的温润,倒拂了个满手灰尘!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往下出溜了。

“传皇后!”仁宗突然喊道。

“谁?什么皇后?”内侍莫名其妙。

“蠢材!除了郭皇后,还有第二个皇后吗?”

内侍立马倒身跪在地上:“是,奴才该死。可郭皇后已经不当皇后了,现在只有净妃。”

“传净妃。”

内侍还趴在地上:“皇上,净妃已不住这儿,早就去了瑶华宫了。”

“什么?怎么又去了瑶华宫了?”

“她已经是玉京冲妙仙师,哪能老住宫里呢?”

“走,去瑶华宫。”

“皇上,去不得!瑶华宫在天波门外,已出了大内了,远着呢!”

仁宗再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就打这一天,仁宗开始了无法抑制的思念。

皇帝的性伙伴究竟有多少,数不清。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过是他法定的性伙伴而已。他的实际性伙伴,远不止于此。白居易说“后宫佳丽三千人”,那“三千”不过是个虚数,而所有这些“后宫佳丽”,都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成为皇上的性伙伴。要去计较具体数字,能说得清吗?皇上的性伙伴虽数不胜数,却只有皇后才最耐得起咀嚼。

郭皇后是刘太后指定的后妃,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成、告期、奉迎等一系列大典,轰轰烈烈娶过来的。与一般嫔妃的媾和,没有如此富丽堂皇的铺垫;由妃而后的册立盛典,尽管辉煌相近,却少了初夜的神圣与激动,同样没法儿相比。只有郭皇后,才让仁宗皇帝真正体会到婚姻的庄严、神圣、激动、欢愉。因此,那第一次的性经验,对于仁宗,也就如日月经天,辉煌灿烂,让他刻骨铭心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皇帝,有没有这样的性经历,是大不一样的。而一旦有了这种经验,他就永远难以忘怀了!

郭皇后是大家出身,且经过刘太后的刻意调教,大致有了一个皇后应有的端庄、严谨、典雅、含蓄。自不必说能与仁宗诗词唱和、调琴理瑟,她接受与表现情爱的方式,也始终是含蓄、羞涩的。她从来只被动地接受仁宗的爱抚,而且总带着那么一股让人怜爱的忸怩、娇红;就是在最销魂的时候,顶多也只是本能地扭动身躯,脸上溢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沉醉与甜蜜,从不呻吟,更甭说笑谑与叫喊了。微圆的脸庞,丰润而透着香气的鲜嫩肉体,更仿佛是专为她这种情爱方式生就的。两者融为一体,她的情爱,竟变得像碧波中的一朵红莲,在晨露中袅娜开放。仁宗毕竟还太年轻,有的是生命活力,他只喜欢放浪形骸的情爱,越是要死要活,呼爹叫娘,地动山摇,他才越是兴奋陶醉。可现在,当郭皇后已经远去,他耳边只有尚、杨等一干人地动山摇的聒噪之后,那一朵迎风绽开的青莲,就变得无比珍贵,让他梦绕魂牵了。而那些汩汩涌出的细节,更是让他浑身颤栗,一时也安生不得。

情爱的复苏,让仁宗变得宽容了。他也想起那些纠纷、矛盾,皇后的那些小性儿,那不就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小小手段吗?皇后有什么大错呢?岂但没有大错,当它们不再炙人的时候,原来竟是那么温馨、明亮,叫他打心眼里热乎。他开始懊悔:自己对皇后太过分了!

所有这些思念,有一天又化成了一首《庆金枝》:

长河落玉栏,花影湿,漏将残。春风数尽意阑珊,何处觅朱颜?

白云青鸟高飞去,情满纸,更谁传?相知惟有月盘盘,携我到窗前!

仁宗泼墨挥毫,将它写在一张金花龙凤笺上,又亲自用了御宝。墨迹尚自淋漓,他就叫来了常常陪他散步的内侍:“去,把这首词悄悄送给郭皇后,顺便瞧瞧她做什么呢?要是有回信,也悄悄带进来。”

仙师正做功课呢,接到金花龙凤笺,一见那熟悉的飞白,早禁不住热泪盈眶了。及至读了《庆金枝》,更是涕泗滂沱。送词的内侍,受了感染,也陪着在一边乱吸鼻子。

“皇上他好吗?”略为平静之后,郭皇后问道。

“好。皇上也要奴才看看仙师是不是好,现在做什么呢?”内侍答道,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调教,任何时候称谓都不会错的。

“你也看见了,还能做什么呢?”

说了这一句,两个人都没话了。

最后,还是内侍提醒仙师:“皇上也想看到仙师的手迹,您不也给他写点儿什么?”

仙师略想了一想,也就和着原韵,重填了一首《庆金枝》。她没有金花龙凤笺,只能写在一张平常抄《道德经》的白麻纸上。新词写道:

瑶华日月闲,惟有泪,洗玄关。花颜尽伴魂阑干,往事岂堪攀!

青云袅袅玉观外,铙钹响,拂尘旋。残生拼却报君怜,且祷再生缘!

皇后的词点点滴血,字又娟秀柔媚,且是在时时思慕的饥渴中读到的,仁宗更不能堪了!当即传旨:“着郭皇后立刻进宫见驾!”

内侍赶紧将来龙去脉,报告了入内都知阎文应,阎文应立马过来劝道:“皇上,如今不比先前,召郭皇后有些不便。”

“什么不便?”

“她已经入道修行。要召见,总得有个名分?”

“那朕不管。朕要见她就是名分,还要什么?”

“是。只是——”

“又是什么?”

“我怕郭皇后自己也不便来!”

“不会,你快带人去,越快越好!”

虽然玉京冲妙仙师一再阻止,阎文应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行了皇后的大礼。他不怕为行错礼而受惩罚,嘴里也同样一口一个娘娘,似乎仙师压根儿就还是皇后。

“皇上特惦记娘娘,立马就要见您。”阎文应又笑嘻嘻地解释说,“倒是奴才见识短,怕娘娘为难,就对皇上说:眼下不比先前,娘娘名分上已是仙师,再见皇上,总不大方便,有个名分才好。皇上说:朕要见她就是名分,还要什么?您瞧,皇上真是十二万分的惦记娘娘呢!”

郭皇后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惨然一笑:“多谢公公想得周到。您就是不说,我也不能应诏的。就请公公转奏皇上:臣妾入了道观,已是方外之人,万难入世了。皇上实在不能抛恩,就请皇上诏请百官立班受册,那时臣妾才不敢违命。”

诏请百官立班受册,等于重新册立皇后,绝不是等闲事体!仁宗也不能不知难而退了。

郭皇后被撩起的一线希望,眼看着就化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