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滑过老花眼镜的上沿,顿时大喜过望,“哦哈,是妞妞!你怎么来了?”�
严丽文笑盈盈地说:“我给爹爹送一份绝密情报。”王铁山兴趣顿时来了:“好啊,我的少校军医居然还是个间谍。可别给我送假情报哦,别扰乱了我的正确决心。”�
严丽文仍然笑容可掬:“绝对可靠,爹爹肯定会用得着的。”�
出现在王铁山面前的,是严泽光在最后日子里绘制的《双榆树战斗兵力运用示意图》。�
王铁山把拇指按在眉心上,揉了几圈,踱步至严丽文的面前,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无语地坐下,燃了一根硕粗的雪茄,深深地吸进去。�“孩子,我问你,你了解你爸爸吗?不,你只了解他的一部分,而且是很表面的那一部分。你知道我们那一代人最惦记的是什么吗?虽然你也穿着军装,但你是一个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孩子,你没有见过血,你没有见过真正战死的人。你没有伤过,也没有死过,甚至没有失败过,很多事情你是没有办法体会的,当然也用不着你体会。我在台上的时间不多了,我跟你爸爸一样,别的没有什么家底子,就是那几仗。路快走到头了,就想回头再走一遭。这个问题就是你爸爸不提出来,我也会自己想到的。”�
“既然这样,就请爹爹留下这张图,这是爸爸在世时用了很大工夫研究出来的,我怕落到东阳手里……”�
“孩子,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在给爹爹帮倒忙,用严泽光的智慧来对付严泽光,那我王铁山是干什么的?我王铁山还配当这个军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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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支队”在马萨岗东南侧三公里处伪装待命。�
沈东阳此刻有一个很强的欲望,他想趁月色去勘察那块神秘的地形。但他最终镇压了这个欲望。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光彩,在实战中也是不可能的。
东阳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我现在感觉这个世界有两个最背时的人,你和我。
他似乎听见了严泽光的声音。那是一个既有雄才大略,又有独特个性的天才。他只属于战争,只熟练战争,因而一旦离开战争,他就会变得糊里糊涂,变得乖戾无常。他理解严泽光。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婿能像沈东阳这样理解他的岳父,抑或说是理解他的精神之父。
月挂中天,如烟的月光遍地流淌。�
沈东阳信步走出帐篷。山洼处万籁俱寂,微风轻吟,秋虫浅唱。
哨兵的枪刺闪着寒光,时有警惕的口令问讯声传来,振奋着山野的情调。帐篷里传出香甜的鼾声,像是一首抒情的小夜曲。远处有几点星火闪亮,沈东阳突然想到,此时王铁山或许也正在挑灯夜战,正在艰苦地谋划对付他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