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政法委陈书记带着唐厅长等人是来向贡开宸汇报案情进展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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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厅长说:“……企图谋害修小眉女士的那个凶手的身分已经搞清,可以认定是一个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干的。现已查明,这个犯罪团伙和原大山子冶金总公司领导班子里的某些人,特别是跟大山子矿务局的两位主要领导有密切关系。言可言就是被这个前任局长买通了这个犯罪集团的人杀害的。他当时估计言可言手里藏着一些原始凭据的复印件,对他威胁极大。几次私下里对言可言威逼利诱,都没得呈。最后就下了那个毒手……”
贡开宸问:“那些东西呢?”
唐厅长汇报道:“……老言被害后,这些证据一直由他的老伴藏着。我们做了很多次工作,老人家都没肯交出来。她还是心有余悸……一直到昨天,我们才把这些东西拿到手。这回,申检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申检察长是个女同志,嗓门还挺粗,挺豪爽,一张嘴就要唐厅长请客:“说一声帮忙就行了?你得请我们的人吃饭啊。”
唐厅长笑道:“吃。吃。一定请你们的人好好地撮一顿。”
陈书记也笑道:“哦,这件事,申检还掺和了一把?这情况我还不知道。”
唐厅长说:“……在跟言可言的老伴接触时,他老伴一口咬定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就是有,也可能让老言烧了。她说在老言被害前两天,她发现老言在厨房里烧过什么东西。有一阵子,我们还真让她蒙着了,真信了她的话。后来反复分析,觉得作为几十年的老会计、老财务干部,言可言为人正直,经验丰富,头脑清楚,不可能把这么一个重要东西不明不白地就毁了。因为只有保存好这些材料,才能说明他自己在这些肮脏的交易中是清白的。想来想去,觉得对老太太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当时,跟申检开了一次案情分析的联席会。申检提出,能不能从内部攻入……”
贡开宸饶有兴趣地问:“此话怎讲?”
申检察长说:“从老太太的亲戚朋友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能为我们做工作的人,直接深入进去,搞一点攻心战。”
贡开宸笑道:“还是女同志厉害。”
唐厅长说:“申检的建议使我们很受启发。开始全面排查。在排查中,发现老太太有个远房外甥女是检察系统的一个工作人员……”
申检察长说:“秋山县检察院秘书科的打字员。小丫头能干得很!我们给她布置任务,让她去伺候这个远房姨妈。小丫头把老太太哄得可顺心了,没多长时间,就把情况全搞清了。”
贡开宸忙问:“材料是那个小同志从老太太家里偷出来的?”
唐厅长笑道:“那哪能啊!小丫头完全说服了老太太,主动交出了材料。老太太现在还真喜欢上了这个远房外甥女,都不舍得放她走了。”
申检察长说:“我们也准备把她调大山子检察院进一步培养使用,有机会再送她学习学习,将来说不定还出一个能干的女检察官哩。”
唐厅长拿出一份打印的材料,递给贡开宸:“我们把得到的新情况扼要地整理了一下。”
贡开宸拿起材料,翻开第一页。只见那一页上用二号黑体字醒目地印着这样一个标题:《一,有关宋海峰的涉案情况》。贡开宸让他们把材料撂下,他连夜看。而后陈书记等人就走了。贡开宸慢慢在大沙发上斜着躺下,拿起那份材料刚看了两三页,警卫员又悄悄走了进来:“唐厅长又拐回来,说是有一点事情,想单独跟您汇个报。”贡开宸立即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并做个手势,让警卫把唐厅长请进来。
唐厅长一进客厅就抱歉似地笑了笑,说道:“还得骚扰书记一回,但这情况我考虑还得是单独跟您汇报。这么晚了,我就长话短说吧……”贡开宸拿起那份材料问:“怎么,有情况没写进这份东西里?”
唐厅长再次歉然地笑了笑:“还有一份材料……怎么说呢?涉及到您的一位亲属,考虑到这情况不宜扩散,我们就没往这个情况报告里写……”说到这里,唐厅长谨慎地瞟了贡开宸一眼,见贡开宸仍声色不动地等着他往下说,便稍稍往书记跟前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道:“就是关于您的儿媳……修……修小眉……”唐厅长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抽取出一个薄薄的卷宗,恭恭敬敬地放到贡开宸的面前:“这是有关她的一些情况,我们单独整理了一下。”
贡开宸突然平静地一笑,说道:“干吗要给我看?”
唐厅长忙说:“您……您还是看一看……”
贡开宸收起了笑容:“我不看。”
唐厅长再往书记跟前靠了靠,低声说道:“问题不算严重……只是有点牵连……”
贡开宸再次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不看!”沉默了一会儿,贡开宸问:“还有什么事吗?”唐厅长见书记的神情缓和许多,忙又劝道:“您最好看一看……”却不料,贡开宸一下十分严肃地站了起来,脸也板了起来。这让唐厅长有点发慌,心里一愣,迟疑了一下后,赶紧也站了起来。贡开宸随即指着那份卷宗,用几乎不容反驳的口气断然说道:“拿走。”唐厅长再不敢犹豫,赶紧收起卷宗走了。
这时候,马扬驾着车,载着全家人正飞快地往大山子驶去。马扬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瞌睡中的马小扬被惊醒,一下叫了起来:“电话……有电话……”马扬笑道:“睡你的。”刚要去取手机,黄群探过身子,去马扬的手包里取出手机,一边说:“我来接吧。你把住你的方向盘。”但很快又把手机递给马扬,略有些意外地说:“张大康找你。”
“谁?”马扬一愣。
“张大康。”黄群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时候找我?”马扬忙把车速减下,接罢电话,驶到一个岔道口,索性停下了。
黄群忙问:“怎么了?”马扬说:“他要见我。”黄群一愣:“在这儿?”马扬点了点头。黄群有点紧张:“他干吗要在这儿见你?”马扬说:“他说他去大山子找我来着。没找着。现在正往回返哩。”黄群忙说:“有什么事,明天白天说不行?”马扬说:“事情可能比较急吧。一会儿他来了。我上他车上说事……”黄群忙说:“让他上咱车上来说。”马扬说:“那怎么可以?有些事,人家不可能当着你们的面说。”马小扬说:“那您也不上别人的车。我和妈都下车,让那个叔叔到咱车上来跟您谈。”马扬笑了:“你当个保卫处长倒蛮合适。”
这时,张大康的车已经迎面驶到。张大康下车来迎马扬。两人握了手,还寒暄了两句。张大康走过来拍拍车窗玻璃,又跟黄群打了声招呼,两人便一起上了张大康的车。这时,旷野里陡然起了狂风,飞砂走石扑来,击打车身,稀哩哗啦地响。黄群和小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辆车,惟恐车里有什么动静逃脱了她们的“监视”。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对面车里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发出。马小扬甚至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回头去看看妈妈,迸住气提议:“咱们过去瞧瞧吧?”毕竟是“妈妈”,黄群迟疑了一下后,断然说道:“别忙。”
一会儿,风更大了。弥漫在原野上的风砂把相距不过十来米的两辆车扑朔得似隐似现。阵阵沙尘越过车身,升腾到天空,在车灯光的漫射之中,它们仿佛一个个不断在变幻着身体形状的“妖魔”,时而瘦高,时而矮胖,时而衣裾飞舞,时而伏地盘旋……而久久地,对面车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这时,黄群也沉不住气了,对马小扬说:“走。过去瞧瞧。”她俩刚打开车门,只见马扬从那车里走出。黄群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他跟你说啥呢?”马扬挥挥手,让她回自己车上再说。一上车,马扬告诉黄群:“杜光华跟这位大康先生透露了我们要搞大山子工业集团公司的事。他也想参与这件事……”黄群忙说:“那好啊。这家伙有实力,也有能力,在省内外影响也不小。问题在于,有他参加这个集团董事会,总体力量是强了。但你们这些人能把握得住他吗?都说他是只‘老虎’……你说呢?”
马扬没答话。他不是不想跟黄群讨论这个问题。此刻,他只是觉得,“张大康”的问题,太复杂,而要说清这一切,的确涉及到某种“机密”,再说,风也越来越大了,总不能老把车停在这旷野狂风中,游哉悠哉地讨论什么“张大康”问题。于是,他不置可否地说道:“走吧。走吧。回头再说。”说着,启动着了车。
七十二
张大康回到他住的高档小区,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了。省城里的人都说,假如有朝一日有一颗小型原子弹误投在这个小区上空,一秒钟后,省城银行里的存款一半以上都会变成无主存款。换句话说,在省城,人们“普遍”认为,K省省城几大银行里的钱,一半以上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存入的。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并没有得到任何“官方”的确认。但只要你一走进这小区,看到“怪木异卉”,看到“奇石曲池”,看到每一幢小别墅都独具风格,猛一抬头看到某一位小保姆牵着两条高过她肩头的非洲猛犬四处散步,再一低头又看到每一幢别墅的车库里驶出的都是“奔驶”“卡迪拉克”和最新款的“林肯”“宝马”,同时又看到在每一条林间甬道的交叉路口都站着身穿深灰色制服大衣的保安,而且一般都是双岗,看到国家早就明令禁止、但在这儿几乎家家都安装在小花园一角、能收看世界六十多个电视频道的“小锅”……你一定会相信,这儿住户的银行存款总额,即便没占到省城几大银行存款总数的百分之五十,大概也达到了百分之四十九点九九九。
张大康那幢小别幢的编号是“A座2E号”,简称“A2E”,是一幢带有北欧风情、棕红色小尖顶的假三层花园别墅。光花园的面积就有一百四五十平米。你说他阔气。他扁扁嘴告诉你,他有一个在南非商界发展的华裔朋友,在开普敦郊区的住宅,光住房面积就有四千多平米,“别说那花园了,真跟个迷宫似的。而这样的住宅,他有两处。你说怎么跟人家比?”当车快要接近“A2E”的时候,张大康的手机“哔哔”地响了两下。有人往他的手机上发了个短信息。“有急事。我在你二号。”张大康几乎没减速,立即掉转车头,向小区外驶去。
短信息是修小眉发来的。所谓的“你二号”,是指张大康的“二号住宅”。他还有一个“三号住宅”,是专供朋友们使用的。他自己从来不去。这些在政界、警界或经济界,或学术界教育界的朋友都带谁去使用了那个“三号住宅”,怎么“使用”的,他从不过问。给钥匙。交钥匙。拍拍肩膀招招手。坦然地笑一笑。轻轻松松走人。每天上午十点都会有钟点工来收拾小楼里的“残局”,两个小时后,保证还你一个“清净可人”。门厅大理石端景台上,每三天换一次鲜花。张大康有一回透露,光每月供这一处的鲜花,就得花费两三千元。当然,这点开销对于他,简直不值一提。小菜一碟。
二号住宅是一幢联体别墅。档次自然比“一号”要低一些,又要比“三号”高一些。他都没顾得上把车开进车库,一下车,甩上车门,就急着向低矮的栅栏门跑去。即便这样,在推开栅栏门的同时,他也没忘了四下里张望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而在那拱形的门檐下已经有个穿着黑羊绒大衣的女人在等着他了。她自然就是修小眉。
张大康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殷勤地问:“等多长时间了?你看看,冻着了吧?让你拿上我这儿的钥匙,偏不拿……”修小眉一句不答,只待走进门厅,都顾不上脱去大衣,就直逼张大康身前,责问:“……张大康,请你一定如实回答我,我让你还给那些人的十五万块钱,你到底出手了没有?”张大康显然还想回避这档子事,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怎么了?”修小眉却不依不饶地追逼:“回答我!”
修小眉如此“亢奋”“反常”,使张大康不能不心存些疑虑了,便问:“到底怎么了?”修小眉完全急红了脸:“你没有还给他们,是不是?”虽然院子里同样空阔无人,但张大康还是拿起遥控器,一边合上主采光面上那幅土耳其苎麻布窗帘,一边劝道:“小眉,冷静一点……”这时,修小眉几乎失控,脸色已由红转白,眼眶里几乎充满了泪水,叫道:“你没还,是吧?你为什么不还?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怎么得罪你了?你有什么权利来这样对待我……”张大康大喝了一声:“修小眉!”修小眉渐渐地平静了一些,但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淌了下来。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再来冲我发火?”张大康问。修小眉浑身颤栗着,抽泣不止。
“喝点什么?法国矿泉水?还是加柠檬的红茶?不过,这儿只有袋泡的红茶……”
修小眉依然不语:“……”
“还是喝矿泉水吧。有人找你麻烦了?谁?”
修小眉喃喃地哭诉道:“你干吗要毁了我呢……”
“说呀,有人找你谈话了?”
修小眉点点头:“……”
“他们说什么?”
“了解我和大山子矿务局前任几位领导有过什么来往……要我详细说明每一次的时间、地点和内容……”
“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
“我能说什么?每一次我只是陪着你在一旁坐坐。连你们和大山子前任领导到底谈些什么,我都没听清楚……”
“你对他们说到我了?”
“我还没那么傻!”
“谈话中,他们问到我了没有?”
修小眉犹豫了一下:“问了……”
“怎么问的?”
“问一起去大山子的人中间有没有你,还问是不是我替你介绍认识了大山子矿务局和冶金总公司的那几位前任领导的,还问你在事前事后给过我什么好处没有……”
“你怎么回答的?”
修小眉哭了起来:“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别急。别急。不会有事的。”
“什么不会有事的?没事,他们吃饱了撑的,来瞎问什么?”
“刚才……就一个来小时前,我刚跟K省当前一个非常走红的人物见了面,很亲切地谈了话。我向他试探了一下,问他我可以不可参与他正在筹组的一个大型集团公司。他表现得很高兴。”
“马扬?”
“这个人政治上非常敏感,也非常得你老公公信任。如果内部有什么对我不利的风声,他一定会从你老公公那儿得到某种警示。但是从刚才他对我的态度看,跟从前基本没什么变化……”
“你完全小看了我那位老公公,也小看了你这位老校友。他们在政治上比你想象的要老到得多,也要坚定得多……”
“你不知道我跟这位马扬过去的关系……”
“大康,跟我说实话,那十五万你到底还了没有?”
这回轮到大康兄不作声了:“……”
修小眉又开始着急了:“如果你还没还,看在你曾经喜欢过我的份上,请你立即去还了。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没有钱的牵连,一切都好说。一旦纠缠进这位孔方兄……一切都说不清了啊。大康,你是聪明人,也是趟过大江大海的人。这些话还用得着我来跟你说吗?”
还是不作声:“……”
修小眉缓和下口气:“有什么为难之处吗?十五万,你花了?”
张大康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里边一个房间里,抱出一个小巧的不锈钢保险箱。打开箱子,取出一张存折,放在修小眉面前。
修小眉拿起存折一看,大惊失色:“你没还?为什么?张大康,你为什么……”
张大康不动声色地从箱子里又取出三张存折,把它们一一放到修小眉面前。
修小眉拿起这几张存折,完全愣住了:“这五十万……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写着我的名字?”
张大康苦笑笑:“每次,你带我们去大山子,谈成一笔生意,有关方面都会按圈子里的规矩,给你提留一笔佣金……”
修小眉惊叫道:“我带你们去谈生意?我不知道什么生意。你只是说你们不认识大山子那些领导。我说他们都是我公公过去的老部下。其中一位还是我爱人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我不想,也没有参与什么生意……我更不想拿什么佣金……”
张大康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想拿这些钱,所以,这几张存折,我也一直没交到你手里……”
修小眉脸色全苍白了:“六十五万啊,张大康!”
“交易媒介拿取一定比例的佣金,是合法合理的事。全世界都这样……”
“可你们跟大山子那几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大山子这两年大量国有资产流失,跟你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你还要我去当你什么大山子分公司的经理,是不是也是拿我的身份去做掩护?张大康,你杀人不用刀啊!”拿起那几张存折就向外走去。
张大康忙一步冲到门前,堵住修小眉的去路。
修小眉哭叫起来:“张大康,杀言可言的是不是你?炸贡志和办公室的是不是也是你?想除我灭口的是不是也是你?你还想干什么?”张大康苦笑了笑,低下头默默地站了会儿,然后突然打开门,对修小眉:“你走吧……走吧……去告诉他们,我是杀人凶手,再拿着这六十五万元的存折,对他们说,你来自首了。请他们可怜可怜你,如果原先要判死刑的话,请他们改判你一个死缓。再看在你老公公的份上,看在你为国捐躯的丈夫的份上,能从轻发落,判你一个二十年或十八年有期……你还算年轻,十八或二十年之后,当你老态龙钟地走出监狱大门时,还可苟延残喘地活上几年时间。走吧……”修小眉呆住了,脸色一下变得青白。“我杀人?你看看我这只手,象一只杀人的手吗?我倒是想杀人。如果我真有那么凶狠、干脆,许多事情都不会让那帮子完全没有文化、没有头脑的人搞得这么糟糕。”修小眉颤栗了一下,迟迟疑疑地问:“你知道是谁杀人的?”张大康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也只是猜测而已……”修小眉又迟疑了一会儿,问:“你跟这些人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张大康苦笑笑:“什么关系?一种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关系……”修小眉一惊:“没有回头路可走?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这样的路你也要走?你还要拉着我一起走?这就是你说的你‘喜欢’我?这就是你的爱?”张大康一直等到修小眉一口气把全部的悔恨怨忿都发泄完,才说道:“小眉,你能冷静地听我说一说吗?”见小眉不再作声,便去关上门,搬来一把软皮垫靠背椅,放在修小眉身前,然后说道:“你可以站着听,也可坐着听。不想听了,你随时可以走出这个大门。只要你觉得有必要,你也可以随时动用你的手机报警。当然,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听我把话说完。过去你只了解我的一半,那个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极其张扬自己个性的张大康,那个自认为是中国第一代商人中最优秀最完美最杰出代表的张大康。今天我要让你看到这个人的另一半,一个在种种诱惑、罪恶、机谋和权术面前极其痛苦地自我挣扎、自我否定的张大康……”
“谁还能诱惑你张大康?”修小眉疑惑地问。她真的不愿意再听他为自己辩解,这样的辩解,她已经听得太多了;但是,她又希望能听到他做出最有力的辩解,从而不仅从当前这几近无望的困境中彻底解脱了他自己,也能完全解脱出她,就象绝大多数癌症患者一样,最大的希望是在众多“无情无义”的大夫中能听到有一位大夫温情地而又绝对权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不,你得的不是癌症。他们都误诊了……”
“谁能诱惑我?谁?谁?想知道是谁吗?”张大康突然激动地挥舞起双手,在修小眉面前咆哮起来,然后又好像被噎住了似的,瞪大了眼,只是看着正怔怔地等着他往下说出答案来的修小眉,干干地咽了两口唾沫……这一突然煞住话头的瞬间,他的脸色一下胀红了,眼睛里闪出茫然的光泽,仿佛告诉对方,他正困难地在从记忆的汪洋大海里努力搜寻那可供登陆的“小岛”……那种无望的茫然,是修小眉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眼睛里接受过的。这一瞬间,修小眉完全迸住了呼吸。她想听,又怕听到什么她特别熟悉而又不愿听到的名字……
张大康再次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中突然闪出一种非常明晰的、甚至都可以说很清彻的光泽。这种光泽只可能出现在那种完全操控着自我人生进程的强者眼睛中……随后,一种“无奈”却象从溃烂的肿块里不断渗出的脓血,向四周扩散漫延……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诱惑了我自己……是的,是我自己……我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