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信与权谋是孪生兄弟,相互依赖又相互排斥。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有时竟十分简单,于是解暑的西瓜能杀人。绿瓦坠地,昭示着要换黄瓦了,风暴变成了吉祥使者。朱棣并无反心,他是被逼迫、被抬着上青云的无奈角色。�
一
端礼门前奇特的入城式开始了,在朝廷大员们的眼里,这是朱棣丢尽脸面的时刻,他的部下尤其感到脸上无光。�
吊桥已放好,城门洞开。朱棣带着几个太监、随从,可怜巴巴地站在城门口迎候张昺他们入城,朱棣从来没这样谦恭过。�
入城前,张昺吩咐跟过来的北平都指挥使彭二说:“彭指挥使,你留在城外暂时节制三军,等我们消息,不可轻举妄动。”�
彭二答应一声,退下,看着他们进城。�
前面是鹵簿仪仗开路,接着是手执五色旗帜的前导,然后才是并马而行的张昺、谢贵和景清。他们身后是百人骑兵卫队,刀枪耀日,威风凛凛。�
走过吊桥,进入城门时,他们看见那百余名被绑的燕王府属官们分别跪在路两侧,都垂着头,一个个如丧家之犬。�
神采飘逸的张昺很得意地对景清说:“如何?景大人还担心有诈呢。”他说朱棣还算是聪明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渡过了这一关,哄得圣上高兴,赐还爵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谢贵马上随声附和,是啊,他若胆敢抗旨,动刀兵,那他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景清说:“没有诈,不是更好吗?”�
当他们走到朱棣跟前时,朱棣双膝跪倒,双手托着盛在金盘里的宝玺和册封藩王的册宝,说:“朱棣奉旨缴还印信、册宝。”�
张昺三人下马,张昺郑重接过,回手交给一个佥事抱着,景清伸手拉起朱棣。�
景清见那些被捆绑的属官们被太阳烤得大汗淋漓,衣衫尽透,有些于心不忍,就用鞭子指着他们说:“天这么热,不要叫他们这么跪着了。呆会儿点验完毕,可松了绑,令他们暂在一处待命。”�
朱棣这才对李谦说:“把他们带到东大殿院庭里,等待钦差按名册点验。”�
李谦巴不得这一声,忙对属官们说:“都起来吧,往东大殿走。”�
道衍和袁珙爬起来,二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道衍大松了一口气,张昺他们中计了,看起来不可能的事,竟如此简单,这主意,只有燕王这样的人敢想。�
袁珙仰天叹息,这岂不是天意吗?�
天意也好,人力也罢,朱棣以临危不惧和敢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概已稳操胜券了。而张昺、谢贵还自以为得计呢。�
朱棣在豪华宽敞的东大殿里摆上了宴席。府里的乐师们吹奏着具有北方豪迈雄浑气势的乐曲,曲调虽佳,但乐师们都是心不在焉。舞女们在殿里跳着粗犷祥和的北方风情舞蹈,但舞女们的眼波里都是惊恐神色,边跳边不时地左顾右盼。�
朱棣出场了,他谦恭有礼地陪着张昺、谢贵和景清三人走入大殿。�
一见这载歌载舞的场面,张昺立刻停步说:“公务在身,这怕不方便吧?”�
朱棣说:“这已不是王府之宴,只是吃几块西瓜解渴而已,朱棣已是一介平民,各位大人还会以为我贿赂你们不成?”�
张昺向席上一望,果真只有切开和没切开的西瓜,朱棣说这是有名的蜜汁瓜,皮薄籽少,多汁而味道甘美。�
朱棣说:“他们在外面点验,我们吃几块西瓜解暑,点验完毕,大人们便可押他们出府了。”�
张昺征询地看了谢贵和景清一眼。谢贵先表态,吃几块西瓜,算不了什么,没听说吃西瓜算受贿的。�
景清提示地说:“乐舞撤下去吧,气氛不和谐。”�
张昺便对朱棣说:“对,把舞乐停了。”�
朱棣便摆摆手,乐师和舞女们巴不得如此,顷刻间立刻四散而去。�
张昺三人上座,朱棣打横陪着。宫女过来切西瓜。用精致的盘子托着分送到各人面前。�
朱棣说:“请吧。北地西瓜特别甜,这里不像江南雨水那么多,天气干旱,在沙土地长成的瓜果才甜,请各位大人品尝。”说完,他自己先连盘子带西瓜托起一块。�
张昺三人也托起一块西瓜,他们才咬了一口,张昺刚说了一句:“果然很甜。”只见朱棣突然一脸杀气地起立,连盘子带西瓜狠命地摔到了大殿台阶下,砰地一声巨响,这是动手的信号。�
张昺三人马上反应过来,情知有变,都扔了西瓜,纷纷欲拔宝剑。�
但是已经迟了。一阵震天撼地的呐喊声过后,从壁衣后面冲出百余个持刀壮汉,人人持斧钺、刀枪,一拥而上,把尚未来得及拔剑出鞘的张昺、谢贵和景清三人死死地按住。�
朱棣也握剑在手,冷笑着厉声说:“你们这群狗官,你们也太看轻了我朱棣了!”�
到底上了当,张昺好不后悔,悔不听景清之言,乃有今日之羞。他看了景清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二
东大殿院庭里,在佥事的带领下,张昺的人正在点验应该逮捕的燕王府属官。�
佥事指着披着袈裟的道衍说:“你就是鼓动燕王造反的那个和尚吧?”�
这时,站在台阶上的徐王妃已经听到了殿里的动静,也按事先的约定,把捧着的西瓜摔碎在地上。�
如山崩地裂般一声喊,从四面冲出无数甲士,被点验的属官们也趁势扭住官军厮打,葛诚见势不妙,向后面溜去,张玉示意纪纲跟着他。燕王府甲士不容分说,向着张昺的人挥刀砍杀,佥事大惊,带领士兵仓促应战,一是无备,二是人少,很快处于劣势,纷纷倒地,霎时大殿前到处是殷红的鲜血。�
柳如烟见事不妙,趁乱快步溜之大吉。�
东大殿上,朱棣并没有马上诛杀张昺三人。他仗剑厉声说:“你们和当朝的奸臣一样,串通一气,逼人太甚。如今平民百姓,兄弟宗族之间还知道互相体恤,我身为天子叔叔,堂堂藩王,生命却朝夕不保,朝廷这样对待我,天下还有公理可言、有天理可循吗?”�
张昺冷静地注目朱棣说:“你纵有千条理由也无用,从前的姑且不论,你今日此举可就是谋反了。”�
朱棣说:“我告诉你们,我哪里有什么病,只是迫于奸臣迫害,不得不如此。”�
景清半闭着眼长叹一声。�
这时,那些曾经被绑的燕王府属官们陆续涌入大殿。葛诚、卢振也不得不混杂在里面,但他们身后有纪纲跟着。柳如烟也没溜成,被拉了回来,他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看了一眼被捆的张昺三人,赶紧移开目光。�
张玉、朱能手执利刃上殿来,请示朱棣:“殿下,还等什么,杀了这些狗官吧。”�
朱棣说先等等。他说,没家亲引不来外鬼,先把卖主求荣的败类推上来。�
纪纲便带人按住葛诚、卢振等人,推到殿前来。�
葛诚叫道:“我何罪之有!”�
朱棣指着葛诚说:“你还嘴硬!你也有今天!我朱棣对你不薄,你竟敢吃里扒外,屡屡诬告我,致使我今天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你忘了天网恢恢!杀你都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
朱棣从张玉手中夺过腰刀,手起刀落,亲手将葛诚砍了。朱棣丢掉带血的钢刀,对朱能、张玉下令,把张昺、谢贵,还有可恶的家贼卢振,推出去砍了。�
谢贵大骂:“你敢擅杀大臣,你终归会得报应的。”�
朱棣哈哈大笑:“我朱棣不信神道,也不怕报应。”�
景清说:“你可以不信,但你逃不掉天理的惩罚。”�
正当手下人推着张昺三人往外走时,朱棣又说:“且慢,马上在东大殿外誓师,用他们的人头祭旗。”�
众属臣欢腾。�
朱棣见景清也被两人按着往外推,就令手下人把景大人放开,说他不是奸臣,不应在杀之列。�
众属臣们都很惊讶。张昺、谢贵也讶然地回眸看景清。�
朱棣对景清说:“让景大人受惊了,你对我是有恩的,我岂能不报。”并告诉李谦先把景大人送去休息,回头再摆酒为景大人压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景清更是又惊又怒,张口结舌。他觉得这种“另眼相看”的优待是耻辱,也等于把他推到了不仁不义的泥淖中。�
没等景清作出反应,张昺已大怒,他指着景清的鼻子大骂:“景清,我一向把你当成正人君子看,想不到你人前是人,人后是鬼!”�
谢贵也骂:“我瞎了眼。景清,我下地狱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报仇,把你撕成八瓣!”�
景清说:“你们别信他的,这是朱棣的离间之计。”此时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了。�
张昺说:“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怎么离间?我和谢将军要下地狱了,你却去当他的座上客,见你的鬼吧!”�
景清无可辩,欲哭无泪。�
三
在城里发生血腥变故时,端礼门的大门早已关紧,吊桥高高地吊起,城上骤然间增加了很多兵士守城,备好了滚木檑石。�
外面的官军一无所知,仍有秩序地包围着燕王府待命。�
时间一久,中军帐里的彭二有些焦灼,他问部下一个千户:“燕王府里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TP<007.tif>;%98%98;X-+1mm,BP#〗
又是一阵号角和低鸣的长号声,朱棣登台高声宣读誓词,其状悲愤无比、激昂慷慨……千户答:“没有。”他听说燕王大摆宴席招待张昺他们呢。彭二不大相信。�
彭二说:“你去交涉,这么久了,点验手续也该办得差不多了呀。”�
千户答应一声:“卑职这就去。”�
燕王府东大殿外正筹备誓师。�
燕王的大旗高挂,随风哗哗舞动。张昺、谢贵被剥去官袍,绑在旗杆上。旗下设一供桌,点着香烛。王府属官和卫士组成一个个方队齐集院庭,朱棣的三个儿子,还有朱能、张玉等将领,站在队伍前列。而道衍和袁珙比较特殊,站在队前左侧。�
号角呜咽地吹起,朱棣在护卫的簇拥下从东大殿走出来。他一副不怒而威的表情,面众而立。�
有人喊:“杀奸祭旗!”�
炮声中,张昺、谢贵二人被砍倒。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置于旗下祭桌上,很多人吓得不敢看。�
又是一阵号角和低鸣的长号声,朱棣登台高声宣读誓词,其状悲愤无比、激昂慷慨,这誓词同样出自世子之手:�
B60〗我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唯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绪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死,不得已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天行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照鉴我心。B61〗�
早有准备的臣僚队伍中,随即荡起一阵口号声:�
“奉天行讨!”“必清君侧!”“誓与奸邪不共戴天!”�
一阵号角长号声过后,朱棣宣告:�
“我们现在誓师后即起靖难之师,不把祸国殃民的奸臣扫除干净,誓不罢休。”�
院庭里一片欢腾。�
朱棣随即又宣布:即授张玉、朱能和丘福三人为指挥佥事,操兵柄。�
张玉、朱能出列:“末将得令,愿为靖难舍生忘死。”�
朱棣接着宣布:授袁珙为燕王府纪善,随侍帷幄。道衍法师本方外之人,不以世俗为难他,请他留在世子身边辅佐守城。�
道衍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倒是袁珙拱手说了声“谢殿下。”�
朱棣又语出惊人地宣称:授张信、景清为布政司参议。�
这一宣布,众皆哗然,都回头回脑地去找景清,景清却不在。�
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的柳如烟暗暗为景清叫苦,朱棣留了他一命,却夺走了他的节操。�
谁也不曾料想,这时天色骤然间暗下来,刮起了黄风,乌云山一样从东大殿后面翻涌上来,咫尺之间几乎看不清人的面孔,人们正惊疑时,顷刻,急风暴雨不期而至,雨如倾盆,风如天翻,人们抱头奔逃,纷纷躲到廊柱后。�
只有两人不动,立于风雨中。一是朱棣,二是道衍。�
又一阵更猛烈的大风席卷而来,天地间一阵令人心悸的破碎声响起,人们看见,东大殿上的绿瓦被狂风掀起来,接二连三坠地,摔得粉碎,一片碎裂声。�
人们大惊。交头接耳,都感受到了凶兆的压力和恐惧。�
连朱高煦都说:“这是凶兆啊!”�
他旁边的袁珙为安众心,特地大声说:“未必。”但他这善卜吉凶的相士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太突兀了,他比别人更相信这是不祥之兆,只是不能说出口就是了。�
朱棣脸色铁青,叫袁珙:“袁道长,你过来。”�
袁珙只得冒雨站到朱棣面前。朱棣恼怒地训斥说:“你昨天不是占卜过吗,你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呀,这怎么说?”�
袁珙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他知道此时朱棣需要什么。便劝殿下勿忧,挟风带雨,本是吉兆,龙从风雨呀。�
这一说,朱棣脸色好多了。�
道衍认为这还不够,不足以稳定人心,便在一旁小声提示袁珙,燕王殿下担心会影响军心士气。殿瓦碎得不是时候,何不在碎瓦上做文章?�
袁珙受了启发,便拾起一片碎瓦,举在空中大声说:“殿下勿忧,各位也不必惊慌。我袁某人说这是大吉大利之兆,一定不错的。这是上天在示意,飞龙在天,殿上飘落的屋瓦是什么颜色?绿色,这预示着殿下将要去绿瓦换黄瓦了!”�
朱棣大喜过望,这暗示太妙了、太及时了。黄色为皇家专利,黄瓦历来也是皇帝宫殿专有,绿瓦换黄瓦,不意味着朱棣将要登大位做皇帝了吗?感激地看了一僧一道一眼。�
朱高煦带头欢呼。说来也怪,少顷,风停雨住,又是艳阳高照,人们更相信袁珙的预言了,欢呼声浪此起彼伏。�
朱棣马上宣布:“我们就借天意,起奉天靖难之师了,我们已无退路。我们必须诛杀齐泰、黄子澄之流的奸侫,现在我们是背水一战,我虽寡,是代天行讨的正义之师,城外之兵虽众,张昺、谢贵被杀后,必然群龙无首,各位可勇往直前,先杀退围府之敌,配合从城外杀来的丘福援军,内外夹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北平九门。”�
张玉、朱能等高喊“得令。”�
燕军的攻击行动随即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彭二更加着急了,心里越来越没底。在暴风雨平息后,他召来另一位佥事余瑱,一起商议对策,他告诉余填,从燕王府传出的几次口信都一致,说燕王正设宴款待朝廷大臣,犯官已全拘押在一处了。�
余瑱也很不放心,就是吃酒宴,现在也该回来了,他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彭二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该不会吧?”�
忽然城门处三声炮响,旗杆上挂出两颗人头来。�
官军士兵都向前拥着看。连彭二和余瑱也受了惊动,也从辕门跑出来,跑到护城河畔观看究竟。�
有人惊呼:“哎呀,那不是张大人、谢大人的人头吗?”�
彭二和余瑱定睛一看,也大为惊怒,彭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变得冰冷,他吼了起来:“朱棣胆敢抗旨杀降旨钦差,这不是反了吗?”�
余瑱说:“快撤,准备攻城。”�
话音未落,城上忽然弓弩齐发,有些是火箭,打在军营里,立即起火。围观的官军士兵随后四散奔逃。�
随即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张玉和朱能率马步兵呐喊着冲出城,杀声震天,其势锐不可当。官军尽管围城,却毫无作战准备,一见燕军排山倒海地冲出来,立刻四散奔逃。�
彭二急忙约束军队:“不准退,快,堵住他们。”但根本阻止不了不战而溃的局面。�
余瑱主张马上派人去禀报魏国公吧。这里没人指挥,不是群龙无首吗?�
官军已处于混乱之中,加上张玉等人狂呼:“城外大军已包围了北平,你们投降吧。”此时军心已乱,退兵如退潮,无论当官的怎样吆喝也制止不住溃兵。�
彭二无奈,只得派一个千户去报告徐辉祖,他勉强约束本部人马与城里军队展开拉锯战,但显然出师不利,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四
一场将延续四年之久的动乱,就这样在燕王府城下拉开了序幕。这天是建文元年七月六日。�
风暴的中心却是安静的,徐妙锦竟一无所知。�
雨后,徐妙锦带着丫环经过西大殿配殿时,见很多小太监和宫女在配殿窗下,趴着窗户向里张望着,嘁嘁喳喳地议论,有的说:“长的真美,赶上妙锦姑娘了”也有人说:“比她还好看。”“听说能飞檐走壁,像土行孙一样会奇门遁甲。”“胡扯,若会土遁,不早跑了,还在这呆着啊!”�
众人一见徐妙锦过来,全都散开了。�
徐妙锦觉得奇怪,就叫过一个扛扫帚的小太监,问他们探头探脑地看什么呢?�
小太监告诉她,张玉将军捉来一个女侠客,都说长得比天仙还美,大家都想来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徐妙锦心里陡然一惊,女侠?难道光顾过她寝宫的女侠们落网了?是哪一个?�
丫环怂恿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徐妙锦向配殿走去。�
徐妙锦让看守大门的太监打开了门锁,走进了配殿,这是一明两暗的屋子,中间为陈列古董的地方,多宝格上摆放着很多瓷器、古玩。里间是可以住人的房子,清一色的花梨木雕刻家俱。�
徐妙锦进来时,铁凤正坐在椅子上,她的双手被绑着。一听见脚步声,她倏然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凌空一跃,飞起丈余高,同时使出空中鸳鸯脚,把走在前面的丫环蹬倒在地,摔得啊啊叫。�
徐妙锦说了一句“好身手,被绑着还这么厉害”,忙闪到门后。听到是女人说话,正准备再次攻击的铁凤才收住步,冷冷地望着徐妙锦,铁凤突然认出了她,便说:“原来是你?我以为又是他来折磨我呢。”�
听铁凤这一说,徐妙锦马上问:“是朱高煦吗?”�
铁凤说:“一个姓张的,我就是被他捉到的。”�
徐妙锦说:“哦,是张玉。”�
那被踢的丫环哼哼着,自己揉着膀子。铁凤对丫环说:“可惜我手捆着,若不我帮你揉揉膀子,别淤了血气。”�
徐妙锦便走到她身后说:“来,我替你松绑。”�
铁凤说:“你不怕我跑了吗?”�
徐妙锦说:“你实在要跑也随你便啊。不过现在不方便,外面官军围得水泄不通,里面到处是兵,城墙底下全是人。”�
铁凤过来给丫环揉着肩上的穴位,丫环疼得大叫,铁凤说:“挺住,过一会就好了。”�
果然,揉了几下,丫环渐渐不叫了,等铁凤松开手时,她甩了甩胳膊说:“真神啊,不怎么疼了。”�
徐妙锦说:“你方才说张玉折磨你,是怎么回事?这人没这么大胆子呀。”�
“有人借给他胆子了呀。”铁凤告诉徐妙锦说,燕王把她当战利品赏给张玉当媳妇了。�
徐妙锦笑了起来:好事呀,她说张玉这人挺正直的,也挺憨厚,又是燕王心腹,这样的人还不称心?�
铁凤冷冷地说:“那还是你嫁他吧。”�
徐妙锦并不生气,反倒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又问:“你说他折磨你,怎么个折磨法?”�
铁凤说,不答应他,他就用绳子捆她,不肯松绑,这还不是折磨吗?�
徐妙锦说这不能算,这有个缘故,若不捆住她,以铁凤的武功,不是早就逃跑了吗?�
铁凤觉得妙锦姑娘是个好心人,就产生了幻想,要求她看在她大哥派自己来的分上,让她救自己出去。�
徐妙锦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铁凤说:“我姓铁。家住山东济南。这和你救不救我有关系吗?”�
济南人,又姓铁?铁姓极少,徐妙锦知道山东有一位参政姓铁,不知是不是她本家?�
铁凤说:“山东参政铁铉吗?当然是本家,那是家父。”�
徐妙锦不觉肃然起敬起来:“失敬、失敬,姑娘原来是铁大人的千金。这回你有救了。”�
铁凤不明白,张玉难道怕她父亲吗?�
徐妙锦说,他倒不怕,你父亲学问再好、官声再好,也管不着他张玉。张玉虽不一定把你父亲当回事,有一个人却把他当成大材,恨不能为我所用。�
铁凤问:“这人是谁呀?”�
徐妙锦说:“他就是燕王啊,去年我随燕王回南京奔丧途中,你父亲去看望燕王,燕王居然肯舍出镇藩之宝,一颗大东珠,给了令尊大人。”�
铁凤说:“有这回事,但我父亲还给他了。”�
“是,”徐妙锦说:“燕王有一样好处,礼贤下士,喜欢广揽天下英才,所以一旦知道了你是铁铉之女,你就等于有了护身符,绝不会加害。我保你无事。”�
铁凤说:“求姐姐快去对燕王说吧,我一辈子感谢你的恩德。”�
徐妙锦说,现在燕王可顾不上。朝廷下旨,要按名册将燕王府属官一百多人一条绳绑了送往南京治罪,燕王的爵也削了,他现在哪有心思办这事。�
铁凤又泄气了,那远水也不解近渴呀。张玉又来纠缠怎么办?�
徐妙锦说:“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他得上阵,更顾不上了,这样吧,你先到我那去,我缺一个贴身的丫环,委屈你几天,当人面可说是丫环,没人了,就是姐妹,然后再相机救你出去,这样好不好?”�
铁凤问:“你敢做主吗?你不说燕王现在顾不上吗?”�
徐妙锦说:“我去找我姐姐,他不明真相,我要一个丫环,她不会违拗我的,即使张玉知道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着。”�
铁凤说:“行,一言为定,我就给小姐当丫环。”�
徐妙锦说:“那就对不起了,打帘子吧,前面带路。”�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徐妙锦的爽快、热情的性子博得了铁凤的好感和信任。�